第10章 和平的梦(1)

作者:叶永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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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科幻·灵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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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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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984字

【叶永烈导读】


中国另一位早期的科学幻想作家是顾均正先生(19021980)。他也是中国著名的科普作家。


顾均正先生1902年生于浙江嘉兴。父亲开米行。十五岁时,父亲破产,家境清贫。后入浙江杭州第一师范,当时的老师中有陈望道。陈望道调到上海大学之后,顾均正便到那里代课。


顾均正在二十岁时,开始发表译作,他最初是翻译安徒生的童话,发表在《月报》上。1926年,出译作童话集《风先生和雨太太》、《水莲花》、《玫瑰与指环》,由开明书店出版。1928年出版了译作童话集《三公主》以及《安徒生传》。


1930年,顾均正到开明书店担任《中学生》杂志编译,开始翻译法布尔的《化学奇谈》。1931年起,《化学奇谈》连载于《中学生》杂志,并于1932年由开明书店出版单行本。叶圣陶为书作序,指出:“这本《化学奇谈》虽然也是一本书,但不是叫人‘读’的书,也不是叫人‘记忆’的书。原著者法布尔用巧妙的笔把‘试’字的工夫曲曲描写出来,使读者不仅具有化学的知识,并且能作化学的实验,同时又长进了‘试’的能力,可用以对付别的事物。‘化学’这名词写在课程表里多少枯燥乏味,但在这本书里差不多是最动人的故事┝恕…”


1934年,自从陈望道创办《太白》半月刊,约顾均正写科学小品。老师约学生写稿,顾均正当然非常努力。于是,顾均正便写了第一篇科学小品《昨天在那里》,从此开始创作科学小品。


顾先生著译甚多。他在解放后曾任中国青年出版社副社长兼副总编辑。他自1939年起,陆续写了六篇科学幻想,发表于他创办的《科学趣味》杂志。其中《和平的梦》、《在北极底下》、《伦敦奇疫》三篇收成一本集子,于1940年由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书名为《和平的梦》。


顾均正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想起要写科学幻想的呢?为此,我曾写信请教顾均正先生。


由于他当时右手有病,不能握笔,由他口授,托唐锡光先生于1979年9月8日复函:


“顾先生的《和平的梦》,是他在抗日战争初期所作的科学,这三篇都曾在他主编的《科学趣味》一种小型的科普杂志上发表过。这是他的尝试之作。他曾读过一些外国杂志上的所谓科学,但是,他不满足于它们徒有之名,而无科学之实。正如他在该书的序文中所说的‘其中空想的成分太多,科学的成分太少’。因而他想利用这类的形式,多装一点科学的东西,以作为普及科学教育的一助。顾均正先生的《和平的梦》中的三篇科学,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写成的。”


顾均正先生注重科幻的科学性。看得出,他跟老舍明显不同,他是属于凡尔纳派。


《和平的梦》共收三篇科学幻想:《和平的梦》、《伦敦奇疫》和《在北极底下》。


顾均正先生在《序》中,谈到了他写作科学幻想的经过:


自八·一三中日战争发生后,威尔斯h·g·wells的《未来的世界》(heshapeofhingsocome)曾经传诵一时。大家喜欢这书,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威尔斯在1934年就写成了这册历史的预言,他断定中日战争的必不可免,而且战事发展到汉口陷落以后,就会形成一个相持的局面,这局面长期地拖下去,必使沦陷区域中田园荒芜,农作歉收,从而发生了广大的饥馑与瘟疫,终至使战事无法继续,这些话在战事发生的初期就已应验了一大半,到了现在,更可以说是十不离九。威尔斯不是神仙,他的预言为什么会这样的准确呢?一半是由于他那丰富的想象,一半是由于他那科学的头脑。


威尔斯是以写科学著名的,由于这书引起了兴味,我很想读读他所写的科学。可是我常常去借书的那个图书馆一半给炮火焚毁了,一半给搬场搬失了,我所能借到的,只有一册英日对译的短篇选,在这选集中只有寥寥的五六篇,实在不能餍足我贪饕的欲望。威尔斯的,向没有翻版本,原版西书的价钱是太贵了,不得已而求其次,我开始去买专载科学的杂志来读。


科学scienceficion之有专门杂志,在美国,实创于1926年根斯巴克gernsback,hugo的惊异故事amazingsories,其后同样的杂志此起彼伏,到现在共有十余种之多,就我最近所见到尚能记得起的,就有下列五种:


amazignsories月刊


hrillingwondersories两月刊


marvelssciencesories两月刊


scienceficion两月刊


dynamicsciencesories两月刊


对于此种杂志,我在七八年前就曾加以注意,当时总觉得其中空想的成分太多,科学的成分太少。即以威尔斯的隐身人heinvisibleman而论,究竟那个隐身的人何以能够隐身,却只有假定的事实而没有科学的根据,结果我们只能把它当《西游记》《封神榜》看,称之为科学,实在是名不副实的。这样一想,我对于科学的热望就冷了下去。


最近从新翻阅那一类杂志,却又发生另一种感想。我觉得现在的科学写得好不好是一个问题,科学值不值得写是另一个问题。这情形正像连环图画一样,现在的连环图画编得好不好是一个问题,而连环图画值不值得提倡是另一个问题。在美国科学差不多已能追踪侦探的地位,无论在书本上,在银幕上,在无线电台,为了播送威尔斯的关于未来战争的科学,致使全城骚动,纷纷向乡间避难吗?这很足以说明科学入人之深,也不下于纯文艺作品。那么我们能不能,并且要不要利用这一类来多装一点科学的东西,以作普及科学教育的一助呢?


我想这工作是可能的,而且是值得尝试的。本集中所选的三篇,便是我尝试的结果。


《和平的梦》一书共收三篇,即《和平的梦》、《伦敦奇疫》和《在北极底下》。


在这三篇中,我以为写得最好的是《和平的梦》。


《和平的梦》是一篇惊险样式的科幻,十分讲究悬念。故事说的是美国间谍夏恩·马林,冒着生命危险在极东国工作。当他返回华盛顿时,却看到人民群众游行,叫喊“极东国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应不惜任何代价以取得两国和平”。夏恩惊奇地发现,就连出名的爱国分子、那位派他去做间谍工作的部长,也是这么个论调。后来,夏恩进行调查,才发现从收音机中传出一种催眠电波,使美国人睡着了,然后向他们灌输与极东国友好的思想,于是,造成美国人心大乱。夏恩立即连夜驾驶飞机,寻找那个发出催眠电波的秘密电台。后为,终于在美国坦纳西州没有人烟的山岭中,发现高高的柱子和蜘蛛网般的电线。夏恩把飞机降落在山谷里,潜入秘密电台。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打死了三个,活捉首犯——极东国科学家李谷尔。那催眠术便是李谷尔发明的。夏恩威逼李谷尔,要他再次发出催眠电波,在使美国人睡觉之后,向他们灌输:“极东国美国的仇敌。美国决不能向极东国屈服。美国必须继续抗战。”经过连续十四小时的广播,美国那和平浪潮平息了,全国上下一致要与极东国血战到底。


这是一篇故事曲折离奇、构思巧妙的科学幻想。故事中的“极东国”,显然是指日本。作者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写这样一篇科幻,深刻地反映了当时的现实。以日美战争为背景展开故事,着力塑造美国爱国英雄夏恩的形象。


和老舍写《猫城记》一样,顾均正写《和平的梦》,是受了英国科幻作家威尔斯的影响。顾均正在《和平的梦》的《序》中,谈及他曾很仔细读了威尔斯的《未来世界》一书:“威尔斯不是神仙,他的预言为什么会这样的准确呢?一半是由于他那丰富的想象,一半是由于他那科学的头脑。威尔斯是以写科学著名的,由于这书引起了兴味,我很想读读他所写的科学。……”


顾均正曾翻译并创作过许多科普读物,熟悉科学。他接受了威尔斯的影响,却又以为威尔斯科幻“其中空想成分太多,科学的成分太少。即以威尔斯的《隐身人》而论,究竟那个隐身的人何以能够隐身,却只有假定的事实而没有科学的根据……”。这样,顾均正在《和平的梦》中,便写入一大段关于“环状天线”究竟“是怎样一种天线?它有何功能?”的“科学根据”,甚至画了说明原理的好几幅技术性插图。这表明顾均正对科学的科学性十分注重。不过,他在中忽然***一大段“知识硬块”,使作品失去了和谐的统┮弧


《和平的梦》采用惊险的笔法结构故事,一开头便“奇峰突起”,设计了一个大问号——刚从极东国执行间谍任务归来的夏恩,遇上几千市民大游行,要求“与极东国友人停战”。美国向来把极东国视为仇敌,怎么突然吹起了和平的风?为了解开这个谜,作者逐步展开故事,情节起伏跌宕,扑朔迷离——夏恩从无线电广播中,发现了极东国搞的阴谋诡计。然后,层层剥笋,故事逐渐推向高潮,描写夏恩与极东国阴谋家李谷尔之间的尖锐斗争。最后,夏恩摧毁李谷尔的据点,把故事推向高潮。情节一环扣一环,除了中间夹杂的那一段“知识硬块”之外,读来令人欲罢不能。


具有鲜明的反侵略主题思想,在抗日烽火熊熊燃烧的当时,起着积极的社会作用。只是通篇以外国为背景人,人物全是外国人,读来如同一篇翻译。这也许与作者长期从事翻译工作有关。倘若故事发生在中国,作品会令中国读者更亲切些。


《和平的梦》是以日美战争为背景,而《伦敦奇疫》则是以┑隆—英、美交战为背景。《伦敦奇疫》也是惊险式的,简直有点英国作家柯南道尔《福尔摩斯探案集》的味道,故事曲折动人。


《伦敦奇疫》写的是在伦敦忽然爆发了流行病。救护车影笼罩着这个英国首都。“街道上渐渐荒凉起来了。救护车接二连三地开过;在没有人住的商店和住宅中,已有红十字会的分站组织起来;最可怕的是巨大的运货车上装满了尸体,直向火葬场开去……”


人们弄不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疫病?病状十分奇怪,病人“皮肤发黄,浑身发出酸气,肺脏组织破坏,眼盲,肌肉腐烂”。


这时,美国化学家殷格郎正好路过伦敦,见烟斗中没有烟,却装着小苏打,他以烟斗为线索,找到烟斗的主人斯坦其尔博士。由于他发现这一秘密,立即被坦其尔监禁起来。殷格郎巧妙地从牢房中逃出,想驾汽车离开魔窟,却在汽车库里找到地下室的入口处。他潜入地下室,与匪徒们搏斗,获得胜利。最后查明,原来斯坦其尔是德国间谍,潜入伦敦,大量制造一种粉末,扩散到空气中。这粉末是一种化学催化剂,在它的催化下,能使空气中的氧气和氮气化合,变成二氧化氮。二氧化氮与伦敦浓雾中的水珠化合,变成了硝酸,使人生病。


真相大白,原来罪魁祸首不是病菌、病毒,而是这种奇妙的催化剂!


《伦敦奇疫》的构思很独特,故事也很曲折、惊险。相比之下,《在北极底下》比前两篇要逊色些。


《在北极底下》写的是人类学家凯恩的奇遇。凯恩听说北极有一种奇特的人种,便到那里探险,结果在冰上发现一个烟囱。他沿烟囱往下走,在冰下发现有巨大的工厂。在那里,凯恩遇上诺贝尔奖金获得者、磁学家亨利·卡梅隆。


卡梅隆认为指南针之所以指向固定的方向,是因为北极冰下有一那块巨大的强磁铁。他想把这强磁铁炸掉,埋到深深的地下,而代之以一块人造磁北极。结果,造成世界上所有船只的指南针都错乱了。


顾均正先生也在《序》中说:“《在北极底下》是一篇涉及磁性理论的故事,这篇故事的主要结构虽然已为现代科学所否认,却仍有其历史的价值。因为在南北极探附险未成功以前,科学家确曾有这样的假说的。”


老舍的《猫城记》是富有文学色彩和思想深度的作品,并不强调作品的科学性。顾均正的作品则很注意幻想的科学性,每篇作品都花费一定的篇幅讲解科学原理。在中国,顾均正最早提出了通过科学幻想普及科学知识的观点。他在《和平的梦》一书的《序》中,明确地说:“在美国,科学差不多已能追踪侦探的地位,无论在书本上,在银幕上,在无线电台,为了播送威尔斯的关于未来战争的科学,致使全城骚动,纷纷向乡间避难。这很足以说明科学入人之深,也不下于纯文艺作品。那么我们能不能,并且要不要利用这一类来多装一点科学的东西,以作普及科学教育的一助呢?我想这工作是可能的,而且是值得尝试的。本集中所选的三篇,便是我尝试的结果。”


顾均正先生在该书《序》结尾处,这样写道:“写好这篇序文,觉得科学这园地,实有开垦的可能与必要,只是其中荆棘遍地,工作十分艰巨。尤其是科学中的那种空想成分怎样不被误解,实是一个重大的问题,希望爱好科学的同志大家来努力!”


早在1939年11月1日出版的《科学趣味》一卷六期上,一位自称“爱护贵刊的读者”阮茂泉,发表文章,批评道“像振之先生的《伦敦奇疫》兴味虽有,但不合理,不合科学的地方也有,这些应完全删去,不要使学浅的我们,中了它的毒,而把科学歪曲了”。


他们提到的“振之先生”,就是顾均正先生当时发表《伦敦奇疫》用的笔名。


顾均正先生著文答复了阮茂泉先生。他很中肯地指出:“我觉得现在的科学写得好不好是一个问题,科学值不值得写是另一个问题。……在美国科学差不多已能追踪侦探的地位,无论在书本上,在银幕上,在无线电台,为了播送威尔斯的关于未来战争的科学,致使全城骚动,纷纷到乡间避难。这很足以说明科学入人之深,也不下于纯文艺作品。”


顾均正先生是我国科学幻想的拓荒者,这段话正是表露了他在这块“荆棘遍地”的地处女地上拓荒时的艰难情景。


夏恩·马林跨下火车,踏着了华盛顿的泥土,紧张的心绪就突然宽弛,像松散了的发条一样。他回来了,他终于逃出敌人的国土而回到祖国来了。


夏恩觉得像在吻着大地,他所不容易再见的祖国的大地。他的粗犷而勇武的面孔上浮起一种快感,蓝色的眼睛里兴奋地发着光。他急忙忙向最近的街车的停车处跑去。


“国务院大厦!”他招呼道。


车子在华盛顿街道上驰去,沿途十足表现出战时的景象。夏恩想,停一会见到部长爱勒孟·海尔时,一定会使他吃惊不止。他转念到这里,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知道海尔早已当他殉国了。


因为自从海尔派夏恩到极东帝国的京城里去作危险的间谍工作以来,他始终没有机会来向部长通过一次情报,而海尔对于这个年轻的秘密工作人员的远行,本来就觉得极少生还的希望的。


“这次美国与极东帝国间的战争”,海尔曾经严肃地告诉过夏恩,“已经牺牲了我们许多能干的间谍人员。那些极东人,他们对于间谍的警戒,真是无微不至。我恐怕你此去也是凶多吉少的,夏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