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永烈
|类型:科幻·灵异
|更新时间:2019-10-06 22:29
|本章字节:12298字
“不过我还是要你去走一遭。我们知道,极东国正在设计着某种新的武器。我们必须要得到更详细的情报。这就是你此去的任务。现在极东人虽然节节败退,离崩溃之期不远,可是他们如果真的突然应用了一种预料不到的武器,也不难转败为胜。夏恩,如果力之所及,你就得在那边努力搜集这一方面的情报。”
那还是三个月以前的事——在这三个月中,夏恩·马林在极东帝国的京城里,乔装了中立国的旅行者,冒着极大的危险去刺探他们所设计的新武器的消息。
他虽然多方刺探,可是对于这新武器的性状与效能,终于无法获得确切的情报。但是他已经知道使用这武器的人是谁,并且知道使用的日期已迫在眼前了。也许现在已经在开始使用!为了这个原因,夏恩就不得不急忙忙赶回美国来警告国人。
汽车突然停止,这才打断了夏恩的亲切的回想。
“开不过去了,先生。”汽车夫告诉他说。
夏恩马上明白了这理由。他跳下汽车,只见几千的市民从下一条街——本雪尔凡尼亚路上游行过,在向国会议事厅那方面走去。他们嘴里喊着口号,手里拿着旗帜,其气势之盛,真叫人认识群众力量的伟大。夏恩·马林怀疑地读着旗帜上的标语。
“与极东国友人停战!”一个旗帜上这样写着。另一个是“极东国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应不惜任何代价以取得两国间的和平”,还有一面旗帜上写着“极东国要求我们南部的边界,是公平的。我们应该接受!我们的战争是没有名义的”。
“见鬼!”夏恩·马林摸不着头路地说。“我是在做梦吗?美国人的爱国心,在战时曾这样低落的吗?”
“那里的话?”车夫蛮狠狠地说。“现在国人大家知道,极东国要同我们做朋友,所以我们必须停止这次疯狂的战争。”
“极东国要和我们做朋友吗?”夏恩骇异地大声说,“那一个王八蛋告诉你这样的话。谁都知道极东国挑起这次的战争,他们要夺我们南部的土地,不经宣战,就突然打了过来。他们是历史上最残暴的侵略者!”
“不,”车夫摇着头回答说,“我想极东国怀着好意,而且大多数人的意见都是这样,我们总不应该和友好的国家发生战争。”
“你这个卖国贼!”夏恩·马林咆哮地说。他耐不住性子,揪住了车夫的臂膀向外一拖,就把车夫从座位里一直拖到街上。这么一来,车夫也顿时动怒了,他一立定身子,就向夏恩扑来。
但是夏恩急急向左旁一闪,车夫就扑了个空,望地上拍达的一交,把膝骨猛碰在地面上,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在游行的这批卖国贼,也都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夏恩·马林气愤地说,他的眼里冒着火。
他跨着大步望前面跑。那个主张和平的游行队伍,还是噪杂地在本雪尔凡尼亚路上蠕动着,扬着反战的旗帜,要求国会立即对极东国停战,并且接受他们的正当要求。
夏恩真有点莫名其妙。在三月以前,当他离开美国的时候,凡属美国国民,没有一个不怀着热烈的抗战的情绪。极东人的无理要求,不宣而战,和虐杀无辜人民,已激起了全国民众抗战到底的决心。
美国人在第一次受到敌人的可怕的空袭时,就已抱定了这样的决心。现在战争的形势,已有利于美国,极东国的覆灭之期,简直是可以计日而待,可是美国民众却反而在这时候突然庇护起极东国来,这真叫夏恩不能相信。不过事实摆在眼前,无法否认,大家都认为这次战争是没有意义的,而极东国还是他们的朋友。
在国会议事厅外,挤聚着无数反战的人,把街道塞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秩序纷乱。夏恩不得不排开众人,自己挤出一条路来。穿着黄褐色军服的兵士,枪口上装了刺刀,在把示威的群众逼向后退。但是群众的呐喊声,却还是压不下去。他们高呼“停战”的口号,并且竟以“不停战就暴动”这话来威胁国会。
在国务院大厦前是比较冷静得多了。夏恩·马林头发蓬乱,气喘喘地跑进静寂的大厅,走到一间小办公室中,正遇着他的部长爱勒┟稀お海尔。
“夏恩!”海尔马上站起来招呼他。他的严肃的傲慢的脸上显出愉快的神情。他握住了这年轻人的手。“天哪,我真想不到我们竟有再见的一天!我是多么高兴啊!”
“可不是么,我也在这样想呢,”夏恩·马林说。他的蓝色的眼睛闪着光。“部长,我在极东帝国不曾得到满意的成绩。我没有找到那秘密的新兵器的性能,但也并不是毫无所得。
“我发现极东国心理学家卡尔·李谷尔是这新兵器的发明者。我去会见李谷尔,冒称是某中立国的心理学同志,想乘机去探听些新兵器的消息。但是结果却一无所得。李谷尔是个机警而精明的家伙,在他实验室的四周都有极东人防卫着。”
夏恩继续说下去时,语调渐渐加重。
“在三礼拜以前,李谷尔突然失踪了!我知道他是秘密地跑到美国来的,据我想来,他早已到了美国,只不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他所发明的新兵器,也许已经在应用了。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把他的居处调查出来。”
夏恩气喘喘说完了这报告,却发现爱勒孟·海尔并不怎么激动,只是随便地点了点头。
“你办得很好,夏恩,”部长漠然地说。“不过现在,对于李谷尔的居处和兵器,已没有调查的必要。因为,也许在最近几天中,国会就要顺应民众的压力,而与敌人讲和,并承认极东人占领南美的要求。”
夏恩破口大骂:“那些高唱和平的卖国贼!我在街上看见他┟恰—他们难道没有明白,我们已经把极东人打败?要是我们现在去承认他们的要求,不是把我们现在的胜利和国家的前途,一同抛弃了吗?极东人用了怎样恶毒的宣传,把我国的民众哄骗到这个样子呢?”
“他们并没有被哄骗,夏恩,”爱勒孟·海尔纠正了他的话。“他们只是见到了真理——我们这次和极东人的战争本来是不应该发生的,引起战争是我们自己的不是,而极东人所希望的只是和平和亲善。”
夏恩·马林十分惊骇。他睁眼望着他的部长,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什么话,你难道也和那种疯狂的和平主义者一般见识么?”他愕然地说。
“这并不是疯狂!”爱勒孟·海尔严正地说。“我相信,极东国的确诚意和我们亲善,而错处完全在我们。”
“你不能这样说!”夏恩感叹地说。“你当然知道,极东人首先挑起了这次的战争,而战争的起因,无非为了我们没有答应他们占据南美的要求。”
“他们的要求是公平的,”海尔说得非常坚决。“极东人在南美将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你不是给那种疯狂的宣传所愚弄,”夏恩·马林愤愤地说,“就是已受了敌人的贿赂。”
爱勒孟·海尔跳了起来,恶狠狠地大有动武的样子。
“滚出去!”他咆哮了。“你已经解职——你是个战争狂的呆子,你要使美国同一个友好的国家作无意义的斗争。你把委任状缴出来。”
夏恩把委任状从衣袋里摸出来,气愤愤地掷在地上。
“拿去!”他冒火地说。“如果你也像一般人一样,主张与极东人亲善,我也不愿意在你的部下干下去了!”
他奔出办公室,满肚子是火,他恨着变了心的部长,也恨着一切背叛祖国,主张与极东人亲善的人。
夏恩觉得这世界颠倒了。爱勒孟·海尔在美国是个出名的爱国分子,他为祖国奔走,已耗了大半生的心血,可是现在却变成个卖国贼了!
夏恩·马林回到他的老家,坐着默想当前的问题。是怎样一种可怕的宣传,把几百万的美国人全变成这个样子?他真想象不出。
他把无线电收音机开了,旋到一处正在报告新闻的电台。在报告员的那种煽动的声调里,透露出许多难于相信的消息。
“——对极东亲善的大风波,自从前几天发生了以后,继续有高涨的趋势。今天纽约有一队兵士为反战的群众所袭击。后来由地方当局派了一联队的兵士来弹压,风潮才告平息。
“旧金山消息,西部诸州当局在此间会议,要求联邦政府立即对友好国家停战,并承认极东的要求,他们声言,在西部诸州的民众,十人中有九人反对继续战争。
“华盛顿消息。总统对于主张与极东亲善的怒潮,顷发表声明。总统力言,最后的胜利已近在目前,希望国人切勿断送祖国的前途,而轻易向敌人屈服。”
“天哪,”夏恩·马林感叹地说,他的脸色惨白,情绪紧张。“这真可以叫做举国若狂了。”
突然,在夏恩的小收音机里闯入了一个怪声,好像是受了空中静电的干扰,同时新闻报告员的语声,给一个极强的新电台的嗡嗡声所盖住了。
收音机给这种强力的电波所激动,呜呜地响个不住。接着发出了一种高音调的铃声。
那声音是清脆幽静,使人心旷神怡,忘怀一切。
“啊,是什么音乐节目,”夏恩·马林没有说出声音来。他想把这个节目旋去,可是手却没有动。他皱了皱眉。“这是一种很奇怪的音乐。奇怪,却很悦耳!”
这清脆甜蜜的铃声,在夏恩的耳朵里脑筋里引起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感情。它们似乎在他的心里交织成一种旋律纡缓的花样,使他集中了心力来感受着。夏恩从不曾听见一种音乐,能够像这样地畅快,像这样地甜蜜,像这样地陶醉。
“好奇怪的音乐。”他默然地说,还是出神地听着。
于是突然有人用了一种温和的,舒徐的,像铃声一样的调子来说话了。每一个字眼似乎都有沁人心肺的魔力。
“睡眠的铃声在响着,”这温和的声音从收音机中徐徐传出。“你们听了这铃声,就睡罢——睡罢——”
“这倒是静息的妙法”,夏恩漫然地想。“它使任何人听了都能酣然入睡。”
“睡罢——睡罢——”一种非常有力而柔和的语声,伴着缓缓的铃声在耳际响着。“甜蜜地入睡罢——睡罢——”
夏恩·马林打了个呵欠,颓然地倒在沙发里,觉得疲倦无力。天哪,他是似乎非睡不可了。
但是夏恩的脑海中另有一个意念,叫他不要睡。这意念似乎明白这个温情的声音里包含着危险。但是他的精神是太疲倦了。
“你们是在睡了,”那语音又伴着柔和的铃声而发出,“你们已在酣然入睡了。”
是李谷尔的声音!夏恩的脑神经还没有全部被睡眠所克服,最后,他辨出这个温和有力的声音来了。他警觉到现在模糊入睡的危险。
李谷尔,他是发明一种神秘的新兵器来应用于对美战争的极东科学家!一想起李谷尔就使夏恩·马林警觉到危险。这时候他不应该睡,他不应该听从李谷尔的话!
但是那清脆的诱惑的调子,迫使他的清醒的头脑陷入一种模糊的状态。现在那柔和的语声说得更其有力了。
“你们已经入睡了,”那声音命令地说。“现在你们必须静听我的话。你们,美国的人民。必须同极东国和平亲善。同极东国开战是你们的错误,因为极东国是你们的朋友。
“极东国永远是美国的朋友。同友好的极东国开战是你们的错误,你们拒绝极东国对南美的正当要求,是不公正的。”
夏恩·马林的麻木了的头脑原想挣扎着觉醒过来,可是一听到这种宣传,他就衷心地同意了。
他模糊地想,“这些话一点也不错。极东国是美国的好友——以前我并不这样想,实在太愚蠢了。极东国只要求南美,美国为什么要拒绝呢?这真是一种不可恕的错误。”
“你们必须使你们的政府明白,极东国是你们的朋友,”那个柔和而阴险的声音又重复地说。“你们必须使你们的政府宣布和平,并且承认极东国的要求。因为极东国是你们的好朋友——”
夏恩·马林这时候虽然完全同意于这些理论。心底里却有隐藏的一角表示反对,知道这些话全不是事实。这一部分的意识使夏恩·马林不至于完全被清脆的铃声和诱惑的谈话所麻醉。
“……你们要常常来听无线电,并且把你的亲戚朋友都邀了来一同听,”那愉快的语声又命令地说。“不过当你醒了的时候,你就该把你听无线电的事统统忘记掉。你们只要记得极东国是你们的朋友,记得战争必须停止,而极东国的要求必须承认。现在你们可以醒了,——醒了——醒了!”
李谷尔的声音戛然地停止,那迷人的铃声就同时消失了。由于强力电波在收音机中所引起的嗡嗡声已不再听见,而被挤开了的新闻报告员的声音又忽地重现了。
夏恩·马林呆呆地坐着,他的心里昏沉沉地,滚沸着反抗的感情。不久他就解脱了那种怪声音的束缚,从沙发里跳了起来,浑身猛烈地发抖。
“天哪!”他喘气地说。“这就是李谷尔博士的发明,极东国应用于对美战争的新兵器。无线电催眠!”
“它使美国的大部分民众,一夜间变成了极东国的亲善者,这不仅是宣传,而是催眠的命令!”
夏恩一想起这恶毒而巧妙的新兵器,脑海里就涌起了澎湃的怒涛。他记得伊华大学心理学教授康司顿博士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催眠术的名誉是给那些走江湖的医生和敛钱的心灵学家所弄坏的,它本身确有其心理学上的根据。”原来夏恩对于催眠术是一向抱着怀疑态度的,他是一个笃信科学定律的人,怎么能相信应用了催眠术可以医治一切疾病和预知过去未来呢?
在好几年前的一次宴会中。夏恩在无意中认识了康司顿博士,康博士是素以研究“暗示心理学”著名的,一半是为了两人初次见面,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话题,一半是为了求知欲的驱使,夏恩就提出了催眠这个问题来作为席间谈话的资料。
“听说催眠术能医治一切疾病和预知过去未来,这是真的吗?”夏恩好奇地问。
“那当然是靠不住的,”康司顿博士摇着头说,“若是一切疾病都能用催眠术来医治,未来的事情可以借催眠术预知,那末催眠术简直可以称为仙术了。这都是那些招摇撞骗的走江湖医生和心灵学家的夸张的宣传。催眠术的名誉就是给这一班人弄坏的。其实催眠术本身,确有其心理学上的根据。”
“我听见有人讲起过一个故事,有一个小孩患筋骨痛,手臂不能上举。他的父母就把他送到一个懂得催眠术的医生那里去诊治。那医生叫上孩坐着,对他说,‘看着我:你心里一切都不用想,只专心想着睡吧,闭起你的眼睛来睡吧,孩子。你已经疲倦了,你要睡了,尽管好好的睡吧!停一会我会唤醒你。你睡得熟了,你觉得很舒畅似的。你的全身都睡着了,你不能动了。’孩子被这样施术以后,就立即陷入睡眠状态。于是医生把患筋骨痛的手臂举起,用手按着他说,‘痛已经消去了,你不觉得什么地方痛了,你能够移动手臂而不觉痛了。你醒后再不会觉得痛了,痛不再回来了。’接着医生又设法用别一种感觉来代替痛感,对他说,‘你觉得手臂有些热,热渐渐增加了,但是痛是完全去了。’隔了几分钟,孩子醒来,对于催眠的经过完全忘记,而筋骨果然不痛,手臂也可上举。这故事是不是可信的呢?”夏恩讲完了,静候着康博士的回答。
“那是可能的。”康司顿博士答道。
“那末它在心理学上有何根据?”夏恩又紧逼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