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珊瑚岛上的死光(2)

作者:叶永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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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科幻·灵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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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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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422字

“陈先生,对于赵教授的死亡,我们深感遗憾。”他说,“一切迹象证明,这是本埠黑社会一个化名乔治·佐的歹徒作的案。而乔治·佐的后面,则有某大国的特务机关指挥。”


“某大国?”我不禁发问了。在我的地理观念中,某大国离南太平洋是很遥远的,我不明白我们的实验室工作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是的,某大国!”警长意味深长地指指北方,“他们的舰队,经常在我们海岸附近游弋;他们的经济文化势力,正无孔不入地在向本埠渗透。敝国不少有识之士早已多次发出了警告。陈先生,我想你已经在报上见过这种文章了吧?”


我沉默了,知道他讲的是事实。我回忆起有一位专栏作家,曾经把某大国这种肆无忌惮的扩张活动比喻为“伸得过长的熊掌”。想不到这熊掌上的利爪,现在竟伸进了我们这小小的实验室,留下的是罪行,是鲜血。


“他们想要得到高效原子电池的秘密?”


“是的,最早企图收买赵教授发明专利权的一家公司,就是他们暗中操纵的。遭到赵教授拒绝后,他们就改用武力抢劫。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陈先生,现在你是世界上惟一掌握了这项秘密的人。他们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了你的身上。”


“什么?他们敢……”


警官打断了我的话:“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近一年来,他们已经在本埠制造了三起政治暗杀,五次绑架。我们已经采取了多种措施,仍然不能杜绝这种现象。陈先生,你的离境手续已经办妥,为防夜长梦多,我建议你迅速离开这里。”


“可是,赵教授的案件还没有破呀!”


警官挺直了身体,十分严肃地说:“陈先生,敝国虽然是一个小国,但是也有民族自尊心,我们决不允许某大国的代理人在我们国土上胡作非为。我向你保证,为了敝国本身的利益,为了给赵教授报仇,我将尽力把凶犯逮捕归案。但遗憾的是,即使我们逮捕了乔治·佐,真正的主谋,仍然会躲在大使馆的围墙里逍遥法外!”


我考虑了一下,想起了赵教授临终的委托。我知道警官的劝告是善意的。


“谢谢您,”我最后说,“我将尽快离开这里。”


“陈先生,越快越好,越秘密越好。”警官嘱咐道,“最好不要坐班机,以防他们劫机。你在本埠期间,我们会尽力保护你的安全。但是离境以后,一切就全靠你自己小心了。”


我们握手告别。驱车回家时,我发现有两名便衣侦探也驾车尾随而来。我知道警官已经实践了他的诺言。


我和朋友们进行了商量,最后决定由我带着高效原子电池,驾驶“晨星号”直飞h港。“晨星号”是赵教授实验室拥有的一架小飞机,充当与外地科学机构联系的交通工具。我本人就是一名合格的业余航空运动员,领有执照,过去也曾多次驾过这架飞机,执行过赵教授交给我的任务。


第二天清晨,朋友们秘密将我送到机场。途中,我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后视镜。不知是我多疑还是出于偶合,在我们身后,除了便衣侦探的车外,还有另一辆淡绿色的波歇牌汽车,它十分神秘地出现了两次。


二晴空闪电


“晨星号!晨星号!”耳机里传来机场指挥塔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你的跑道已经腾出来了,可以起飞!”


“是,立即起飞!”


我开启了发动机,逐渐加大油门,飞机顺着跑道滑行了一段,我把驾驶杆轻轻一拉,它就轻盈地升空了。


我向指挥塔报告:“晨星号已经起飞。”


“你拉起的角度真漂亮。祝你好运,孩子!”


我听了这临别赠言,不禁微微一笑。看来这值班员是一个老飞行员出身的。


飞机上升到四千公尺,我进入了去h港的航线。当绿色的田野在视野里消逝,前方出现浩瀚无涯的太平洋时,我向这抚育过我的异国土地投出了最后一瞥;默默地向留在这里的朋友们告别,心底抑制不住产生了依恋之情。


“晨星号”是一架双引擎四座客机,性能良好。上午十时,机翼下闪过了bb群岛的轮廓。这时阳光灿烂,碧空如洗。我上升到八千公尺,加大了速度。我记起早几天报上曾刊载过一条新闻,就在这块海域以内,现在正有一支强大的某大国舰队在举行军事演习。但是,我不相信他们敢于在公海上空拦截我。引擎平稳地工作着,我的心情也很平静。


事故发生得非常突然。我听到霹雳一声,穿过透明的空气,我的左边的机翼上出现了一道锯齿形的闪电。在这样的高度,这样清澈的空间,当然不可能有自然的雷电。但是,这令人莫解的现象却重复了几次,左侧引擎开始燃烧,飞机拖着长长的火舌迅速下降。


我一面尽量控制飞机平稳滑翔,一面留心寻找可以降落的地点。可是,周围全是茫茫大海,我没有任何其它的选择。飞机冲在水面上,又弹起来漂了十几公尺,才开始沉没。在这紧张的几十秒钟里,我还来得及穿上救生衣,然后抱住装着高效原子电池的密封皮包,跳出舱外。


海涛汹涌,一个波浪把我托起来,另一个波浪又把我压下去,又咸又苦的海水呛得我透不过气来。海流冲击着我,使我很快离开了出事地点。


两架直升机出现在“晨星号”残骸的上空,几个蛙人正沿着悬梯往下爬,显然是想追查我的下落。从时间计算,它们应该是从停泊在附近的军舰上起飞的。


看来在这八千公尺的高空,熊掌仍然伸到了我的身旁。飞机的失事还是与某大国特务机关的阴谋有关!当他们发现我已经秘密地离开某城时,就企图使我葬身鱼腹,让高效原子电池的秘密永远从人世间消灭。“多么卑鄙的动机,多么恶劣的行径!但是……他们究竟采用了什么方法毁掉了‘晨星号’?”想到这里,我就更紧地抱住了皮包。只要一息尚存,我绝不能让这帮海盗的阴谋得逞!


表已经停了,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黄昏,我看见远处有一架直升机贴着海面飞过,由于看不清国籍,我不敢和它联系。黑夜来临了,我感到自己的精力消耗得很快,忙解下皮带,将皮包紧紧地缚在腰上。这样,即使昏迷过去,我也不会失掉它。


我就这样漂流了一天两夜。前一段时间我感到饥渴难熬,以后就只觉得虚弱无力。仅仅靠着一种想要实现赵教授生前愿望的顽强意志支持,才使我每次都从海浪下面挣扎出来。


到了失事后的第三天上午,我看见了一个海岛的影子。由于它很小,而且距水面很低,因此我推测它是一个珊瑚岛。尽管海水已经推着我向它靠近,但是,由于害怕失去这惟一的生机,我还是使出了最后的一点力气划着水。最后,岸已经很近了,我游进了一个海湾。海水清澈如镜,水底隐约可见白色的、美丽的珊瑚。


就在这时,离我二十公尺远的海面上,突然冒起了一片鱼鳍。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足足有七八公尺长的大鲨鱼。这是一种凶暴的、被人称为“海中猛虎”的食人鱼。它显然已经饿极了,在围着我兜了两圈以后,就蓦地转过身子,作出了袭击的姿态。在这一瞬间,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它那绿色的、残忍的小眼睛和两排雪白、锋利的牙齿。


我想呼救,可是干枯的喉咙里已经发不出声音;我想逃避,可是鲨鱼正守住了我上岸的道路。我感到全身一阵冰凉。我终于没有能够逃避死亡,而且是这样可怕的死亡!


这一切就在几秒钟之内发生了:正当鲨鱼要冲过来的一瞬间,从它的身上突然迸发出一溜耀眼的光,同时,鲨鱼周围的海水急剧地汽化,发出劈啪的爆裂声。鲨鱼泼喇一声跳出水面,然后沉了下去;白色的肚子翻了过来,神奇地死去了。


我被灼热的海水烫伤了,挣扎着游到了岸边。尖棱锋利的珊瑚礁将我的手脚划得鲜血直流,但我感觉不到痛苦。这时,我听见在礁石上面,有人用英语问道:


“whoareyou?”(你是谁?)


我四面张望,周围阒无人迹。我只好对这个隐蔽的人说:“achinesnarrowlyescspedfromdeah”(一个死里逃生的中国人。)


“chinese?”(中国人?)他吃惊地问,立刻换用华语说:“快上来吧!”


我企图站起来,可是已经筋疲力尽了,只感到天旋地转,腰间挂着的高效原子电池似乎有千钧的重量。我只摇晃了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三马太博士岛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相当华美的寝室里:一套柚木制的,包括梳妆台、衣柜、沙发、写字台、木橱在内的家具布置得井然有序。屋角,摆着一架落地式的电视、收音、录音、电唱四用机;白色的窗帘飘拂着,从外面传来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


我坐起来,看到身上的旧衣服已经被人换掉了,烫伤和划破的地方也仔细地缠上了纱布。在床边的茶几上,有一个盛着牛奶、三明治(夹肉面包)等食物的超高频加热恒温盘。我吃了点东西,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记起了我曾为之历尽艰险的高效原子电池,就赶快爬下床。当我看到那个皮包完好无恙地放在床下,才放下心来。


我踱到窗前,看见书橱上面两格放的是一些我所熟悉的电子学和核物理方面的参考书;下面两格却摆满了资本主义世界常见的荒诞色情。如《黄金岛之恋》、《杀人犯的自白》、《发财致富之路》等等。在四用机旁边的塑料架上,堆满了各种“甲壳虫”音乐和“狂飙”音乐的录音带和唱片。书桌上,有一个年轻的华人的半身照片。这个人头发浓密,脑门显得很窄,四方脸,粗眉小眼,嘴角挂着一丝轻佻的微笑。这就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吧?不过从第一眼开始,我就对他产生了一种说不出原因的恶感。


从表面看来,这应该是一个纨绔子弟的寝室。惟一与这寝室的气氛不协调的是墙上挂着一个新型的剂量仪,这是核物理实验室中常用的探测仪器,它可以用数字显示出辐射源的辐射强度。我实在不明白挂在这里有什么用途。


身后的房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轻轻地走进来。我转过身,看见这是一个年约五十余岁的华人,头发已经斑白,广额高鼻,两眼深陷,炯炯有神。他身材不高,动作轻盈缓慢,一望而知是一个长期习惯于脑力劳动的人。


“请原谅我没有敲门,我不知道你已经醒来了。”他很有礼貌地说。从他那柔和的音调以及浓重的福建口音里,我听出他就是昨天向我问话的人,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谢谢您的救护。”我说。在没有弄清自己的处境以前,我决定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我是一个旅客,在乘船赴h港的途中失足落水的。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原来是一个无名小岛,后来因为我长期住在这儿,就有人随便用我的名字命了名,叫它做‘马太博士岛’。”他一面回答着,一面击了两下掌,“到外面坐坐吧,我们可以详细谈谈。这岛上的客人并不是很多呢。”


一个身穿白帆布上衣的仆人迟钝地走了进来。从他那黑硬的头发和橄榄色皮肤上,我看出他是一个马来人。


“请准备一点咖啡。”马太吩咐道。仆人鞠躬,默默退了出去。


马太向我解释道:“他叫阿芒,跟随我多年了。这可怜的人是一个哑巴,现在岛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还有一个助手,名叫罗约瑟,这寝室就是他的。三个月以前,他休假去了。”


我们走出房门,外面原来是一道用绿色的藤萝和美丽的热带花卉环绕起来的走廊。走廊另一端,还有两间套房。马太告诉我,外面一间是他的书房,里面一间是他的寝室。


走廊前面正对海洋,走廊后面,另有一栋白色的平房,屋顶上,几种不同类型的无线电天线向四面八方伸开灵敏的触角。平房后面,也就是小岛的另一端,有一栋一半建筑在海中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从里面引出了几根高压输电线。这一切,就是这个方圆不过几公里的小岛上的全部建筑了。


在如此偏僻而荒凉的小岛上,见到如此现代化的设备,真是太出我意料之外了。


马太似乎看到了我眼色中的困惑,他介绍道:“我是一个物理学家。白色的房屋是我的实验室,那后面是自动化的潮汐发电站。它不需要人管理,利用海水的涨落发电,可以供给我实验和生活的用电。”


我们在走廊旁边的帆布椅上坐下来。从这里望出去,一幅美丽的珊瑚岛景色展现在我面前:小岛前面,是一个圆形的、平静的礁湖,海水低浅清澈,湖底铺着一层白色的细砂。阳光照耀下,礁湖闪闪发光,倒映着南方蔚蓝和深邃的天空;如同一面翡翠的镜子。湖的四周,一圈环形礁围绕着它。环形礁上长着一排迎风招展的椰子树,它们那高大的剪影衬托在蓝天白云之下,显得分外美观。环形礁外面,就是浩瀚无涯的大海了,一排排巨浪奔腾而来,撞在珊瑚礁上,溅起细雨般的浪花。整个珊瑚岛,就像嵌在一条雪白的、由碎浪组成的带子当中。在这里,一切都显得这样的和平,这样的静谧。


然而,当我品尝着阿芒送来的咖啡,欣赏着这大自然的美景时,却从心底涌起了很多疑团:“这位温文尔雅的马太博士究竟是个什么人?他为什么要隐居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他研究的项目是什么?是谁供给他科学研究和生活上需要的物资?他又在为谁服务?”于是,在闲谈中,我委婉又明确地提出了这些问题。


马太凄然一笑。他似乎有很多隐衷,停顿了一下才说:“如果你能答应一个条件,也就是当你离开这里以后,不要把我讲过的话告诉任何人,而当成一桩在有生之年应该保守的秘密,那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


我庄严地作了保证。


“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十年以前发生的一件事?当时,有一个名叫胡明理的华裔工程师,因为在a国研制了一种新型激光测距仪而建立了功勋。当a国政府正要授给他奖章和奖金时,他却因为这种测距仪的具体应用而和官方发生争执,以后就突然失踪了。我就┦恰…”


“你就是胡明理?”我惊叫起来。是的,虽然十年以前我还是个中学生,但当时那轰动一时的新闻却还能记得。声名显赫、被人视为工程技术界一颗明星的胡明理,在即将享受很高荣誉时,公开和a国政府发生争执,以后又神秘地从社会上消失,这曾经引起资本主义社会新闻界的各种推测。想不到在这里,我却无意中和这个人相见。


“是的。”马太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苦笑。这是一种在精神生活中经历过很大的刺激和危机、内心世界十分复杂的人,才能发出的那种苦笑,“我就是那个不幸的人!”


于是,他用一种轻微的、然而带着压抑激情的声调,讲述了他前半生的故事。


马太出生于一个原来定居在日本的华侨家庭。他读小学的时候,有个教师是个曾经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残废军人。这个教师的全家都死于原子弹轰击下的广岛,他本人也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最后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也只剩了一只手臂。就因为这,他痛恨战争,不断地向学生灌输战争残酷可怕的思想。这种教育,在年幼的马太心灵中,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马太中学毕业以后,转到了a国,攻读晶体物理学,并且在激光的研究中表现了很大的才能。毕业以后,立即被聘请到一个研究机关工作,成绩卓著。其实,在研制激光测距仪以前,他已经有好几项成果了。


这时,马太已经是一个中年人了,小学教师的话仍然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使他对战争的憎恶依然如故。他不关心政治,也没有考虑过自己工作的直接后果,他以为自己是在为造福人类的崇高科学事业服务,这就是一切。优裕的生活和不习惯社交活动,使他从不注意外界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