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美洲来的哥伦布(1)

作者:叶永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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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科幻·灵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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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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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150字

【叶永烈导读】


1962年秋日,正在北京大学读五年级的我接到上海《少年文艺》编辑部的约稿信,说是第十二期是科学文艺专号,希望我能够写篇稿子。我寄去了科学长诗《雪花篇》。当我收到这一期《少年文艺》时,读到了科学幻想《北方的云》,署名“刘兴诗”。这是我第一次读到刘兴诗的科幻,后来得知这也是刘兴诗的第一篇科幻。


名字中有个“诗”字,而且还要“兴”,表明父亲对他的文学期望。尽管刘兴诗长大后选择了地质学作为自己的专业,但是仍对文学保持浓厚的兴趣,以《北方的云》为起点,走上了科学幻想创作之路,可以说是不负父辈的期望。


刘兴诗一开口,便流露浓重的四川口音。他是四川德阳人氏,1931年出生于湖北汉口。论年龄,郑文光年长萧建亨一岁,而萧建亨又年长刘兴诗一岁。他们仨都是我的“幻哥”。步入晚年,郑文光因病倒下,萧建亨多年辍笔,惟有刘兴诗一直在勤奋地写作,甚至在年逾古稀之时学会了用电脑写作,也会发发“伊妹儿”。


刘兴诗在1944年考入重庆的名牌中学——南开中学,六年的刻苦学习,为他打下扎实的学业基础。他跟我说起,姚文元是他的中学校友,还把姚文元当时的照片送给我,以便收入我写的《姚文元传》。


1950年,刘兴诗考入北京大学地质系,两年后转入自然地理专业。1956年毕业,留校工作。1958年到成都地质学院任教,在那里“常驻”,从助教而讲师而副教授直至教授。


刘兴诗长年风餐露宿于野外,跋山涉水只等闲,养成了生活简朴、工作不畏艰难的作风。今日,七十有四的他仍笔耕不辍,正是这种地质队精神的延续和体现。


刘兴诗的科幻创作高峰期是在1979年至1983年,连续推出《海眼》、《美洲来的哥伦布》、《死城的传说》、《喂,大海》、《逝波》、《蓝洞》。这一时期,也正是中国科幻创作的高峰期。


其中,《美洲来的哥伦布》是他的代表作。在《美洲来的哥伦布》中,没有灿烂诱人的未来图景,而是对往事——一条古航线的详细考证和推测。刘兴诗以英格兰北部的苔丝蒙娜湖畔发现的一艘独木舟为线索,层层推理,最后得出“美洲印第安人曾经先于哥伦布发现美洲而到达欧洲、到达英格兰”的结论。这篇科幻是典型的“硬科幻”,作者以丰富的学识、步步深入的演绎,令人信服地展现了一条湮没多年的古航线,同时歌颂了美洲印第安人的坚毅、勇敢和智慧,批判了白种人对印第安人的种族歧视。


在《美洲来的哥伦布》之后,刘兴诗又创作了《失踪的航线》、《辛伯达太空浪游记》等科幻。


刘兴诗曾说:“科学幻想来源何处?是玄妙的想象,或是灵机一动吗?不,首先是生活。现实生活是创作的源泉这句话,同样也适用于科幻。幻想,应该脚踏实地,永远也不要离开生活的土壤。”刘兴诗的科幻,大都以他的地理、地质专业为题材,贴近生活。他并不十分注重的故事性,而是用散文式的笔调写科幻。他文笔优美。他的科幻,大都属于“硬科幻”。其中许多作品像《美洲来的哥伦布》那样,不是“朝前看”,而是“向后看”,描绘昔日的历史和辉煌。


刘兴诗兴趣广泛。他除了花费主要精力在地质学领域内求胜探宝,作出诸多建树,他还写了许多科学小品、科学童话、科学诗以及科普读物。他勤奋多产,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著作已经超过百部。


刘兴诗性格活泼,出语幽默。有时候,也喜欢在众人面前“作秀”,拿起话筒唱上一曲,或者抖露一点“历史包袱”。眼下除了听力稍差之外,还保持着地质队员健步如飞、不断向前的状态。


愿“幻哥”刘兴诗一直“兴诗”。


……兰开郡的马丁湖排干之后,露出了一层泥炭,其中至少埋着8只独木舟。它们的式样和大小,和现在美洲使用的没有什么不同。


——(英)李依:《兰开郡》,1700年版,第17页。


对一个水手来说,有什么能比处女航更能激发起他那充满渴望和好奇的心灵,并燃烧起献身于海洋的熊熊火焰般的热情呢?


人们或许会问我:“你,威利,大海和风暴的宠儿。你可能记得自己的处女航,它是否曾真的点燃了你的纯真的心?”


是的,这话一点也不假。可是,需要说明的是,我的处女航并不是在那个阴霾沉沉的早晨,当我肩负着简单的行囊,在利物浦的第二十七号码头,踏着一条两旁安装着绳网的钢铁跳板,初次登上这艘古旧的“圣·玛利亚”号货轮甲板的时刻。对我来说,那个神圣的日子还要久远得多,至少还得上溯十多年,约摸在我整天拖着鼻涕、跟在妈妈的屁股后面到处乱跑的时候。


那一次航行并不在波涛翻滚、到处喷吐着水雾和盐沫的大海里,而是在我居住的那个简陋的农舍附近,一个梦也似的平静的小湖——苔丝蒙娜湖上。它虽不见得十分惊心动魄,航程也不太远。然而在那样一个雾气迷蒙的清晨,乘坐着那样一艘奇特的小舟,却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兴味和瑰丽的幻想。它不仅使我初次尝试了水上行舟的滋味,在幼年的脑际里打下了一个永不磨灭的烙印,引导着我一步步走向海洋,过着头顶赤道的烈日和极地的风暴,终年两脚踏着摇晃不定的甲板的远洋水手生活,而且还在我的心灵深处埋下了一个神秘的疑问的种子,不停息地对自己发出探询的声音。最后终于促使我采取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横漂过波涛滚滚的大西洋,产生了你们都曾知晓的那一条轰动一时的新闻。


这一切,都得打从我的那一次古怪的处女航说起。


亲爱的朋友,请耐心吧!我将毫无保留地把整个故事都源源本本地讲述给你们听……


一泥炭沼里的独木舟


我的家乡苔丝蒙娜湖;独木舟是怎样发现的;倒霉的“处女航”,我们因此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狠打。


我出生在美丽的英格兰北部的湖区,那儿是诗和传说的故乡。华茨华斯、科尔利治、骚塞华茨华斯(1770—1850),科尔利治(1772—1834),骚塞(1774—1843),英国著名的诗人,都曾在英格兰北部的湖区生活过,被称为“湖滨诗人”。都曾在这里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牧人和渔夫会告诉你许多关于坚毅勇敢的狮心王查理狮心王查理(1157—1199),英格兰国王,是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领袖之一。,侠义无双的英雄罗宾汉罗宾汉,英格兰民间传说中的农民起义英雄。,云雾缭绕的七姊妹峰,神秘莫测的万特雷毒龙古英格兰传说中的妖怪,后来被一个勇士踢死。,或是别的什么扣人心弦的山精和水妖的传说。


当我漫步在湖畔的那些玫瑰战争玫瑰战争指1455—1485,英格兰封建贵族兰开斯特族(红玫瑰徽章)和约克族(白玫瑰徽章)之间争夺王位的战争。时代遗留下来的花岗石古堡之间,或是溜达在夕阳和朝霞染红了的小山的巅尖,默默地睹视着变幻不定的湖上景色时,可以看见那里时而飘忽着一朵朵梦幻般悠闲的白云,灿烂的阳光把整个湖区都浸染成天国花园般的金黄色;时而在雨后的晴空里闪现出一道彩虹,好似天使头颅上的圣洁的光轮放射出璀璨的异彩;时而又蒙罩着一阵阵稀薄得如同轻尘一样的迷雾,好像温柔的湖上女神正披着半透明的曳地长纱衣,路起脚尖从水波上悄悄走了过来。这一幕又一幕的风光,在我的心目中更增添了它的无限美丽和难以描述的神秘感,使人恍然觉着,这儿、那儿,仿佛到处都隐藏有一个个未知的疑谜。我的故乡苔丝蒙娜湖,可还是一个谜也似的奥秘国度啊!


可是,这一切有什么能比泥炭层里的那艘橡树独木舟,更能诱惑我的幼小的心灵呢?


我还十分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如同我作为一个水手,确凿知晓横暴的大西洋和地中海之间的直布罗陀的奇峭的山形一样。


那一天,天气十分晴朗,人们的心也从未这样爽朗过。因为排干一个湖湾挖掘泥炭的计划,立即就要如愿以偿了。


整个湖湾充满了喧嚣的人声、犬吠,以及一种节日般的喜气洋洋的气氛。


在所有的人之中,孩子们要算是最高兴的啦!因为原本是一湖清波的湖湾一下子亮了底,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新鲜事儿,何况还能指望在湖泥里拾到种种稀奇古怪的物件呢?那股高兴劲儿就甭提了,真比一年一度的感恩节,甚至比充满苹果布丁香味的圣诞节还更加快活。


我打着赤脚,跟在苏珊姐姐的后面,和一群野孩子在泥淖里到处乱翻乱找。这群孩子的“首领”叫托马斯,是一个满脸雀斑,长着一头乱蓬蓬的红头发的十五六岁的男孩。他和苏珊姐姐特别要好,处处小心翼翼地迁就着她。此刻正和她一起踩在没膝深的湖水里,起誓发愿地哄她说,要在水下为她寻找到一个真正的公主丢失的钻石戒指,或是女水妖遗落的魔法项珠。


眼看大孩子们都像长脚鸳鸯似的,扑通、扑通,踩下水去了,我真是又羡慕、又着急。急的是深怕他们会把所有的“宝物”都捞光了,而我由于气力微弱、个子瘦小,根本就甭想到湖水里去寻找什么。只能远远地落在后面,在乱糟糟的烂泥地里拣拾他们所不屑于理睬的剩余的东西。为了不放过每一个微小的机会,我找了一根细铁条,逐块逐片地仔细翻看每一个地段。虽然在污泥里也发现了一些东西,但大多数是不上眼的破罐头盒、碎玻璃瓶之类的玩意儿,毫无收藏的价值。转了好大一个圈,依旧两手空空的。


我不禁有些灰心了,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眼望着别的孩子在湖滨的水里忙忙碌碌地四处奔跑,听着他们每获得一件猎物时,发出的一阵阵欢呼,心里真不是滋味。尤其妒恨托马斯,他拾到的东西最多,几乎全都送给苏珊了。他俩是那样的高兴,简直把我完全丢在脑后不理睬,我不由得感到十分委屈,低声抽泣着哭了起来。


我坐在地上哭了许久。因为没有一个人来理睬我,自己哭得实在太没趣,才慢慢抽抽咽咽地收住了。这时,暖洋洋的太阳从云朵里露出了面孔,在我的脸上慈爱地吻了一下。我揉了揉被阳光照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偏过头无意中朝前面不远处的一块泥炭地里瞥了一眼,突然有一段埋在泥里的树干映入了眼帘。


睁大眼睛再仔细一看,可不是么,千真万确地是一株大树。我虽然不能找到什么有趣的纪念品,但是只消把这株大树刨出来,运回家去作为过冬的劈柴,妈妈也准会奖赏给我一件小小的礼品,让自以为得意的苏珊看得眼红呢!


“啊哈!”我再也坐不住了,跳起来把头上的帽子往空中一抛,就朝那株半露在外面的树直冲过去。我有一个想法,先要绝对保密,不声不响地只凭自己的力量把它从头到尾地挖出来,然后再向大家骄傲地宣布,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由于在泥炭里埋藏了很久,树干已经被染成黑黝黝的了,只在污泥里露出了一小段树干,前后不见首尾。在我的想像中,它一定是一棵枝叶扶疏的大树,不知是什么原因,由于湖岸坍塌了,才倾倒在湖中的。在它的枝梢上,说不定还残留着一些未曾腐烂尽的硬壳果,树身上也许还刻有“侠盗”罗宾汉,或是别的英雄好汉们的亲笔签名呢!要真是这样,那可太好了。


我费尽了气力才把它面上的污泥刨掉,忙不迭地一看,啊!这是怎么一回事?既没有枝叶、也没有树根,而是被砍削得光溜溜的,并且带一个尖儿。从侧面再一刨,另一个意想不到的景象把我弄得目瞪口呆。原来,这根“树干”已被从头到尾剖开,只留下了一半。就是这半爿树身也被凿得空空的,像是有谁特意这样制作似的。


为什么树梢被削得尖尖的,树身被凿空了?这是谁干的事?为什么会埋藏在湖底的泥炭层里?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在头脑里飞快地翻动着,都迫切要求得到满意的解答。


太阳再一次从流云中显现出来,金色的阳光在凿空的树身上闪耀了一下,突然我的头脑一亮,想出了这是什么东西。船!这是一只古代的独木舟。啊哈!它可比妈妈讲给我听的狮心王、罗宾汉和克伦威尔大将军克伦威尔(1599—1658),英国政治家,1649年处死英王查理一世,建立军事独裁的“共和制”,自任“护国公”。都要久远得多啊!


“船,快来呀!这儿有一只船。”我不由心花怒放,再也无法沉住气,手舞足蹈地大声喊了起来。


喊声惊动了所有的人,大家一窝蜂拥了过来,绕着它看来看去,喋喋不休地议论。最后,一致同意,这是一只古代的橡树独木舟。几个壮年汉子把它扛起来,放到水里试一试,果真能像小船一样在水上漂浮。孩子们跳着闹着,眼巴巴地瞧着他们在水上划了一圈,那种既高兴又妒嫉的劲儿就甭提了。谁都想爬上去玩一玩。但是家长们都严格禁止自己的孩子挨近这只船,深怕它不牢靠,会翻过身子把我们淹死。甚至勇武有力的托马斯也被他的妈妈揪着耳朵从水边拖回来,不准往前再迈一步。


那天夜晚,我起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来又梦见乘坐着那艘独木舟,张挂了一幅五彩缤纷的船帆,像是《一千零一夜》中的水手辛巴德似的,驶进了波光闪闪的大海洋。


天快亮的时候,忽然被一个轻轻叩击窗玻璃的声音惊醒了。支起耳朵一听,外面有一个男孩子压低了嗓子在悄声呼唤:“苏珊,苏┥骸…”抬头一看,只见一团蓬蓬松松的红头发在窗外晃了一下。不消说,准是托马斯这个家伙,他和苏珊姐姐鬼鬼祟祟约好了的。


苏珊姐姐还在磨磨蹭蹭地穿衣服,红头发托马斯又着急地催促道:“快一点!要不,我们就会来不及了。”外面还有几个隐藏在暗处的男孩子发出不耐烦的声音:“汤米汤米,是托马斯的爱称。,雾快散了!”


他们这一说,我可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准是想去划那只宝贝独木舟。我的睡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从床上一骨碌跳起来,披上衣服就往窗口跑。


“威利,你来干什么?”苏珊姐姐扭转身子,皱着眉头质问我。


“哼!独木舟是我找到的。想偷偷撇开我去划着玩,没有那么便宜。”我一面扣衣服,一面气呼呼地回答。


“你年纪太小,到水上去太危险。”托马斯哄骗我说。从脸色可以看出来,他是硬捺住性子的,表现得很不耐烦。


“如果不要我去,我就要放声喊了。爸爸妈妈起来,谁也别想去玩。”我气鼓鼓地威胁道。


托马斯和苏珊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说不出一句话来。外面那几个孩子沉不住气了,催促道:“算啦,就带他去吧!”苏珊姐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托马斯才皱着眉毛,伸手把我从窗口里拖了出去。


外面静悄悄的,浓密的雾气把所有的一切都罩裹起来,正是进行冒险活动的好时机。


一路上,大伙儿叽叽喳喳地议论个不停,有人探问:“我们在水上扮演什么呢?”


“海军上将纳尔逊纳尔逊(1758—1805),英国海军大将,1805年在特拉法尔加大败法国和西班牙联合舰队,他也在这场海战中阵亡。和拿破仑的舰队开战。”一个伙伴嚷道。


“德雷克大将德雷克(1540?—1590),英国海军大将。1588年击溃入侵的西班牙“无敌舰队”。,打败西班牙无敌舰队。”另一个伙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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