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永烈
|类型:科幻·灵异
|更新时间:2019-10-06 22:29
|本章字节:9612字
【叶永烈导读】
我是从作品中认识萧建亨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创办了不定期的《我们爱科学》杂志,我常在这家杂志上发表作品。在1962年5月出版的第七期《我们爱科学》杂志上,发表了我的科学童话《一根老虎毛》,而紧挨着我的作品的“邻居”,是一篇非常有趣的科学幻想《布克的奇遇》。描述一只名叫布克的小狗,在被汽车压死之后,科学家把布克的脑袋移植到另一只狗身体上,出现了奇迹……这篇科学幻想富有儿童情趣,是一篇构思巧妙的佳作。从此,我记住了这篇科幻作者的名字:萧建亨。
后来,我又读了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描述人类征服北极历程的科普小册子《谜一样的地方》,作者也是萧建亨。
1963年我从北京大学毕业之后,来到上海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担任编导。我在厂资料室里查阅剧本时,见到一个名为《气泡的故事》的科教片文学剧本,编剧为萧建亨。那是上海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为了繁荣科教片创作,曾经向社会发起科教片剧本有奖征文活动。这个《气泡的故事》剧本是从苏州寄来,获得了二等奖——最高奖(一等奖空缺)。可惜,《气泡的故事》剧本到了导演手中,却因诸多内容难以拍摄而搁浅,最终没有搬上银幕。
直到1978年在上海召开全国科普创作座谈会的时候,我才结识长方脸上戴一副深紫色边框眼镜的萧建亨。他祖籍福建长汀,1930年出生于苏州,年长我十岁,所以我总是称他为“老萧”。
萧建亨跟我聊起他的身世,我才知道他的人生道路曾是那么的坎坷:他三岁丧父,四岁时随母躲避战乱,过着动荡的生活,到过九江、南昌、长沙、沅陵,然后经贵阳来到重庆。一直到抗战胜利才返回姑苏城。他曾回忆说:“在重庆念小学的时候,读了老翻译家符琪珣译的《少年电机工程师》,这本书使我爱上了电机专业和业余无线电,养成了从小动手的习惯。最后,终于使我选择了大学的无线电系。”1953年,他毕业于南京工学院,被分配到北京的一家电子管厂工作。然而,不久他因病不得不回故乡休养。就在这时候,他从报纸上见到上海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的征求剧本的消息,便写了《气泡的故事》应征,居然中奖,给了他极大的鼓励。从此,他在苏州开始科普、科幻写作。然而,在“文革”中,没有稿费收入的他,不得不去做临时工,生活异常艰辛。直到十年浩劫过去,他才重新拿起笔来。他调到苏州市文化局创作室工作,专事创作……
萧建亨说,小时候读了法国儒勒·凡尔纳的科学幻想《十五小英雄》,这本书培养了他的科幻的兴趣。他在“文革”前,不仅创作了科幻《布克的奇遇》,还发表《钓鱼爱好者的唱片》、《奇异的机器狗》等科幻。随着“阶级斗争”的弦越绷越紧,科幻无处发表,从1964年起萧建亨不得不中止创作。“文革”开始后,为了维持生计,他到苏州一家工厂当工人,做过电工、仪表工,他爬过电线木杆,也曾在积灰寸把厚的舞台下装电线……
1978年5月,萧建亨应邀出席全国科普创作座谈会,从上海回到苏州之后,被调往苏州市科委工作。1979年,萧建亨被调往苏州市文化局创作室从事创作,他写出了《密林虎踪》、《梦》、《万能服务公司》等科幻。他的这些科幻,是为少年儿童写的,故事有趣,构思奇巧。他曾说:“我写作从来不快,一向感到吃力。我深感为少年儿童写好科学文艺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1980年、1981年,萧建亨在《人民文学》杂志发表了纯文学科幻《沙洛姆教授的迷误》和《乔二患病记》,进入了创作的巅峰期。
此后,中国科幻遭到非难,便几乎见不到他的新作。在那中国科幻连遭“批判”的“非常时期”,萧建亨与我交往颇多。1982年11月,郑文光从北京来到上海。我当即发电报给苏州的萧建亨(当时打长途电话还很不方便),请他马上赶赴上海。这样,郑文光、萧建亨和我,在上海我家进行了长谈。紧接着,1982年12月18日童恩正从成都来到我家。我又发电报给苏州的萧建亨,请他来上海相聚。12月20日,萧建亨赶来了。童恩正、萧建亨和我在我家得以相聚。一个多月之中,郑文光、童恩正、萧建亨和我的相聚,使我们之间有了直接的沟通,商讨了如何应对中国科幻面对的严重局面。当时,中国科幻并没有专门的组织,而只有“科学文艺委员会”,主任是老干部郑公盾,而郑文光、童恩正、萧建亨和我为副主任。然而,我们的努力和积极应对,仍然无法挽回中国科幻走向低潮的命运。后来,郑文光病倒,童恩正出国,萧建亨搁笔,而我转向纪实文学……
萧建亨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世界科幻协会会员,苏州市政协委员。
萧建亨在回顾自己的创作历程时,曾说:“我一直是在科普的旗帜下写作科幻。”后来,他非常感叹:“中国的科幻的发展一开始就伏下了一个潜在的危机。这危机就是‘工具意识’过于强┝摇—仅仅把科幻当成了一种普及科学知识的手段,而忽略了科幻作为文学品种之一的文学品质。”萧建亨经过反思,指出:“中国科幻如欲求得发展,只有恢复其本来面目——应首先强调她是‘’,既是,当然就是文学作品。”萧建亨的这段话,可以说是对中国科幻走过的一段弯路的深切反省。
布克的奇遇
整个故事,是从布克——我们邻居李老的一只狼狗——神秘地失踪,然后又安然无恙地回来开始的。
不过,问题并不是在布克的失踪和突然出现上,问题在这里:有两位住在延河路的大学生,曾亲眼看见布克被汽车压死了,而现在,隔了三个多月,布克居然又活着回来了。
被汽车压死了的狗怎么会活转来的呢?……嗯,还是让我从头谈起吧!
布克原是一只转了好几个主人的纯种狼狗。它最后被送到马戏团里去的时候,早已过了适合训练的年龄。马戏团的驯兽员拒绝再训练它,因为它在几个主人的手里转来转去的时候,已经养成了许多难改的坏习惯。
我们的邻居李老,就是那个马戏团里的小丑。他不但是个出色的喜剧演员,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老人。他听说马戏团决定把布克送走,就提出了一个要求:给他一年时间,他或许能把布克教好。
这样,布克才成了我们四号院子——这个亲密大家庭中的一分子。实际上,这是一只非常聪明和伶俐的狼狗。在老演员细心的训练之下,布克很快地就改变了它的习惯,学会了许多复杂的节目。一年快结束的时候,马戏团里除掉那个固执的驯兽员之外,都认为不久就可以让布克正式演出了。
然而,正当布克要登台演出的前夕,不幸的事件发生了。四月三号那天晚上,布克没有回家。大家等了整整三天,依旧不见它的影子。
三天下来,老演员显著地消瘦了。我们院子里的人都知道这是为什么。说真的,我们还从来没见过哪一个人能像李老这样爱护这只狗的。
礼拜天一到,我就发动了院子里所有的人,到处去寻找布克。我这样做,不只是为了老演员一个人,有一大半,也是为了我那个可爱的小女儿小惠。小惠自从五岁那一年把腿跌断了,就一直躺在床上。我上工厂去的时候,虽然公社里有不少阿姨和小朋友来照顾她,可是失去了一条腿的孩子,生活总是比较单调。自从老演员搬到我们四号来以后,情形就好了不少。老演员、布克和小惠立刻成了好朋友。有了布克,小惠的生活也变得愉快得多了,甚至还胖了起来。可是现┰凇…为了不叫老演员更加伤心,我简直不敢告诉他:小惠为了布克,已经悄悄地哭了好几次了。
那天,正好送牛奶的老王和邮递员小朱都休息。大家分头跑了一个上午,还是小朱神通广大,他打听到:在三号那天,就在延河路的西头,有一只狼狗被汽车压死了。这只狼狗正是布克。据两个大学生说:他们亲眼看见一部载着水泥的十轮大卡车,在布克身上横着压过去。布克当场就死去了。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们正好在旁边。不过,当他们给公安局打完电话回来后,布克的尸体却失踪了!
看来悲剧是已成事实。然而,布克尸体的神秘的失踪,却使这个心地善良的老演员产生了一线希望:也许,布克并没有死,有一天,它也许还会回来的吧!
真假布克
事情的确并没有就此结束。隔了三个多月。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了小惠和老演员的笑声。在这笑声中,还夹着一声声快活的狗吠。
“李老一定又弄到一只狗了。”我这样想着。可是一走进屋里,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竟然是布克!
“你瞧!你瞧!”老演员一见我就嚷开了,“我说一定是哪位好心人把布克救活了。你瞧,现在它可回来了。”
布克还认得我,看见我就亲热地走过来,向我摇着尾巴。老演员的一切训练,它也还记得;而且,连小惠教给它的一些小把戏,也没有忘记。当场它还为我们表演了几套。
布克的归来,的确成了我们四号院子这个大家庭的一件大喜事。那天晚上,大家都来向老演员和小惠道贺。可是到了第二天,我发觉这里面有些不对头的地方。我突然觉得,布克多少是和从前有些两样了。起先我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这样,可是仔细地想了一下后,我就发现原来是布克的毛色和从前不同了。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我记得布克的毛原是棕黑色的,现在除了脑袋还和从前一样,身上的毛色却比从前浅了一些。我把布克拉到跟前一看,发现它的颈根有一圈不太容易看出来的疤痕,疤痕的两边毛色截然不同。两个大学生曾经一口咬定说:布克的身体是被卡车压坏了。我一想起他们的话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叫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念头:布克的身体一定不是原来的了!
我是一个有科学知识的工人,从来就不迷信。但是眼前的事实,却只有《聊斋》上才有!
我越是注意观察布克,就越相信我的结论是正确的。不过,我不敢把这个奇怪的念头向李老他们讲出来。直到布克回来的第三天早晨,这件事情也终于被老演员发觉了。
这是一个天气美好的星期天。我把小惠抱到院子里看老演员替布克洗澡。我站在窗子跟前,正打着主意,是不是要把我的发现向李老讲出来。忽然,老演员慌慌张张地朝我跑来。他像被什么吓着了似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喊道:
“这不是布克!啊,这不是布克!”
“瞎说!”我故意这样答道。
“不不不,我绝对不会弄错!”老演员还是非常激动,“布克的肚子下面有一块白色的毛;它的爪子也不是这样的!我记得,它的左前爪有两个脚趾是没有指甲的。可是现在,您瞧白色的毛不见了,指甲也有了,身上的毛色也变浅了!”
布克的第一次演出
我和李老都没有把这件事向大家讲出来。因为讲出来,谁也不会相信我们的,只会引起别人对我们的嘲笑。
布克演出的一天终于来到了。四号院子里的人,能去马戏场的都去了。但是在所有的人当中,恐怕不会再有比老演员、小惠和我更加激动的了。临到上台之前,老演员忽然把我叫到后台去,他的脸色很难看。老演员指着布克对我说:
“你看看,布克怎样了?”
布克的精神看起来的确不大好。它好像突然害了什么病似的。然而那天布克的演出,还是尽了职的。这是老演员精心排练的一个节目: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宇宙航行家,带着一只狗去月球航行,结果由于月球上重力比地球上小得多,闹了不少笑话。观众们非常喜欢这个新颖的节目。老演员和布克出来谢了好几次幕。布克演出的成功,使老演员非常地激动。在最后一次谢幕的时候,他忽然一下子跨过绳圈,把小惠也抱到池子中心去了。在观众的惊奇和欢呼声之下,小惠叫布克表演了几套她教它的小把戏。
布克立刻成了一个受人欢迎的演员。可是,到了演出的第三天,突然又发生了一件新的事故:布克的左后腿突然跛了,演出只好停止。第二天,事情又有了新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