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作者:刘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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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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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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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530字

她突然觉得一阵温暧,是于飞的手握着她的手背。


正好,这为她解除了一分悲伤。


正好,这为她分散了几许忧虑。


是的,从前一个谭漱芬,现在又一个苏雪梅。


她们的生命交织成太平洋的历史、太乎洋的灵魂。


太乎洋,太平洋,你这样美丽的大海,你的波涛浪头滚射着多少悲恸的闪光。


王亚芳伸下左手,摸着林楚楚买的那只铝质的手提箱。她的心剌痛了一下,她仿佛摸到苏雪梅温柔的手掌。来不及想,一片雪亮的光线照得机舱里通明。


飞机不再战栗,又是平平静静的,好像停在天穹之上一动不动。


“妤了!我们穿过云层了。”


王亚芳注视着海面,突然敏锐地发现了绿色的汪洋大海中的前面出现了一簇雪白的冰峰。


这是什么?


从此她的眼光就没离开航线。


飞机飞得似乎很迟缓,实际上航速非常之快。


这是因为太平洋太辽阔了,一望无垠,而且向东方飞白天愈飞愈长,好像上帝把黑夜删除掉了,一个白天接着一个白天,一个白天接着一个白天,无限地延长。


飞机飞得将要临近冰峰。


王亚芳两眼闪着欢乐的光芒,她打断于飞与陈氷进的谈话:“你们快看于飞站起身来,从王亚芳背后弯过身子,把脸凑到舷窗上。陈永进那边舷窗下座位上有一个又肥又大的西方人,而且睡得非常憩适,由于深深的呼吸,他的胸脯一起一伏,像是大海的波涛汹涌澎湃,陈永进只好从椅背上探身到王亚芳头上,这样三个人都把头挤到一起,向下面凝目而视。啊!怎么这海上冻结了大片的冰层。可是,从冰层中心又冲破了一个洞口,喷射出万丈喷泉,泉水向这个冰岛四面八方奔流,于是出现了极其壮观的景象,流泻的水又结成白森森的冰纹雪皱,婉转崎岖,像无数只花瓣形成一大朵雕塑出来的水晶莲花。


王亚芳不禁失声叫道:


“太美了!太平洋太美了!”


于飞叹了一口气说:


“春天来了!春天来了!”


“人生是瑰丽的,大自然更加瑰丽,有愧于这大自然的人类,却以丑恶与罪孽,不论向太平洋流注了多少生命和鲜血,可是,宇宙还是把她沐浴成一个神圣的美人。”


“亚芳!你怎么这样诗意呀!”


“因为我向东方飞行。”


她的声音充满亲切与厚爱。


陈永进在用过晚餐后,他突然向舷窗外望去,赞叹地说:“这多么好看呀!”


王亚芳、于飞一听这声音便一起转头窗外。


在瓷蓝色的天空上悬着一颗又大又圆的红赤赤的圆珠。


啊!太阳使得人心里感到非常的庄严、肃穆,照耀着万里长空,像出自一个大手笔画出一幅最美的油画。


这时飞机舱里播放出反复几次说话的声音:


“由于波特兰、西雅图的大雪,飞机延误了时间,已经赶不上去上海的班机,只好由我们安排旅客在东京留宿一夜,搭乘明天上午去上海的班机,托运的东西在飞机上保存,请原谅!请原谅!”


这不慌不忙的声音:使得急于赶到上海的王亚芳既烦躁,又生气,她嘟嚷着:


“外国舆论还老责备中国飞机误点呢!”


于飞安慰了她一句:“看起来人造的多么精巧的机器,也还是左右不了大自然的阻挠!只好安之若素吧!”


幸好笨重的大箱子不用取,要是取那可累死人了。


王亚芳、于飞只提了手边的提包和手提箱。王亚芳紧紧提着那个轻巧的装了苏雪梅骨灰盒的提箱,他们登上一辆很长很长的旅游车,开到郊区一家日本大饭店,他们在柜台上登记,取到了一间房的钥匙。陈永进忙着寻找他那一伙人,在这儿分手了。当他们俩人到灯光雪亮的大饭店,品尝着日本夜餐,于飞十分满意地吃着生鱼片,嚼在口里,又嫩、又鲜,使他十分得意。王亚芳却沉闷不乐,在思虑着什么。于飞劝她:“只当晚离美国一天就是了……这可是我惟次既没人迎接,又没人照顾的东京之行……不过不管怎样,这还是一次到东京的记录。”王亚芳闪亮的大眼睛瞥了他一下,说道:“你还挺高兴呢!”说罢噗哧笑了出来。回到房间里,王亚芳洗了手擦了嘴走出来,说:


“正好,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这不是就安下心来了嘛!”


王亚芳真的高兴起来,她把一把扶手椅拉到床边,摇通了电话,等了并不太久,大声叫了起来:


“张红妈妈!张红妈妈!我是亚芳,我是亚芳……”


从遥远的万里之外越过高山,越过大海,从天空中传来声立曰:


“芳芳!你在哪里呀?”


“我们给搁浅在东京了,张红妈妈,你好吗?”


“我好,我还以为你在上海……”


张红上了年纪,但她一点也不衰老,特别是她的声音,还像年轻人那样娇嫩,那样轻脆。


王亚芳听到了张红的声音,心中感到非常温暖。


“家里有什么事吗?”


“芳芳!你可是个出名的人了,你桌上堆着一大堆信,从全国各地邮寄来的,还有不少从外国来的。”


“他们嗅觉怎么那样灵敏,把信寄到家里来了。”


“哎呀!我看是美国报纸从你的美国朋友那里打听到咱们的地址,不就寄来了。不论怎么寄来的,都是给我个人的、给予中国的深厚的友谊。妈妈!你可好好保存,一我可要回信呢!”


于飞笑了,说:“看来今后几年天天都要写回信了。”


远方的轻快的声音:“是于飞在说话吗?”


于飞接过电话,说道:“张红妈妈,我原来说去几天,谁知折腾了这么久,真想家呀!你也天天盼我们吧!”


“芳芳这孩子,可办了一件轰动全球的大事,我为你们担心呀!医院里的熟人听了外国消息还常常到咱们家来打听,我就把你们打给我的电话都告诉他们我说亚芳是朝鲜火线上锻炼出来的,你们没看见她那一脊梁紫色的伤疤,她连我也没给看过。可是,她在几十万人面前亮出来,这是活的罪证呀!你们想想,为这重大的灾难,她受了多少罪呀!这孩子有骨气,长了咱们中国人的志气……可‘是他们都让我接到电话告诉你们,提防美国黑社会下手呀!好在有你在身边,要不我就坐飞机到美国去。”


多少深情,多少怀念,她似乎觉得自己倾诉得太多了。她改换了话头,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家。于飞把电话递给王亚芳:“你说!”


王亚芳说:“我们真想家,在哪里也没在妈妈身边好呀!可是,这得看上海这个病人治疗得怎么样。”


“你安心给人治病吧!回来还像往常外出一样,我给你们准备一顿炸酱面。”


“可不,在美国,于飞不知念叨多少次:‘回家去吃碗炸酱面。嚼着又脆又嫩的黄瓜,我馋得都流口水了。””


远隔重洋,电话两头都响起响亮的笑声。


第二天,登上中国的航班,就如同踏上了袓国的国土。


一个身材高挑,穿着蓝色制服的姑娘,在王亚芳一上飞机之后立刻抢步过来,抓住王亚芳的两手问道:


“你是王亚芳教授?”


王亚芳望着这一脸喜气的人,愣了一下,小声说:


“你认得我?”


“我们不但认识你,我们守在电视机面前,还不知为你流了多少泪呢!”王亚芳不知怎么的非常喜爱这个年轻人,她那蓝色贝雷帽上缀着的金黄色的徽章,好像闪闪发光,跳动着祖国亲人的心灵。她信任她,她爱她这一代新人,也不过像她走过鸭绿江那个年纪吧,拥上来的几个人都是眉眼灵活,喜形于色,一个最小的姑娘,指着第一个出现的高个子姑娘:


“这是我们班长,她从乘客名单里发现了你,就召集我们开了一个会,做出招待你的决定,刚好头等舱里还有几个空位子,请你们两位到那里去坐。”


王亚芳焦灼地推托:


“不行,那太特殊了广“不特殊,空着不也是浪费吗?”


班长不客气地说,已经从王亚芳手上把那个轻巧的银灰色铝制手提箱抢了过去。


于飞面对这情况就说了一声:


“到了母亲大地就听母亲安排吧!”


王亚芳无可奈何地跟进了头等舱,班长把她和于飞引到最前面一排两个大沙发上,班长自我介绍:


“我叫王娅,你们有什么事就找我。”


王姬真是一个可爱的人。王亚芳、于飞坐下,王娅弯下身子,轻声说:“我们考虑你们坐到普通舱,那里人多嘴杂,认出你来,会给你们添很多麻烦,说不定还会冒出几个记者,向你们采访。这里的客人是谁也不理谁,这大概是坐的可能都是中国、外国的外交官,这是一种外交上的礼貌和敬意吧!会没有一点声音。”


王亚芳感动地说:


“你想得真周到,太感谢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到的,我去张罗旁的事了,你们有什么要求,请按这扶手上的电铃。”


王娅走后,于飞开玩笑地说:


“我看以后你脸上又得蒙上紫纱了。”


王亚芳努了一下嘴,说:“没那么严重。”


两个人彼此望着笑了一下。


飞机非常平稳、宁静地向着亲爱的祖国飞行。一碧如洗的天空上飞着好些雪白的云团,你说它飞,其实看上去,好像许多大棉团凝然不动,早晨的阳光,在一个个雪白云团上照出金晃晃的边沿,可爱极了。王亚芳看着,心里十分舒畅地在说:“这是多么美丽,这是多么美丽呀!”


当飞机飞过日本海上空,进入中国的东海上空,王亚芳忽然说:


“祖国的炊烟!”


是的,这是苏联作家西蒙诺夫一本书的题目。


可是,在王亚芳的温柔的心中觉得这是一句诗。


的确是诗,她记起唐诗里面有两句诗:“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一王亚芳用溺爱的心,看着祖国天空上混合在一起的清气和光色在浮游动荡。地向下俯视望去,海水那样平静,简直像个大湖,看不见汹涌的波涛,只见细细的涟漪。


时间过得很快,可是她的心比时间还快。


王娅来了两次,一次是给他们一人一杯清香的茶水,一次一人一盘并不丰盛但极其精致的午餐,难得的是有一碗冒着香喷喷热气的紫菜汤。王亚芳心情十分激动,一边吃喝,一边在心中叨念:


“祖国一你的亲爱的女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