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刘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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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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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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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396字

王亚芳在半小时飞行中,心里一直盘算着怎样在波士顿给他安排一番宁静的温馨,扭转他那古老的深沉总之,就是给他一番家庭的温暖,以消解从美国西北角到美国东部的疲劳。她想用波士顿的文化素质,以调和于飞的心情。王亚芳在肩头挂着她的旅行袋,向机场出口走去,左顾右盼,怕找不到苏雪梅,就在这时,听到一声娇嫩而柔媚的只有苏州一带才有的声音在喊:“亚芳!亚芳!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王亚芳不觉心里一亮,可又在令她奇怪的苏雪梅身旁多出一个虎头虎脑、肩膀宽大的青年人,她心里一惊:难道离开几天,苏雪梅钓上一条“大马哈鱼”?于飞提了大衣箱和那一只沉甸甸的皮箱,不是在他身上,而是在他的心灵里……肩膀挂着一个包裹,胳膊下还夹着一个大塑料袋,跨着矫健轻便的脚步,从王亚芳身后出现。当雪梅的动听的声音响时,一个苗条袅娜的身影已出现在王亚芳跟前,聪慧的苏雪梅也已从王亚芳的反应看出对那小伙子的疑问,便连忙叫:“阿都!阿都!这就是咱们公寓新来的一个客,我怕你们东西多,就把这大力士请来。”阿都只站着,插不上嘴说话,只能是迟钝钝地笑。于飞将行李放下,一他知道不得不跟王亚芳的这个好朋友周旋一番,就把手向这苗条娇嫩的一看就是江南美女的人伸过手去。王亚芳瞥了一眼,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说:


“小苏,还用介绍吗?”“不是那意思,是怎么称呼?”一王亚芳赌气地笑了一声:“团长,经理”。


王亚芳轻快地把车开过河底隧道。


查理斯河上亮着闪烁的灯光,路边许多有花园的楼房,雪很深很厚,碧绿的松针上挂着冰雪,雪花绵绵而下像无数根白线簌簌飞动。这些光景,王亚芳早已习以为常,心中悬挂着的只是如何巧妙地处理那装骨骸的皮箱子。掩蔽于飞心中的忧郁和沉闷,她心里总觉得于飞的心情是这样的,当车停在一幢花园楼前,她舒松地说:“到家了!”于飞打开门,跳下车来,长长吸了一口清凉的冷气,显得特别轻松。


王亚芳、于飞、苏雪梅,乘电梯到二楼,阿都把东西送上去,淳朴天真的阿都在门口说:“我还有点作业。”于飞连忙过去紧紧握了阿都的手说:“太感谢了!太感谢了!”阿都就走了。由于于飞到来,王亚芳把原来住的单人房间改租了有优雅的原色大理石的客厅、粉红色大理石浴室的一个大套间,由于于飞喜爱音乐,在一套清绿色沙发后面还有一架钢琴。苏雪梅是个最可爱的人,亲自把一件大塑料袋拎起放在中间的方桌上,她那悦耳动听的笑声,使她那瓜子形的脸显得更加娇艳漂亮,她掏出一袋火腿,一袋法国面包,袋装的鲜牛奶,一盆澳大利亚人造黄油,还有各样的水果,诸如苹果、猕猴桃、葡萄,还有临近大海的波士顿人喜欢吃的海鲜,一虾、蛤、沙丁鱼……在这之间,王亚芳把箱子、旅行袋等行李运到卧室里去,她特别要做的是把装于飞祖先骨骸那只精美的皮箱,送到衣橱里去,才放下心。


当她走出来时,正好苏雪梅在说:


“这可不是我自作主张,都是王亚芳动身前命令我买办的,只有这才是我的礼物,”说着眼睛一亮,嫣然一笑,从背后举起一束鲜血一般艳红的玫瑰花,“这是我送你们度蜜月的。”


这两个中国女人在美国都显示出特别的美!


不过,王亚芳是端庄、大方、优雅的美。


至于苏雪梅则是杏花、春雨、江南的美。


王亚芳说:“别说废话,我得给玛丽打电话了。”


电话一拨通,于飞、苏雪梅同时发现王亚芳神色倏地一下变了。


王亚芳听到玛丽的声音,十分忧郁,心里猛地一跳:


“马丁怎么了?怎么了……”


“他在医院!”


“医院?”


对方说:“他希望你来!他说这是你值得研究的症状。”


“玛丽,镇定,我马上就到医院。”


她跟于飞也不商量也不解释,只向于飞说晚上给你打电话!就径直推门走了。


苏雪梅惊讶地望着于飞,用柔软的口音称赞:


“亚芳高尚的医德,在哈佛是没人比得上的。”


其实,对于飞来说,这已是习以为常,常常一个电话就几天几夜不露面。他轻微地叹了一口气说:“也许不如说是她的性格,她的为人,她的风度。”


这套间里只剩下他们俩人,这使得苏雪梅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您能忍耐吃我做的饭?”


于飞哈哈大笑,说:“咱们中国人下班回家,男人掌勺的事不是很多吗?”


在于飞的笑声传染下,苏雪梅也笑了起来,不过笑得十分轻微,十分优美。


“也好,我就住在这幢房子里,有事要我做……”


她用细嫩、白皙的小手,迅速地在一张纸条上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塞到于飞手上,就把一件天蓝色呢绒大衣搭在臂膀上,于飞送她到门口,告了别。


正在悠然自得的时候,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把他惊醒,心里想:“王亚芳的……”他缓步过去,果然听到亚芳的声音:


“于飞!真对不起,我得守几夭病人……”


“没事,亚芳,你干你的吧!”


他放下电话,从王亚芳说话的声音想到,王亚芳和苏雪梅这两个人是多么不同,又多么相同。事实的确如此,王亚芳究竟是从朝鲜战火中走过来的,她后来又经受多少苦难,多少熬煎,再加上她在临床抢救,与死神搏斗,有的病人死了,她十分悲恸,但久而久之,习以为常,她用白布单把逝者的脸蒙上,她十分郑重,十分理智……久而久之,这就形成她的女性的温柔中含着刚强。她的女性的温柔是伟大的,因为它含蕴在更巨大的事业中,就像铁投在炼铁炉中炼成钢,可是那样坚硬,又可那样柔软。苏雪梅同样是个医生,但她生在江南温柔之乡,那里的温和的天和地,造就了人的体质,人的笑声,人的语声,都温和柔软,她的心和手是那样灵活,使她远在重洋之外,她坚韧,她搏斗,成为她那一学科的出色的学者,却也掩盖不了她二月春风般的娇嫩。王亚芳从美国给于飞写信说:“我在这儿交了一个好朋友,她真是一个可爱的人。”从机场到家中,于飞并未在意观察,但他觉得她确如王亚芳信中所说一样,不过他想:也许只有两个性格不一样的人才会真正成为好的朋友?于飞开始打开箱子,把该取出的东西取出来,把几套脤装挂在木橱里……他在浴室里发现王亚芳整整齐齐作了安排。于飞作为一个军人养成了爱清洁、整齐的习惯,特别是一件崭新的绯红色睡袍,很合他的心意。


正在此时,电话铃一阵紧响。


这电话铃声的急促,就像王亚芳发急时的性子,他一听,王亚芳只说了一句话:“我得看守几天病人,我约请纽约州立布法罗大学的一位教授程树森来陪你,他是对波士顿的华人最关心、最热心的人,是可以信任的。”还没等于飞说话,电话声就断了。


于飞从北京出发以来,一直在紧张的生活节奏里奔波,他实在太疲乏了,冲了一阵淋浴,没有穿从家里带来的那件蓝色睡袍,而穿了这件绯红色的。他酣然入睡,一觉睡到红日三竿,要不是门铃声,还不会醒来,但一睁眼,一时间不知所措。


一是谁,也许是王亚芳?


门铃又响了一下。


于飞便穿着睡袍,趿了柔软的皮拖鞋将门打开,一看,竟是一个穿一身咖啡色西装,打着一条银灰色细花纹领带的中年人。他说:


“我是程树森。”


于飞两手拍了拍睡袍,不无歉意地说:


“我这样太不礼貌了……”


“我把你惊醒,倒很对不起你!昨晚放下王亚芳的电话,就开了车奔上高速公路。”


“哎呀!太感谢你了。”


边进屋边说:


“很不好意思,您得等我换一换衣服!”


“请你自便,我赶了一个夜晚,正想在沙发上打个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