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白羽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44
|本章字节:9558字
王亚芳很满意,马丁是个和蔼的人,但作为一门科学,难免有一种严峻苛刻之处。今天于飞和他第一次见面谈得如此舒畅,这太合适了。她开着车特意沿着查尔斯河缓缓驶行了一阵,淡绿色的秋水从车窗外透入,给人带来清凉快意,她索性按动电钮降下车窗。于飞对于空中缓缓飞翔的海鸥,总有一种喜悦之感。他们回到家里,已是黄昏时候。
王亚芳舒适、欢乐,又有几分疲倦,便埋身在沙发里。于飞倒是如同往常一样爱整齐、清洁,立刻到洗手间里擦了擦脸,梳了头发。他刚从洗手间迈入客厅,电话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王亚芳一跃而起,去接电话,传入耳中的是西蒙i迪尔西的声音,只急促地说了一句:
“看洛杉矶的电视!”
电话就断了。王亚芳的一颗心立刻慌乱起来,扭转身就急急忙忙向电视机走去。于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王亚芳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便也连忙走过去。电视荧屏亮了,王亚芳有意冷静自己,在键盘上调到洛杉矶电台上。
这里有什么?
这里出了什么事?
在这期间,浓浓的夜色已经笼罩人间,洛杉矶繁华似锦的街道上,大群的汽车像汹涌澎湃的潮流旋卷而过,无数的汽车尾灯像飞速转动的群星,闪着千万点又红又亮的闪光。
这时一个电台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来:“15分钟后,有重要新闻广播!”
这不是欢乐的声音,给王亚芳带来十分忧心的预感,王亚芳和于飞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于飞知道王亚芳想到的是苏雪梅,他用力地握着她的手,说:“等等看!”可是他觉得王亚芳的手在簌簌颤抖,他无法制止她,其实他的心里也悬起一个黑色的问号。
15分钟,本来是转瞬之间的时刻,可是现在在王亚芳心里多么漫长呀!
王亚芳盼望这一刻钟里的秒针快些到来。
王亚芳又骇怕这一刻钟里的秒针马上到来。
但这可怕的时间终于到来了。荧屏微微跳动了一下,一个黑衣主持人出现,他发出不愿发出的声音:
“洛杉矶下午17时10分钟发生了一起暴力事件,这是暴力现场楼上有人录像的真实报道。”
荧屏上出现了苏雪梅,她向一个大门走去,她脚步停在距离门口数步之遥。
突然,从荧屏里传出砰、砰几声暴烈的枪响。
王亚芳全身颤抖,睁大眼睛。
荧屏面上出现了鲜血,有一分钟时间,漫漫浸得红满整个荧屏。
紧接着苏雪梅横倒下,雪白的面孔上紧紧闭着两只眼睛。
王亚芳两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悲痛得撕肝裂胆地喊了两声:
“雪梅!雪梅!”
王亚芳一下昏迷过去,于飞连忙扶着她,她的嘴唇失去血色,停止了呼吸。
这是从宇宙深处降落下的悲哀。
这是人世间蓦然间出现的灾难。
这是无可挽救的事实。
但是它确实发生了。
于飞抱起王亚芳,横放在长沙发上,他把耳朵俯到她的胸部,听到她的心脏颤动非常之轻微。
他连忙冲了杯糖水。
从手提箱里拿出急救盆,找了一片镇定药,用手张开王亚芳紧闭的双唇,舀着一勺一勺水把药送进口腔,一隔了一阵,王亚芳的喉咙里响了一声,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的生命活转过来。她慢慢睁开眼睛,她好像刚从一场噩梦中醒转过来,怔怔望着于飞,于飞摸着她的手感到一点温暖。王亚芳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向电视机前扑了过去,她两手抱着电视机,好像苏雪梅还回荡在荧屏之中,可是她看见的只是令人厌恶的广告。她一手按着电钮把电视关死,可是这一关闭又叫她惨痛悲绝,好像苏雪梅的灵魂就在这一刹间消失净尽了。
永远地消失净尽了。
王亚芳转过腰肢,挺起身子。
她没有眼泪,只有愤怒,她说:
“雪梅不能白白死去,我要为她报仇雪恨!”
于飞发现王亚芳这时巍然高立,像一个女神,他理解王亚芳,他知道一场战斗必然爆发了。他说:
“雪梅死在黑暗的恶势力之中,我们必须为她奋斗,你知道雪梅家中的电话号码吗?我想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家里打一个电话,从她父母那儿取得委托。”
“我有电话号码。”
说着她从电话簿上找出雪梅的父母的电话。
王亚芳已经坚定了自己,她拨通电话听到一个苍老的妇女的声音,一听这声音,王亚芳满面泪珠,强制地忍着自己,她叫道:
“苏妈妈!苏妈妈!”
“你怎么不是雪梅呀!”
苏妈妈似乎预感到出了什么意外。
“我是雪梅的同学,苏妈妈!雪梅出事了……”
王亚芳听到电话机撞在什么地方的声音,显然是苏妈妈经受不着这沉重的打击一下昏倒在地。对方没有了声音,王亚芳焦急而痛心地喊:
“苏妈妈!苏妈妈!”
可是远隔太平洋的那一方,一刹那间,渺无声音……隔了半晌,一个发哑的老年人的声音:
“我是雪梅的爸爸,有话你说吧!”
“雪梅到洛杉矶去拜访专家,进行学习,她在路上被暴徒用枪打死了……”
老人急促地吁吁喘气,还抱着一线希望:
“能抢救吗?能抢救吗?”
王亚芳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她的手颤抖得十分厉害,简直抓不到耳机了。
于飞连忙抢过耳机,镇定了一下自己说:
“这实在是太不幸了!老爹,她已经无法抢救了。现在我们要为雪梅的死而进行斗争,处理后事,可是我们又不是她的亲人,我们需要你们二老发一封传真过来,委托我们办理,愈快愈好!”
两位慈悲慈善的人对从日本人南京大屠杀的血泊中救出这个不知名不知姓的小生命,万分钟爱,千般疼惜,他们把一腔热血完全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苦熬日月,抚养她长大成人。雪梅深深爱着自己的亲爹亲娘,雪梅已经是一个出名的医生了,但她还是单身一人。她只有一种爱,就是对父母之爱,到美国来,每一个月都要打一个电话。父母一听到她的话声笑声,就得到了莫大的安慰,莫大的幸福,哪里能想到这邪恶的罪孽会突然落在这个从死亡里脱生,现在又在黑暗的暴力下死亡的人的身上。苏妈妈一下昏倒在地,老爹爹不知串了什么事,连忙抓起电话机,浑身颤抖,听完电话,忙着救起地下的老伴,两个头发雪白的人抱作一团,失声痛哭。
王亚芳跌坐在沙发上。
她一声不响沉默得像个火人。
玛丽来了电话说:“丘克看了电视,痛苦得无法忍受,只握着一只拳头,说耻辱!这是美国包括我自己在内的耻辱!他要公开发表声明。”
“还要老师保重身体,我要料理苏雪梅的后事。”
刚回到沙发边还没坐下,电话铃又响了起来,王亚芳赶紧走过去接电话,一听是程树森,他只说了几句:
“洛杉矶一位华人律师挺身而起,要为苏雪梅申辩,你怎么样?最好是看看现场……”
王芳手持着电话,回头朝向于飞,刚果决断地说:
“几时去洛杉矶?”
“一收到苏妈妈、苏爹爹的传真就去。”
王亚芳转告给程树森,程树森说:
“应当这样,美国人做起事来,手续繁琐不堪,没有委托书,怕连太平间也进不去。为了安全起见,你们不能住旅馆,我已联系好洛杉矶一个朋友,我把电话告诉你,你起飞前打个电话,他会去机场把你们接到他们家去住。亚芳!这是震天撼地的事,所有华人都激怒起来,我们中国可不是再受人奴役、受人欺负的时代了,大家都会支援你的,我讲电话号码!”
“于飞,你记一下。”
于飞迅速地取出电话簿,随着王亚芳的声音把电话号码记了下来。
于飞说:“你们都太激动了,你的电话簿上是有他的电话的。”
“树森!谢谢你!”
“我们随时联系。”
放下电话,王亚芳和于飞立刻拉出带来的皮箱,把箱里的东西倒在地毯上,然后将两个人日常生活必用品塞进衣箱里去,好在已入深秋,毛衣、大衣已可穿在身上,或搭在手臂上。一阵忙乱之后,王亚芳细心周到地想到得给院长打电话,报告她的活动,可是什么样的活动呢?她一手按着电话机,转过头看着于飞。
于飞已知道她的心意,他略略思考了一下:
“把苏雪梅的灾害告诉院长就行了。”
“不行,我要告诉她,我要为苏雪梅斗争到底!”
于飞熟知王亚芳的性格,他知道同美国恶势力的一场激烈较量就要开始了,他要站在她一道进行这非凡的格斗,于是他决断地说:
“应该这样说。”
这短促的一句话,给王亚芳很大的力量。她心里衡量着自己的命运,她觉得自己的一生好像一个登山队员,不断地在攀登一座又一座耸天而立的险峰,遇到的是狂暴的风雪,好像整个宇宙把霹雳一般的暴力打到自己身上,可是,那些磨难似乎都不足为道,而现在真的要攀登她人生最高的山顶了。她也许会跌下雪谷,生死莫测,美国的黑势力是很强大的,人人有枪,子弹能打死苏雪梅,就不会打死王亚芳吗?可是这时王亚芳比在朝鲜火线东海岸的抢救还坚强,她把生死置之度外,她必须为正义而战。
王亚芳看了看表,拨通远在北京的陈灵风院长办公室的电话,立刻听到陈灵风的声音:
“洛杉矶发生的事这里都知道了,你应该为无辜而死的人争取到公平的后果。”
“那我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了。”
“你放心吧!我会给你汇去一笔美金,我跟于飞的单位联系,他们也会这样办。亚芳,全国人都会支持你。”
电话断了,车由王亚芳驾驶奔向机场。
从电视上那震撼的一刻起,王亚芳内心充满了痛苦,那漫染整个荧屏的鲜红的血渍,总在眼前流动,晃荡,她无法相信苏雪梅已经离开,她的娇艳的容颜,她的活泼的性格,总还活生生地闪动在她的眼前。特别是在旧金山那几天,苏雪梅特别穿上她从来没见她穿过的鲜艳的服装,她彻夜不眠,向王亚芳倾诉着她的悲惨的人生。王亚芳心里暗暗想到,一她好像预感到这是向我最后作别了!当静静坐在飞机座位上,王亚芳整个心思总离不开苏雪梅,王亚芳觉得自己的灵魂跟苏雪梅的灵魂缠绕在一起了。于飞明白王亚芳的锥心之痛,他有时摸摸她的手,那手是冰凉冰凉的,他果决地吐出一句话:
“要斗争就要坚定地挺起来!”
她仿佛又回到朝鲜火线,那时,她常常听到于飞这钢铁一样的声音。
这一来,她从他那里得到鼓舞,得到力量。
她心里转而盘算,到洛杉矶,她应该怎样迈开第一步。
很快收到了苏爹爹、苏妈妈的传真,他们便离开了波士顿,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洛杉矶跑道上。一个身材魁梧,有一副给加州太阳晒黑的圆脸的人向从机场门口出来的王亚芳、于飞招手,原长篇来他由于不认识这两人,而不知怎样找到来接他的客人。恰好这班飞机只有这两个中国人,这一来就好办了。王亚芳看到程树森安排的这个人十分惊讶,怎么这个亿万富翁穿得这样简朴,可以说十分简陋,只穿一个肥大的茄克,但是显得十分潇洒。他先跟王亚芳握了手,又跟于飞握了手,随后取出两张名片递给他们。于飞一看,名片上除了名字司徒南之外,没有任何公司、集团什么董事长、经理的头衔印在上面。于飞对于这个美籍华人的名字,不是约翰什么,一立刻就意识到他尽管远隔太平洋,但他身上还打着袓国的烙印,立刻对他产生一种好感,于是又跟他紧紧握起手来。
他们驰车进洛杉矶中心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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