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白羽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44
|本章字节:11278字
波士顿的黎明像一个刚刚苏醒的美女那样朦胧,那样惺忪。一望无际的楼房大多数还是黑漆漆的,但也有很多窗子上亮着灯光,像天穹上星星倾泻下来闪闪烁烁。最令人倾倒的是查尔斯河,暗绿色的流水,荡漾着清凉、清新的空气。王亚芳还穿着大衣坐在窗下的沙发上,纤细、柔软的清风从敞开的窗口上吹进来,轻轻地抚慰着她。有几只白鸥,扇动着翅膀,由王亚芳的窗口外一会飞过来,一会飞过去,但都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一片片浮悠的白云,好像为了维护她的梦境,使梦甜蜜更加甜密不知什么时候,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王亚芳一惊醒过来,脑子还来不及想什么,只是光着两脚,从柔软的地毯上跑去。她把手搁在耳机上,人才清醒过来,想到这一定是于飞,可是为什么这样早,哪里晓得把耳机贴在自己耳朵上,她听到是老导师的妻子玛丽的声音:
“王!这样早,我打扰你了,可是我必须在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
“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是这样,丘克(导师路易‘马丁的昵称)需要到加州去疗养,时间不会多久。”
“我去送你。”
“不用了,上飞机的事都由苏(苏雪梅)安排了,只是有一件事得告诉你!”
王亚芳诧异地问:
“什么事?”
“丘克非常想见你的先生,波士顿也许可以留下他度一段时间吧!”
“会,会,于飞很想拜望老师。”
两个人都笑了,电话上的声音也就中断了。
经过这一段对话,王亚芳立刻想起她马上应该做的事。应该往程树森那里打电话,不知道于飞过的怎么样,自个有点放心不下。当她从沙发上拿过手提包,找电话簿,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这么早,谁呀!她连忙去开门,一看,站在面前的正是于飞。
“哎呀!你没有给大瀑布冲走呀?”
“没事,只是做了一次淋浴罢了。”
她们俩人大笑一阵走进屋里,王亚芳问: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回来呀!”
“程树森,开了大半夜车,把我送到楼底下,说他下午还有一堂课,打转车轮就飞快地跑掉了。”
于飞自从进入美囯,就觉得这里生活节奏非常之快,这是美国人的长处,他非常喜欢这一点。我们中国自从进入改革开放,已经不是慢腾腾的了,但还不如美国人。
“你跑了一夜,应该好好睡一下了。”
“亚芳,看到你,我怎么会闷头睡大觉呢!”
王亚芳心里很领会他的含意,可是只当做不懂,微微地笑了一下。
是呀!从纽约见面一路奔忙,现在总算到了自己的家了,可以舒舒服服、从从容容过生活了。
王亚芳看到于飞腰背笔挺,满面春风,一种爱心从她心底涌了上来。她十分温柔地说:
“咱们好好看一看波士顿好不好?”
于飞伸手抱着王亚芳的肩膀,俩人一道走到窗前肩并肩俯身在窗口上,看见东面天空脚下火红火红的,不是明亮的,而是一团暗红的颜色,它预报着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天未太明,只见远处哈佛大桥上亮着一道晨曦。他们看了好一会,于飞突然伸手一指:
“那是什么?”
于飞指着远方但那不像是一处高楼,青灰色漠漠高空中有一个金光闪闪、灼人眼目的,像是劈雷闪电的火焰在冲天而起,这是什么?于飞凝眸细看时,一是千千万万点金色光点,在熠熠放亮,是生命的呐喊,是大自然的呐喊,这一切显得那样辉煌,那样庄重。
王亚芳说:
“我早起做完作业,也常常看它。”
“这是什么?”
“我研究了很久,才知道这是太阳还在地平线下,喷出强烈的光线在这个最高的高楼上,于是,这楼上每一扇玻璃窗就反射出一点金光,无数点金光,就一齐闪耀出这令人心灵为之颤动的火光。我告诉你,波士顿这个最高的高楼,你看不能不能说是波士顿的舰旗,可是我告诉你,它,不是美国人,而是中国人树立的,你知道,这人就是贝聿宁。这座楼叫约翰,汉考克大厦,你听我说,为什么叫约翰汉考克,因为他是波士顿人民奋起推翻英国统治的一位领导人,还是美国《独立宣言》上的第一位签名者,并且特地把名字写得大而又大,他说:‘让英王乔治三世不戴眼镜也能看得清楚。””
“了不起的英雄才配得上这了不起的建筑艺术。”
“是的,不只是美丽,更重要的是神圣。”
“你看像不像火凤凰。”
在他们说话之间,只不过一刹那间,一点一点赤红变成金黄,而后太阳升上地平线,满天亮晃晃的,就像天穹上吹下一口气,把一支一支蜡烛都吹灭了,火凤凰随同光的照耀,高楼露出了自己的原形。于是新生的一天开始了。
王亚芳:“你是非常喜欢建筑艺术的,你出一次国总带回来几本画册,咱们家已经堆了一摞了。”
“各种艺术都是从古希腊建筑开始的。”
王亚芳兴致勃勃地说:
“咱们吃早饭吧!”
王亚芳虽然是个高级医生,但她并没有放弃她应该担当的泰务事。不大一会,饭桌上就摆满了早餐食物,于飞面前是一盘煎鸡蛋。她给他倒了一长筒杯雪白的鲜牛奶,王亚芳和于飞都饿了。于飞先喝了一口牛奶,然后他动手做他精致的被王亚芳谑称为“吃饭艺术”。他用餐刀十分细心地把蛋青切光,一点一点叉起放在嘴里。他的食欲上升了,随后用叉子十分巧妙地托起像一颗黄太阳似的蛋黄,轻松地送到嘴里,连一点蛋黄的汁液都不沾在瓷盘上,两个鸡蛋吞下,他只在从烤面包箱上挑了一片烤得焦黄的面包涂上黄油大口大口嚼吃起来。
王亚芳说:一“苏雪梅就是周到,这都是她准备的。”
于飞笑得十分开心地指了指王亚芳说:
“怪不得你在纽约给她打了那么长的电话,是传达圣旨呀!”
说苏雪梅,苏雪梅就到了,门铃一响,这一位娇嫩的苏州美女便进来了,不客气地发出如同婉转的黄鹂的声音:“你们也不等我,就吃上了。”一边说一边就拉了把椅子坐下,王亚芳也是个口齿伶俐的人,就说:“谁知道你在飞机场上送玛丽磨磨蹭蹭有多久,握了手又握手,亲了嘴又亲嘴……”苏雪梅一指王亚芳说:“你冤枉人!”王亚芳只好求饶:“好了,好了!你吃吧!”苏雪梅一面吃一面说着。王亚芳见于飞已经吃完,她知道由于长期军营生活,再加长期的野外生活,他已经养成风卷残云般吃饭的习惯,便到厨房取了一杯可可,递给他。苏雪梅立刻说:“从纽约来电话,连这也指示清楚,他不爱喝咖啡,给他准备可可。”于飞望了亚芳一眼,王亚芳也回答了一个微笑,她领会于飞那眼光,含着温情,含着感谢,立刻把话转移到苏雪梅身上。“这是真正的巴西可可,只有她才会买到,自选市场里的人弄假成真,谁也躲不开她的眼睛。”苏雪梅叹了一口气说:“我们江南人常常把聪明用在这些闲事身上,亚芳就不,于飞你不要以为她在美国过的就是这样舒服的生活。”她顺手指了指这华丽的套间:“这是给你准备的公馆,她自己一个人一间小房,屋里乱七八糟,这里一只鞋,那里一摞书,她的地板就是书桌,她整夜整夜埋头在作业里,她取得了很大的研究成果。”于飞深知王亚芳的严谨的科学家的作风,在医院里她一丝不苟,刻苦钻研是出名的。王亚芳只说了一句:“雪梅你不要奉承我。”转身对于飞介绍:“我不是天才,我只是一个勤奋者。可是,雪梅跟我不一样,她聪明、智慧,又一切井井有条,不像我那样乱七八糟的。”王亚芳说着话,其实心里在盘算怎样撰写答辩论文,又怎样安排于飞的活动,真是“眼波才动被人猜”。于飞已看透了她的思虑,就说:“我很喜欢波士顿,我到街上走走,在家里歌歇就行了。”
苏雪梅还在吃饭,她的纤细的手指,嫩红的嘴唇,精细的嚼着她喜欢吃的汉堡包。电话铃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王亚芳在听电话,于飞发现她的脸色十分舒畅,想必有什么高兴的事。
“啊!西蒙‘迪尔西教授,请原谅,我回来忙忙乱乱还没来得及给你通电话。”
“是呀,你的导师又生了一场病,你的先生会喜欢波士顿吧!”
“很喜欢,我还没陪他到哈佛大学看呢!”
“王亚芳……”
“你怎么说得出这一口中国话。”
“你知道我已经到中国去过几次了,去旅游,讲演,拜访作家……”
“真了不起,你是一个作家呀!”
对方谦虚地笑了一下说:“我不是作家,只是访问作家。现在,我要说一件正经事,你不会觉得我过分吧!”
“你说吧!只要能办得到的一定办到。”
“我想请你和你的先生到我家里来做客。”
“那太好了,我真想跟你做朋友,什么时间见面?”
“明天下午三点,你还有你的先生,好吗?”
“好,太好了。”
“我等候你们见面,我的住址印在我的名片上。”
王亚芳放下电话,十分高兴地对于飞说:
“一个女黑人副教授,我想你是乐意认识、,就替你做主了。”于飞正想说下去,苏雪梅说:
“我忙乎了半夜,我回去睡觉了。”
说完,也没打招呼就拉开门走了。
“于飞!苏雪梅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你看她是一个多么温柔娇嫩,其实她有毅力,很刚强,她考试成绩总是最好的,可是,除了做学问,她还热心地为别人服务,什么都做得那样顺手,那样熟练,我真希望中国多一些苏雪梅这样的人。她在拿博士学位,她肯定是会上高峰的,于飞,我怎么说呢?我觉得她很有天才。”
于飞问:“那么那黑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是我到纽约去在火车上认识的,她是个很有才智很有修养的人。她知道我是头一次到纽约,她说那可是个不好惹的地方。她宁可多坐了两站,补了车票,亲自把我送到纽约那个五月花饭店。”
于飞听了非常感动,他说:
“我们都是有肤色的人种,见了面总特别亲切,我们倒应该登门拜访,好好谈一谈。一个黑人,又是一个女人,怎么能当上副教授呢?”
第二天,小雨霏霏,天气清凉。于飞抢着要开车,他很久没有痛痛快快开上车在野外跑一阵了,何况美国的公路这样光滑。王亚芳一步坐到司机位子上两手却握住了车方向盘说:“你老先生,不要像在朝鲜战场上,还睡着觉,就翻到山沟里去了,这里我熟,而且她住在市中心老城。”果然,汽车进入一条古香古色的街道,路中心是由石块铺成的,在倾斜的路面上有一幢幢黄色的红色的古老的三层楼房,一层有着木料窗扉,特别是长长的黑铁的灯柱上有着菱形的路灯。于飞一到这里就说我高兴,这里像意大利、法国。王亚芳说:“这里叫宽肯山,这些房子还是英国侵占这个地方时候建筑的。”“是呀!是欧洲风味。美国才有多少年历史,有的是空间、时间,一味地盖摩天大厦。”“你是不是喜欢恋旧?”“不,我说的是建筑艺术。你想一想,巴黎赛纳河边上要没有那些路易十四时代的建筑,那还算什么巴黎呢!这种地方令人舒畅,闲适,对纽约那高耸云霄的摩天大厦我总有一种压抑感。”王亚芳由着于飞惯常喜爱建筑艺术的谈论,自己拿着名片,寻找地址。正在这时,从一个门楣上具有幽雅雕饰的门口,她看到西蒙‘迪尔西的家,西蒙,迪尔西姗姗走了出来。这是一个多么美的黑女人呀,一件宽松的白色上衣,一条黑裙脚上也是白色的平底皮鞋,这雪白的服饰衬着她那黑色的皮肤,显出一副俊美的面貌和体型。王亚芳把汽车停在路旁松树下,走上红砖铺的行人道。王亚芳从车里面钻出来,便把于飞介绍给西蒙,迪尔西,于飞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多么聪明和智慧而又很有风度的人。西蒙‘迪尔西在前面引路,迈上几阶楼梯,打幵一扇门,进入乳黄色的十分幽雅的客厅。客厅并不华丽,却有一种书香气,一面墙上顶天立地的书架里塞得满满的各种装帧的书籍。在敞开的窗口下围着沙发坐下,西蒙迪尔西便随意地从冰箱里取出饮料,“王太太,你喝啤酒?”王亚芳说:“不,我喝一点香槟,你给他威士忌,要加冰块吧!”于飞一听口中就感到清爽的凉意,迪尔西自己倒了一杯红葡萄酒,斟上还没坐下,迪尔西就发表声明:“如果你们不嫌弃,我留你们在我这里吃晚饭,没什么好吃的,只是想好好聊聊。”
王亚芳对于这意外的邀请十分满意,不过她还是用眼光探询了于飞:
于飞倒很痛快地说:
“那太好了。”
王亚芳心里想:“幸亏作了准备。”于是伸手到自己的手提包里取出一个瓷花瓶递过去。西蒙迪尔西接过手,仔细观赏,连声说:“太美了!”一的确,这是一个雪白的花瓶,瓶面上画着一丛春天的银柳,一颗颗初绽的毛绒绒的柳茸,带着新鲜的水汽。她转脸望着于飞,“感谢你提着这样艺术品横渡太平洋,这太宝贵了。”
王亚芳说:
“他出国、回国,总是不遗余力地亲手提上一袋瓷器。”于飞见这位黑人有很好的鉴赏力,他自己也满意地笑了起来。
于飞说:“西蒙‘迪尔西教授!您的姓我很熟悉。”
迪尔西有点惊讶,不过她总是那么文雅,两眼发出问号。
“我讲的是福克的《喧哗与骚动》中的迪尔西,我想这是我在美国第二次讲到这个名字,那个老黑人是一个至高无上的圣者,不是告诉读者只有这个黑人老妈妈才是美国的灵魂。”
“是的,福克纳写了一个富有的家族的崩溃,但是迪尔西老人巍然挺立,这个迪尔西是我的前辈,我可比不上她。”这样一来一个黑种人、两个黄种人从一开始就说得非常融洽,不知什么时候,西蒙迪尔西说:“你们一走进美国,就很容易了解,在美国黑人还处在多么难堪的地位,但是,我想王亚芳也许很想了解我这样一个黑人,一这个独特的、特殊的黑人。”
王亚芳是个直爽的人,便说: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