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白羽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43
|本章字节:11956字
不久时间,一小群人带着满身大雪,走了进来,传看了电报,立刻热烘烘地讨论起来。于飞一马当先,抢在前面:“我带队,到黑龙江冰天雪地去拼杀一场。”可是郭总笑呵呵的两眼盯住于飞,好像一下就会把于飞得意洋洋的劲头打消:“你不要忘记,这里还有一个老兵,是头一个从军队上抽出来,接收油井的,现在大敌当前,该我上前线去露露手了。”于飞猛醒过来,的确,在这里不是只有他一个打过仗的,而是有两个打过仗的,该谁去?他一下把一口气塞住了。经过讨论,大家认为郭总这个总指挥一时离不开克拉玛依。总指挥部一个成员说:“有你们打过仗的人逞能的时候,可是,我要警告你们,不要抢上大庆,就扔掉克拉玛依……”郭总一下立起他那削瘦强劲的身子,“我同意于飞,大庆可非同小可,全世界的人都把眼睛盯在这里,全世界的人都说中国没有石油,要有也就是克拉玛依小手指头这么大一点点,这几年我的心里就憋着一股气,不服!现在大庆打出了这么大场面,连西方石油专家吓得脸都白刷刷的了,掏心里的话,谁不想马上去打这一大仗……”
铁金钢两眼瞪得鸡蛋那么大,闪闪发光,要张嘴立刻说,郭总笑呵呵地说:
“我不走,我怎么能撂挑子呢!我只向各位老总求个情。”大家屏住气不做声。
郭总:
“我也是打仗的。大庆这样残酷的大会战我岂能撂手旁观,对!这么办,军情如火,于飞带一队人先走,我跟着后面走!”大家都不同意,“你走了,把克拉玛依交给谁?”
郭雄斩钉截铁地说:“胡江。”
胡江一看这局势,怒气腾腾,他伸手一指,“于飞,我后悔不该当时把你救活过来!”
这话一出惹得满屋哄堂大笑。
胡江这个老石油,气愤愤把下巴颚放在拳头上,一声不响。郭总:
“石油人可不能弄小心眼,队伍要挑个个兵强马壮的。”
于飞见大局已定,他只有一个心思,去看一眼已经开钻的钻塔,不管油砂是谁发现,自个儿心里总是念念不忘。他走出来一看,吉普车轮眙报废,正在修理,他急急迈着大步向马圈走去。他拉了一匹马出来,他飞身跨上马鞍,就放马直奔而出,向他当年发现油砂地方跑去。
寒冬晴日,把冰冻大地照耀得火煌煌一片发亮。
于飞骑着一匹火炭般红马,这马神姿雄伟,放足飞跑。像一道红线在大地上划过,像一只火鸟在不停地展翅飞翔。于飞气意洋洋,分秒必争。
这匹雄赳赳的马奔得这样快,他还是觉得不快,他心里燃着一团火。
急着赶回去组织队伍,马上奔往大庆。
于飞这军人的性格,给石油部领导点对了。
这匹骄傲神气的红马在大地上敲出了一阵雨点般急急的擂鼓的声音,当他跃马上一座高丘,他心里忽地豁然一亮,他看见远远的地方,一就是于飞和陈鹰差一点冻死在大风暴的地方。就在那遥远的地方,给阳光闪出一座冰塔,他心里喜得怦怦直跳,他这匹红马好像明白主人的心意,仰天狂啸一声,立刻飞身纵上高丘山顶。于飞锐厉的两眼,马上发现一匹黑马黑衣的人也从另一个方向奔驰而去。远处有一群骆驼、一群人马正在向远处行走,显然是执行勘探任务的队伍。这匹黑马显然是匹骏马,骑马的显然是个矫健的御手,不过是个女人,因此在烈马上显得一身娇娜。两匹马将要接近的那一刹那,于飞忽然大惊一呼:
“陈鹰!你这只鹰怎么飞到这里了!”
“我来看看我们的这个井架。”
石油人的感情是很深的,当勘探员在哪儿探出油砂,当哪儿立起井架向深深地心进行钻探时,哪怕十里、百里都想来看一眼。俩人从马身上跳下来,于飞巴不得告诉她:“郭总说你呢!”“怎么批评我偷工躲懒呢?”于飞连连摇手说:“不是那么回事,是说一个女人怎么起这个名字!”陈鹰不服输地辩说:“难道我们就不能有一个英雄的名字!我们这么风风火火,放马奔驰为了什么?”于飞在太阳光照耀下全身上下神采奕奕,那一股精神使得陈鹰发生出一股羡慕之情,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陈鹰这时产生了一种女性的羞怯,她一下故作正经地说:
“难得碰上你,我要跟你说个清白!”
“你这人真怪,什么清白不清白的。”
陈鹰又觉得自己失言了,便连忙疾颜厉色地分辩:
“我说的是那件大事,金砂的发现绝对不能算在我的名下,听说总部在讨论评奖呢!我求你说说。”
于飞说:“我怎么说,那反正不能算我的,我根本不是勘探工。”
两个人都很强硬。
那匹红马跟那匹黑马相嘶相近,十分亲爱。
于飞想到石油人中这种相亲相近,也着实令人羡慕。
这一来,他的心思就缓和下来,想出一个妙策:
“陈鹰!我看这奖不算我的,也不算你的。”
“那算谁的?”
“算你们勘探队的。”
陈鹰一听两手一拍说:
“就这样办,我们石油人就讲实事求是。”
于飞一看陈鹰那样活泼伶俐,就露出一副军人的慷慨,就拍了胸脯,说这事由他向总指挥报告:
陈鹰一跳向于飞伸出手说:
“拉钩算数。”
于飞哈哈大笑,也伸过手真的把俩人手勾在一道。
说罢俩人骑上马,沿着一起一伏的大戈壁滩,向钻井奔去。不久,走近远远看到天空中蓊立着的那一座冰塔,到了跟前,只见那井架上上下下结满银刷刷的冰。冰塔上面有几个人很像几个小雪熊在蠕蠕操作。于飞和陈鹰看了心下十分高兴,这样一批人在高天厚土之上,战天斗地,这石油人一番气概,令人感到冰天雪地都热呼呼的了。
于飞急着回去,组织队伍,便说:
“我已经接受任务,支援大庆会战。”
“我羡慕你,万里长征,费手费脚,祝你马到成功。”
“当兵的,有啥说的。我这两只脚不但磨尽国内,还磨到朝鲜,大庆那雪地冰天,何足道哉!”
说着俩人各自上马,可是于飞没有立刻行动,他看着陈鹰那一身黑衣,一匹黑马,急驶而去。他忽然想到,这是王亚芳以后生死与共的第二个女性,他不知如何心中有点愀然。他想到这里立刻扭转那匹红马像一条火线一样驰回总指挥部的窝棚。窝棚里热气腾腾,人声鼎沸,郭总不断地打着电话,不断地跟人说话。于飞知道郭总正在组织支援大庆会战的大军,于飞立刻卷入这沸腾的洪流,分担了郭总的一部分责任。反正这队伍是他带走的,他想先熟悉熟悉每个来报到的分队长,在那从西北到东北的漫漫长途,有事也好商量。只在伙食担子送来的时候,才一边吃饭,一边跟郭总讲了他跟陈鹰的协议。
郭总抬起头,两眼一闪,哈哈笑了起来:
“我赞成,这主意出的好,奖就发给他们那个勘探队,这很好,就这么办。你走了,我跟指挥部的人商量一下,大家会同意的这么一天,出发的日期到了。
郭总和于飞肩并肩从窝棚走出来,朝着很有秩序的汽车队走去。一辆卡车挨着一辆,整整齐齐地列成一队一队的,车上站满了人。这么成千上万的人,这个时候宁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郭总跟于飞登上一辆卡车的车头,郭总捅了一下于飞说:
“你发号令吧!这队伍归你了。”
于飞也就发出洪亮而震动到每人心里的声音:
“长征开始了,现在我命令一出发!”
带头的一辆卡车的马达轰隆隆地响了起来,一辆跟着一辆,这景象永远永远镌刻在一生一世的记忆当中。的确,一个人总有一个人的一定的遭遇,它是雄伟的,它是英雄的,在荒凉的西北高原上那很高很高的青天,一下子给飞扬的灰土,沸腾的尘烟,将一列一列长车影影绰绰笼罩在朦朦胧胧之中。于飞伸开两臂,跟郭总紧紧拥抱在一起。
郭总不无惜别之情小声说了一句:
“大庆会战里见吧!”
于飞于是从他们站的卡车车顶上跳下来。他飞快地展开两臂,一直往卡车队最前头飞奔而去,一直到第一辆卡车,他咔的一声打开车门,钻进车厢,坐到司机旁边的坐位上,从此不论黑夜白天,向着遥远前方愈来愈快地飞驰前进。郭总目送着这长长的车队,一直到不见影子,他心里称赞着:“于飞真是个好样的石油人,他在石油事业上,能打出一个好天下。”于飞指挥着这个列队,不分日夜,奔驶数日,忽然听到前面一阵嘹亮的火车汽笛声响得山鸣谷应。大队人马一听之下,欢腾喜跃,笑声连天,在于飞指挥之下,一辆卡车一个小队,然后热火朝天,朝着火车站奔去。一座破陋的月台,连个棚顶都没有。一列火车停在露天之下,一时之间乱纷纷,有的上了车门,有的从车窗上往车厢里递行李。正在这时,于飞从背后忽然听到有人喊叫:
“师长!你怎么在这里!”
于飞心下疑惑,连忙回过头来,两眼一亮:
“啊,何明亮!你到哪里去?我们师回国怎么样呀?”
“回国几年了,有的还在队伍里,有的离开了。我给组织上调到外国语学院……”
于飞心急如火:
“你可知道野战医院的老政委?”
“他退役了。”
“在哪里?”
“听说在上海,可是详细地址不知道。”
石油人乘的这列车呜呜地鸣起两声汽笛,说明就要开车。于飞朝车门上奔,何明亮还在追着他,好像有什么事没说完。车轮咣咱猛响了一响,车轮慢慢转动起来,于飞回过身朝何明亮大声喊叫:
“你给人打听打听,我有要紧事,你给我写信到石油部……”“师长!我还没问你这人慌马乱的是到哪里去,你在干什么?”
“干石油!”
何明亮追着于飞他们这列火车跑,火车由慢而快,闪着一股强劲的风,擦身而过,大片浓浓的墨黑墨黑的烟从这头那面扫地而下,一下把何明亮笼罩在里面。于飞已经风驰电闪而去了。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于飞跟何明亮突然见面,心里却引起一线希望,也许找到老政委,也许找到王亚芳。王亚芳,王亚芳,你在哪里,你这个有热情,有血性,又有明朗性格的人我多么想一下见到你,我多么想一下握住你的手,柔软的手。他似乎感觉到她身上的一种温暖。战火是最考验人的,战火是最考验爱的一他像明镜一般看透她的心。在朝鲜东海岸,事实证明她是多么如同火一样坚强,又勇敢、又神圣博大的理想的人。在我们中国人民站立起来之后,在朝鲜战场又和美国人进行了史无前例的艰苦搏斗,正是在中华民族这伟大的时刻,在这熊熊火焰之中,巍巍然出现了能够迎着美国,蔑视美国、吓倒美国的凶猛的炮火。正是像王亚芳这样的人,一这样有骨气、有血肉的人。人呀!你能战胜大自然宇宙中一切横流旋暴。王亚芳!你在哪里呀!你是我多么尊敬,多么崇拜的人呀!我相信,我相信,有一天一定能够见到你,能够更深更深地爱你。
于飞带着大队人马到达大庆时,是一个冰冷得像火一般透骨的夜晚。他一眼望去,到处是雪亮的灯光,到处竖立着树林般井架,会战队伍到处都是,天亮一瞧,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冰天雪地,哪里能找到一滴水。于飞捧起一把雪,在脸上猛擦猛洗。于飞见了人就问总指挥部在哪里,人们指给他黑乎乎一排泥土砌的干打垒房屋。他找到一处,推开门进去,一股暧腾腾的热气立刻扑在于飞脸上,净了净于飞冻僵的眼睛。他朦朦胧胧看到好几处明亮的灯光,等他睁大眼晴时,他不觉大吃一惊,他简直怀疑是在做梦,郭总怎么坐在一条木板长案后面,他忍不住大喝一声:
“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派了一架军用飞机把我硬拉来的,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人乱哄哄走进来不断地从郭总那里听什么指示,领什么命令。郭总猛听到于飞的声音,立刻站起来:“你们这支钢铁大军可来到了!好呀!正在会战阵头上,等着人上!”
这可真是崩天裂地的推山倒海的战争,一场大鏖战,每个人都是豁着命干。于飞接受了上火线的命令,他这个在长年战火中锻炼出来的人,浑身热血沸腾,昂然转身而出。有一次,他到指挥部开会,一个任务落在头上,已经是半夜,他往回打电话,指定多少人带多少家伙,马上出发,赶赴会战。他自己开完会就直奔战场,甩开膀子带着队伍一冲而上,挖地沟,铺管道,直到天蒙蒙亮,这一仗,从此在大庆苦战五年,眼看一片荒地变成大油田。大庆的烈火呀烧红了他的心,大庆的光芒呀照亮了他的眼,旺火里烧来冷水里淬,一块响当当的钢呀炼成材,调到华北油田时,他已是独当一面的总指挥。
从黎明到夜晚,从大陆到海洋,在华北石油会战辽阔的前线上,展现了一幅火红动人的景象。阳光燃烧,红旗飞舞,钻塔像钢铁巨人一样耸立云天,电机轰鸣,钻杆飞旋,聚精会神紧握刹把的石油工人的心呀!随着钻头一道在地心深处旋转,旋转。这里一簇簇帐篷,那里一排排板房。地面钢管堆山,空中电线织网,朝霞中钻塔如林,夜幕上灯光似火,运输车成群结队,卷起的灰尘像旋风冲天而起,像急雨骤然而落。这一切使你感到会战生活是何等繁忙,壮丽雄伟,飞跃。
一个夜晚,暴风雨横扫华北上空。于飞正乘车奔驰在泥泞的旷野之上,电闪飞奔,惊雷爆响,于飞透过雨帘望着远近钻塔上,灯光倏明倏灭,他想到石油工人正在顶狂风,冲暴雨,一往直前,进行搏斗。这时,像火光照明一切,我们英雄的大时代,突然一下集聚在他的面前。于飞无比鲜明地看到自己正在一场伟大战争中进行鏖战,一这是神圣的战争。如果说自己曾经历过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战争,那么今天,我们进行的是向地球宣战,是为建设伟大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而战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在于飞深沉思索的这一刻,他意识到钻井台上,泥浆槽旁,木板房中,采油树下,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都汇集在一起。于飞一面望,一面又想到大庆。于飞心里欢乐而激动,他看见顶天立地驾驶这一场新型战争的人,从黑龙江茫茫冰雪草原上屹然立起,尔后走向祖国的山山水水,四面八方,现在已经满怀豪情壮志阔步在华北石油新的会战前线上。于飞一面深思,一面漫想。是的,这是一种新型的人,他们有永远不熄灭的理想明灯,有坚韧不拔的铮铮铁骨,一步一个脚印,实实在在,一心一意为石油泉水的漫漫潜流,为燃烧起烛天照地的烈火,他们每一点思想,每一个行动,都像凿刻在岩石上深深的字迹,叙说他们正在创造历史,正在书写历史。当于飞望着这些身穿油垢的工作服,挥着沾满油溃的大手,仰着明亮的笑脸,一队一队奋勇直前。于飞忍不住要放声歌唱,因为从他们身上看到新时代的澎湃热潮,看到未来世纪的红色的闪光。
这是石油英雄之歌。
这是于飞心灵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