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作者:杨友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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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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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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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696字

“只有保持稳定的政局,才能蠃得大周帝国的繁荣昌盛。因此,臣以为现在的皇嗣是万万废不得的。”


武则天平心静气地听着,但是未作任何表示。她将地官尚书、同平章事格辅元召来,询问他的看法。两位宰相的态度大同小异,都反对另立太子。


武则天拿不定主意了,不知如何是好。虽然依照传统,皇帝登基已立旦当皇嗣,并赐武姓,但是他对于周朝来说,毕竟不是理想的接班人。旦生性软弱,没有当天子的欲望,也没有那样的霸气和驾驭能力,要是把权力移交给他,国家不一定不垮在他的手上。即使有得力的贤臣辅佐,能保住社稷,而才气横溢的官员,往往儒生出身,拘守儒家礼义。就箅他本人没有想法不提出来恢复李姓,那些死心踏地的儒臣们也会逼着他那么做。


“那时候,朕将由大周开国之君变成篡唐的逆贼,留下骂名还不算,武氏一族也会受到株连。”


武则天心里卷起了一阵风暴,“可悲呀,就连自己亲生的儿子,也只承认父亲的血统看来,”她又转念想到,“倒不如从武氏血统中挑选新皇嗣,武承嗣无疑是首当其冲的人选之一。可惜的是这位内侄妄自尊大,装腔作势,患得患失,操之过急,不是当天子的坯子。”


思路又一转,“武三思呢?就事论人,他比武承嗣精灵些,但又过于精怪,小聪明,鬼点子多,华而不实,缺少大气派,缺乏大谋略。他的致命伤还在于奸滑阴险,贪财好色。”


作为女性,武则天不会不考虑到自己的女儿太平公主。公主在长相气质上和母亲相差无几,髙高的额头,颧骨突出,脸如一轮满月似的光滑皎洁。身段颀长俊美,体面得像一株发了芽的榆树,英姿飒爽,泼辣奔放。她擅长权谋而又敢作敢为,机警果断,同时又是易世革命的得力干将,一直是武则天最可靠的心腹和助手,她的天资、体魂,以及内在条件,都为二位表兄所不及。假设立她当皇嗣,由李姓改成武姓,她也许求之不得,因为姓氏对于她来说并不要紧,儿女一般都只承认父亲的血统,她现在的丈夫便是圣神皇帝的堂侄一定王武攸暨,而且已育有数名子女。从这些武姓子女中选择一名当皇太孙,该是合适的吧!武攸暨是个正人君子,心宽体胖,性格内向,不会过多的干预妻子的政治活动。


太平公主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然而她不可能成为皇嗣的要害之处,就在于没有丰富的人生阅历,生下来便过着舒适、甜美的奢华生活,不知人间的甘辛苦楚,无拘无束得像一匹脱缰的小马,恣意任性,轻浮浅露,虑事不周,只知攻取,不会防守,一旦发生大的夭灾人祸,出现动乱,很有可能稳不住阵脚,丢盔弃甲,全军覆没。做人难,做女人更难!由于传统习惯,男性继承皇位似乎理所当然。即使平庸,或者当个傀儡皇帝,也可以给予谅解,甚至美其名曰“守成天子”!除非残暴不仁,荒淫无道,才会受到人们的谴责,或者被赶下天子的宝座,成为历史的罪人。而对女性的态度则恰恰相反,儒家经典明确规定:牝鸡不得司晨。换句话说,女性没有掌管万民的资格,不能成为天子。


武则天虽为女性,但她一直坚信自己享有天命,精神支柱成了她的原动力,也帮了她的大忙。生命不息,奋斗不止,从斗争中增长了才干,树立了威望,并总结出了一套成功的应变经验,能屈能伸,趋吉避凶。太平公主没有“天命”作依据,环境又不允许女性皇帝的存在。她凭什么突破这道障碍?就算她是只鸡蛋,没有足够的条件,也是孵不出鸡仔来的。况且,一山不能容二虎,如果今后将皇位传给她,兄妹之间必然会爆发血腥的夺位之争,拥护旦的臣民们随时可以打出“匡复李唐”的旗号举叛,太平公主很难找出有说服力的理由来镇压叛乱,一幵始就在道义上输了。由此可以推断,立太平公主当皇嗣,倒不如维持现状,继续保留且的皇嗣地位,相应安稳得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左右为难的武则天,无可奈何了,只好把皇储之事搁下来,等一等,看一看,到时候再说话。


武承嗣得知岑长倩反对立他当皇太子,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将他撕成碎片,但又不好正面下手,他和来俊臣合计,想出了一个迂回攻击的计策。恰巧吐蕃骚扰边境,武承嗣随即奏请岑长倩当武威道行军大总管,领兵出征吐蕃。岑长倩出发不久,来俊臣便把岑长倩的长子岑灵原抓来,威胁利诱,岑灵原坦白了反对武承嗣当太子的,有格辅元、欧阳通等数十名朝臣。


来俊臣以“岑长倩暗中勾结朝臣复兴唐室”的罪名,密奏圣神皇帝。进兵中的西征军,中途接到命令,循原路返回。岑长倩回到洛阳,来俊臣奉圣谕将他和几十名朝臣逮捕入狱,司礼少卿欧阳通也在其中。欧阳通是唐初三大书法家之一的欧阳询的儿子。欧阳询敏而好学,博览群书,博闻强记,精通三史。书法先学王羲之,后自成一家,形成坚挺强硬的笔法及风格。李渊首先发现了他,酷爱羲之体的李世民常常和欧阳询一起切磋书法。长孙无忌也和他深交。欧阳询脸色苍白,佝偻驼背,痩骨嶙峋,外貌丑陋,奇形怪相。长孙无忌作诗调侃他,嘲弄他有才无貌,鬼头鬼脑,定然是个“大白猴转世”。欧阳询也以诗反唇相讥:“你这索头,多么可笑,把人比猴,犹如狗叫。”


索头是南方人蔑称北人,无忌是北方鲜卑族。二者之间友好嘲笑的诗作,后来录入了《全唐诗》的“谐谑篇”中。欧阳询死于贞观年间,高寿八十五岁。夫人徐氏鼓励儿子读书上进,继承父志。欧阳通遵从母训,孜孜不倦学习,从科举走上仕途。仪凤年间,他升任中书舍人时,母亲辞世,他弃床不用,在地面铺上稻草睡觉,寒冬腊月也照样穿麻衣孝服席地而卧。家人偷偷给他换成毛毡,他反而发脾气,坚持睡稻草。在守孝四年的日子里,早朝时,他每天都是赤足从家门走到宫门。除了处理公务,不说不笑不聊天。他就是这样一个恪守儒家礼教的饱学夫子。来俊臣以种种毒刑逼迫欧阳通等人承认串通谋反,取不出口供,他便一一给他们伪造“自白书”上奏。岑长倩、格辅元、欧阳通等数十名朝臣,均被绑赴刑场,砍头示众。拥护改立武承嗣当旱太子的人大受鼓舞,其中张嘉福和王庆之乐得发狂,拼命拍掌,打唿哨,欢呼雀跃。王庆之以市民代表的身份获准觐见圣神皇帝。他匍匐丹陛,乞讨般地以头叩地说道:“小民是代表民众来请愿的,恳求陛下立魏王武承嗣当皇太子。”


“皇上已立其子旦当皇嗣,”侍立于武则天左侧的婉儿答复说,“现在用不着更换。”


“不,不。”


王庆之急起来,提高了声音,又有点结巴,“《左传》明言:神不受非同类的祭品,人不祭非家族的祖先。陛下圣寿之后,只能由武氏子孙来祭祀。”


武则天平常连“老”字都不爱听,听到“死”字,更加恼火,气得脸都扭歪了。婉儿见女皇怫然作色,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皇嗣已赐姓武。”


“哎,他,他,他毕竟姓李不姓武呀!”武则天见王庆之品貌不佳,表达能力也太差,说不出什么理由,只知道反来复去地提要求,作解释,不愿意听下去了。婉儿瞥见了皇帝不耐烦的神态,大声吩咐道:“皇上明白了你的意思,跪安吧!”“呃,呃,小民的话还没有讲完,还有要事启奏嘞。”


婉儿见王庆之纠缠不休,怕武则天发怒,便给了他一张盖有印章的凭证,说:“以后想见皇上,拿它让守门人看。”


武承嗣等人不了解当时的情景,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以为圣神皇帝动了心,只不过想拖一拖时间,造成一定的影响,才好颁发敕令。隔不了两天,又叫张嘉福去催促王庆之上殿。王庆之一而三、再而四地请求圣神皇帝召见。


武则天产生了厌恶心理,吩咐凤阁侍郎李昭德去对付一下王庆之。李昭德才思敏捷,口角生风,而且刚毅果决,很受武则天的赏识。酷吏王弘义经常向人说起他假造瓜田出现野白免,危害邻居的故事,吹嘘自己的坏心眼和恶作剧。听众都不敢得罪他,仅仅笑笑而巳。唯有李昭德耸动肩赙,挑起眉梢,讽剌道:“古代有苍鹰酷吏,现今又有新发展,出现了白兔御史,呵呵,好德性。”


王弘义没想到弄巧成拙,卖弄没有达到目的,反而受了一顿奚落,羞愧难言,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悻悻地走幵了。他只想寻找机会报复,然而武则天分外信任李昭德,无法着手。李昭德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愈来愈高,王弘义却因此落了个“白兔御史”的浑名。当王庆之手持印纸来到光政门洛阳宫城南面三门中右边的大门,大摇大摆想进去的时候,迎面碰上了李昭德。李昭德直眉瞪眼地吼道:“你三番五次地上殿干什么,嗯?”


“我去觐见皇上,”王庆之神气十足,眼睛翻上额头,“有皇上恩赐的凭证,你管得着吗?”“给我瞧瞧。”


“瞧就瞧嘛,难道是假的不成。”


王庆之把印纸递过去。李昭德一把接过来,几下撕了个粉碎,往王庆之脸上一掷:“去你的,滚出去!”“李侍郎,我认得你哟,你敢抗拒皇上的圣谕?”“来人啦,给我把这个无赖轰出去!”王庆之狗仗人势,以为有武承嗣撑腰,谁也莫奈他何,又想显威风,又想挽回面子,大声嚎气地提出抗议。李昭德抓住他的衣领,往后一推,交给围拢来的朝臣和禁卫,好像判决似的宣布道:“这个利欲熏心的刁民,狗胆包天,居然刁到朝廷来啦。今天要让他尝尝皇法的滋味,来呀,给我重杖责打!”禁卫们早就讨厌王庆之的行径,只想出口恶气,一阵乱棍打将下来,三下五除二,王庆之皮开肉绽,脑袋破裂,成了血肉一团,断了气。王庆之带来的请愿代表,见王庆之被活活打死,吓得浑身如筛槺一样颤抖,屁滚尿流地溜掉了。李昭德将事情的结果奏明了圣神皇帝,并且直言不讳地谏道:“除开传说中的三皇五帝,从有史可考的夏朝幵始,历朝历代的天子之位都是由后世子孙继承。天皇是陛下的夫君,皇嗣是陛下的亲生儿子,陛下若放弃亲生皇子,而把皇位传给内侄,臣以为委实不妥。自古以来,还没有听说过侄儿当天子,而给姑妈建立太庙的。况且,陛下受天皇托付,如果把天下传给武承嗣,则天皇再也享受不到祭礼的香火了。”


“嗅,有劳你的提醒。其实,朕并不打算更换皇储。”


“陛下圣明,微臣多心啦。”


李昭德把心里话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不但没有触怒武则天,而且引起了武则天的一番深思,不再偏于武承嗣了。李昭德是李乾佑的儿子,李乾佑是个地地道道的长安人,充满了都市人的气质,豪爽、洒脱、不拘小节,贞观初年任殿中侍御史,他的刚直性格起头给他带来了好处,很快升到了御史大夫。后来竟因这种强硬态度得罪了个性同样坚毅的褚遂良,被贬到荆州、魏州等地当剌史。由于他坦诚爽快,胸怀开阔,和属下相处融洽,有位县令问及朝廷之事,他实话实说,这位县令却向朝廷奏了一本,弹劾他泄露朝廷的秘密,李乾佑受到了流放爱州越南清化的处罚。泰山封禅后,重新起用他当桂州都督,再调回朝廷任司刑太常伯。他荐举京北参军崔擢当尚书郎中,下诏前,把事情透露给了崔擢,因此被罢了官,以酒为伴结束了一生。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李昭德继承了父亲的遗传,才华出众,气度轩昂,年轻时明经科及第,一直升迁到凤阁侍郎。在告密成风、酷吏横行的时期,朝臣们大都成了缩头乌龟,生怕惹是招非。他却独往独来,有啥说啥,恍若天马行空,赢得了声誉。圣神皇帝尤其欣赏他的直爽与痛快,干脆利落,打箅付以重任。


武承嗣则恨透了李昭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的脸色由白转青,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指令来俊臣等人严密监视他,跟踪他,骨头里挑刺,寻他的忿子,欲实行报复打击,置他于死地。一人得道,鸡犬升堂。


武则天做了皇帝,武氏一门荣耀已极,授封为王的达到二十人之多,就连她的堂兄志远之子,其貌不扬的武懿宗,也赐以河内郡王的爵位,官拜金吾卫将军。金吾卫的首要任务是天子巡幸时,由他们担任仪仗的前导,因此将士一般都要严格挑选那些身坯髙大、威武健壮的人。


武懿宗却个子矮小,柿饼型的大脸盘,塌鼻梁,瘪嘴巴,挺凸着胸脯,双肩高耸,走路一践一践,如同鸭子似的,站在魁梧的卫士当中,好比骏马里面杂着一头丑毛驴。然而丑鬼多作怪,武懿宗却处处都想显示自己的地位高人一等,任何人都得在他面前低下头来,让他七八分。


天授二年十月,皇嗣旦的第三子隆基乘车上朝,恰巧撞上了武懿宗。


武则天当上女皇后,李旦降格当皇嗣,赐姓武,他的儿子都已封王,便纷纷“出阁”,即迁出皇宫,在神都另外开府置官署,每月朔望,即初一和十五日,仍要到殿堂拜见圣神皇帝。隆基从小活泼、伶俐,白白胖胖的,颇得祖母的喜爱。有一次,武则天抱着他在宫殿的楼上眺望,失手将婴孩坠落地下,而他没有受伤。


武则天很惊奇,更加喜爱他了。隆基乘坐的朔望车相当华贵,马车的车轮、车台漆成朱红色,车辕上有形象的装饰,栏杆上画着展翅的金凤凰,车厢的一侧绘制着画戟,另一侧是一对升龙和降龙。鸣锣开道,仪仗队前呼后拥。得得得的马蹄声踏破清晨的宁静,小巧玲珑的马车平稳地向前滚动着。毕“停!”武懿宗一声猛喝,“谁的车骑?王爷在此,怎么敢横冲直撞!”“我家朝堂,干你什么事?竟然迫阻本王的骑从!”隆基毫不不弱。


武懿宗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见来者口气比他还大,差点给吓住了,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小隆基拨开车帘,朝武懿宗打量了一眼,用一种清脆而尖辣的童声吼道:“让开!耽误了本王朝见袓母的时间,你可吃罪不起哟。”


“这孩子,真不懂规矩!”“你才不懂规矩咧。来呀,给我开路!”仪仗队抖擞精神,步步逼近武懿宗。


武懿宗无可奈何。乖乖地让到了一旁。等到隆基下车时,为了挽回面子,武懿宗上前抓住了他的手:“从小便这般无礼,我和你一起去觐见皇上。”


“去就去,难道怕你不成!”小隆基摔开武懿宗的手,大模大样地走着,不再理睬对方。


武懿宗将隆基耀武扬威的神气和话语一一奏明了武则天,企图挑起她大发雷霆,镇一镇隆基的威风,并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价。可是,武则天没有发怒,脸上反而出现了一丝欣慰的笑纹。她把小隆基叫到自己身旁,细细端详着这位小孙孙。他梳着双鬟男童的发式,戴着二龙戏珠嵌宝紫金冠,身穿紫色小朝服,足蹬青缎粉底小朝靴。面如朗月,唇若涂脂,两鬓宛然刀裁,玉琢似的鼻子微微翘起。他的肩头和胸部正在发育,身体还很稚嫩,掉换的牙齿还没有长齐。那水晶般闪亮的眼珠子放射出灵动流盼的光芒,赛如喷薄欲出的东方的晨曦,跳动着顽强和虎气蕤蕤的活力。


武则天敏锐地发现,自己的奕奕神采和谤礴气势,隔代传到了孙儿的身上。


“好样的,将来必成大器,不愧为朕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