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杨友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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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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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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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072字

两个人你怜我爱地相拥着,浑然一体,互诉衷情,倾吐心思,仿佛处在世外祧园的神仙洞府,远离尘世,超越了时空。他把脸贴在她胸前,她用手指替他梳理头发,他闻着她的体香:清馨,甜蜜,令人陶醉。“天色不早了,皇上,该起驾回宫啰。”


似梦似醒中,李治好像听见了门外的喊声,模模糊糊,飘飙缈缈。他充耳不闻,没有动弹。高延嗣又催促了一次,李治才反应过来,抬了抬头,放开武照,仪洋洋地翻身坐起。武照赶紧披衣下床,替李治穿衣戴上幞头,收拾整齐。“皇上,请回吧。”


她哽哽咽咽,眼里蒙着雾样的泪水,“婢女等,等着皇上再来。”


“爱卿,你还记得髙阳公主么?朕如果抽不开身,会请她代朕来看你的。”


“公主任性、浮躁,不如高公公稳妥。”


“嗯,朕就叫高公公常来寺里走动。”


李治和武照难舍难分地拥抱了好久,互相反复叮咛“多多保重”。对于不能带走武照,李治心中非常遗憾。他命髙延嗣捐赠寺院大量金银布帛,用来供奉先帝。另外,又交给武照许多珠宝、首饰和一大笔生活费。宫车慢慢启动了,李治从窗口伸出手来挥了挥。车马沿山路往下走,变得愈来愈小,最后消失了。武照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山门外的斜坡上,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强忍着泪水,苍白的脸上透出孤寂和渴望的神情,手指捏着李治在翠微宫赠给她的玉瑗:“假使我是月亮,我知道该把月光洒在何方。”


多年来,她饱经辛酸苦辣,李治给她带来了一片生机,有恩报恩,欠情还情,她愿意为他献出一切,毫无保留地向他辐射出灵魂的光辉,从而使自己在奉献的同时获得新生。三磨艰与磨艰李治回宫后,从夏到秋,从秋到冬,再没有来过感业寺。高阳公主也没有来,髙延嗣也没有来。置身尼姑庵的武照,得不到半点消息,心里像油煎,寝食不安,忽而凭空猜测,忽而祈求佛祖护佑,忽而绝望,忽而自我安慰,忽而暗中呼唤李治,忽而趺坐蒲团做静心克欲的功夫。不过,她始终相信李治不会变心,大有可能是由于国事繁杂,政务缠身,实在忙不过来,只好把接她回宫的事压一压。事实果如武照所料。去年正月,东突厥汗国车鼻可汗阿史那斛勃拒绝前来中国朝见,右骁卫郎将高侃领兵出征。今年六月进抵阿息山,乘胜追到金山,生擒阿史那斛勃。九月,押解到长安,宽大释放,授予左武卫将军。擢升高侃当右卫将军。从此,东突厥全部归入中国的疆土之内,分别设置单于、瀚海两个都护府。


十月,李筋坚请辞职,李治免除其左仆射,仍保留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三品。十一月,监察御史韦思谦弹劾褚遂良用低价强行购买中书省译职官吏的土地,褚遂良被贬为同州陕西大荔县刺史。忙完一件事又冒出来一件,直到过了年,李治才缓过气来,命髙延嗣去感业寺看望武照。高延嗣回奏武照想直接和皇上见见面。李治刚准备动身,庭州新疆奇台县刺史骆弘义表奏左骁卫将军、瑶池巴尔喀什湖一带都督阿史那贺鲁密谋偷袭西州吐鲁番市、庭州。李治只得坐朝商议对策,派通事舍人桥宝明急往安抚。桥宝明说服阿史那贺鲁遣长子唼运入朝充当人质,授官为右骁卫中郎将。不久,李治又让噔运西返。噔运劝说父亲率部西迁,打败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在双河及千泉建立牙帐,自称沙钵罗可汗,封哇运当莫贺咄叶护亲王。夏季,李治摆开政务,悄悄到感业寺去了两次。久别如新婚。他双手捧着武照的脸颊,左看右看,那清纯、美靥的面容好比星月下的蔷薇一样绚丽多姿,水灵灵的凤眼,泪水朝露盈盈,饱含着深沉的情意。她变得更加温存、娇柔、妩媚动人。还没有亲吻,他就被撩拨得欲火中烧,急不可耐地拥着她上了床。“一次比一次美妙。”


李治像喝了酒一样狂喜不已,脸上放射出奇异的兴奋的光彩,“这次更销魂。”


他喃喃自语着,“她是一片白云,裹着我的魂,温暖我的心。生活中没有她,我会活不下去。”


接取武照回宫的事还没有考虑成熟,边境地区又发生了动乱。西突厥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进犯庭州,攻占了金岭城及蒲类县,杀戳和俘虏数千人。李治只得放下其他事务,调兵遣将,命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右骁卫大将军契宓何力,当西征军弓月道行军总管,征调十二万大军,会同回纥蒙古西南部落骑兵五万,前往讨伐。永徽二年的秋天,对于李治来说,真是一个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们从不注意的感业寺也发生了风波。武媚怀孕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尼姑庵。住持惠净满脸愁云,急得团团转。武照怀的是龙种,既不能惩罚,又不能堕胎。尤其恼火的是,寺里闹得沸沸扬扬。这些特殊的尼姑,都知道行幸是怎么回事,凤言风语由暗转明,连经堂、斋房也成了她们的议论场所,交头接耳,喀嘻哈哈:“唏唏,千古奇闻,天子幸尼姑!”“用不着大惊小怪,先帝不是也幸过你么?”“啊哈,那时候我可不是尼姑哩。”


“宫女也好尼姑也好,行幸对于女人来说,都是一样的,一根棍棍儿往里戳。”


“不害羞,亏你说得出口。”


“她干得,我就说得。而且她比我们更有幸,嘿嘿,两根棍棍儿往里戳。”


“怎么,两根?”“先帝一根,新天子一根,加起来不是两根是几根?”“哎哟哟,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阿弥陀佛,肉炖萝卜,嗬一呵,哈一一哈一一哈!”交谈双方恣意纵笑,周围的人拊掌大笑。有的笑出了眼泪,有的笑弯了腰,有的笑痛了肚子,还有的笑得喘不过气来,也有勉强跟着笑的,也有笑得苍凉的,也有苦笑的。五花八门,心思不同,表现各异。同情的,讥讽的,幸灾乐祸的,羡慕的,苦中取乐的,都从笑语中显露出来了。她们长期遭受性压抑,生活濒于绝望状态,难得有这种发泄的机会,凄凉、苦辣与愤懑,随着妒火以恶作剧的形式喷发出来了。武照分析了其中所包含的危险因素,她深知这些嫉妒成性的宫嫔是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于是找到惠净请求保护。惠净让她搬迸了方丈院“静修”。龙种在身,意味着苦尽甘来,东方欲晓,黎明的曙光将照临到她这饱经磨难、九死一生的女人的身上,她将重新返回皇宫,获得新生。生下皇子,就巩固了她在后宫的地位,加上皇上的宠爱,从此便可以平步青云。在熬煎中艰难度日的武照,心绪却和众人有所不同,她不相信自己陷人了灭顶之灾,这便是她的归宿和末日。多少年来,顺境逆境,星相家袁天纲的预言,一直支撑着她死里求生,苦苦追求,托起她心中的第二个太阳,实现君临天下的女皇梦。她的父亲武士鹱在临终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并州文水山西文水县人武士鹱,木材商出身,跟随髙祖李渊晋阳起兵,大唐建国后,官拜工部尚书,封应国公,后来调任利州四川广元市〕都督。武德七年拟正月二十三日,其妻杨氏生下了二闺女武照,乳名媚娘。她成为中国历史上惟一的女皇之后,更名武瞾。中宗复位,上尊号则天大圣皇帝,后人因此叫她做武则天。贞观二年,曾做过隋朝资官令和唐初火井令而后隐居民间的星象家袁天纲,奉旨从成都进京觐见皇上,路过利州,武都督职当迎送。顺便邀入府中,请他跟家人相面。袁天纲看了士裴前妻所生的两个儿子元庆和元爽,说:“都是保家之子,官可傲到剌史。”


看了杨氏所生的长女武艳,摇了摇头:“令媛必嫁达官责人,但是不得善终。”


他审视了杨氏一番,眯缝着眼睛扬起了下巴:“骨相非凡,定然降生贵子。夫人,让袁某再看看你生的公子。”


乳母牵着身穿男童装的小武则天走出来。袁天纲眼睛一亮,几乎惊倒,半天才过神来:“哎呀!此子龙睛凤颈,日角天颜,乃伏羲之吉相。只可惜是个男娃儿,若是女儿身,千金必将君临天下。”


武士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拥有天子仪表的人,以及知道而不报告的人,都要犯杀头之罪,甚至祸及九族。面色苍白的都督大人抢着抖抖索索的花白胡子尖,瞀示道:“袁先生,天意难测。方才的话,只能在这里讲,这里落,切切不可张扬出去。”


“知道,知道,”袁天纲颔首道,“天机不可泄露。”


袁天纲的预言,在相信天命的士鹱的心目中总是盘旋不去。他和杨氏对武则天从此更加关心照料,注意观察,加强培育,五岁即送她人学读书。贞观五年,武士鹱荣升荆州大都督。贞观九年,武则天十二岁,士鹱死于任上,朝廷追赠他当礼部尚书。病床上的武士鹱见武照已经谙事,屏退左右,说出了袁天纲的预言,同时告诉武照,她是金龙投胎。士蘐担任工部尚书时,清明节带着家小去长安郊外踏青,杨氏眼帘一晃,瞧见碧波潭跃出一条金龙扑进她的怀中,杨氏便怀上了武则天。贞观十一年春,朝廷选美。李世民得知武照长得天姿国色,下专旨召她进宫。杨氏伤心痛哭,难舍难分。武则天以恬静而平缓的语气安慰母亲说:“能见到天子,本是三生有幸的事。爹爹生前不是常说要把我送入后宫吗?妈妈别难过,女儿在宫中,会活得像个人样的。”


武则天于冬十一月入宫,赐封才人,正五品,住在太极宫西侧的掖庭宫。掖庭令安排了两个太监负责训练礼仪、用语和装束,规范言行,使她尽快适应宫中的生活。时间如流水,三个月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流过去了,披满绿叶的柳条儿在风中舞起来了,风儿带着微微的暖意吹着,宫墙的四周俨如挂着一层淡紫色的轻纱,缥缥袅袅。燕子在薄雾中往来穿梭似的翩翩飞行,空中充满了呢喃的鸣声。侍女香涛指着落在花圃上的几只燕子,兴奋地喊着说:“看,看,武才人,黑燕在用红嘴儿擦它肚皮下的白绒毛。”


武则天抬起头来,燕儿扑了扑墨黑的翅膀,飞到水池那边的柳树下去了。红艳艳的太阳跃上树冠,千万条金丝线从叶片的缝隙中斜射下来。她眨了眨眼睛,望着天壁上那大理石纹一样的云缕,心里激灵了一下:“嗬,春天都过完了,掖庭令一直没有传谕我去侍寝,皇上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收回目光,她把香涛招到跟前,附耳低声说道:“你到内宫去找一找大、小杨妃,请她们在皇上面前帮我说说话儿,暗示暗示。”


“嗯,我这就走。”


香涛准备动身,武则天又把她喊住了:“这段时间你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掖庭宫在议论些什么?”“皇上召幸徐才人后,她愈来愈得宠。众人的眼睛都红了,都在咕咕哝哝要合伙箅计她。”


“噢,原来她独占了龙宠。”


“好,亏你这小精灵提醒得及时,我要重重的赏你。”


顿了顿,武则天目光一闪:呃,你见过徐才人没有,她长得怎样?有什么特长?”“早见过啦。她呀,长相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身量苗条,瓜子脸儿,面容显得苍白慵倦。然而,她是一个才女,听说有一肚子的学问,出口成章,诗词耿赋都来得,围棋也下得好,不下棋就练书法。“她练什么书法?”“皇上爱王羲之的书法,她自然是迎合皇上,练什么兰亭序如贝。”“从明儿起,我也开始练字吟诗,香涛,你给我备好文房四宝。还有,把箱子里的书都摆出来。”


几天后,李世民乘辇去看生病的才人徐惠,忽然传来一阵舒徐疾促的吟诵声:新莺隐叶啭,新燕向窗飞。柳絮时依洒,梅花乍入衣。玉珂逐风度,金鞍照日晖。无令春色晚,独望行人归。声音柔和而富有磁性,音质清淳,节奏鲜明,惜春怀人之情溢于言表。李世民受了感染,下辇寻声走去,只见一位亭亭玉立如海棠般的美人儿在长亭内踱动。她倒背着双手,胸脯上的一对圆圃的乳峰隔着衣裳微微地突出来,十分引人注目。走近细看,她的身材健美而修长,全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武则天明知皇上来了,却佯装视而不见的样子,自顾自地走下亭子,钻进了桃林里面。今年的桃花格外妖艳,灿如云锦,芳香四溢。花蕊怒放的娇妍烂漫,含苞初绽的生机盎然,那白瓣上洒着点点红斑的像含羞的少女一样迷人。一团团,一簇簇,一球球,奇异多姿,争芳斗艳,馥郁的香韵如诗一般把空气熏得香喷喷的,使人感到沉醉。李世民也像醉了酒一样沉迷了,心摇神荡,建磕绊绊在林间穿来绕去,绕到武则天的前头,拦住了她的出路。“你是谁?刚才的诗是你吟的?喂,朕问你嘞。”


“哦!”武则天做出吃惊的模样,“皇上,臣妾叫做武照,诗是我吟的。”


“你常到这儿来吗?”“资求”吊不“吟诗?”“臣妾读书写字疲倦了,就到这儿来散散步,顺便念几句诗,消遣消遣。”


“不错,好一个聪明好学的女子。”


李世民捻着下巴上的胡子,仰面笑了笑,“你练什么字来着?”“回皇上,臣妾练的兰亭序”“嘿,你和朕的兴趣相投。知音难觅呀!哪天朕把兰亭序的真本给你瞧瞧。”


“臣妾正想亲聆皇上的教诲,增长见识,扩大眼界。”


“求知若渴,好样的。嗳,朕还有事,跪安吧。”


李世民返了原路,坐上等在那里的御辇,已经走远了,武则天照旧跪在地上想心事。她庆幸自己的箅计没有落空,终于见到了皇上,勾引他上了钩。但是又感觉烦躁不宁,心神不定,好似有无数只虫子在心头蠕动。常言道,贵人多忘事。皇上见了徐才人之后,还会不会想到我身上来?她一会儿肯定,一会儿否定,思绪赛如天边翻飞的云絮,飘忽不定。望着天空的太阳,恨它西移得太慢,不通人情。然而,皇天不负有心人。当天午后,武则天便接到了夜晚侍寝的圣旨。当值的太监把浴盆送到她的房内,倒入兰汤,两名宫女帮她冼净全身,重新梳理发鬌,化妆,换上新衣。他们上下反复端详了几次,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纹,恭贺道:“武才人长得好,身体也好,皇上肯定喜欢。”


武则天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太监以为她害怕,又举例宽解道:“徐才人的身体那么纤弱,也很顺利,皇上幸过她好多次了。”


“徐才人?”武则天故作惊疑之状,“她是谁?”“她的名字叫徐惠,出生五个月就会说话,四岁读书,五岁背诵论语入八岁能吟诗作文,也和你一样是专旨召进宫的。”


徐惠先受宠幸,又是个旷世才女,竞争意识抵消了武则天的害怕心理。二更时分,太监提着红绢灯笼引导武则天穿过深巷,从嘉献门进入内宫,送到了富丽堂皇的甘露殿。“噢,我终于也觐见龙颜啦!”武则天至今记忆犹新,当时她很激动,又有些紧张,连忙行了跪拜礼。在巨烛的光照下,她瞥见了李世民那魁伟而壮实的身影。他双肩阔大,显示出强大的膂力。紫堂堂的脸盘,虬髯如戟,仿佛可以悬弓。武则天曾经听父亲颂赞皇上睿智明达,堪称一代明君。袁天纲的预言,又促使她以身相许换取将来的锦绣前程。李世民见她姿态娉婷,举止安祥,眼神隐含着好奇和挑战的光亮。诧讶之余,颇感兴趣地和她交谈起来:“你父亲是大唐的幵国功臣。他去世后,朕委派并州大都督李世筋去荆州监护丧事。他回朝复命,夸奖你秀外惠中,知书达礼,兼涉经史。”


“李都督过誉啦。”


“呃,你父亲生前爱你吗?”“回皇上的话,”武则天毕恭毕敬地对答说,“父母都特别娇惯我,视如掌上明珠,叫我做媚娘。”


“呵呵,好听。嗯,真是名如其人,人如其名。好,好,今后朕就叫你做媚娘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