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杨友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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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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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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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988字

他们的幽会,纵然隔着三千世界,战战兢兢,而李治性喜伦香窃玉,暗中取巧,十分爽畅,自以为得意。浮泛在爱海情天中,吞噬他们两人的爱情的火焰,现在燃烧得更加强烈了,充满了发疯般的欢快和乐趣。他爱蓉儿,几乎达到了心醉神迷的狂态,好比雄蝶追逐着雌蝶,在五颜六色的花床上翩鎇飞锋。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们的眼帘闪出了一道阴影,仿佛武则天那鹰隼般的目光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恐惧感油然而生。李治操着双手,在紫宸缎后殿来回踱着方步,思绪犹如天边翻飞的云絮,飘忽不定。愈想,心中愈乱,他害怕武则天,厌弃武则天,然而又有些眷恋,有地方还少不得她。病縻缠身,又加上好色,消耗了他身上的血肉,各处骨骼的形状都凸现出来,微弯着腰,佝偻着背,走起路来两条胳膊软软地下垂着,浑身乏力。他想让位给儿子,自己超脱出来。屈着手指头箅了箅,在他的八个儿子中,次子孝已经死了,原太子忠已被贬为庶人,用不上了。剩下的杞王上金排行第三,系杨氏所生,年二十岁,吃吃喝喝混日子,得过且过,根本不是成材的料。第四子郇王素节,聪明好学又有抱负,却是萧淑妃所生,好事再也轮不到他的名下了。武则天所生的四个儿子:太子弘,十三岁;沛王贤,十一岁;周王哲,九岁;殷王旭轮,三岁。他们年纪小,都不谙事,假设传位给其中一子,非武氏监国不可,权力照样会落人她的掌握之中。小皇帝完全置于她的控制之下,谁知道她会闹出个什么花样来?人心比天髙,说不定江山改姓,变成武家的。李治不寒而栗,想也不敢想了,猜也不敢猜了。他停住了脚步,疲软地坐了下来,眯上了眼睛。一阵脚步声使他睁开了眼睹,只见素节跪倒在御榻前,叩拜行礼,毕恭毕敬地喊道:“儿臣素节叩见父皇!”孤寂中能看到儿子来到身边,李治甚感欣慰,高兴得失了神,好久才顺过气来。素节是他的爱子,曾经一度考虑过把他作为太子人选。萧淑妃被处死后,素节也被一再改封,最后授封当郇王,出任申州刺史。“你来这儿干吗?素节,不要到处乱跑。”


“儿臣长期出任地方官,好想念父皇的,早些天儿臣做了一个梦,梦见父皇龙体欠安,心里一急,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京城。”


“嗨,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李治咧开嘴巴笑了笑,“头晕是经常的,但没有什么大病。你不要替我太担心,好好经营好申州,为官一任,得造福一方。”


“托父皇的福,申州连年丰收,不少户子还多少有了点积蓄。”


“说什么福不福的,莫奉承我,我这皇帝都不想当啦。”


“父皇何出此言?”“皇儿你有所不知,我这皇帝窝囊得很,处处受制于人,比平头百姓还不如。”


“皇权千万丢不得呦。”


“我这眩晕症怎么也治不好,眼睛也不行了,连批阅奏折都得由武后代劳,实权大都滑落到了她的手上,一切由她说了箅,我好比聋子的耳朵配相的。与其白吃干饭,还不如把皇位传给太子算啦。”


“太子年幼,父皇最好还坚持几年。”


“不然的话,朕就废了武后,让你即位。”


犹如头顶炸了个响雷,素节惊奇得不知所措,额间和手心都沁出了汗水。他呆呆地望着李治,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话听错了。李治端详了素节一会儿,郑重地申明说:“朕可不是说着玩的,恨不得立马采取行动。”


“不可贸然行事。”


素节扬起左边的眉毛,“父皇,此事宜从长计议,三思而后行。”


“皇儿你有所不知,我真是有口难言。要是由她这样折腾下去,说不定江山会要改姓。太祖太宗艰难创下的业绩,可不能断送在我的手上呀!”素节并不怀疑父皇倾诉心曲的话语,然而非常担心他不是武后的对手。向武后开刀,比不得九年前废黜王皇后和母妃。那时候,王皇后和母妃在宫内宫外没有多大的势力,惟一依靠的便是父皇,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好比阖里的牛羊,任人摆布,任人宰割。如今的武后,大权在握,朝廷的重臣大都依附于她,听她发号施令。废后,犹如老虎嘴鱼拔牙,谈何容易。父皇秉性孱弱,缺少主见,摇摆不定。而武后,恰似一头母老虎,心雄胆大,箅计过人,稍有风吹萆动,便能敏悟出来,抢先下了手。她不敢奈何父皇,沾边的人却成了替罪的羔羊,替死鬼。素节愈想愈害怕,心中乱成了一窝蜂,布满了恐怖。“父皇,”他不安地掀动着鼻翅广你要跟武后斗,手长衣袖短,怕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常言道,恃力者昌。生死较量所凭借的是力量和能耐。没有绝对的把握,不如先让一让,退后一步。等到条件成熟了,自然水到渠成。”


“养痈遗患,危及社稷,难道跟睁睁的看着她横行不成?”“但将冷眼看螃蟹,看她横行到几时。”


“你回到任上,一定要和我保持联系。召之即来,助我一臂之力。”


素节不敢久留,叩辞而去。走到宫门口,他又回头望了两眼。李治和武则天的对立情绪愈来愈严重,快到势不两立的地步了。武则天的心里交错着许多复杂的感情,她既向往未来,又不能忘掉过去。她爱李治,感谢李治的救命之恩,把她从生不如死的感业寺接进了皇宫大内。然而又恨他,恨他荒淫无耻,不顾一切、不计后果的穷奢纵欲,跟自己的姐姐武艳通奸之后,又跟她的女儿贺兰蓉勾搭上了,而且变本加历。蓉儿也不是个好东西,小小年纪,就如此放纵,又狂悖又卑鄙。残花败柳,武则天心里骂道,自甘堕落却心比天高,还想混进宫来取哀家而代之。哼,你打错了主意,碰锗了对头,哀家要叫你这花面狐狸不得好死。她心头像沸水般剧烈地翻腾着,值立在太乙池畔,凝视着垂柳淡淡的影子在水下颠簸摇曳,好似对着镜子在搔首弄姿,那些柔软的枝条浴着黄昏的霞光,犹如一只只女人的臂膊,交互的挽着,缠着;又像是披着长发的鬼魅在那里施展法术,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武则天全身的汗毛,随着这种响动,一个寒颤,一次痉挛,竖了起来。从此,每当黄昏过后,夜幕降临,废后王氏与萧淑妃的幽灵般的阴影,又常常在蓬莱宫出现,躲躲闪闪地紧银着武则天,而且还变幻出一些阴森可怕的样子。一种神秘而难以言喻的恐惧笼罩着寝殿,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似乎夜永无尽头,眼里如同塞进了一块炽炭那样的燥涩,声声更鼓更添上了一层烦恼。映照在窗户上的树影,霍然一晃荡,恰似群鹰乱舞,又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丁点儿找来了道士郭行真。因为皇宫禁止巫术,不敢露面,便在寝宫后殷的暗室里设坛作法。门外由傻大哥领着最可靠的太监把守,严密封锁消息,只有郭行真和武则天白天黑夜都留在里面。武则天这样做,一方面当然是为了驱邪,另一方面,又借此对李治勾引贺兰蓉实施了报复,让他也尝尝妻子与他人厮守在一起的痛苦。李治安插在后宫的眼线一王伏胜,探到了这一情况,立刻禀报给李治。武则天以保养龙体为借口,要求李治清心寡欲,不与异性接触,连嫔妃也不准同床共寝。其实,身体状况与***并不成正比,即就是说,并非身体好的人就***高,体质差的人就***低。而且李治正当青春鼎盛时期,又由于遗传因素,他***要求向来甚高,对于武后的限制性“保护”措施,早就忍无可忍了。得到王伏胜的告发之后,他气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紧攥着拳头大喊大叫道:“朕非废掉她不可,这个可恶的淫妇!”一阵狂怒之后,李治出现了一种莫名的忧患和畏葸意识,他不敢把武后召来当面盘问,当面对证,当面处理。迟疑了半晌,才秘密召见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上官仪,和他商议废后的事。上官仪,字游韶,是一位博古通今的大才子,陕州陕县河南三门峡市西人,他的父亲上官弘在隋朝担任过江都的副监,大业末年被一个叫做陈棱的将军杀死。


年幼的上官仪为摆脱追杀,曾经一度遁人空门做了和尚,学习佛典。尔后立志谋求上进,攻读经史,贞观初年考取进士,自此踏人仕途。他的文才受到太宗李世民的赏识,授予弘文馆学士,后来升任秘书郎,成为宫廷的侍臣,常替皇帝起草诏书,是一个典型的御用文人。太宗写了文章,每每要他先读;写了诗,又让他唱和举行宴会,他也是必须参加的人选之一。上官仪的诗在唐初享誉一时,尤其擅长五言体,多应制、奉和之作。辞藻典丽,对仗工稳。如“祥云泛宛郊,璀气浮大风”和“花明栖凤阁,珠散影娥池”之类,称为“上官体”,时人纷纷仿效,给诗坛带来了某些不良影响。不过,他把六朝以来诗歜创作艺术上的对仗手法,加以程式化,提出“六对”、“八对”等名目,对于律诗的形成,附带产生了一些促进作用。李治即位后,上官仪升任秘书少监,曾在许敬宗的监修下,参与太子弘编撰瑶山玉彩,成书后升西台侍郎,不久又加授同东西台三品,成为实质宰相。可见当今天子对上官仪相当看重,特别在他趋于孤寂、心中苦闷的情况下,经常召见,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心腹大臣。上官仪勤于学问,精于文字,举止闲雅,谦恭平和,官场颇为得意,本人也心安理得。岂知天有不测的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这一次李治叫他提出废后的见解,并起草废后的诏书,成了他人生全面崩溃的转折点。他深知事关重大,危及身家性命,花白的胡须索索颤动,额角上青筋勃起,豆大的汗珠一粒粒掉了下来:“陛,陛下,此事非同小可,依,依臣的愚见,还得再三斟酌斟酌,反复思考思考。”


“没有什么可犹豫的,”李治断然一挥手,“朕叫你写,你就得写。快写,一切由朕担待。”


“到底怎么写呀?我摸头不知尾,还没有理清思路,一时还不知道如何动笔。”


“书呆子,这有什么好想的,你照朕的意思写,就写她是淫妇,无德无能,无视国法,在内宫施行巫术,不就行了。“上官仪无可奈何,只得咬紧牙关,用右手握住了重似千钧的笔管。但是他的眼睛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蒙住了,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伸出左手一边揩抹眼睛,右手则遵照李治的语气不停地写着:“皇后武氏专权自恣,纵情任性,海内失望,宜废之以顺民心……”写完了,他也不知道写些什么,该不该写。李治刚刚把诏书接到手上,连看都没来得及看,武则天就像―股旋风似的卷进了紫宸殿。她安在李治身旁的“钉子”并不亚于王伏胜,也许有过之而无不及。玉兰得到告密,知道情况危急,便不顾武后的命令,拼命跑到后殿,敲门喊道:“娘娘,大事不好,快出来!”得到玉儿的转报,武则天气得两肺直炸,一阵风般冲进紫宸殿,岔开双腿站到李治跟前。圆睁的怒目,迸射出两道逼人的剑光:“你们在干什么?哼,这究竟是为什么?皇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呀?”李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吓得心一下紧缩起来,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尖尖的下巴差不多抵到了胸脯上:“朕,朕,朕没干什么。”


“皇上,你这个朕太绝情啦!”“朕不绝情哇,”李治身体缩成一团,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武则天的眼光搜索到了龙案上的一纸墨痕未干的诏书,抢步上前,探身拿在手上瞧了瞧,三下两下撕成了碎片,丢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践踏着。上官仪慌忙跪到武后跟前,脑门磕得地面砰砰响:“臣该死,臣该死!皇后明鉴,这,这只是个草稿。”


“起来吧,”武则天斜着瞟了他一眼,“何必如此作践自己哩!”上官仪没有力气站立起来,也没有动弹,像一尊石兽似的伏在地上,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同时又想以此得到武后的谅解,逃脱这场灾难。李治缓了口气,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晃着脑袋,叹了声长气:“咳,都怪,都怪我一时糊涂,不,不,都怪上官仪出,出的馊主”可怜的上官仪真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开。他是个书卷气十足的人,靠笔杆子吃饭,既无李义府那种随机应变的本领,又不像许敬宗一样巧言善辩,虽有百般的委屈,却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表达。绝顶聪明的武则天早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是不好奈何李治:他是堂堂的大唐天子啊!天子是至高无上的,即使错了,也不谁罚他,这是天经地义的规矩。武则天把一腔怒火发泄到了上官仪的身上:“还趴着干吗?快给我滚出去,滚!”上官仪离开后,武则天抽了抽鼻子,放声痛哭起来:“皇上哇皇上,你太不识好歹,太没心肝,连臣妾都不相信,反而信任一个石足挂齿的小太监。他,他箅个什么东西,一个残缺不全的小兔崽子,懂得什么,能了解我吗?你也不好好想一想,心像被狗咬掉了似的,黑白分不清楚,是非不能明断。我自从入宫以来,从来没有做过有亏妇道的事情。这次请郭道士作法,驱除新宫的邪魔,也是出于万不得已,怕声张出去造成不良影响,左难右难难了我一个人,只得躲到后殿设立法坛。可是,你并不理解我的苦衷难处,反而以怨报德,要废黜我,置我于死地。”


她边说边哭,涕泪交流,湿透了衣襟。李治的心软化了,挨拢去把她抱进了怀里:“别哭,别哭,都怪我,怪我不好。”


“臣妾一心一意替你办事,为你操劳,巴不得把你辅佐成一代圣德巍巍的明君,而你就是不理解我。不但不感谢我,还要起疑心。你知道吗?臣妾处处为你的健康着想,主动承硬肩、担硬担,夜里醒来也在琢磨朝廷大事,考虑社稷的安危。如今四海承平,江山一统,这是怎么得来的?皇上,来之不易呀!万民安居乐业,人丁兴旺,贞观之治二十三个年头,人口增加不到一千万,没有超过两千万,现在我国的人口却达到了二千六百万之众。外邦谁敢藐视我大唐帝国!百济已被我们所征服,突厥、吐蕃以及西域各国都来朝贡,甚至俯首称臣。当然,这一切都是皇上的功德,皇上洪福齐天。”


“不,不,我是个无所作为的君王,功劳应该归到你的名下。”


“皇上,你又说傻话呶。”


“我说的是心里话,”李治一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老实说,没有我,你完全有能力管理好国家,治理好天下。”


“你呀,简直跟三岁小孩一样,又可爱又可恨,叫我爱也不是,恨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