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杨友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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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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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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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254字

武则天下令剥夺李敬业已故祖父李筋与父亲李震的官职爵位,恢复本姓徐氏,并掘开其坟墓,将已腐朽的尸骨连同棺材一起捣毁。人们不由得想起了十五年前李筋临终时托付给弟弟李弼的遗言:“若有不肖子孙,事先将他杀死!”他一生的最后意愿便是企望子孙平安。十年前,李弼死在宫廷的一次酒宴上。如今长孙徐敬业兴兵造反,不仅家族遭殃,李勤连自己的腐尸也没有保住,其下场似乎比大唐功臣房玄龄、杜如晦还要悲惨!突然被提拔当凤阁鸾台平章事的李景湛,在短时间内,又突然被免除了宰相职务,降任司宾少卿。司宾寺原称鸿胪寺。右史沈君谅与监察御史崔詧,升任正谏大夫、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二人同列二级实质宰相。


武则天任命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当江南道大总管,驰援扬州。黑齿常之是龙朔年间投降唐朝的百济勇将,对吐蕃作战屡建大功,升上了大将军的高位。


武则天治事必求万全,不肯冒险。她派出黑齿常之统率江南之兵,既监视了李孝逸,遏制了李孝逸倒戈加人徐敬业叛军的可能性,又加强了平叛的力量,对义军形成了围歼优势。李孝逸在黑齿常之到来之前,会齐各路兵马,对李敬业发起了总攻。但是连攻不下,伤亡惨重。李孝逸满脸愁云,一筹莫展,甚而至于想撤退。魏元忠拦住了他,扣马嚷着说:“现在江岸芦苇枯黄,天气干燥,等到顺风,我军即可采取火攻。”


“不可造次,”李孝逸仍有些犹豫,“徐敬业乃将门后代,他不会不提防。”


“徐敬业志大才疏,并不会用兵。”


“切莫小看人家,打仗非同儿戏,谨慎为好。”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将军切切不可坐失良机,我们必须抢在黑齿常之的前头,尽快消灭叛匪。”


魏元忠又一次说服了李孝逸。李孝逸下令暗中准备柴草和硫磺等引火之物,挑选士卒进行放火的训练。徐敬业的军马在防御中取得了一些局部性的胜利,沾沾自喜,骄傲情绪滋生,放松了警惕。日子拖久了,将士们体力不继,身心疲软,军容凌乱。李孝逸作好了准备,等到风向一转,趁着晴天,顺风放火。下阿溪两岸丛生的芦华触火即燃,很快蔓延开来。风助火势,火仗风威,烈火熊熊,烟焰腾空而起,烧红了半边天。下阿溪和高邮湖在火光的映照下,也像着了火一样,水被染得通红透亮。义军大乱,阵地崩溃,兵马被火烧得无处藏身,哭天喊地四处逃窜。朝廷军乘势追堵剿杀。义军七千余人阵亡,为躲避猛火或逃避追杀,而跳下溪水淹死者不计其数。败军退到南岸,徐敬业等力谋重振旗鼓。然而兵败如山倒,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溃不成军。三军将士惊魂未定,全身像风吹柳线那样颤抖个不停,抱头鼠窜,四散逃命去了。徐敬业等冷汗涔涔,情绪一落千丈,急急如惊弓之鸟,忙忙似漏网之鱼,鞭马逃回江都,包括亲随和侍从,身边只剩下几百人了。


“天亡我也!”一气之下,徐敬业抽出随身的佩剑,就要往脖子上抹。骆宾王和唐之奇从两边抱住他。徐敬猷夺了他手中的剑:“大哥,何必轻生?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胜败乃兵家之常事,还可以东山再起嘛。”


“嗨,大势已去,一切都完啰。”


魏思温见徐敬业垂头丧气,变得像被霜打蔫了的芦苇一样,知事巳无可挽回,提议道:“天无绝人之路。兵法说:降则全败,和则半败,走则未败。未败者,胜利之转机也,三十六计一走为上计。我们不如暂避镝锋,往安全的地方转移。”


“当初假如能用你的谋略就好了。”


徐敬业坦诚地说,“义师直指洛阳,一往无前,以拥护皇帝复位为目标,即令军败身死,仍留忠义于人世。悔不该愚妄地希图金陵的帝王气象,变成了真正的叛逆,怎么能不失败。”


“长江天险,也是屁话。”


骆宾王也气得忿然不能自抑,“事情才开头,就想找一个战败后的安乐窝。要知道,任何天险顶多只能维护一个国家生存一时,如东吴、晋国、南朝,史迹斑斑,却不能引为鉴戒。高袓、太宗当年义举兴师,若不攻下长安,退回太原,岂不也是死路一条!”“好啦,好啦,全都怪我好啦。”


薛仲璋羞愧得满面紫涨,恨没地缝儿钻进去。天黑下来,李敬业等携带妻儿老小,拖着残兵败将,南下投奔到润州。李孝逸进驻江都,派军分头追捕。徐敬业等杯弓蛇影,畏畏缩缩向东潜人海陵界江苏泰县广打箅从海路远走高丽。从扬州至海陵界九十八里,从海陵界至海港一百零七里。不巧,遇上了顶头风,无法出海,人马均被阻在港口。士卒疲于奔命,纪律松弛,人心惶惶,如同一团乱麻。部将王那相乘夜色昏暗,星月无光,蹑手蹑脚摸进中军帐,提走了徐敬业、徐敬猷、骆宾王、唐之奇等人的首级,投降了朝廷军。魏思温、薛仲璋、杜求仁、李宗臣等,也先后被官军捕获,处以斩刑。二十五名造反头目的首级,用驿站六百里快马,传递到了洛阳,高悬在洛阳宫的则天门上示众。至于二十五颗人头的真假,即李敬业等人的生死下落,正史、野史和民间传说出人很大,各有各的说法。《新唐书》记载:“骆宾王亡命,不知所之。”


《太平广记》说:“徐敬业和骆宾王一起亡命出家,骆宾王遍游湖海名山之后,隐居杭州灵隐寺终老。”


《西湖佳话·灵隐诗迹》,记述了稍后的宫廷诗人宋之问年轻时去灵隐寺游览,遇见了一位老和尚,为其超然卓绝的诗文所惊倒。当他悟出老和尚即是骆宾王,再度造访时,老和尚已不知去向。朝廷敉平叛乱,仅仅四十多天,扬州、润州、楚州便宣告平定,叛军已无踪影。徐敬业之乱,波及面并不很广,也没有导致严重的后果。然而,它对于武则天的心理,却产生了强烈的冲击和影响,引发了后来的人事大变动,典章制度大改革,以及兴起的告密风,酷吏的出现,肃清李唐皇族,直到改朝换代,由武周取代李唐。三十二铜风与告密风裴炎廉洁耿直,沉着稳重,颇为练达,又有才学,然而一味执着于传统形式,处处掣肘改革措施,最后成了非搬掉不可的绊脚石。


武则天看透了他的用意,无非是想抬出像父亲李治一样文弱的李旦,作为傀儡皇帝,以便自己掌管朝廷实权。裴炎的支持者大有人在。这些贵族官僚,不管表现形式如何,实质上都代表着保守的门一势力。他们不问政绩如何,只要维护并扩张自身的既得利益,否则,便激烈反对。


武则天本来打算放宽一些时间,用事实启发和教育他们,以和平的方式进行解决。可是情势发展到了这步田地,为了不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徐敬业,迫使她不得不痛下决心,断然展开反击。平定徐敬业的叛乱后,再次将被贬为普州刺史的刘景先贬到吉州江西吉安市当员外长史,又把郭待举贬到岳州湖南岳阳市当刺史。当初,逮捕裴炎下狱时,单于道安抚大使、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曾秘密上表为裴炎申冤叫屈,因此严重冒犯了武则天。程务挺又跟唐之奇、杜求仁友善。有人诬告说:“程务挺与裴炎、徐敬业串通谋反。”


武则天当即派遣左鹰扬卫将军裴绍业携带圣旨,在军中斩了程务挺,没收了他的家产。程务挺是继裴行俭之后,威震边关的一代名将。突厥得悉程务挺被杀,高兴得手舞足蹈,纷纷设宴相互庆贺。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竟兴建祠庙供奉程务挺的神主,出军征战前,每每要对这位敌军将领祭祀一番,祈求保佑,居然演变成了化外民族一种奇特的习俗。夏州陕西靖边县都督王方翼,既与程务挺交厚,又是已故废后王氏的堂兄。他早已是武则天的眼中钉,将他征召到洛阳,投人监狱,流放到了崖州海南琼山县,不久即染疫身亡。李孝逸和黑齿常之平叛凯旋归来,朝廷在洛阳宫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宫廷内外张灯结彩,陈设卤簿仪仗,展现出一派欢腾气象。


武则天服衮冕,登乾元殿,升御座。宰相与大将以下就拜位,舞蹈,山呼万岁。立于班前的李孝逸稍向前,跪致贺词,然后百官再行四拜礼。


武则天俯视着整个大殿,目光从百官的身上一一掠过去,然后慢条斯理却是字字威严地训谕道:“朕自执掌朝政以来,无负于众卿,无负于天下。众卿不妨扪心自问,照直说说看。”


“太后功高德厚,天下臣民,有目共睹。”


朝臣们哄哄然回复说。


武则天扭动了一下腰身,把两只手伸到御案上广三十多年来,我一直心忧天下,勤勉于政,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深恐有负于上天的好生之德。众卿的富贵,是朕赐予的天下人的安乐,是朕养育的结果。自先帝驾崩,把社稷托付于朕,朕日夜操劳,殚精竭虑,爱护万民,对众卿恩宠有加。可是,有的人食朝廷俸禄,竟然背叛朕,真是天理难容!”殿内顿时沉静下来一给人的心灵以极大压力的沉静,充满了窒息般的威胁。


武则天如同受了委屈似的,喉咙哽了一下。停了片刻,蓦地站立起来,扬起下巴,疾言厉色地说:“众卿中间,受遗诏的老臣,有奸诈与强硬能超过裴炎的吗?将门之后,有能纠合亡命之徒胜过徐敬业的吗?有手握兵符,屡建功勋,强过程务挺的吗?他们自以为不可一世,敢与朕作对,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株连九族。要是还有人图谋不轨,想步他们的后尘,朕毫不在乎。不然,就得冼心革面,老老实实辅朕,免得身败名裂,贻笑天下。”


“陛下神武圣威,臣等愿效犬马之劳。”


百官汗毛凛凛,哆哆嗦嗦跪下磕头。


“平身!”武则天神色一变,脸上绽出了一丝笑纹,“识时务者为俊杰,众卿只要勤劳国事,忠贞不贰,朕不会亏待你们。”


“愿陛下江山一统,开创空前盛世。”


过了年,改元为垂拱元年。大赦天下。


武则天的心意,不言而喻,是想永远告别多事而慌乱的光宅元年,企求社会安宁,民心稳定,执政轻松一些,顺利实现她的最高理想。《尚书》上说:“垂拱而天下治。”


意思是垂衣拱手就能将天下治理好。简而言之,垂拱者,无为而治也。从死中得救的李思文,武则天不但没有因他和敬业的叔侄关系连坐问罪,反而提升他当司仆少卿,嘉奖其忠贞。她在召见他时,脸上露着笑纹,蔼然问道:“据说徐敬业要你改姓武,有这回事么?”


“他那是挖苦我。”


李思文诚实地对答。


“朕特准你改姓,可以姓武。”


李思文受宠若惊,拜倒丹墀,磕头如捣蒜。正月二十二日,刘仁轨病故,死时任职文昌左相尚书左仆射、同凤阁鸾台三品,封乐城文献公。


武则天诏命以国礼厚葬,陪葬乾陵。他活了八十五岁,寿终正寝,非常荣幸,非常风光,在武则天时代极其稀罕,堪称奇迹。刘仁轨出身贫寒,博涉文史,精通韬略,屡建殊功,因此深得武则天的赏识。他为人处世也有一套防身与迸取的手段。


武氏临朝,他上疏以吕后祸败事规劝,又能把姜嗣宗陷害到一个申诉无门的惨境。可见其气宇轩昂,道貌岸然,到老还在捞取声誉和政治资本,同时不惜使用诈术,以牺牲他人为代价。


武则天下诏,说:“朝堂设置的登闻鼓和肺石,不必派人防守,有人击鼓站到石上,御史应接受他的诉状,代为转奏。”


接着,又颁布《垂拱格》,规定了有关法令及官吏的执掌职责。其目的是鼓励官吏为她效命,忠于职守。员外郎房先敏遭到贬职的处分,他认为不妥,向内史中书令骞味道提出申诉,骞味道做出无能为力的样子,推推脱脱地说:“你找我等于白费力气,太后决定了的事,谁也更改不了的。”


“求你帮我转告一下太后,行不行?”


房先敏纠缠着不放。同中书门下三品刘祎之踱了过来,直截了当地说:“你受别人牵连,应由有关官员奏报。”


武则天知道这件事后,觉得非煞一煞官僚作风不可,立刻召见了房先敏,据理撤销了对他的处分。次日早朝,武则天于武成殿御宝座,特别就这一事实发表了看法:“君王和臣属像一个人的身体一样,臣属怎么可以把坏事推给君王,好事归于自己。”


骞味道被贬到青州山东青州市当刺史。加授刘祎之大中大夫。空缺的内史一职,授予了裴居道。裴居道是故太子弘,即孝敬皇帝义宗的妃子裴氏的父亲。死了九年的裴妃,终于被追封为哀皇后,并与义宗合葬于恭陵。垂拱二年正月,武则天意外地下达诏书,中止称制,政权归还皇帝李旦。胆小怕事的李旦推测这是母后对他的试探和考验,连忙上表固辞。太后接了幺儿的表文,闪动凤目看了一遍,随手递给立在身旁的婉儿。


“嗨,这孩子,怎么老不肯坐朝理政呀?”


“皇上是真心实意,太后不必再为难他啦。”


婉儿的话正中武则天的下怀,她扬起眉毛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动静,没有再说什么。二月,有轮休的几名官吏在坊曲妓院玩耍。欢娱嬉戏中,有人酒后狂言道:“嘿,太后主动提出退回后宫,那简直是自欺欺人。就算李旦不肯出来执政,还有李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