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友今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54
|本章字节:11520字
一乘垂着青纱帐的宫车,由十余名太监和禁卫护着,匆匆驶出了太极宫。穿过宽阔笔直的朱雀大街,出了朱雀门,向西拐个弯,朝感业寺急驰而去。唐代京都长安。盛夏的中午,炎风酷日,铄石流金。苍空伸展出去的不规则的弧形线条,那贪婪和放纵的样子,仿佛要把大地当做情妇拥进怀里似的。天热得发了狂,风像恶鹰一样嘶叫着,道路上尘土播扬,空中弥漫着燃烧的焦糊气息,回旋着炙人的热浪。辚辚的车轮声打破了慵懒和沉闷的寂静。马背上的太监和禁卫们挥汗如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喘得透不过气来。乘舆内的贵人,虽然松开了腰带,敞开了衣襟,摇动着羽扇,也止不住涔涔的汗水。内监高延嗣策马凑近车窗,压低嗓子尖声问道:“陛下,累了吧?前头有一片林子,要不要停下来歇会儿?”不歇,不歇:噢!辇内坐的原来是当今天子唐高宗李治。五月二十六曰是其父皇唐太宗李世民驾崩一周年的忌日。从二十三日至二十九日,前后忙碌了七天,在群臣的拱拥下,完成了祭祀仪典。启驾回宫不久,他借口心中烦闷,出城进香,悄悄乘舆离幵了内廷。李治即位之后,诏命舅舅长孙无忌担任太尉、同中书门下三品,擢升李积当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三品,赐封中书令褚遂良为河南郡公。第二年,改元永徽,立王氏为皇后,封岳父王仁佑为魏国公,岳母柳氏为魏国夫人。李治在召见各州府的朝集使时,虚心地对他们说:“朕刚刚登基,如果有对百姓不便的事情,你们都应奏陈,未尽之言,可以上书补奏。”
从此,他每天引见十名剌史人阁,询问民间疾苦及从政措施。洛阳人李弘泰举报长孙无忌谋反,李治大怒,不经审判,命令立即处斩。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是先帝托孤的大臣,二人尽心辅佐,李治也很尊重礼遇他们。大唐保持了强盛的国力,政局稳定,万民乐业,朝野称颂,承续了贞观朝的遗风。这一时期,可谓国泰民安,百事顺遂。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后宫掀起了立谁当太子的争夺战,由暗转明,愈闹愈厉害。李治现有四子二女。贞观十七年四月他被立为太子时,宫女刘氏跟他生下了陈王忠;后来郑氏生了次子原王孝;杨氏生第三子杞王上金;萧淑妃得宠,生了第四子雍王素节,以及长女义阳公主、次女宣城公主。王皇后一直没有生育,立嫡无望,萧淑妃乘虚而人,要求李治立素节当太子。素节聪明伶俐,年方五岁,便开始学习古诗,李治也十分欣赏这个儿子。可是,淑妃与皇后从来势不两立。早在王氏为太子妃时,乖巧俏丽的萧良娣就争得了太子治的宠爱,让王氏经常独守空房。如果素节立为太子,那么,再下一步她就会夺取皇后的宝座。王皇后采取了紧急措施。她的舅舅柳奭当上了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加入了宰相班子。皇后召柳奭和父母进宫商量,收陈王忠做养子,争取立忠当太子。专权朝政的长孙无忌也偏向于这一谋划。因为忠的生母出身低贱,当太子也好,做皇帝也好,都好对付,对他也利多弊少。天平明显偏过去了。孤立无援的萧淑妃别无他法,惟有死死缠住李治不放。李治本来心烦,忙完祭祀回到后宫,由宫女服侍他脱下衮冕,换上便服。刚刚落座,淑妃就蹙着眉尖哀求道:“臣妾替你的爱子素节求你啦,皇上,夜长梦多,快下达册立太子的诏书吧。”
“你是逼朕,还是求朕?”李治额角上的青筋随着呼吸一鼓一涨“是你亲口答应的,怎么能说我逼你呢?”“欲速则不达。我说了这事只能慢慢来。”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缺少主见,不像父皇那样决断,说干就干。”
“我本来不是当皇帝的料,是舅舅他们把我扶上来的。”
“嗬,因此你就把朝政都交给他去处理,甘心情愿做个傀侬皇帝。”
“放肆!”李治咽干口燥,端起宫女奉在几上的茶杯想喝茶,手一抖,泼出来的茶水打湿了衣袖。萧淑妃准备把素节召进来一起求他。李治厌倦地瞟了她两眼,脚一顿,跨出了门槛。走出淑妃的寝殿,他迟疑了片刻:“到哪儿去呢?”“陛下,你脸色不好,先去王皇后那儿坐一坐吧。”
髙延嗣劝说道。“那里更烦人,不如出去走动走动。”
“依老奴看,游山还不如逛庙。”
“对,去感业寺。”
“去那个尼姑庵?”“不错。朕早就想去那里,可惜一直抽不出身。髙公公,你赶快做好准备,立马动身。呃,不用卤簿仪仗,谨防泄密。”
争宠和争立太子的闹剧愈演愈烈,偌大的后宫简直成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战场。李治从小身体虚弱,又是一个多情的种子,还有个眩晕的毛病。如今后宫巳无安宁可言,他头昏脑涨,像要爆炸了似的,只想找个清静的出处调剂一下精神。高延阑略一提示,便很快想起了感业寺里的武照。武照是他昔日的情人。李治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他十五岁当上太子参加太极殿早朝后,随父皇进人两仪殿,发现有一双秀媚含情的丹凤眼在瞅着他,秋波盈盈勾人心魂,一下子把他吸引住了。趁着父皇和长孙无忌等近臣议事时,他偷偷地打量了这位侍女。只见她宽额方颐,粉面含春,身材健硕而修长,婷婷然,袅袅然,飘飘然,全身洋溢着十八九岁的成熟女子的青春活力。当两个人的目光相遇时,太子感觉好像沐浴在融融的阳光之下,每一根血管都注人了暖流。武照赶紧低下头去,虽然有违心愿一她只想从眼神的交流中巩固太子的钟情一但在明察秋毫的李世民面前,诚惶诚恐的武照不得不收束自己,小心谨慎。这种奇妙的相通感,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亲密感,二者恍如获得了新生似的格外感奋。李治像蜜蜂恋花一样,心旌摇曳,朝思暮想呼吸这爱的芳香。他从此主动地厮守着父皇,亲聆教诲,学习处理朝政,借此机会多瞧一瞧令人销魂的武照。李世民对于太子陪伴自己不知另有原因,以为纯粹是热心政务,深感欣慰。父子的感情愈来愈融洽。李治得知当年为争夺太子位,而被幽禁的胞兄承乾和泰,环境恶劣,生活艰难。他诚挚地奏请道:“承乾和泰衣食太差,不利于改过自新,恳请父皇改善他们的待遇。”
“太子放心好啦,”李世民满面春风,“朕会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好些的。”
谢过父皇,李治抬头望见武照赞许的目光,心里乐开了花:“人生难得一知己,我要是和她相依为命,该多好呵!”多事而具有悲剧色彩的贞观十七年即将过去。这一年,由于连续发生了齐王佑的叛乱和太子承乾的大逆未遂事件,严重地伤害了李世民的身心健康。他神经异常紧张,夜晚总被噩梦困扰,无法安寝。十二月,失意而疲惫的李世民行幸骊山温泉避寒。骊山地处临潼县境内,位于长安城以东,离城四十七里,标高六百多米。它是一座岩质山峰,覆盖着风化的黄土层,长满密密层层的树林。东北山麓的温泉,温度适宜,泉水清冽,疗养效果相当理想。上山住进行宫后,李世民摆脱了许多繁杂的政务,长时间地浸泡在温泉里,让流淌的泉水冲洗胸中的积郁,抚平心灵的创伤。天子行幸骗山,朝廷和后宫都要伴驾随行,京都只留下留守官员和护城兵马。跟上山来的太子治和才人武照,都挤在比太极宫小得多的行宫里生活,自然增加了接触的机会。这一对心心相通的青年男女,眉来眼去,再加上山水的熏染,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欲望,都想让刚刚萌发的情愫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整日地陪伴在父皇的身边,对于年轻而多情的太子来说,既枯燥,又乏味,该是多么的冀望那种炽热的爱的剌激呀!精灵的武照不失时机,调动她所特有的美色和迷人的温馨的芬芳,张开情网,捕捉太子。太子从厕所出来,回寝房歇息。武照赶忙跟上去,端着盛水的金盆,走进太子的寝殿,搁在几上:“太子殿下,请洗手。”
“噢,噢。”
李治抬眼一瞧,一张像吐蕊的杏花般的脸容展开在他的面前,赛如春风吹拂,一阵醉人的快意浸透了他的心窝。他下意识地用手指头向武照的脸上弹了两滴水,带着吟咏的口吻感叹道:可怜巫山梦里魂,琼台路隔恨无门。―朵朵红云飞上香腮儿,武照半遮羞面,回眸嫣然一笑:未向瑶池风云会,先沭皇家雨露恩。李治洗了手,她迅速用拧干的热毛巾抹干他手上的水,动作像抚摸一样轻柔而温和。他感到舒坦而爽快,全身上下的每一处感官、每一根神经都被激活了。武照恭顺的微笑着,媚眼闪动甜甜的波光,恰似霞辉映照下带露初绽的蓓蕾,又如弯弯转转淌过石涧的清溪的流水,使人心神荡漾。她那乳白色的皮肤好比凝结的羊脂,白里透红,冰莹玉丽,滑润而有光泽。白璧般皎洁的脸庞带着几分羞涩的柔情蜜意,分外妩媚动人。眉如春山,鼻梁挺直,黑玉色的头发梳理成朵云状发髻,连同额发都作成云状。鬓发间插戴的步摇,那金雀口中衔下的一挂珠串,随着人体的震动,晃荡摇颤。她身穿藕合色绫袄,装饰着彩绣辉煌的花边,腰系鲜丽的折裥石榴裙,身姿宛若一株海棠,端庄而秀逸,丰满不失窈窕。胸部挑逗似的隐现出一对丰隆圆实的***,细腰,肥臀,柔嫩健美的肩膀风韵而有弹力。他神魂颠倒,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和白皙光润的颈项,腾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肢把她箍拢来。她顺从地贴紧他,胸脯起伏,呼吸急促,在强烈的情欲袭击下感到难以自持,紧紧夹着双膝和大腿。和她这样相依相拥非常愉快,他触到了多么鲜活的身体呵!那是一个梦幻般美的世界,又是一个活生生的现实,美妙天成,如同夜空灼灼闪耀的星星。自从上山服侍父皇以来,李治一直没有沾染女色,他像一头积蓄了足够能量的豹子,蕴含着征服般的微妙而强大的气魄。这一接触,全身漫过难以言喻的快感,***骚然躁动,恨不得融进对方的体内,和她合而为一。他亲了她一下,那微张的嘴巴并不拒绝。她喜欢情意绵绵的亲吻,接着自动迎合他的嘴唇。他加重了吻的力量,身体靠垅去,任凭情感的驱使,倾斜着往下压,要将她压倒,压垮。她浑身一震,臀部让开了,摆脱了两个人扭结在一起的胶着状态。“不行,会有人来。”
“这是我的寝房。”
李治一边给她壮胆,一边继续亲热着,同时摸索她身上那柔软娇嫩的地方。这时他已欲火如焚,心醉神迷,精神几乎失去了控制。“不,不行。”
她猛地从他怀中挣出来,“你不怕皇上……召唤?!”、提到“皇上”二字,就像在烧红的铁板上浇了一瓢冷水那样,太子一下子熄了火气,冷静下来。目前是他一生中最关键的时刻,处处都必须小心在意,不能使父皇生气,对他产生不良钠看法。武照像姐姐一样,用毛巾擦干净他脸上的口红的痕迹。“我先行一步。”
她说。“就走?还来不来?”“今天有月亮,”武照伸出一根茅芽般的指头,朝窗外指了指,“傍晚你在那个山嘴侧边的栎树下等我。”
李治扳着她的肩膀:“不失信哟。”
武照点了点头。他把她拉到身边,两个人又抱到了一起,又向先头亲热的程度接近,强烈的情欲又上来了。她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把他推开了,转过身去,挪动了脚步。五十三岁的李世民,龙体已经彻底垮了。贞观二十三年似…四月一日,他驾临终南山翠微宫疗养。寝殿含风殿飘散着浓厚的药物和外国进贡的用于除臭的安息香的气味,以及侍女的脂粉气,人身上散发的汗污气,混合成怪异的气息,犹如篝火熄灭时冒出来的烟雾一样呛鼻。御医们在偏殿反复斟酌处方,太监们穿来穿去,宫女和太监在御茶房煮药熬汤。煎好的汤药,由武照端来递给太子李治,太子亲口尝过之后,再将药水用匙慢慢地喂进父皇的嘴里。李世民已病入裔肓,不久于人世。他死之后,曾经行幸过而未生育的宫嫔,将一概送进尼姑庵,削发为尼,以示洁身自恃,为君主守节,好似活的殉葬品,与青灯古佛为伴,直至生命终结。想到即将降临的悲惨遭遇,宫嫔们心灰意懒,怨天尤人,没有心思做事了。惟独武照一这个奇女子一显得异常镇定,安之若素,熨熨贴贴地应付差使。
实际上,她的内心并不平静,翻江倒海般折腾得比谁都厉害,诅咒如此捉弄人的命运之神。在劫难逃的武照,五脏俱焚,不甘心就这样埋葬自己年轻的生命。愈是黑风恶浪,她的精力愈集中,临大事而不慌,方寸不乱。她咬紧牙关,困兽犹斗,设法摆脱困境,谋求新的出路广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她偷眼瞟了瞟气息奄奄的李世民,耸耸肩膊,毅然决然把目光转移到了太子的身上。李世民的病日重一日,五月下旬进入了弥留状态,死神步步向他逼近。但他的生命力相当顽强,神志仍然清醒,特意召来了褚遂良和长孙皇后的哥哥长孙无忌。贤德的长孙皇后在世时,怕外戚揸权,坚持不肯给无忌委任高官,她在贞观十年三十六岁时病故,无忌才升迁当首席大臣。褚遂良是一位直臣,大书法家。李世民视他如同兄弟,去年九月擢升中书令。皇帝特别召见,执行他的遗命,这是殊荣,也是重任。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进入含风殿时,太子李治和太子妃王氏都巳等在殿中。李世民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摸摸跪在御榻前的两位大臣,命他们站起来:“现在朕将一切后事托付给二位爱卿,你们都知道太子为人仁厚,事孤至孝,望善为辅佐,趋吉避凶,永保宗社千秋万代。”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既受李世民托孤,便是顾命大臣,对幼主而言即为伯叔,况且无忌本是李治的嫡亲舅舅。在呼吸困难中,李世民命儿子和儿媳双膝跪下,拜受遗命,并安慰太子说:“有无忌和遂良在,你不用优虑天下。”
褚遂良受命写下遗嘱。写毕,李世民深情地望着褚遂良,嗓音镦微发颤地说:“自晋阳起兵以来,无忌始终如孤左右手,孤保有天下,很多地方都得力于他。朕死后,你要与无忌尽心事君,不要让奸人谗害无忌。”
他呼吸困难,仰靠着背垫养了一会神,又睁开眼睛,指着李治和王妃对长孙无忌说广朕把儿子与儿媳交托给你们了。”
他似乎想再显示一下自己的仁慈与力量,绷紧的面孔却不听使唤,仅仅缩了缩鼻翼,眼角挂上了两滴浑浊的泪珠。五月二十六日,李世民驾崩。李治凝视着父皇的遗容,心如刀割。他左右摇晃,失去了主张,抱住无忌失声痛哭。李世民共有十四子,他排行第九,是长孙皇后所生的三个儿子中的最小的一个,自幼贴近父母,生性懦弱,无意于皇权,对于登上大唐天子的宝座,执掌国家命脉,深恐难以胜任。翠微宫在忙乱中,又增添上了一层悲哀的氛围。当天夜里,李世民的遗体用香水抹洗后,照样放在龙床上。殿内巨大的素烛高烧,真腊进贡的名香轻烟袅袅。李治和无忌、褚遂良等大臣守灵。面对父皇的遗体,满面泪痕的太子,显露出一种委靡和虚脱的形样。无忌关切地说道:“殿下,你先回太极宫,现在就去歇息,明天赶早动身。唔,武照,你服侍一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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