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开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9
|本章字节:5926字
这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市委市政府的新政报告里的奋斗目标。古人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只要你发挥主观能动性,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出现什么样惊人的经济奇迹,都不奇怪。全国平均百分之八的经济增长,我们罗州就来一个百分之五十八。沿海地区,就要有沿海地区的样子。只有沿海地区飞速发展了,才会带动中西部内陆地区的经济发展。对于这些,精通建筑、艺术、绘画、书法和经济理论的市委书记姜援朝,阐述得精妙无比,头头是道。为此,他还出版了好几本谈论如何使罗州经济超高速发展的经济学巨着,在我们罗州各个政府部门和每一位党员干部同志,几乎普及到了人手一本的地步。
可以说,姜援朝书记来了之后,我们罗州成了雷州地区,粤西地区,乃至全省都数一数二的超高速经济增长的典型,各地前来学习取经的干部络绎不绝,有如那上海南京路上的游客。我们都觉得,姜援朝书记升任雷州市委副书记是众望所归,甚至升任省委副书记,都毫无问题。古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姜援朝书记把小小的、脏乱差的、原本治安很不好的、经济状况已经极度恶化的罗州都治理得井井有条,治理一个经济大省经济强省,又有何不可?
姜援朝书记有力地拍拍我八叔的肩膀:“老钟,这一切,都有你的贡献啊。好好干,为我们罗州经济发展,市政建设,人民群众生活水平的提高再添砖加瓦!”
我八叔说:“谢谢书记的关怀……不过,这个、这个张春芳,我劝书记还是不要打她的主意了。一则她已经是残花败柳,不是黄花闺女;二则我们这里的保安部长郭大力对她痴情到死,你要是碰她,郭大力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都不能担保……四川的黄花闺女很快就要来了,都检查过,据说个个都是像嫩黄瓜一样的黄花闺女,嫩得都能捏出水来……”我八叔压低声音,“就等着书记给她们深入浅出地谈谈经济建设了……”
姜援朝说:“老钟,你总是这样。这样子不太好吧?”
我八叔说:“有什么不好?反正西施在香港,看不见听不着,夫人也不管你,怕什么?我最近就好这个,像吃水鱼,滋补。”
姜援朝说:“你这个老钟,总是强人所难。”
我八叔看着姜援朝的样子,心里窃笑:“姜书记,下次我们去非洲投资,邀请您一起去给我们指导指导,顺便给非洲黑姑娘开开窍,怎么样?”
姜援朝顿了顿,没有说话。
姜援朝一般不跟我八叔或者说任何多么亲近的人真正地交心,他总是用一层纱布把自己跟别人隔起来。我八叔也知道这点,有时候也是点到为止。也就是这样,姜援朝老是给人一种阴气太盛的感觉,一般人看见他,都感到有些心虚。姜援朝喜欢法国,英国,西班牙,要是去那里给姑娘们做做思想工作,他倒是不拒绝。西方国家对我们中国一贯是不了解,也不愿意了解,应该跟她们多接触,深入地接触,使她们发现,我们中国男人不比小日本差,甚至远远在这些捕鱼抓虾出身的岛民之上。
对于跟姜援朝的这些勾当,我八叔感到十分畅快,我八叔得意洋洋,他心中的快意,不跟我八婶说出来,就简直要爆炸了。
我八叔一直跟马文清同居一处,很少回家。等到感到终于是时机成熟了的时候,我八叔特别回到别墅里,把所有这些事情都添油加醋地跟我八婶说了。我八叔的本意是丑化姜援朝,出出自己心里的一口恶气。姜援朝是个贵人,日理万机,虽然后来跟我八叔关系相当亲密,却不知道我八婶就是当年那个为他吃尽了苦受尽了委屈的苏小娟。他以为马文清就是我八叔的老婆。
听完我八叔的话,我八婶眼睛就湿润了。
我八婶说:“钟世通,你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啊,你知道吗?”
我八叔说:“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他自己不知道吗?”
我八婶说:“钟世通,你心里怎么这么乌糟?”
我八叔说:“看见了吧,姜援朝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早就把你给忘了,只有你还没有忘记他……”
我八婶说:“我也早就把他给忘了……”
我八叔说:“你没有!”
我八婶没有吭声。
我八婶没有说话,让我八叔感到十分生气。我八叔在历经种种的挫折以及马天明的欺骗之后,人变了很多。我八叔本能地对很多事情感到不相信。我八叔总是对各种事情疑虑重重。我八叔在工作的时候,思路清晰,雷厉风行。但是每当夜深人静地时候,他就感到脑袋里特别空洞。说不出的一种空洞,本来是一个小点,后来满满长大。是一个空洞,里面什么也没有,现在,这个空洞已经渐渐要涨满整个脑袋了。我八叔感到很恐惧。
我八叔的怀疑态度越来越深了。他对我堂哥钟文祥也很不信任,不仅不信任,甚至还有些厌恶。我八叔越来越强烈地认为钟文祥不是他的种。我堂哥个子瘦小,两只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好像一只小老鼠。
我八叔整天在我八婶自言自语地重复这样的话:“丢喇嘛,姜文祥会是我的种么?”
我八婶总是这样说:“他不是你的种还会是谁的种?”
我八叔说:“你看他的那个小模样……”
我八婶说:“文祥出生的时候遇上了三年自然灾害,我大肚子时吃不饱,他当然瘦了。”
我八叔说:“我还是不放心……”
我八婶说:“随你吧,随你怎么想都行。”
我八叔说:“函家产,搞不好我养了半天的儿子是人家的种呢。”
我八婶说:“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八叔说:“我知道了,文祥是……”
我八叔盯着我八婶看,想让我八婶因为心中有愧而露出破绽。我八婶也是个不凡的人物,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怯意。我八婶说:“神经病,就你这种小肚鸡肠,整天疑神疑鬼,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我八叔说:“你凭本心说,你难道就一直没有想过他吗?”
我八婶愤愤然地说:“钟世通,你是个小人!”
我八叔大怒。我八叔转身就走,一连好几个星期,连家门口也没有踏进一步。我八婶并不是很在乎。这么久了,我八婶已经很习惯我八叔的突然消失了。我八婶已经对我八叔感到绝望了。我八婶对于姜援朝,仍然有着一种很奇怪但是隐隐约约的惦念。我八婶不想看见姜援朝的大好前程就这么被我八叔给毁了。我八婶心里有了主意,她要去劝劝姜援朝。
有了这个主意之后,我八婶对着镜子,端详自己已经凋谢的容颜,心里藏着个兔子,怦怦乱跳,有如十六七岁的少女。
我八婶走进市府大院,感觉有些慌乱。我八婶还是打着我八叔的旗号,才进到市府大院的。
姜援朝住的地方是一幢小楼。实际上,市府里一共有二十多幢小洋楼,分别给各位领到居住。这些小洋楼都掩映在高大的乔木和错落有致的灌木花卉组成的园林里。外面看看背靠小山的市府还不大,走进来,却发现市政府大院是袖里乾坤,别有洞天。我八婶还没有找到姜援朝的住所之前,先就气怯了。我八婶想,人各有命,找他做什么呢?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找他做什么呢?
我八婶想想,眼眶就湿润了。过了一会儿,我八婶转身,朝大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