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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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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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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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802字

就在我父亲经历着自己一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光时,我八叔却遭遇了自己一生中最为困难的时刻,开始沉溺于难以自拔的花天酒地的享乐当中。


李志明带领我八叔进入第一家娱乐总汇时起,我八叔就发现自己完蛋了。我八叔忐忑不安地被一个广西女人领进一个黑暗的房间里,亲眼目睹了这个女人向自己坦露出如同肥猪肉一样肥美可口的***时,他开始感到有些晕眩。


我八叔由于过分紧张,以至于让这个久经沙场的风尘女子以为他还是个不谙风情的童男子,不得不耐心地对他进行人之初的启蒙教育。但是我八叔过分激动,还是显得手忙脚乱,无果而终。风尘女子对他怜悯地说:“不要紧的大佬,你大概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吧?第一次都是这样,多几次就好了……”


“什么?”我八叔感到有些委屈,“我可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我都有三个孩子了。”


风尘女子嫣然一笑:“以前搵过鸡吗?”


我八叔没有。


风尘女子说:“还不太习惯吧?”


我八叔讪讪然地说:“我一向是很行的……”


风尘女子宽宏大量地说:“不要紧,第一次都是这样,习惯就好了……”


我八叔说:“不是我不行,我是有点不习惯。我们从头来过。”


风尘女子说:“再来?再来还要另外付钱。”


我八叔说:“小意思啦,我有大把银纸!”


说完,他掏出一百文钱甩在床上。风尘女子的心情一下子就振奋起来。她看见我八叔的十元一张的钞票飘落在床上,没有理由不感到振奋。


又一场战役蓄势待发。


风尘女子哼唧有声:“大佬,没想到你还真的藏了一手呢?”


我八叔就像正在干活的木工一样,锛子推得飞快,刨花乱飞,轻舞飞扬。我八叔说:“大佬我没有金刚钻,怎么敢揽细瓷活?”


风尘女子浪哼说:“大佬,你比金刚钻可是厉害多了……”


我八叔兴尽而归。他后来成了这个名叫张美莲的妓女的常客。


张美莲有着一副肥嘟嘟的身材,让人感到无比温暖。我八叔经常在赌钱失意或者得意的时候来找张美莲排遣享乐。他付小费相当大方,张美莲拿到小费时,简直就是柔若无骨,风情万种。我八叔抚摸着张美莲的裸体,感到自己的生活相当的充实。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我八叔因为受到张美莲无微不至的服务,感到自己似乎焕发了新生。他在张美莲的身上找到了新生的感觉,好像他原来的三十多年的日子都是白过了一样。由于张美莲的存在,我八叔暂时没有再想到我八婶。我八叔之所以在张美莲的身上感到自由自在,可能是因为他和张美莲的这种关系让他感到毫无精神负担。


我八叔通过金钱,得到了原来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东西。


有一天,我八叔在干完事之后,心满意足地拍张美莲的屁股玩。张美莲的屁股硕大肥美,像贪官污吏一样肥得流油,手感很好。我八叔拍着拍着拍出了节奏,拍得叭叭响,好像电影里的地主土豪看戏时假装斯文地随节奏拍打自己的膝盖。你很难想像一个普通妓女的屁股会这么肥胖,这么敦厚,这么让人感到踏实。这有时代特征,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前期,一个路边野鸡必须身强力壮,必须肥肥胖胖,这才能够引起人们的欲望。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作为一个汽车驾驶员的我八叔在精神享受上还不肯能上等级,他还像大多数人一样,喜欢身上有肉的女同志。我八叔觉得胖乎乎的张美莲使自己感到心里踏实。随着我八叔的拍打节奏,张美莲开始轻轻地哼哼。我八叔不是善良之辈,正处在如狼似虎的年月,又身强力壮,能吃能睡,久经沙场,能征善战,张美莲心满意足。张美莲没有急于赶走我八叔,没有急于接下一个客人,而是赖在床上哼哼唧唧,眉眼乱飞。


张美莲说:“钟哥,你拍什么拍啊你?”


我八叔幽默地说:“我在拍你马屁!”


张美莲嗤笑:“马屁马屁,难道我是一匹马么?”


我八叔说:“你不是马,但你是马子!”


“马子”这个词来自港台影视片。当时,在我们县城里像雨后蝉蛹一样拱出无数的录像厅,在里面可以看到各种港台片:警匪片,枪战片,武打片,故事片,言情片,三级片。电影里匪帮的黑话琅琅上口,他们的词汇粗糙有力,很能打动人心。那些闪闪发光的词连小孩子都随口拈来,像我八叔这样以录像厅为家的人就更不用说了。那段时间里,我八叔除了沉迷于女色之外,还极度热爱看电影。他说他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发大财之后自己修一个电影院,每天专门给自己放电影。


我八叔说张美莲是他的“马子”,张美莲听了笑得混身的肥肉乱颤:“钟哥,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说完,她掏出一枝香烟塞到自己的嘴巴里,“钟哥,要不要也来一颗?”


我八叔本来是不吸香烟的,他只吸水烟筒。水烟筒是我们这里的特产,用巨大的楠竹制成,中间盛有清水,清水长年累月地不更换而变成了味道醇厚无比的黄水,浓浓粘粘的就像浆糊;竹节中间钻孔,插上一根小竹枝,视财力的多寡,竹枝上面镶嵌着金、银、铜、铁的烟锅口;口上敷熟烟丝,吸起来唝唝有声。不仅过瘾,而且有音乐感。这其中的乐趣和妙趣非亲口吸吮不能体会。


后来我八叔发了大财,有人专门送给他一柄由纯金制成筒身,吸嘴镶有昂贵的南非钻石的水烟筒。这支纯金的水烟筒做工精美,光泽润人,可以称得上是水烟筒中的极品。凡事过犹不及,这柄纯金水烟筒虽然昂贵,但是没有考虑到吸烟时的口感。我八叔吸了几口,觉得味道不对,还是用回了楠竹水烟筒。纯金水烟筒他作为一件摆设搁在古董架上。当然,发了大财之后的我八叔专用的水烟筒不可能再是街头巷尾的那种普通的水烟筒。我八叔的专用水烟筒虽然也由楠竹制成,但是材料做工跟一般的水烟筒不可同日而言。我八叔的水烟筒可谓是价值连城。做一杆这样的水烟筒,要选用生长期超过十年的老熟翡翠楠竹为原料,截取合适大小硬度适中的中段,泡在秘制的芬芳檀香溶液里浸染三十天。泡熟,晾干,在上等的樱桃木精炭上精心熏烤,一直烤得香喷喷的宛如烤地瓜,这才完成准备制作水烟筒的第一步。水烟筒在制作上更是精工雕琢,由拥有大师职称的香港工艺师亲自上阵,壁上雕刻有堪称艺术精品的盘龙绕凤,敦煌飞天。雕刻完毕,还要用进口的高级透明漆刷上三遍。烟嘴竿上辅以上等的翡翠,烟嘴则是纯铂金做成。


在跟张美莲鬼混那会儿,我八叔还用不上这么名贵这么精致的水烟筒。我八叔烟瘾上来时,也像别人一样,用街头巷尾人人都吸的那种劣质的水烟筒吸烟。至于卷烟,我八叔和我们罗州市大多数人一样本能地拒绝。


张美莲说:“吸一颗吧,这可不是一般的烟,我包你吸了过瘾。”


见张美莲说得这么神,我八叔就吸了一枝,也未见得又什么特别之处。张美莲见我八叔狐疑的眼神,又给他递上一枝,“你得慢点吸,这里面有大烟,很贵的,你可别糟蹋了我的好东西啊……”


“大烟?”我八叔惊讶。


“怎么?怕了?别疑神疑鬼了,一般人想吸还没那个好命呢,你就知足吧……”张美莲说,“我们这些出来混的人,那样会少得了?”


张美莲显然是吸烟的老手,她轻松地吐出一连串的烟圈,肥美地媚笑着看看我八叔。烟圈袅袅上升,一个接一个放大,飘散,使得张美莲看起来就像电影里的女特务。区别是电影里的女特务身穿国民党军服,张美莲却是光溜溜的一圈肥肉,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菜青虫。


我八叔很快就迷上了张美莲这种掺有鸦片的香烟。张美莲,加上她的香烟,使我八叔挣来的钱渐渐地都花光了。钱花光了之后,我八叔去找张美莲的时候,张美莲的脸色就不那么好了。


有一次,我八叔去找张美莲。张美莲明显地加以拒绝了。张美莲说,我是吃青春饭的,不是救济院派粥,我要替自己挣好养老的钱。


我八叔有点底气不足地说:“怕什么?银纸我有!”


张美莲说:“有银纸好办事,有银纸能使鬼推磨。你把银纸拿出来,我看见银纸,就会变成随便你怎么推都行的磨了。”


我八叔说:“小莲,能不能先赊帐?”


张美莲说:“现金交易,概不赊帐。”


我八叔说:“丢喇嘛,小莲你跟我大哥一样吝啬……”


张美莲说:“想了?”


我八叔点点头。


张美莲说:“想什么?我还是烟?”


我八叔说:“烟!”


我八叔这时候对张美莲的肉体已经缺乏兴趣了。他烟瘾上来了,浑身哆嗦,发抖,流鼻水,流哈拉子。我八叔的这副形象可能是他一生中最为猥琐的模样。由于烟瘾发作,他不仅身体猥琐,而且精神上也萎靡不振。


我八叔哆嗦得越来越厉害,他一把抓住张美莲:“小莲,我求求你……”


张美莲叹了一口气:“搭上你算我倒霉。我还指望你发了大财我也能吃点水呢,真是衰,我反倒要倒贴……”


她扔给我八叔一包香烟。我八叔吸上一枝之后,立即精神大振,一把搂住张美莲。张美莲又叹了一口气:“衰鬼!不仅要倒贴,还要搭上下水呢。”


完事之后,张美莲说:“钟哥,你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我八叔说:“你说我怎么办?”


张美莲说:“这还要我说?男子汉大丈夫,有手有脚还有卵,跟别人比哪样都不缺,想办法揾钱咯。”


我八叔说:“我是在揾钱啊。”


张美莲撇撇嘴:“你揾的那算什么钱?”


我八叔不服:“怎么?我揾的钱还少?我每跑一车,李志明付给我五百文钱,相当于工厂工人一个月工资的十倍……”


张美莲说:“这点银纸还好意思说?”


我八叔几乎要叫了起来:“怎么,一次揾五百文钱还不算钱?”


张美莲不屑地说:“还是个在道上跑的呢。五百文钱算钱?我一天卖***也能揾到三四百。真系没有见过大钱,没见识!”


我八叔见一个妓女都瞧不起自己,未免又急又气,死鸡撑硬颈地说:“谁说的?我怎么没有见过大钱?”


张美莲冷笑说:“见过大钱?好!我且问你,一百万文有几斤重?”


这是我八叔第三次听见别人用同样的问题来折磨他了。而且这第三次还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妓女。你要是认为我八叔会勃然大怒或者拍案而起,那你就错了。我八叔要是在以前,也许会这样,但是在张美莲的面前,在需要张美莲为他提供香烟的时候,他怯懦地选择退缩。我八叔颓然地说:“我还真不明一百万文有几斤重呢。”


“你看?”张美莲说。


“你说得对,我没见过大钱,我一辈子都挣不到一百万文钱……”我八叔心灰意懒地说。


“你这话不像是个有卵的人说的。”张美莲说。


“我算什么卵人?”我八叔说。


“猪屎才同你这样无用呢,我都懒得同你讲……”张美很不耐烦。


“我就是猪屎!”我八叔说。


张美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由于比较肥胖,比较健壮,张美莲的气叹得就比较长,不仅长,而且一波三折,十分悠扬。张美莲说:“一个卵人到了说他是猪屎都不吭声的地步,那他就是无药可救了。”


我八叔说:“你看我还有药可救吗?”


张美莲说:“一个人只要是没有彻底断气,没有装进棺材埋到土里,就还有药可救。”


我八叔讪讪然地笑了:“那你救救我看……”


张美莲说:“你的问题不就是不知道一百万文有几斤重吗?”


我八叔现在一听到“一百万文钱”这个词就难受,他想这不是废话吗,他干脆没有吭声。张美莲自顾自地又说:“你不就是想挣到一百万文吗?”我八叔想这还是废话。


我八叔哼了一声。


张美莲说:“好,那我给你指条明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