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夙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45
|本章字节:8652字
“弟兄们,大队长让我整几句,我怕把你们整哭了……我今天戴上这枚勋章,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我这是最后一眼看你们,看咱们四大队一眼吧。”沈以琴深情地望了一眼营区,然后和大家握手、拥抱,用男人的方式拍拍打打着,尽管大家欢笑着,却都流出了眼泪。沈以琴笑着说:“你看你看,哭了吧?哎哎,不兴哭的啊!我这个人吧,胆小,怕死,尿过裤子,曾经是孬种,你们当中很多人都笑话过我,可今天我要说,我要死出个样儿来给日本人看看,也给你们看看。”说着,他径直走到高志航跟前,哽咽着说:“长官,下命令吧。”
高志航又和沈以琴做最后一次握手告别,郑重宣布:“我们这次行动的代号是‘天马行空’,出发!”飞行员纷纷跑向战机,片刻,十几架战机轰鸣着滑向跑道,冲天而起。
就在高志航他们出发之时,在黄浦江“龙骧号”航空母舰上,善次郎正站在队伍前,给他的队员训话:“今天,本中队刚补充了两名新队员,二桥道夫和永泽道雄,和大家认识一下吧。”
二桥道夫和永泽道雄出列,行鞠躬礼。善次郎问他们以前都是做什么的,二桥道夫回答说:“我是北海道一家医院的外科医生。”永泽道雄说:“我是钢琴师,在神户中学教音乐。”
善次郎上前抓起永泽道雄的手说:“在男人当中,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手,修长而匀称。你们杀过人吗?”永泽道雄慌乱地摇了摇头。善次郎又把目光移向二桥道夫,他迟疑地说:“我杀过,如果外科手术也算杀人的话。”众人哄笑起来,两个人都把头低了下去。
善次郎朝后甲板两个修理战机的机械师吆喝道:“从底舱取两个靶子来!让他们练手。海军省有规定,刚补入的新兵必须有三个月的训练,才能进入战斗序列。这太奢侈了,我想省略,省略到一天。我要用一天时间就把你们变成战士!”
机械师押解两个“靶子”上来,原来是两个捆绑起来的活人,其中之一就是大老刘。
“我托陆战队的朋友弄了一船活靶子,专为你们这些新兵准备的。”善次郎说着,将两把战刀交到两个新兵手里,鼓励他们说:“和你们做过的其他行当一样,你们很快就会发现,杀人也是有乐趣的,尤其是日后,你们感到烦闷无聊的时候。”说完,他快步走到两个靶子面前,将一个负伤的汉子的上衣撕开,用红粉笔在心脏部位画了一个圆圈。二桥道夫看后,说:“队长,这个不必了,我比您更知道心脏的准确位置。”他接过粉笔,在善次郎画过的位置重描了一笔,以示纠正。
“我不是让你刺心脏,而是刺心脏以外的地方。”善次郎斥责道。
二桥道夫不解地看着善次郎。
“我不需要一刀刺死,那太乏味了。我要你充分经历死亡的恐怖,如果你的神经超越了这一点,那么剩下的,就全是乐趣了。你先来吧。”善次郎解释道。
在众人的注目下,二桥道夫闭了下眼睛,呀呀地叫着向前跑去。
跪地的汉子突然挣扎着站起来,大声说:“88师的人从来不会跪着死的,来吧,的!”二桥道夫被这一声吼叫吓得后退半步。善次郎狞笑着往前走了两步,他抬手制止二桥道夫后,改用中国话问:“你是88师的?”那个中国汉子微笑着说:“是的,少尉排长。老子杀了你们六个人,已经够本了。”善次郎听后火冒三丈,他抢过二桥道夫的战刀,后退两步,一个前冲,将战刀抛出,战刀在空中飞旋,准确地刺入汉子的心脏。汉子树桩一般倒下去了,掷地有声。
善次郎又提着刀来到大老刘跟前问:“你也是88师的?”大老刘一脸恐惧,连连说道:“不不,皇军万岁,我是掌鞋的,东北的难民,就为看热闹,被你们皇军抓来了,饶命饶命,我给你们磕头。”善次郎笑着把刀递给二桥道夫,他解去了大老刘的绳索,用手背拍着大老刘的脸说:“这是个软蛋,你们两个就当宰杀活鸡,没有比这更有趣儿的了。”
松开了绳索的大老刘突然转身,抱住善次郎骂道:“个妈小日本,杀鸡杀不死,还要蹦跶两下,别说我是大活人。”大老刘用头将善次郎顶到船栏杆边上,用牙咬,用头撞,想把善次郎推入水中。就在这时,二桥道夫颤抖着双手,用刀扎进大老刘的后背。大老刘的手撒开了,他大笑着,艰难地转过身来,倚靠着栏杆站稳后,吐了口血水道:“我这辈子,光喊别人万岁了,今儿个我牛一把,大老刘万岁!”说完自己往后仰了一下,身子翻过栏杆,飘向大海里。
善次郎神情沮丧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又冲着后边大叫道:“这两个不算,你们两个要重新补课。”就在这时,船上的空袭警报响了。善次郎气急败坏地叫道:“都愣着干什么?登机!”
日军战机从甲板上升空后,沈以琴便发现了,他向高志航报告,请求施行拦截。高志航率领着机群迎了上去。沈以琴则单机钻进云层,猛拉操纵杆,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去。
刘粹刚冲在最前头,率先击落永泽道雄的战机,他几乎能看清对方那张因恐惧而变形的脸。但高志航的情况不妙,善次郎率三架战机与他周旋。他大幅度摆动着机尾,利用与敌机并行的瞬间,用手枪击毙了一个日军飞行员。看着失去控制的飞机坠落,善次郎哇哇大叫,死死咬住高志航。
沈以琴单独飞行在一片空域内,到了江面上后,他突然钻出云层,按着藤野给他的那个密码发射信号后,立即打开加力装置,一边朝“龙骧号”航母扫射,一边俯冲下去。当日军发现是中国空军的飞机时,为时已晚,经过改制的高爆飞机终于撞在航母的塔楼上,发出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龙骧号”上浓烟滚滚,巨大的船体开始倾斜。在一片恐怖的叫声中,航母上的日本兵仓皇地纷纷跳入江中。
守卫在长江口岸边的国民党军目睹这一场景,纷纷跳出堑壕,挥枪欢呼着。
高志航的战机一直远远地尾随着沈以琴,而他的身后,是善次郎和另一架战机,他已经做好准备了,如果沈以琴不成功,他就再补撞一次。当他飞抵江面时,见那个不可一世的庞然大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抬起右手,向着江面敬了个礼,然后拉起操纵杆,又与两架敌机周旋起来。
善次郎像一条疯狗一样,紧紧地咬住高志航不放,另一架飞机则从侧面掩护着,高志航几经努力,既没能击中对方,也不能逃脱,他的弹药用光了,燃料也不能支持他再返回到基地,他只好用无线通话器向塔台报告,随时随地迫降。
高志航来到一片新四军游击区阵地上空,这里刚刚经历一场阻击战,阵地硝烟一片,到处都是尸体。战士们在阵地上吃饭,有人大喊起来:“快看,的飞机!”游击队大队长沈以瑟举着望远镜看了看,大喊道:“后面还有两架,是日本人!”他立即组织阵地上的轻重机枪,对准日本飞机开始扫射,两架日机朝高志航的战机射出最后一串子弹后,悻悻地返航了。
高志航驾着拖着浓烟的战机,在一块焦土上降落,颠簸滑行了十几米,撞在一棵枯树上,他也随之昏过去了。等他醒过来时,已经住在皖南新四军游击区野战医院的帐篷里了。
高志航睁开眼睛,环视了一下问:“这是哪儿?”
任逍遥笑着走了过来,说:“你要是认识我,就知道在哪儿了。”
高志航看了任逍遥一眼,用没受伤的胳膊四处摸索着。任逍遥问他找什么,高志航说:“我的枪呢?”任逍遥从裤袋里掏出手枪,压上子弹,笑嘻嘻交到高志航的右手上说:“汉贼不两立,开枪吧!”高志航握着枪笑了笑,无力地说:“你这话是委员长民国二十五年说的,今年是民国二十六年了。”任逍遥嘿嘿笑着说:“看来我们的英雄还没摔傻。”沈以瑟也笑着走进来,说:“英雄怎么能摔傻,我们还盼望着他展翅翱翔呢。”
任逍遥见沈以瑟进来,赶忙向高志航介绍:“这是我们的沈队长,沈以琴的哥哥。”高志航很艰难地伸出手去,与沈以瑟握手说:“你好。谢谢你们救了我。”
沈以瑟在床边坐下,再次拉住高志航的手说:“你的名字已经在延安叫响了,朱老总和毛委员长代表八路军,联名发电给南京,向淞沪大战的将士表示敬意。”高志航挣扎着坐了起来,满怀敬意地问:“我什么时候能回笕桥?”沈以瑟笑着说:“我们正在和南京联系,应该是三天之内的事。”
晚饭后,高志航已经可以下地活动了。他坐在木椅上,看着远处的游击队队员清理战场的尸体。一个衣衫褴褛的军官跑来报告:“队长,清点完了,日军尸体总共107具。”沈以瑟问俘虏呢,军官回答说五个。沈以瑟摇着头说:“不会吧?这也太少了。战斗打响前我说过,要多抓俘虏。”军官很无奈地回答:“很多受伤的俘虏都自杀了。”
沈以瑟紧皱着眉头,过了一会儿,他对高志航说:“你坦诚地告诉我,你对这场战争乐观吗?”高志航点了点头,沈以瑟说:“你能给个理由吗?”高志航站了起来,望着如血的残阳,深情而激动地说:“义者百事之始,万利之本也。在这场战争中,中国是正义之师,中国占百利之本,中国必须胜利,也只能胜利,因为没有谁愿意过亡国奴的日子。”
沈以瑟跟在高志航身后,也极目远眺,不无忧虑地说:“我跟贵党的上层军官有接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乐观。”高志航叹了口气,说:“我的乐观和他们没关系,我知道我爹我妈,我的勤务兵,我太太,大老刘——我家乡一个掌破鞋的,还有我那些弟兄,中国能不能打赢,关键在他们。如果还有别的理由,那就是你们共产党,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会怀疑共产党抗战的诚意。”
沈以瑟抬手指着山冈上一处处的新坟说:“你也看到了,同在一个抗战序列,南京只划给了我们抗战的地盘,几乎什么都没给我们,枪支、弹药、粮饷、药品……所有这些都靠我们自筹,刚才报告的军官是营长,穿的跟叫花子似的,我们就靠这样的条件,拖住了日军驰援上海的一个联队。”
两个人都对着山冈沉默起来,那些游击队的士兵们,有的背着的都是早就退役不用的步枪,有的只拎着大刀和长矛,高志航看到他们奔走在被炮弹炸得焦黄的土地上,身形疲惫的样子,他心里也在滴血。
“为什么不说说我弟弟,非要等我问吗?”沈以瑟淡淡地说。
高志航半晌无声,他不知道怎么说,因为他不知道沈以瑟是否知道沈以琴为国捐躯的事。沈以瑟似乎从高志航的情绪中感知到了什么,他仍以平静的口吻说:“你就直接告诉我吧,我和你一样,都是从死人堆爬出来的。”高志航还是犹豫了一下,这才说:“最迟也是明天见报,你弟弟驾机炸沉了‘龙骧号’航母。”
沈以瑟听后目光呆滞地愣在那里,喃喃地对高志航说:“从你出现在我阵地的那时起,我就感觉到他也出事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壮烈。”说着,他竟然蹲下去,呜呜地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