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航被葛莉儿逗得放声大笑起来，他问：“那个跳大神的跟你说了些什么？”

葛莉儿停下动作，极夸张地说：“中国的巫师太玄奥，我听不大懂，是梅子翻译给我听的，大意是我遇到了一位可以改变我命运的贵人。”

高志航听后笑得越发激烈，他改用汉语说：“那是跳大神的蒙你呢！我只是个普通的少校军官。除了爱，我好像给不了你什么。”

“除了爱，我好像不需要别的。”葛莉儿说得很平静，她依然用法语。

“你要是这么说，事情就变得简单了。”高志航也改用法语说。

两个人忽然无语，彼此凝视。

过了一会儿，高志航上下打量着葛莉儿说：“你站起来，让我看看。”葛莉儿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好像有哪儿不对劲。”

“我只是稍稍改了一下发型，还有这条围巾。”

高志航摇摇头说：“不是，好像比皮货店里的葛莉儿高出很多。”葛莉儿就在原地走了几步，咯咯地笑着说：“秘密在脚下，我今晚穿了高跟鞋。”

“我真替你担心，即使不穿高跟鞋，你也会让男人顺拐的。”高志航说完后，又重复了一个法语单词，见葛莉儿还是没听懂的样子，便用汉语问道：“知道顺拐吗？”葛莉儿茫然地摇着头，高志航便站起来，学走路顺拐的样子。

“要是穿了高跟鞋呢？”葛莉儿笑着问。

“那后果非常严重了，你会让瑷珲男人集体疯掉。”

“别替我担心，至少在瑷珲，包括你在内，没人敢动我一根指头。”

高志航立即变得疑惑起来，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葛莉儿非常肯定地点点头。高志航突然抓起葛莉儿的手，问：“为什么？”葛莉儿把手抽出来，说：“你应该听说过于青山，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土匪。他一年前就放出狠话了，葛莉儿是他的人，任何人不得染指。”

高志航震惊地靠在椅子上，他捂着脸，懊恼地说：“我的上帝，你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

“你从来没问过我。害怕了是吗？”葛莉儿耸了耸肩膀。

高志航把手从脸上移开，垂到椅子下边，沮丧地说：“不是害怕。战斗机飞行员首先要闯过恐惧这一关，在我的字典里，已经没有害怕这个词了。我只是有点伤心。你应该知道，在汉语里，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你理解错了。于青山不是那种人，他有著名的十三条家规，第三条就是禁止妇女，违者斩立决。”

“我不信他那套，让他盯上了，没人能逃脱的。”高志航近乎绝望了。

葛莉儿有些动气，她站起来，扯过大衣要走，却被高志航一把拉住了。他疑惑地看着葛莉儿问道：“你让我怎么相信一个土匪？”

“土匪和土匪不一样，当地人叫他义匪。事实上，他连我的手都没碰过，比你还规矩。”葛莉儿把手放在胸口上，做了个发誓的举动。

“我真要谢谢于青山，他是想把你留给我。”高志航又笑着抓住葛莉儿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吻着。

“我不是开玩笑。你要想好，于青山会跟你玩儿命的。”葛莉儿郑重地提醒着。

“那就玩吧，看谁能玩过谁。我只想听你一句，愿意跟我去奉天吗？”

“我已经收下了你的鹿皮褥子。我还答应梅子，一定提醒你不要忘了那个猪头。”

高志航把葛莉儿往前拉了拉，抬手搂住她的腰，昂起头来对她说：“还要和别人商量吗？”葛莉儿没有丝毫挣扎，只是平静地说：“不需要，我是和外祖父来中国的，他前年去世了，这里没有可商量的人了。”高志航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按动指关节，激动地说：“那好，剩下的事情我来做。今晚九点左右，我会派我的人到客兴隆门前接你。”葛莉儿娇嗔着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来？”

“那会儿我会很忙的，你别忘记了，我是个军人，我是来执行任务的。”

“只是……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的人？”

“我们可以定个暗号啊。”

葛莉儿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挺有刺激性的，立即表示同意，她说：“让我想想……你们的人说，我想买一张皮褥子，最好是鹿皮的。”高志航点了点头，笑着问道：“那你怎么说？”

“我说，好极了，刚到货。”

高志航哈哈大笑，他试图去亲吻葛莉儿的嘴，被她的手轻轻挡住了。

两个人又嬉笑一会儿，高志航看了一下表，站起来与葛莉儿告别，他让葛莉儿回去准备一下。两个人一起下楼，又引来一片羡慕的眼光。高志航把葛莉儿送到店门口，便回客栈去了。

一直跟踪高志航的那个插千，虽然听得一塌糊涂，不知道高志航他们用法语说了些什么，但他预感到情况很严重，也在另一家客栈里牵出马来，打马扬鞭，消失在暮色苍茫中。

高志航回到客栈，没见到许争，院里只给他留下一辆轿车。他匆忙回到房间，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放在轿车上，也一溜烟奔往机场了。他是打算交完货后，自己驾着飞机返航，让许争他们接上葛莉儿，从陆路回去，他害怕葛莉儿坐不了飞机，再说这种战斗机，也不许其他人登机，这是纪律。

就在高志航赶往机场的时候，暮色中，一行马队在往机场方向飞奔，为首的是于青山。

负责盯梢高志航的那个插千从后边赶上来，气喘吁吁地喊道：“大当家的，那个白俄娘们又和高志航见面了。”于青山立即勒住马，问：“他们在哪儿见的面？”插千赶紧回答在江边诒和茶楼。

“你不会看错人吧？”于青山沉声问。

“不会的，高志航穿的是皮靴，葛莉儿穿的是高跟鞋。”

于青山抬手叫过一个小头目来，对他耳语了几句，随后一声吆喝，马队绝尘而去。小头目领着三人三骑随插千折去另一个方向。

高志航赶到机场后，在机场附近的森林里找到他的人。此时的机场已经变得喧嚣起来，雾气缭绕的战机周围聚着百十个骑马扛枪的土匪，马嘶声声，杀气腾腾。土匪的那个二当家正在破口大骂：“姓高的，你死到哪儿去了，你出来。”

高志航向许争简单地询问准备情况，许争不无担忧地说：“一个交货，怎么来这么多人？他们想干什么？”高志航也预感到形势紧张，不像他想得那么乐观了。他突然担心起葛莉儿，他害怕一会儿真的打起来，自己驾着飞机走了，而许争他们走不了，这样便没法再去接她了。如果这次不能把她带走，再让于青山知道她与自己有过来往，那于青山不会放过她的。

高志航焦急地看了看手表，把车钥匙递给许争，他恳求道：“老兄，帮个忙，去客兴隆皮货店把葛莉儿接来，她要是不跟你走，你就说，我买一张皮褥子，最好是鹿皮的。”

“这是命令吗？”许争问道。

“不是，我说了，帮老弟一个忙。”这是高志航第一次跟许争称兄道弟。

“要是帮忙就算了吧，记住你老爹的话，女人比酒更多事。何况今晚交货，不能有一点闪失。”许争把车钥匙扔回去。

“你要是想教训我，那也是回去以后的事。”高志航又把钥匙塞给他。

“反正我不想帮这个忙。”

“那我改成命令！起飞之前，本队长一定要见到葛莉儿。记住，是完整的，少一根头发都不行。”

许争懒懒地爬起来，走向林中空地上的轿车，他边走边使劲地踢着地上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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