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面上飞来的二十几架战机乌云一般漫过市区，投掷了数十枚炸弹。市区顿时硝烟弥漫。刺耳的防空警报在城市上空响起来。

又一波炸弹响过后，外面似乎静下来。黎波从床底钻出来，小声地呼唤着姨妈。黎波的姨妈也从卫生间钻出来，问：“你没事吧？”黎波爬到窗下，胆突突地向外张望着。忽然，她尖叫起来：“哎呀，打起来了，飞机在和飞机掐架！”说着就兴奋地跑到外面的阳台上，雀跃着朝天空呼喊：“追呀，追！打死他！”

黎波的姨妈也去了外面阳台，只见天空里盘旋着几十架战机，腾越翻飞，相互绞缠，时而可以听见枪炮声。姨妈左右看看，见周遭的阳台上站满了观战的居民，有的孩童“咚咚”敲着铁盆，为中国空军加油。在稍远的地方，很多大人孩子爬上了顶楼平台，战争的恐惧感似乎消失了，大家都在等待着狂欢的那一刻。

黎波又喊起来：“打他！开炮！把你笨得啊！”在她的喊叫声中，一架日本战机被中国战机追得猖狂逃窜。黎波啊了一声，蹲到地上，日本战机几乎擦着楼顶飞过，就在这个时候，黎波惊奇地叫道：“哎哟，是他！”姨妈跑过来问：“他是谁呀？”黎波说了一句：“2208。”转身就往楼顶跑，在跑到楼上后，她才冲着姨妈喊道：“姨妈，我看清他的脸了。”

这时，一架日机第一次进入高志航的准星，他迅速开炮，日机中弹爆炸，向下坠落。高志航激动地喊道：“葛莉儿，这架飞机是你的！”

观战的市民在马路上欢呼跳跃，高志航首开纪录，似乎为这座城市扫荡了阴霾。守在阵地上的中国士兵受到鼓舞，狂叫着，顶着弹雨向滩头的日本守军发起排山倒海似的进攻。

站在楼顶上的黎波焦急而迷惘地看着天空，大叫着：“姨妈，我怎么看不见了？”姨妈以为她的眼睛被什么东西眯住，忙跑过来，试图帮她看看眼睛。黎波绕过姨妈说：“2208没了。快帮我找2208。”姨妈根本没听清黎波说什么，因为又一架日本飞机被击中，冒着青烟垂直而落，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人耳鸣。

整个城市又一次骚动起来，大街小巷爆发出欢呼声。日本飞行员看到欢呼的民众，变得丧心病狂了，在飞行的途中，时不时地投掷下炸弹，整个市区变得烟尘滚滚。

黎波飞快地跑下楼顶，从壁橱里翻出一架小型望远镜，重又来到顶楼平台，用望远镜扫望。这回她看清了，2208战机在西南方向。她高兴得边跳边叫：“找到了，找到了……”

“你在说什么呀？”姨妈不解地问。

黎波顾不上回话，举着望远镜屏息观察，嘴里喃喃地说：“我的天，他好像在跳探戈，我真没想到，他在空中是这个样子。”

姨妈也顺着黎波的方向望去，见一架中国战机正在跟一架日本战机周旋着，她知道黎波关注的就是这个飞行员，她跟在后边问道：“你认识吗？”

“岂止是认识，这家伙欺负过我，不过我已经原谅他了。”

姨妈想知道让外甥女动心的这个飞行员是什么样子，她抢过望远镜，观看起来。

“怎么样？”黎波得意地问。

“他好像跟人家黏糊上了。”姨妈说。

黎波再次抢过望远镜，这次她清晰地看见阎海文的面庞。她喃喃地说：“姨妈，我想跟他打赌。”姨妈问她怎么个赌法，黎波说：“赌我自己。”说着她就调皮地冲着天空大声喊起来：“阎秃子，你要是打落一架敌机，我就嫁给你！”喊毕，她竟把自己吓得蹲到地上，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黎波的这声喊叫，甚至比一个炸弹还响亮，把姨妈吓了一跳，她指着黎波斥责道：“荒唐！”

阎海文现在的对手是善次郎，这是一场一对一的角逐。双方都有足够的耐心，不急于开火，在追逐中寻找一枪毙命的机会。双方谁都不想舍弃对方，显示了不离不弃的另一种忠诚，似乎认定对方是堪与匹敌的敌人，必须一决雌雄。两人从高空到低空，从城市的西南到东北，死死咬住，最后来到黄浦江上空。善次郎终于忍不住开火了。但阎海文一个横滚，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善次郎看见对方大幅度摆动翅膀，这等于嘲弄和讽刺。他被彻底激怒了，猛甩机头，占据了一个有利的位势，再次凌空扫射。黄浦江溅起朵朵浪花，敌舰上的一个日军被击倒了。

躲过两次死劫的阎海文爬高到4000米，出现在善次郎的身后。阎海文在机舱内发着狠说：“这回你死定了！”这时，无线电传来高志航的呼叫：“2208，注意三点钟方向。”阎海文这才发现身后一架敌机正在准备偷袭他。他一个侧后大回环，瞬间出现在对方的正面，机头对着机头，这是对方没有料到的。眼看就要相撞，阎海文没有躲闪，径直前冲。他几乎可以看见对方的表情。这是意志的较量，但在最后一秒钟，敌机还是偏去了一边。阎海文瞬间开炮，敌机应声起火。

阎海文大幅度抖动翅膀，他兴奋地向高志航汇报：“2208击中目标！”

而站在楼顶上的黎波也兴奋地跳起来，大叫道：“姨妈，我输给他了！”姨妈还没反应过来，黎波又指着天空说：“你看你看，他又打落了一架！”

被阎海文击落的敌机在半空中翻滚，坠入黄浦江，江面激起十几米高的浪头。

黎波兴奋过后，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来到姨妈跟前，红着脸，小声说：“我不是开玩笑，但问题是，谁来当媒人呢？我总不能自己冲上去，说、说……人家会把我当成疯子的。”

姨妈刚才也从望远镜中看到了阎海文，她也为小伙子的机智与勇敢所折服，便笑着问黎波：“他为什么留个光头，看起来很不雅致。”

“他发过誓言，不赶走日本人，他就不留头发，不结婚。”

“既然他不打算结婚，你怎么嫁给他？”姨妈仍然笑着问。

“我可以等，等打走日本人”

姨妈看着外甥女那副认真的样子，似乎也被真情感动着，她走过来，拍着黎波的肩膀问：“你真想好了？”黎波郑重而急切地点了点头。姨妈呵呵笑起来，说：“你要想好了，我倒可以试试。”黎波听完姨妈的话，先是一愣，之后一下子搂住姨妈，把头扎进姨妈的怀里。

空中，本来和阎海文角逐的善次郎，在闪躲中发现了高志航机头上的女人漫画，他便放弃了阎海文，盯上了2201号的高志航。两机腾挪闪跳，飞行轨迹呈剪刀形。高志航的机身数次进入善次郎的准星圈，但只是悠忽一闪，很快就不见了。几个回合后，在李桂丹的掩护下，高志航率先开火，击中了对方的副油箱，机身起火。高志航再行追击。这时水面舰艇上的高射炮响了。高志航眼看着敌机在航母上降落，无奈地爬高走了。

刚才的一幕，被滕野轮宽看在眼里。他幽灵一般尾随在高志航身后，试图寻找枪击的机会，但他的两翼很快出现了沈以琴、刘粹刚的战机，高志航在沈以琴的提醒下，一个仰身倒飞，出现在藤野轮宽的身后。面对三机包围的劣势，藤野轮宽钻进云层逃跑了。

空战进行中，在上海某酒店阳台上，一群外国记者边喝咖啡边欣赏空战。一个英国记者不停地鼓掌说：“我做战地记者十几年了，这是我见过的最奇特的战争景观。居然可以一边喝咖啡一边欣赏。”一个法国女记者用望远镜对着天空，喃喃自语道：“我敢肯定，这场空战会让世界为之震惊，中国空军远不像传说的那样软弱。”而美国的一个大胡子记者不停摇着头说：“我不敢想象，我们的霍克3在中国人手里，居然表现得如此神勇。”他们正在谈论间，一架折翅的日本战机从阳台上方掠过，撞在对面的大楼上，大楼一角轰然倒塌。他们吓得纷纷逃进了房间。

善次郎像火箭一样逃回到航空母舰上，舰上的士兵狂呼乱叫着，用水枪和灭火器将着火的飞机扑灭。被人架出机舱的善次郎尚未站稳，就挨了石井义大佐一个嘴巴。石井义气急败坏地骂道：“这就是你制造的神话吗？你让帝国空军蒙羞，应该跳黄浦江！”

而呈编队飞行的中国空军飞机，都相继亮起了红灯。由于他们从北平返航后就直接投入了战斗，没来得及补充燃料，各个飞行员都在向高志航汇报，备用油箱里的油都用光了。高志航望着远去的日机，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收队吧。”

高志航走下飞机后，喜滋滋地命令机要人员：“马上给南京发报。”

李桂丹跑到高志航跟前，面带喜悦地说：“打落四架，打伤两架，6︰0，称得上完美绝杀。祝贺你。”高志航拍了拍李桂丹的肩膀说：“别拍我的马屁！这也有你一份功劳。”李桂丹笑着摇了摇头说：“我祝贺的不是功劳，而是你的脑袋保住了。”高志航走过去，紧紧地拥抱每一个兄弟，他使劲拍打对方的后背说：“谢谢你们。”

沈以琴是最后着陆的，当他跳下机舱时，飞行员们正在相互拥抱，欢呼。他并没有参与进来，而是一个人远远地站在一边，显得郁郁寡欢。高志航走过去，也与他做了个拥抱并问他怎么了，沈以琴沮丧地说：“我今天就看热闹了，毛都没摸着。”大伙也都跟了过去，阎海文戏谑道：“还有机会，晚上对你的女友开火吧。”众人哄笑起来，高志航把值日官叫过来说：“告诉军需长，晚上加四个荤菜，我要把你们吃得屁股流油！”

正当高志航他们准备欢庆之时，宋美龄被副官和侍卫簇拥着，神采飞扬地走进南京航空总署会议室。她笑容绽放地对周至柔和毛邦初说：“不愧为我的空军！委员长让我谢谢你们两位。空军首战完胜，连日本人都感到震惊。”落座后，她从皮夹里摸出一份文电说：“我们截获了日本人发往东京的电传稿，念给你们两位听听。”说着，把电传稿给了副官。副官念道：“首日空战，我大日本海军鹿岛和木更津航空队，遭到支那以高志航为首的第四大队疯狂抵抗，支那人声称，此战终结了帝国空军不败之神话，这固然是渲染之词，但不能不说，对支那空军的战力必须重新估价……”

宋美龄用手势打断了副官的话，她说：“还有更有趣儿的，我美国一个收藏家朋友，把电话打到我的公馆，提出用15倍的价钱，收购高志航的2201号座机。”

毛邦初看了周至柔一眼，见周至柔也沉浸在喜悦和满足之中，便站起来汇报：“秘书长，有个情况您可能不知道，四大队迎战之前，我们给他的指令是待命，此次空战是高志航自作主张，此乃军中大忌，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如果任其恣意妄为，会酿出大祸的。上次突袭连山机场，是委员长钦批的作战计划，其中不包括轰炸关东军司令部，也是这个高志航自作主张。”

宋美龄听后也把目光转向周至柔，不动声色地问道：“周主任，你是总指挥，你怎么看待这两件事？”周至柔站起来，朗声回答：“高志航是一匹烈马，有时候需要带上笼头。不过就这两件事，我意还是宽容处理。中国历来以成败论英雄。”宋美龄又把头转过来，仍然以刚才的表情和口吻问毛邦初：“你的意思呢？”毛邦初也站起来朗声说：“重奖四大队，至于高志航，撤职严办。非如此不能严肃军纪。”宋美龄摆手示意他们都坐下，她看着毛邦初问：“怎么才叫严办？枪毙吗？”毛邦初又习惯性地站起来说：“一个区区大队长，位阶不过上校，竟敢擅自动用空军，若按军法，怎么处置都不过分。”宋美龄听后沉吟道：“现在全国报馆都在准备发高志航的消息，你居然提出严办？甚而枪毙，这让国人怎么想？”

“如果不严办高志航，其他军官会怎么想？”毛邦初又把宋美龄踢过去的球踢了回来。

“那么我想问，敌机都进来了，你们还下令待命，如果真执行你们的命令，岂不坐失良机？这又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