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那空军是弱小的，我对帝国空军的战力毫不怀疑。不过我要提醒你，中国自古就有马革尸还的说法，它演变成的军人精神，丝毫不逊于日本的武士道。譬如你认识的那个高志航。”

藤野轮宽说完撇下善次郎，走向自己的战机。善次郎往前跑了几步，躬身说：“老师，如果事实真像您说的那样，我愿意对高志航保持足够的敬意。”

到了晚上，高志航出现在家门时，先是李耳的一声惊叫，接着是叶蓉然和女儿飞奔过来，高志航抱起女儿，搂过叶蓉然，还没等他说话，李春英从卧室走出来，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就哭开了。高志航赶忙推开叶蓉然，放下高友良，跑到母亲跟前问：“妈，你这是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老大就不是省油的灯，人都回来了，咋就不知往家打个电话？北边也打，南边也打，你不往家报个消息，谁知你怎么了？”李春英哭得更欢了，边哭边说。

高志航把母亲拉进屋，好一顿劝说，李春英才停止哭泣，她抹了两把脸上的泪水后，冲着李耳突然发起了脾气，骂道：“你长官都回来了，也不问他吃没吃饭？要你们这么些东西有啥用？”说完，她回头瞪了叶蓉然一眼。

叶蓉然看到李春英的眼神，赶忙跑去厨房给高志航端饭，李耳也跟着忙前忙后的，等饭上了桌子，李春英又让李耳拿酒来，高志航摆摆手说不喝：“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定啥时候有命令，不能喝酒。”李春英搬了个椅子，坐到儿子对面，看着儿子吃饭，叶蓉然和李耳也搬来椅子，围坐在跟前。高志航吃了几口饭后，抬起头看着周围的人说：“你们看耍猴啊？”

“还走吗？”李春英问。

“不走了，就在家门口打了。”高志航夹起一口菜，停在那里，他侧过头来对叶蓉然说：“蓉然，你给家里打个电话吧，最好让他们搬出上海。”

叶蓉然摇了摇头，情绪怅然地说：“我都说过了，可那么大一个家，往哪儿搬？我外公说了，哪儿也不去，宁可死在上海。我外公不走，我妈能走吗？我妈不走，我爸能走吗？”

李春英在一边叹了口气说：“也是，家能搬，国能搬吗？能把中国搬到外国去吗？中国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就得豁出去，要不你死，要不我活，藏猫猫不是个法子。”

高志航听完母亲的话，微笑着伸出大拇指，说：“咱妈这句话，跟委员长的意思差不多。”李春英听后很高兴，站起来，拖着椅子往高志航身边凑了凑问：“你们委员长咋说？”

“战至最后一卒一枪。如果连武器也没了，身体就是拒敌的长城。”高志航一字一顿地学说着。

李春英听后先点了点头，之后气愤地说道：“理是这么个理，但他老蒋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他最后的一卒一枪，中国都丢了大半了，他才下决心，早干吗去了？”

吃过饭，高志航伸了个懒腰，显出一副疲惫的样子来。李春英看了儿子一眼，笑着说：“李耳，去给你们长官打点水洗洗脚，天也不早了，睡觉去吧。”李耳打来水后，就被李春英撵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她拉起高友良，去自己的房间。高友良不干，吵着要跟妈妈在一起睡，被李春英夹到胳膊底下，强行抱走了。高志航望着母亲的背影，冲着叶蓉然坏笑起来。叶蓉然被笑得低下头去，高志航站起来，来到叶蓉然身边，也像母亲一样，夹起叶蓉然，去了他们的卧室。

欢愉之后的高志航带着倦意，两眼直直地看着天棚。叶蓉然蜷在他的臂弯里，问他在想什么，高志航一本正经地说：“我在想，要是个男孩，起个什么名儿呢？”叶蓉然咯咯地笑起来，她捏了捏高志航的鼻子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真是个急性子。”高志航把嘴贴到叶蓉然耳边哄着说：“我可是神射手，一枪一个准儿。”叶蓉然给了高志航一拳说：“就算你蒙上了，也不知男孩女孩。”高志航仍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自言自语地说：“不行，还是要起一个，要是男孩，就叫高耀汉吧。耀是光耀的耀，汉是汉唐的汉，光耀大汉。”叶蓉然听后点着头说：“行，挺好的，你说了算。那要是女孩呢？”高志航翻身刮了下叶蓉然的鼻子说：“不可能，我种的是高粱，怎么会出谷子，那就是你的地有问题了。”

两个人又嬉笑了一会儿，高志航蹦到地上，从抽屉里翻出自己的飞行证说：“这个给你吧。”叶蓉然接过来，不解地问：“给我干什么？”

“不干什么，空军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遇有大的战事，就把飞行证交给太太保管，如果没有太太，就给爹妈。”

叶蓉然感受到此话的分量，紧紧地搂住高志航。

“柜子下面有个小箱，我全部的积蓄都在里面……”没等高志航说完，叶蓉然用手捂住高志航的嘴，大叫着：“我不听，不听不听。”

高志航突然听到什么动静，他示意叶蓉然小点声说话。叶蓉然回头向门口瞅了一眼说：“你走这些天，妈在她屋里供了个观音菩萨，天天半夜烧香磕头，嘴里叨叨着，也不知都说些什么。”高志航听后腾地坐起来，穿上衣服说：“我去看看。”

高志航悄悄推开李春英卧室的门，见母亲正对着佛龛磕头，嘴里喃喃有声。高志航走到李春英身后，小声问：“妈，半夜三更的，你这是干啥呢？”李春英站起来，神神秘秘地说：“我求观音娘娘，再给你续两条命。”高志航扑哧笑了，他问母亲：“观音答应了？”李春英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说：“答应了。这事别往外说，说了就不灵了。”

从第二天起，高志航像匹独狼，在营区内奔跑着。他在做着战前的所有准备工作，他几乎是每隔两个小时就督促航务参谋跟李桂丹联系一次，他的身边没有飞机，感觉到没着没落的。

8月14日，一大早上起来，高志航在南京开完会，就赶回营区，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在跑道上徘徊着。这时航务参谋跑过来报告：“大队长，联系上了，北平那边大雨停了，现在是阴雨天气，李队长他们强行起飞了。”高志航兴奋地连续说了三个好，可航务参谋又将一份通报给了他说：“这是刚接到的通报，日本海军的鹿岛联队和木更津联队，分别从本土和台湾起飞，航向和作战意图目前尚不明朗。”

高志航刚有了一丝笑模样的脸立即又阴沉下来，他问总署有什么指令，航务参谋说就是个待命。高志航犹豫了几分钟后，命令道：“呼叫李桂丹，让他们加速返航，并做好战斗准备。”

航务参谋说了声是走了，高志航就顶着小雨站在跑道上，时不时地抬头望着西北的天空，直到一声轰鸣，李桂丹的战机落地，他才放下心来。

李桂丹跳出机舱，见高志航一脸阴云，站在跑道一侧朝他挥手。高志航跑过去，急切地问：“怎么就你自己？”

“我的中队马上就到。”

“小鬼子已经到杭州了！我的飞机呢？”

李桂丹手一指，一架画着叶蓉然的飞机也着陆了。高志航快速跑过去，一把将飞行员拽下舷梯，登上了飞机。李桂丹跑过来，高声喊道：“哎，毛司令刚刚和我通话，让我回来待命。”高志航把头探出舱门说：“你的代理大队长到此为止，四大队姓高！”

这时西北方向出现返航的机群，就要降临跑道。高志航在座舱里命令道：“李桂丹，快，让他们都拉起来，准备战斗！”李桂丹又往前跑了几步说：“大队长，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磨叽什么？！这是我的地盘，我见不得头顶上有日本人！”高志航吼道。

“你疯了，如果首战失利，毛邦初会要你的脑袋！”李桂丹还站在原地没动。

高志航掏枪对准李桂丹说：“浑蛋，你已经耽误了我一分钟！再磨叽，我先要你的脑袋！”说着，他启动战机，滑过跑道，腾空而起。李桂丹冲着他啐了一口，骂道：“高瘸子，你是疯狗！”随即他也跑去起飞线，朝半天上的飞机狂呼乱喊：“拉起来拉起来！”同时用手势示意拔高的动作。即将降落的飞机纷纷拉起。十几架战机从机场低空掠过，重又爬高。李桂丹随后也驾机滑去跑道，冲上了天空。

跑来接机的地勤人员都蒙了，纷纷望向天空。

市民们纷纷驻足观看升天的飞机，其中有衣衫褴褛的大老刘，他把修鞋箱放在地上当座椅，在上面盘腿大坐，眯缝着眼望向天空，喃喃自语道：“高志航啊高志航，你小子要是有尿，就给我打下一架来，让我开开眼，你也算没辜负我这老远来给你送战靴。”

1937年8月14日，淞沪大战的序幕刚刚拉开，战争马上就进入了高潮。高志航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天注定会载入史册，成为中国空军里程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