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克莱·刘易斯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10:01
|本章字节:7096字
假如巴比特不敢确定伯吉乐·杨齐有意避开他的话。那么,第二天早上威廉·华盛顿·俄桑的态度可就毫无疑问了。早上巴比特开车去上班时他超了俄桑的车,当时这个脸色苍白、严肃的银行家坐在司机后头。巴比特向他挥手招呼并大声说:“早!”俄桑从容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不决地向他点了个头,脸上的神情是轻蔑不屑的!
十点的时候,巴比特的合伙人兼岳父到他的办公室来:
“乔治,我听到关于你拒绝康乃尔参加好市民联盟的闲言闲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在搞什么鬼?想毁了这家公司吗?你以为这些大人物会忍受你最近的无理取闹而又继续跟你做生意吗?”
“喔,胡扯!亨利,你只是听到一派胡言罢了!才没那回事,他们只是企图不让我自由地考虑,这是个自由国家。人人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他们哪有什么计谋,谁说的?只是人家觉得你神志不清而紊乱,你总不会认为他们还会和你做生意吧?还有,最近传说你变成一个古怪的人的谣言更会毁了你的事业,这比所有的计谋和这些愚蠢的家所捏造的情节更让人们对你失望。”
那天下午,那个快乐的守财奴卡拿多·李得到他办公室来,巴比特建议他买一块达奇士特新住宅区的土地时,李得很快地说——太快了:“不,不,现在不想做新交易!”
一星期后,巴比特从亨利·汤普逊那儿知道,拖车公司在计划另外的房地产生意;由桑德斯·施雷·温格联合公司洽办,没有巴比特一汤普逊公司的份儿。
“我想杰克·奥非德也听到关于你的传言而有点怀疑你。他当然是个意志坚定的老顽固,他一定会建议拖车公司的人找其他的经纪人。乔治,你得采取一些行动了!”汤普逊颤抖着说。
巴比特立刻同意。尽管人们不该如此误解他,但是——他决定下一次他们再来找他参加好市民联盟时,他就会答应,他焦急而认命地等着。他没有被要求加入。他们不再重视他了。他也没有勇气到好市民联盟去要求加入。而且自我逃避地解嘲:“他被全市遗忘了!没人理他要想什么、要做什么了!”
对他来说,再也没有那件事情像麦克钟小姐——那位卓越的速记打字员——突然辞职更叫巴比特震惊了。虽然她的理由是那么充分——她姐姐病了,她要休息一阵子,六个月以内她不愿再找事情做。
他一点也不喜欢接替麦克钟小姐的新打字员,哈斯达小姐。至于哈斯达的名字则全办公室没有人知道。她好像根本不可能有教名、爱人,可能连个粉扑或记事簿都没有。因为她是那么没人缘——这个削瘦、苍白、勤勉的瑞典人——所以也没有人去想她有没有个家,吃不吃大锅菜。她真是个道地的工作机械。而且每天晚上,她理所当然地擦掉桌上的灰尘,关上抽屉才下班。她听写很快,字打得很棒,但是巴比特一跟她对上了就显得很迟钝。她使他感到一无是处,甚至连他最爱欣赏的幽默,也勾不起她丝毫反应。他渴望麦克钟小姐的归来,想要写信给她。
然后,在麦克钟小姐离去后的一星期后,他听说麦克钟小姐已经在他最危险的竞争对手——桑德斯·施雷和温格公司工作。
他并不仅是生气,简直是吓坏了。“她为什么要辞职呢?难道她已经预感到我的公司就要垮了吗?难道桑德斯会把拖车公司的所有生意全揽过去。胡扯——破产!”他担心地想着。
现在恐惧的阴影笼罩着他。他注视着费里兹·威林格,那个男推销员,怀疑他是不是也快要辞职了。他每天都感到不安。他发觉商会没有邀请他在年会聚餐中演讲,奥维罗·琼斯举行了一个大型的代理商宴会也没有邀请他参加。他深信自己已经被孤立了。他很怕到运动员俱乐部吃中饭,又不敢不去。他相信他是被人暗中监视着;当他吃完离桌时他们窃窃地谈论他。到处都可以听到这种窃窃的交谈:在顾客的办公室里,当他去存款时银行里的人也低谈着他,在他自己的办公室,在他自己的家。他觉得很奇怪,他们到底在说他什么呢。整日里,他沉湎在一种幻觉中,他好像听到有人说:“巴比特?哦!他是个道地无政府主义者!你得佩服他那厚脸皮的样子,他变成自由主义分子的德性,上帝,那绝对只是为了他自己过得舒服而已,但,小心哦!他可是很危险的人,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就要露出真面目了。”
当他走到转角的时候差点碰到两个熟人,那使他心都绞动起来,他听到那两个人在谈话——是耳语罢!——他的心狂跳不已。他们昂首阔步从他身边走过,而他则窘得像个小学生。他看到哈伍德·小野和奥维罗·琼斯在一起,他偷偷地注意他们,躲到别人的房子里免得被他们看到并且痛苦地确信他们是在计划什么阴谋似的在——窃窃私语。
恐惧到极点,他开始反抗了。他变得顽固、不可理喻。有时候,他决定要变得像昔尼克·东尼那么胆大妄为一番。有时候,他盘算着要去拜访东尼,告诉他自己是一个多么勇敢的革命者,可是他却不敢越雷池一步。但也是经常地,当他听到周遭那些善良的低语时,他会伤心地哭着问自己:“天啊!我到底做错什么?我也只不过和丹妮丝他们在一起玩玩,我只是不赞成克莱伦斯自称是个伟大了不起的军人罢了!我从来也不曾去批评别人或强迫别人家接受我的观念啊!”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约束,不久以前,他承认自己很想回复到以前那种顺服的安全里面去,假如有这么一条美满又不失面子的台阶可下的话,但是,他坚持,他不能被强逼着回头!他不干,他发誓,他决不“忍辱”。
只有在他太太提出一些建议时,这些隐瞒在他内心的恐惧才会显露出来。她埋怨他怎么变得神经兮兮的,又奇怪他最近晚上怎么不偶尔过访小野的家。他曾经试着向他太太解释,却无法让她明白。而且,他又跟保罗和丹妮丝断了联系:于是再也没有人能够和他谈谈。“老天爷!这些日子以来,只有妲卡才是我真正的朋友。”他叹着气说。而他真的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整个晚上跟妲卡玩堆积木的游戏。
他打算去监狱探望保罗,但是尽管他每星期可以从法院收到一份通知,他已经把保罗当成死了!只有丹妮丝才是他最想见的。
“我认为自己那么棒,独立自主,把丹妮丝断了,而现在我那么需要她。哦!老天!我是那么的需要她!”他悲叹着说。“蜜拉根本不了解我,她对生活的所有见解也不过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但是,丹妮丝一定会告诉我,我是对的!”
然后,有一天晚上,他开车去找丹妮丝,他并不奢望丹妮丝在家,但是她在家。而且是一个人。只是,她不再是昔日的丹妮丝,她只是一个谦恭有礼、眼睛上看、冷若冰霜的女人——她,长着丹妮丝的容貌。“怎么啦!乔治!有何贵干?”以一副毫无兴趣的神情问他。声音平板,他只好扫兴而离开。
他初次感到欣慰,那是泰德和优妮斯·小野带给他的。
那天晚上泰德自大学回来,他们跳着舞,然后,泰德笑着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爸!我听优妮说她爸爸说你称赞昔尼克·东尼惹火了杨齐啊!太棒了!该给他们一个当头棒喝,这些老家伙也该醒醒了!”优妮斯突然坐到巴比特的膝盖上,重重地吻了他,她的卷头发拂着巴比特的脸颊,大叫着:“嘿!你比我老爸还棒哩!我爸太老迈了,他心肠不错,又老实,他实在不错啦!可是太墨守成规,故步自封了,你不觉得我们可以为他做点事情吗?亲爱的!”
“嘿!优妮,你不可以这么说你爸爸!”巴比特说,以花岗住宅区居民的神情说着,但是他真的很快乐,这么多个星期以来第一次觉得心旷神怡。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光荣的老兵在接受新生一代的敬仰。他们到外面打雪仗。巴比特大声说:“假如你妈妈看到我们这样,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啰!”然后,优妮斯就手叉着腰,学着当老娘的样子,叽里咕噜地破口骂了他们几声来骂他们,然后吻着巴比特的耳根。用一种修道院院长威严的声音说:“天杀的!为什么像我这样的女权主义者还得继续照顾这些人呢?”
由于这个激励,当他遇到青年会的教育主任谢尔顿·史密斯及路德教堂合唱团的指挥时很鲁莽而无礼。史密斯用一只潮湿的手紧握住巴比特厚厚的手掌亲切地说:“巴比特兄弟,最近很少见你来教堂。我知道你生意很忙,但是你也不能忘记你教堂里的那些老朋友啊。”巴比特甩开这种热情的握手——而谢尔顿喜欢握人家的手握得很久——然后说:“我想,没有我你们一样可以主持得很棒。很抱歉,史密斯,我得走了!再见。”但是,他随后就很胆怯地想:“这个家伙从来也没有拉我回教堂过,今儿是怎么回事啊?我想大概连教堂也都在谈我的事吧!”他好像听到他们窃窃私语——低声耳语——约翰·詹尼森博士、福林克,甚至是威廉·华盛顿·俄桑。孤独无主的感觉从他的身上流露出来,当他自己一个人走在街上时,害怕人们嘲讽注视的眼光和不断耳语的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