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克莱·刘易斯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10:01
|本章字节:7670字
“现在,你注意点!你可能不相信它——当然你所看到的是一个肥胖的小乔治·巴比特。是的!家里面最灵敏的人!当火炉工人不来,修火炉,付账单,若非笨蛋!真是笨蚩!好,你可能不相信它,但是,有些女人认为老乔治——不是一个这么糟糕的家伙!她们认为他没有这么难看,也不至于坏到一无是处,他很擅长于口舌之辩,甚至于有些人还认为,在舞会中,他能舞得轻而易举,横扫全扬!”
“是吧。”她慢条斯理的说。“我并不怎么怀疑,当我离家时,你准找到那个可能欣赏你的好人儿了。”
“哦,我只是认为——”他以否定的声音自卫,然后近乎忠实似的生气了。“我和你打赌。我找了许多家伙,他妈的好的一群人,就不认为我是一个消化不良的娃娃!”
“那正是我所要说的!只要你高兴,你可以跟着任何人兜圈子到处跑,但是,我被认定只能坐在这儿,等着你。你有机会接受各种文化和事物,而我就只能留在家里——”
“哦,万能的老天爷啰,又没有人阻止你去看书或去听演讲,真是一派胡言,不是么?”
“乔治,我告诉你,我没要你像这样对我大吼大叫!我不知道你中了什么蛊,你从没习惯用这种奇怪的方式对我讲话。”
“我并不真的要叫得这么奇怪,然而老天啰,那确实令我来气,归根究底都因为你没有跟得上时代。”
“我会跟上的!你愿意帮我吗?”
“当然。在吸收文化的领域中我会做任何能做的事来帮助你——你的善意的,g·f·巴比特。”
“这还差不多,我希望你下星期日下午陪我去参加莫芝太太的新思想联盟会。”
“什么太太?”
“奥贝·爱默森太太。美国新思想联盟的在野演说家。她将在松莱为精神启示联盟演讲‘太阳精神的锻炼’。”
“哦,荒诞不稽!新思想!把乱七八糟的思想胡搞在煮熟的蛋头里而已!‘锻炼什么——’听来似乎像‘为什么一只老鼠会吐丝?’一个巧妙的骗子摇身一变成为善良的长老,那时,你会听到指鹿博士的!”
“启示者指鹿是一个学者兼布道演说家以及诸如此类的头衔,但是尚未得到像莫芝太太所说的‘内力振荡’的真传;他对新时代没什么启示。现在女人需要启示。因此我希望你也来,像你所承诺的一样。”
4
精神启示联盟天顶市分会,在松莱饭店的一间较小的舞厅开会。这是一间优雅的房间,淡绿色的墙壁,塑胶玫瑰花环,优雅细致的桧木拼花地板,以及极其优雅的金箔座椅。这儿聚集了六十五位女士和十位男士。大部分男士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内,不安地蠕着身子,而他们的太太则正襟危坐地聆听着,然则其中有两个男人——红颈脖粗的男人——像他们的太太一般虔敬地聆听着。他们是新近发迹的承包商,已经拥有房屋、汽车、原版画以及绅士风度,现在他们来买优雅的现成的哲学。他们一定掷过铜币决定是否购买新思想、基督科学,或是主教制度下高级教堂的标准模范精神。
就肉体长相而言,奥贝·爱默森·莫芝太太缺少某些预言家的味道。她显得吨位大,矮胖,北京人般傲慢的脸,通天鼻,手肘奇短,因此不管她如何费劲,当她坐在讲台上等候演讲时,手始终无法交叉放在前面。她穿着一套波纹丝织女装,绿色天鹅绒外衣,胸前挂了三串玻璃饰珠,黑色丝带下悬着颇大的折叠着的眼镜,这眼镜倒透出一点优雅的味道了。
精神启示联盟的主席介绍莫芝太太。这主席是个老气的年轻女人,有一副热切的声腔,穿白色短套鞋,以及一撇胡须。她说,莫芝太太现在要以最浅显的话,将锻炼太阳精神的方法介绍出来,有心锻炼的人一定会把莫芝太太的话当作珠宝的,因为即使天顶市(每个人都晓得天顶市一向是精神和新思潮的先锋)也很少有机会和像莫芝太太这般令人鼓舞的乐观主义者兼形上学先知共聚一堂,她借着精神力生活在更广阔有意义的生命里,而且在静默中,她发现了精神控制法和内在心灵的秘密,如此得以瞬间转移心境,为不快乐的国度带来平静、力最和繁荣;所以,朋友们,在这极其宝贵的时刻,请忘掉虚假的幻像,沉浸在妙有的真实中,追随着奥贝·爱默森·莫芝太太,臻至无限美的境地。
假如莫芝太太不那么矮胖的话,那每个人都会喜欢自己的宗教师、瑜珈师、先知们和启蒙师,然则她的声音可是真正职业化的腔调。那是十分优雅而且充满乐观的腔调,是一种夹带无比威势的平静,冷漠地汩动着,没有一个逗点,直到巴比特被催眠了。她最喜爱的字眼是“始终”,她这么念着始始始始始——终。——主要的手势是教皇式的,伸出两根粗短的手指,却彻底显出女性化祈祝的味道。
她解释有关精神浸透这回事:
“有那些——”
她把“那些”这个字拖得奇长,像远方一记涩涩的短调。它实际上是要严厉地谴责那些终日忙个不停的丈夫,然则她又提供一个和解的方法。
“有一些人只看到神的表面——认为他们已经瞥见并狂喜自己拥有了神的某些旨意,有些人因此乐呼呼了,不过他们没有受到力学的浸透和启示就总以为而且断定他们拥有神也被神拥有,但是我今天带来给你们哲学这个观念,我要强调他们那些人是不够彻底,甚至也不是最原始的,而神是在她绝对的本质内始终始终始终完整如一和——”
结果证明太阳精神的本质即是真理,然则它的灵性和外射物却是愉悦:
“每天脸上始终带着黎明般的笑容,原始般的狂热一齐去努力工作推动时代革命之轮,而且他答复毁灭的原始恶灵的苛责是以一个愉悦的宣言——”
她继续讲了一个小时又七分钟。
结束时,莫芝太太的话更充满了活力和标点:
“现在让我建议你们诸位多利用神智学和泛神论的东方研读社,我代表的就是这个社团。我们的宗旨是结合所有新时代的启示到一个有组织的整体——新思想、基督科学、神智学、吠陀哲学、佛学,和其他从同一个新的光中放射出来的火花。订费只不过是一年十元,而且只付这点小钱,会员不仅可以收到每月一份杂志,和解的箴言,而且还享有向我们的圣母,尊贵的杜宝询问疑难的权利,任何问题包括精神修养、婚姻问题、健康和福利问题、财政困难,以及——”
他们恭谨地聆听着。他们看起来多么有教养、多么恭顺。他们有礼地低声咳嗽,安静地交换翘着腿,以精致的手帕轻掩着鼻,他们全都变得乐观优雅了。
至于巴比特,他痛苦地坐着。
祈福后,他俩离开会场再度来到室外,他俩驾车回家,沿途呼吸着带白雪味和阳光的风,他不敢开口说话。这些日子来,他俩一直在吵架的边缘。巴比特太太强开口了:
“你喜欢莫芝太太的演讲吗?”
“哦,我——你从她的演讲可有什么收获?”
“喔,它启发一个人开始思想。它让你从日常的思想惯例中超脱出来哩。”
“哦,我也得说这奥贝是不平凡,不过,老天——说真的,那些话对你真有啥意义吗?”
“当然啦,纯粹哲学方面我是没有什么训练,而且有不少我无法十分领悟的,可是我真的觉得那些话可真令人鼓舞起来哩。而且,她讲得多么周到。我真的认为你该从其中得到某些东西的。”
“哦,我没有!我发誓,我只是惊讶罢了,那些女人竟然听得那么着迷!他们到底搞什么鬼,为啥要浪费时间来听所有那些废话,当他们——”
“这总比他们上路边酒吧去喝酒、抽烟好!”
“我可不晓得是好或不好!我个人看不出有啥不同的。两种情况同样都是要解脱自己——大部人都是这样啰,这些口子来,我想。而我宁愿痛快地跳一场舞,甚至搞个潜水什么的,也不愿坐在那儿,看来好像我的硬领太紧了,感情憋得无法发泄了,而听着那个叫奥贝的嚼着她的舌头。”
“我就知道你这样!你太喜欢潜水哩。我敢说,我不在家时,你一定寻到不少同好了!”
“给我听着!你近来散了不少该死的拐弯抹角的举动啰,好像我过着两面的生活似的,我讨厌死了这些,我再也不要听到任何这类话!”
“咦,乔治·巴比特!你清楚你在说些什么吗?为什么,乔治,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来,你从没有像这样对我说过话!”
“这是时候啰!”
“近来你愈变愈糟,而现在,你终于对我破口大骂,又嚷又叫了,你的声音充满了嫌恶憎恨——我只有打颤的份儿了!”
“噢,胡扯,别夸大啰!我可没有大嚷大叫,也没有咒骂谁。”
“我希望你能听听你自己的声音!也许你不清楚那有多难听。可是即使多么——你从不会那样子对我说话的。如果你没有发生什么大不对劲的事,你是不会这样子说话的。”
他的心冷硬着。他带点兴味地发现他并不特别悲伤。他只是努力使自己和气些:“好啰,老天,我不是有意要令你痛苦。”
“乔治,你可明白,我们不能再像这样下去,距离愈来愈远,而你对我愈来愈粗鲁?我真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瞬间,他为她的困惑痛苦而感到怜惜;他想及,如果他们真的“不能像这样继续下去”,那将有多少深沉温柔的事物要受到伤害。然则,他的怜惜并非出自个人的自我,同时他犹豫着,“这不会是一件好事吧,如果——当然啰,不是离婚之类的,不过可以来一种小小的分居吧?”
她哀恳地凝盯着他,而他继续驾车,沉浸在一种阴霾的静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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