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辛克莱·刘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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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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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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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824字

花岗住宅区约有三四幢老房子,而在花岗住宅区所谓老房子是指1880年以前的建筑。其中规模最大的是第一州立银行总裁威廉·华盛顿·俄桑的家宅。


俄桑家族大厦,保存了1860年至。1900年间天顶市“美好的部分”的记忆。那是一幢红砖巨大建筑,灰色沙岩门楣,红绿暗黄色调顺序排列的石板瓦屋顶。两座灰仆仆的楼塔,其中一座以铜片覆盖着塔顶,另一座塔顶上长满了密麻麻的羊齿植物。长廊像宽敞的坟墓;粗矮的花岗石柱,柱上缘半悬着波状砖饰。屋子的另一侧,有一扇巨大的钥匙孔形状的彩色玻璃窗。


然则,这幢房子却有一层毫不诙谐的意涵。它具体表露了那种维多利亚时代资本家们的肃穆的威严,这些资本家统治了介于开拓者和蓬勃的“销售工程师们”之间的那一代,并且经由掌握银行、工厂、土地、铁路和矿山的控制权而开创了一种阴森的寡头政治。十二个彼此争斗的家族共同组成真实完整的天顶市,它们之中无一个能像俄桑家族那么有权有势且能持久不坠,然则却无一个像俄桑家族一般偏狭、僵化、无情、有礼而冷酷,天顶市的这一面对市民来说是多么陌生;仅仅为了那微不足道的阶级观念,其他的天顶市民无知无觉地劳动着,无声无息地死去。


大多数维多利亚时代封建领主的那种暴虐的城堡如今已经消失了,或者衰颓成为民间寄宿舍,仅只俄桑大厦仍然保持它的贞洁与冷漠,令人联想到昔日的伦敦、贝克海湾、黎顿郝斯广场。每天都有人擦洗它的大理石台阶,黄铜制的盘皿也小心地擦拭得晶亮,缎带窗帘的格调恰似威廉·华盛顿·俄桑本人那般高贵而刻板。


怀着某种敬畏,巴比特和奇姆·福林克为了主日学校咨询委员会的一次会议前去拜见俄桑;他们紧张地沉默着,跟随一位穿着制服的女仆,穿过会客室的地窖,来到一间书房。这书房就和想象中一位老顽固银行家所拥有的书房一般,正如俄桑的腮胡子也同那些老顽固银行家的腮胡子一模一样。藏着大多属于一流精装版本,暗蓝色,暗金色以及带光泽的牛皮画面,有一种正统的风味。壁炉也是正统风味的;亮洁的火钳在炉火中搅动,激起几许细碎沉静、律动的火花。黑色,老式的橡木书桌完美如新;座椅显得巨大而高傲。


俄桑似仁慈的父亲般,问候了巴比特太太巴比特小姐,和其他孩子,然则巴比特无言以对。不能用,“这一向搞啥鬼把戏呢,老粗?”这一一类低俗的话,这些话仅适用于伯吉乐·杨齐、福林克和哈伍德·小野——这些目前看来似乎是成功的都市人。巴比特和福林克十分有礼貌地危坐着,俄桑也礼貌十足地开口了,轻启他那薄唇,仅足够挤出那些字眼,“两位先生,在开始我们的讨论之前——你们来的途中也许感觉些许寒意——你俩多么好心,肯老远跑来陪我这老头子打发时间——我们何不先来点威士忌?”


巴比特已经训练好自己如何应对这些高级绅士,他几乎要让自己这么谦卑地说了:“不会惹麻烦吧,我想废纸篓内不会藏个执勤的警察吧——”话到喉咙,他硬吞了回去。他屈躬着身子慌乱地说是。奇姆·福林克也同他一般。


俄桑摇铃招来女仆。


巴比特这么时髦且奢华的人,却也从未见识过任何人在家里摇铃使唤仆人的,除了进餐之外。拿他自己来说,住旅馆时,他曾按铃招来侍者,但在家里他不想如此伤玛蒂达的自尊;他总是走到门廊外吆唤她。自从禁酒令后,他也从未听说过任何人可随时痛饮一番。他仅仅安静地啜着他的威士忌,而没有那么大嚷大叫:“喔,人人人人人哪,这鬼酒倒让我清楚我身在何处啰!”这显得有点古怪了。然后,像往常一般,蓦然涌上年轻小伙发现伟大事物似的狂喜,他惊愕了,“这个小毛头就那样坐在那儿,为啥,他能够左右我或一举毁掉我!如果他告诉我贷款的银行来向我讨债——老天!这个爱管闲事的矮子!看看他那一副毫发不伤的样子!我怀疑——我们这些拥护者是否白费力气了?”


想及这点,他不寒而栗了,他掉开这个念头,专心倾听俄桑对主日学校的改进所提出的意见,这些意见是显而易见的,同时非常差劲。


巴比特委婉地描述了他自己的建议:


“我想,如果你分析学校的实际需要,事实上,就是把它当作一件商业贸易的问题一般来探讨,那么当然啰,一个基本的和原则性的需要便是发展。我假设我们都同意,除非我们建立起本州最大的主日学校我们不会满足,那么詹丹路的长老教会就不必从任何人身上征收任何东西啰。现在,关于这些为了预期的目标所举办的竞赛活动:他们已经组织好竞争的队伍,并且拟给招来最多会友的小孩一些奖品。而在这一点上,他们犯了一个错误:准备的奖品全是那些诗歌书籍和插图圣经等等的虚伪品和小玩意儿,却没有一个真正活泼的小孩所想要的东西,像现金啦,或者可以装在他摩托车上的速度计。当然啰,我想,用一些精制的书卡,或是绘图版来解说教义,是既美妙又时髦的主意,不过,事到临头时,得出去招揽顾客——或说是会友,我是说,哦,你得有拿得出来让人一瞧的货。


“冉来,我想说明两项实施要点:首先,得把主日学校的学生按年龄大小分成四队。各人在他所属的队上有一定的军阶,阶级大小就瞧他能招来多少会友,那些存心欺瞒我们招不来半个人的就永远当小兵。牧师和校长就是将军统帅阶级啰。而且,每个人都得按军阶做礼,以及遵守所有其他的军纪之类的东西,就像一支正规的军队,要让他们觉得论功晋阶是价得的。


“再来,第二点:当然啰,学校有它的咨询委员会,不过,天晓得,可没有真正好好地工作过——没有人只因为爱好工作而好好工作的。要做的事必得既合实际又切合时宜,并且替主日学校雇一员真正支薪的驻报界宣传员——某些报社的人便可挪出部分时间作这件事。”


“确实如此,你说得对!”奇姆·福林克说。


“想想看,他能够搞来多少美妙生动的玩意!”巴比特得意洋洋了。“不只是报道大的、醒目的、重要的事件,譬如有关主日学校的发展——和捐款——的发展是如何的快速,而且还可报导许多幽默的闲谈和玩笑类的事:譬如有关某人吹牛要赢得许多新会友结果失败了,或是圣三位一体班级中的女孩在维也纳香肠晚会中是如何的欢乐。而且,在另一方面,如果他有时间,这位报界宣传员甚至可以对课程本身吹嘘一番——事实上,是对城里所有的主日学校作一点宣传。假如我们在会友的人数上一直保持胜过他们,那么我们就不用以不干净的手段对付他们啰。或许,他可能得到某些资料——当然啰,我不像这位福林克一样受过文学训练,我只是想象应该有多少题材该被写出来,举个例子来说,假定这个礼拜的课程是有关于雅各的;好了,这位报界宣传员可以写一些含有美妙的寓意的东西,而且还可以用诡巧的标题来引人让它——像这样说:‘雅各愚弄老人’;‘带着女孩和钱财逃亡’。懂得我的意思吗?这能引人兴趣!哦,当然啰,俄桑先生,你是保守的人,也许你会觉得这些做法不够庄重,不过坦白说,我相信这必将获得成功。”


俄桑叠着双手在他那舒坦的小腹上,像只老猫地愉悦地说:


“我可以这么说,首先,我非常高兴你能那般对情况作了分析,巴比特先生。如同你的臆测,就我的地位而言,我必须是保守的,而且或许竭力去维持某种程度的威严。然而,我想你会发现我多少是进步的。在我们的银行里,举例来说,我希望我可以这么说,我们同城里任何部门一样拥有现代化的宣传广告方法。是的,我想你将会发现我们这些老头子已经完全认知了这个时代精神价值的转变。是的,喔,是的。因此,事实上,我高兴这么说,虽然我个人较喜欢早期较严厉的长老会教义——”


巴比特终于获知,俄桑同意了。


奇姆·福林克推荐一位兼职宣传员,叫肯尼士·史谷特,是《拥护者时报》的记者。


在一种极和睦以及基督徒互助精神的气氛下,他们彼此告别了。


巴比特没有直接驾车回家,他驱车前往市中心。他希望独自一人,好好品尝因为与威廉·华盛顿·俄桑那般美妙的亲稔而来的狂喜。


2


这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夜晚,响亮的街声和灿闪的灯光。


电车沿着积雪的马路驶过,照射出金色大灯。一些小屋透着幽微的灯光。更远处的一家工厂,进激着火花,遮淡了闪烁的星光。附近的几家药房齐齐亮着灯,一伙朋友下了班在那儿开怀地畅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