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濯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9
|本章字节:8236字
马鸿宾忙接过电文,念道:“军长,我率一连骑兵正在驰援一○六团的途中。十一军第一骑兵旅第一团仍迟滞在乌拉特前旗渡口,致使我部后援无师。请军长行使辖制权,严令该团火速渡河,驰援我部!”
马鸿宾看罢电文,脸色为之一变。他回身将电文放在写字台上,越想越气,突然一挥胳膊,将写字台上的文具、茶杯、电话机等物噼哩啪啦地一股脑儿扫在了地上。
黄副官还从没有看见军长如此震怒过,忙上前两步,扶住了马鸿宾:“军长,您请息怒……”
两个勤务兵闻声跑进来,见此情形,忙将地面收拾干净,然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马鸿宾怒道:“这个骑兵一旅的麻团长不想要脑袋了!如果是无端贻误战机,我就下令枪毙了他!”
黄副官说:“乌拉特前旗渡口渡船有限,是不是因为协调不利延误了时间?”
马鸿宾说:“黄副官,冯跃龙以轻骑驰援白武耕,他也是要有强大后援的。如果只以他的另外两个骑兵连为后援,势单力薄呀!”
黄副官想了想,说:“军长勿忧,冯师长前次来电不是说了嘛,他已用电台和另外两支友军联络上了,说不定此刻已经出兵策应了……”
马鸿宾长叹一声,说道:“我现在很后悔……一○六团的刘子斌曾直言抗命,说路经恩格贝有用兵之四忌,可是我没有采纳,一味强令他们如期到达黄河南岸,这才有今天白武耕孤军无援的困境……”
黄副官安慰道:“军长,当时军令紧急,也难有万全之策呀!”
马鸿宾咚地一拳打在写字台上,说:“唉,一○六团要是再有五架水柜车,是可以绕过恩格贝这条走廊的!”
黄副官轻叹一声,无言可对。
马鸿宾系着上衣扣,看了看手表,命令道:“现在是下午差十分四点钟,让参谋处以我的名义,电令麻团长的骑兵团立即渡河!渡河后发电给我,然后经塔拉沟火速驰援冯跃龙,如果再迟滞不动,以军法论处!”
黄副官立正道:“是,军长!”
马鸿宾戴上军帽,系上武装带,说:“给我备车,你从参谋处快点回来,随我去见马总司令!”
黄副官答应一声,转身向外跑去……
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宁夏城里城隍庙一带气氛有点异乎寻常。
先是侦缉队的人骑着车子一阵风似的驶来,通过城隍庙正门,然后绕到庙后空地上,挖了个一人多深的土坑。
有一些老百姓想过来看看,被侦缉队的人拔出枪来吓唬走了。胆大的只好都躲在远远的地方,偷偷地往这边看。
这时,一辆骡子拉的木囚车哗哗啦啦地驶过来,停在了城隍庙后墙外。
骡子车上的囚笼被打开了,走下来一个满脸胡子茬、破衣烂衫的囚犯,此人正是特派员大表兄。
大表兄戴着手铐和脚镣,艰难地挪动着步子,他一边走一边向四处看着。强烈的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睛。他看了看提着盒子枪、如临大敌的侦缉队队员们,又扫了一下眼前新挖的土坑,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意。
沙公义走过来,摘下茶色镜,盯住大表兄说道:“特派员先生,这里是城隍庙后院墙外,埋人的坑都挖好了。如果你现在愿意悔罪,与政府合作,还来得及,高官厚禄还给你留着呢。如果还他妈一条道走到黑,我立马就活埋了你!”
大表兄挺了挺胸,看了看沙公义,低沉地说:“你就别费心了吧。不就是活埋么!”
沙公义嘿地叹了口气,说:“那好,我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大表兄一抖手铐,说道:“慢着,我还有几句话说,请务必转告你的主子马鸿逵!”
沙公义斜斜斗鸡眼,说:“我看你也是条汉子,说吧!”大表兄听罢,突然仰头大声喊道:“马鸿逵!你听着!你破坏国共合作,制造摩擦,破坏抗战,屠杀共产党人,你这个宁夏王的日子不会长了!你把老百姓的血汗都快榨干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的天下就要爆发革命了!早晚有一天,共产党和人民要和你清算这笔血债!”
沙公义喝道:“来呀,摘下他的手铐和脚镣,把他推下去!”
几个侦缉队员扑上来,卸下大表兄手脚上的刑具,把他推到了土坑里。
沙公义吼道:“填土!”
侦缉队员们挥锹铲土,向土坑里填去。
大表兄在坑中喊道:“共产主义一定会胜利,‘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打倒马鸿逵!中国共产党万岁!……”
土渐渐地埋到了大表兄的胸口处……
也就在大约五分钟的时间里,有百十发飞来的日军炮弹在阵地上爆炸,之后,出现了一个停歇。主阵地一营阵地上着弹最多,一时间,竟然出现了异常的寂静。硝烟弥散着,渐渐地,有濒死的人发出呻吟之声和怒骂之声。
刘子斌的头被弹片击中,血流下来。他用手捂住伤口,看着阵地上到处都是死伤的士兵,又摇动了身旁的电话机摇柄。听筒里没有一点声音。
刘子斌觉得五内如焚,他眼中蓄满泪水,从掩体后站起来,咬牙怒吼道:“快,赶紧抢救伤员。电话兵,接通电话!”
活着的人和受轻伤的人,纷纷离开掩体,默默地搬开阵亡的战友,先把他们安放到一旁,然后归置着身旁的武器和弹药……
这时,赵参谋弯腰跑过来,他的一条腿受伤了,缠着绷带。
赵参谋说:“参谋长!团长受伤了,可能快不行了!”
刘子斌正在给自己包扎头上的伤,闻言大吃一惊:“团长在哪里?”
赵参谋向不远处指一指:“周医官正在抢救……”
刘子斌说:“赵参谋,电话兵正在接线,你往二营、三营、机枪连打电话,统计一下伤亡数,我去看看团长!”
白武耕躺在一处用沙包垒起来的掩体后面,他的胸部、腹部都受了重伤,脸色变得蜡黄,伤口处都缠裹着绷带,在艰难地喘息着。金虎彪和周嫣红正守在他身旁。
刘子斌压低身子跑过来,抢到他的身边,喊了一声:“白团长!”
白武耕慢慢睁开眼睛,衰弱地说:“参谋长……”
刘子斌问周嫣红:“打过吗啡了吗?”
周嫣红流着眼泪,点点头,说道:“打过了,止血针也打过了,体内有炮弹片,又失血太多……”
刘子斌说:“周医官,再给团长打一针吗啡!”
周嫣红从急救箱里取出针药,跪下身去,双手哆嗦着往白武耕的身上做着紧急注射。
刘子斌握住白武耕的一只手:“团长,你得挺住啊!”
白武耕凄楚地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伤感地说:“参谋长,恩格贝的确有用兵的四个忌讳,你当初……在军长面前的抗命是对的!”
刘子斌安慰道:“团长,我们要是再有五架水柜车,是能够绕过恩格贝的……”
白武耕点点头,沉痛地说:“参谋长,第八战区副长官部参谋部的命令是……纸上谈兵。我这人……一直想做无条件服从的楷模,才酿成了大错!”
刘子斌又宽慰他道:“团长,军人服从命令是没有错误的。战争,就是敌我犯错误多与少的赌博,再好的将领也会有失策的。日本人有飞机侦察,有山炮和装甲车,迫击炮比我们多,骑兵比我们多,可是我们……”
周嫣红抹了抹泪水,从衣袋里掏出那块修好的手表,轻声说:“团长,你的手表修好了!”
周嫣红把白武耕手腕上的手表摘下来,放到一边,然后又把这块表轻柔地帮他戴好。
白武耕深情地看着周嫣红,说道:“周嫣红,谢谢你了!”
周嫣红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她想,深藏的爱,终于可以表白了。可没承想,竟然是在这种残酷的时刻。不是花前柳下,没有朗月清风,也不能细道心曲!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白寿山写给白武耕的那封信,递给了他。
白武耕抖动着手接过信来,惊诧地看了看她,从没有封口的信封里,掏出一张八分笺的信纸,只见信笺上是父亲的笔迹,上面写着:
武耕吾儿,如面。周秉堃先生是吾昔日同僚和密友。周先生膝下爱女周嫣红,今奉马军长之命赴你团就职。周先生念及与吾昔日交往甚厚,又念及两家门当户对,欲将爱女婚配于汝,结秦晋之好。
周小姐巾帼气概,令吾佩服之至。彼千金之躯,汝当务必悉心呵护之。
军旅良缘,莫非天意乎!
匆匆,父字
白武耕很快地看完了信,陡然间心潮澎湃,因失血而苍白的面颊,竟然红润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白武耕先把信郑重地装进衣袋,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件用白绵纸包着的东西。他撕掉层层白绵纸,原来是他曾经送给丁巧巧的那只碧玉手镯。
白武耕仔细端详着周嫣红,觉得悲痛中含着羞涩的她仍然很美。一种巨大的悲怆涌上心头,他说:“周嫣红,我知道你的心……其实,我也有话很想和你说,但是心里装满着国恨家仇……我问你,真要嫁给我不委屈吗?”
周嫣红闻言,摇了摇头。她也仔细地端详着生命垂危的白武耕,不禁心中百感交集,又流下了无言的泪水。
白武耕笑了笑,他珍重地握住了周嫣红的一只手,然后把碧玉镯轻轻地戴到了她的手腕上。
白武耕吃力地张了张双臂,周嫣红温柔地靠在了他的身边。
刘子斌不禁泪水迸流,难过地低下头,又转过身去。金虎彪意外地呆跪在一旁,此时也流下泪来,又连连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前胸。
白武耕握着周嫣红的手,伤感地说:“周嫣红,此生此世……不能报答你的情义了……也不能陪伴你了……”
周嫣红也无比伤感而又无比柔情地看着白武耕,说:“不,白武耕,你别这样说。这次,还要多谢马军长,是他成全我们见了面,了却了我平生的心愿……恨只恨我们相识太晚。‘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我很庆幸,能和我心目中的英雄在一起杀鬼子……”
刘子斌知道白武耕的生命已是最后的时刻了,此时,恶战在即,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保守了。
刘子斌说:“白团长,对不起,有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一个共产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