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言西北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降

作者:马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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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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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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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698字

郎伟


马濯华先生倾注极大热情和心血而创作的长篇《碧血1940》,我已经细细过两遍。每一次,心灵都会受到冲击与震撼。这部以“西军”(宁夏军队)抗日为主要书写内容的文学作品,不仅以比较严谨的史笔,披露了抗日战争时期,西北著名军事将领马鸿宾所统率的国民革命军八十一军三十五师之一部于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南部库布其沙漠中的恩格贝台地,与数倍于自己的日伪军殊死搏斗的史实,更为重要的是,它以异常生动的笔墨多角度地描画了六十多年前西北各族人民不畏强敌,誓死抵御外侮的历史画卷。这是一曲岁月深处的民族悲歌,也是一曲令人感奋的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的颂歌。是的,距离恩格贝台地上所发生的那场惨烈的敌我力量对比悬殊的战役已经六十多年了。在一个不算短暂的历史时期,人们甚至有意无意地忘却了这场“我以我血荐轩辕”式的战役。然而,岁月的尘沙怎能掩埋烈士的碧血与忠魂!英雄们的一腔浩然正气终将冲破历史迷雾与世俗偏见的包围而与天地相激荡。现在是河清海晏的承平年代,可是有谁可以宣称,我们生活其中的和平宁静岁月将会一劳永逸地永远延续下去?在对和平崛起的中国的猜疑声和指责声中,我们难道没有觉察出那些别有用心者的异样情怀?在这样的历史时刻,马濯华先生充满悲悯之情写出的《碧血1940》,重新抚摸六十多年前中华民族身上曾经布满的斑斑血痕,感受西北大地上曾经跃动的不屈的灵魂,应该说,内心的情感悲怆而昂奋。



从作品的题材和内容来看,《碧血1940》是一部讴歌西北人民以鲜血和生命奋力抗击敌寇入侵从而粉碎了日本军队妄图征服中国西北腹地图谋的“抗战”。以1940年2月1日绥西草原上的乌不浪口战役为始,以同年旧历四月二十八日的恩格贝战役为终,细致而生动地描绘了国民革命军中一支驻扎于宁夏回族自治区的团级建制的部队训练、休整、行军、打仗,直至全军覆没于远离家乡两千里外的恩格贝台地的全过程。中的一○六团是一支训练有素、人称“精锐”的部队。在这支部队当中,军官清廉,正气凛然,士兵勇武,敢于用命。然而,就是这样一支军纪严明,铁血豪情的威武之师,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却被轻而易举地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了。那义薄云天的白武耕何在?那足智多谋的“小诸葛”刘子斌何在?那手舞大刀令凶悍的日寇闻风胆寒的金虎彪又将魂归何处?以沉痛的笔墨书写抗日战争时期的“痛史”,其哀怜惋惜之情常常溢于言表。应该承认,“落后就要挨打”已经成为近代以来中华民族中那些仁人志士们共同的清醒认识。然而,面对19世纪中叶以来中国人民所持续遭受的罕见的磨难和被杀戮、被欺凌的历史,所有有良知的中国人仍然会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追问:曾经以汉唐气象而闻名于世的中华民族为什么近代以来却突然间坠入无底的深渊?也许,战争的胜利与失败已不能用单纯的战争逻辑来说明。在国与国的侵略与反侵略的战争较量之中,胜利与失败的原因总是远远复杂于战争本身。正是基于这样的思想意图,作者在描写一○六团官兵的战斗生活之外,才有意识地展开了对20世纪40年代前后的西北河套地区各社会阶层生活的精细描绘。而恰恰是这一全景式的描写,才构成了这部更为广阔的艺术视野和生活含金量,并使的思想容量有了扩大,思想品质得以提升。


中国曾经是一个对全球文明史作出不可磨灭的杰出贡献的东方大国。我们的祖先凭借着无与伦比的聪明才智,不止一次地改变过人类历史的行进轨迹。但是,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在世界军事和经济竞技场上却力量尽失、屡战屡败,饱受西方列强的宰割与欺侮。究其原因,无非是政治腐败,百姓愚昧。我们都知道,自1840年的鸦片战争之后,中外多次交战,莫不以中国失败,朝廷割地赔款而告终。“中华民国”成立之后,人们都以为中国这艘古老的航船会自然进入现代社会的河流,乘风破浪而上。可是,这艘船实在是太古老了,它已经经不起一丁点儿的现代风浪!日本列岛在中国人眼里一直是一个弹丸之地,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弹丸小国,却在不到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凭借着强大的国力,数度派遣军队侵入中国,大肆屠杀中国人。1894年到1895年,中日之间发生甲午战争,由于海军经费被挪用和军事指挥不当,中华北洋水师全军覆灭。1940年旧历四月二十八日,一支中国军队因为孤军深入和装备极端落后,在包头黄河南岸的恩格贝台地遭受灭顶之灾。当强敌已经杀到中国人的家里,取我们的性命之时,我们用以抵挡利器袭来以保护我们生命的盾牌何在?答曰:国家已经拿不出钱来购买“盾牌”!是的,那些用以建设国防的财物已经被那个凶蛮的慈禧太后用做建造私人花园了;它们也被“宁夏王”马鸿逵送给四姨太、五姨太、六姨太们开公司,办“慈善”事业和买高档首饰了。我相信,马濯华先生描写恩格贝之败,不仅仅是在使一个尘封土埋了几十年的往事重见天日——在他的内心深处,任何为了民族的尊严而血洒疆场的英雄都应该在阳光底下得到高声赞颂,更为重要的是,他是想借伤心往事诉说一个具有责任感的中国作家的忧患情怀:当我们只是一味地沉湎于灯红酒绿的承平年代的逍遥生活,而置民族曾经的苦难和耻辱于不顾时,我们真的能够不再重蹈覆辙吗?


也许,与腐败的上层社会相比,正义的民间才是民族伟力得以诞生和壮大之所在。《碧血1940》在展开西北各社会阶层的生活全景图的同时,富于深情地塑造了几个底层人民的动人形象,并从这些普通人物身上,挖掘出民族精神的不屈不挠和伟大强悍之处。无论是“唢呐王”王福禄,草原英雄巴特尔,还是“散班阿訇”尤素福,风尘女子马兰草,甚至一○六团里的那两个“暂时的”逃兵何贵和纳三娃,在这些身份不高贵、相貌不堂堂的普通人身上,实际上正蕴藏着民族的大义和毫不伪饰的敢生敢死、敢爱敢恨的强者情怀。他们都曾经拥有和平安宁的生活,他们对未来也都充满着梦想和期待。但是,日本人打进来了,这些强盗无理地侵扰了他们的正常生活,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反抗了。反抗可能付出惨重的代价甚至鲜血和生命,然而,“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的古老信条如此坚定地扎根于他们的灵魂深处。在恩格贝台地的黄沙之上,“唢呐王”和巴特尔等人既完成了“一个人”的庄严的使命,也完成了源远流长的民族不屈精神的凄美呈现。



任何一部叙事体的长篇,都不可能只是社会生活景象的单方面反映。长篇的文体特征,决定了它对生活的深度进入和多侧面展现。《碧血1940》的情节主线是一○六团的训练与征战,但是,军人的生活总是与社会各个阶层有着割不断的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在讴歌壮士血洒黄沙的间隙,以一支不凡的彩笔,展开了对20世纪40年代前后河套地区社会生活的相当全面的描绘。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作者出色的文学描写,才使得《碧血1940》具有了河套社会风俗画的审美价值。举凡宁夏城里的“走会”,五原城中的繁闹,旧式官场上的贪赃枉法,老茶馆里的明暗交易,作者信笔写来,从容不迫。至于草原英雄斗野狼,黄河岸边走纤夫,那达慕赛会露峥嵘,承天寺里探虚实,亦娓娓道来,如数家珍。社会风俗画的描绘,使这部以描写战事为主线的长篇,似乎平添了些“闲笔”。然而,正是这所谓的“闲笔”,才显示出作者神定气静的创作心理,从而使作品多了些不慌不忙的艺术气质。这艺术上的“不慌不忙”,调和了的节奏和步调,增添了作品的韵味和厚度。


从艺术角度说,《碧血1940》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也显现出不凡功力。可以看出,作者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多得中国传统文学的滋养。我以为,《水浒传》、《三国演义》、《说岳全传》等中国古典的英雄传奇,不仅在艺术方式上——《碧血1940》采用的就是章回体的结构方式,更在精神气质上影响了马濯华先生的创作。关于这一点,作者有过夫子自道。马濯华先生在致笔者的信中这样说:“在对中国历史的洞察和感悟过程中,我对中国社会有一种心得:由于战乱、改朝换代、灾害等原因,中国‘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元曲的教育是在少数人中进行的。在中国民间社会,影响广大民众精神的却是上溯宋元,兴盛于明清的英雄传奇和讲史,如《三国演义》、《水浒传》、《说岳全传》、《说唐》和《杨家将》等,也包括《七侠五义》等武侠和《施公案》等公案。几千年来,中国人的‘忠义观’和侠义情结是浸染在骨子里的,它几近就是中国几千年来的价值观,也可以说是中国人的文化传统。”(见2007年10月6日马濯华先生致笔者的信)当中的白武耕、刘子斌、金虎彪、巴特尔等人向读者走来的时候,我们难道没有发现在这些抗日军人的身上,是怎样地流淌着古代英雄的一脉血流?即使是那两个女流之辈——周嫣红和马兰草,在她们的精神气质里,不也闪现着古代侠女的动人风采吗?说马濯华先生的艺术深得中国古典文学之妙,还因为在这部的创作中,作者喜欢用“对比法”来刻画人物形象。比如,同是虎将,白武耕、刘子斌、金虎彪三人的性格显然是有差异的。白是一团之长,自然威严而稳重;刘是参谋长,当然多智和深谋;而金虎彪作为始终冲杀在前线的基层军官,性如烈火是他最核心的性格体现。作者描写这三个抗日军官,各设计其不同的人生道路,以凸现白的忠诚,刘的执著于理想和金的用情专一。正是因为有了对民族的大爱、对理想永不停止的追求和对亲人的深情关爱,才铸就了永不言败的“军魂”,才成就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业绩。白、刘、金的精神底色应该说是相同和一致的,而其性格气质又有着个性间的明显差异,因此,才构成了“同中有异”的艺术上的参差对比关系。另外,中的女主人公周嫣红和马兰草,也有着比较清晰的对比关系,同为侠女,因出身和教养的不同,周在“侠气”之外有着一些柔气和书卷气;而马兰草,沦落风尘多年,频遭人间的磨难和心灵打击,性格中刚烈的地方似乎更多了一点。其他的人物形象,如主持宁夏军政事务的马鸿宾和马鸿逵兄弟,敌酋野田花部和川板英夫,读者也可以看出,作者是有意将其作为对比性人物设置来塑造和刻画的。


《碧血1940》是马濯华先生费时经年而创作的长篇历史。在当今的宁夏创作界,这部长篇应该具有其独特的价值和意义。宁夏处于西北偏远之地,幅员不广大,经济欠发达。局外人论及宁夏,总是猜测、想象多于亲历亲见,可是,人们哪里知道,在这方偏远的土地之上,同样上演着精彩绝伦的人生的活剧,而在这方黄土地的地层深处,又埋藏着多少壮阔的历史大戏和色彩斑斓的文化史诗!马濯华先生以他的才华和坚韧精神,以他的卓越的文学创作,已经开始了“发现”宁夏历史和文化的新旅程,我衷心地祝愿马先生的这一次“发现”只是更为壮观的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2008年1月27日。银川


苌弘死于蜀,藏其血,


三年而化为碧。


——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