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濯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9
|本章字节:8404字
一个侦缉队员拿过一把半尺多长的铁锥子,朝刘子斌的大腿上连连刺过去。刘子斌咬紧牙关,忍受着痛彻心扉的刺扎。鲜血顺着裤子向下流淌着。忽然,刘子斌发出一声沉重的叫喊,昏了过去,头猛地耷拉到了胸前。
一直在旁边观刑的曹队长见状,大喊一声:“住手!”
沙公义和用刑人都怔了一下。
曹队长几步跨过来,对沙公义厉声说道:“沙队长!够了吧!刘子斌已经死过去了,他可是马鸿宾的爱将!他要是有个好歹,你沙队长交代得了吗?我告诉你,曹某人不想和你背这个黑锅!”
沙公义两只斗鸡眼飞快地转来转去,冷笑道:“曹队长,别着急,刘子斌到底是个文弱书生,他受不了这个。不过你放心,他死不了!”
曹队长对几个宪兵一挥手,命令道:“快,把他给我放下来!”
几个宪兵连忙松开房梁上的绳子,将刘子斌平放在地上。有一个宪兵用碗给他喂了点凉水。另一个宪兵解开了他手上的绳扣。
曹队长对沙公义说:“沙队长,刘子斌已经说明了他去大烟库的动机,一丝一毫都没有避讳。他也算敢做敢当。口供都已记录在案。可他是不是共产党,却没有一点证据,你也不能硬往上套。你要严刑逼供的话,不要忘了‘投鼠忌器’这四个字。马鸿宾军长可不是好惹的,我劝你不要下手太狠!”
沙公义态度不满地看着曹队长,嘲讽道:“我说曹队长,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挺圆滑的。这样吧,你做你的善人,我做我的恶人,你看着办吧。”
曹队长说:“那好,我就不奉陪了。”
这时,刘子斌渐渐地苏醒过来了。
曹队长对宪兵们说:“把刘子斌背回监房,先把腿上的伤给他治一下。”
宪兵们听令,把刘子斌背起来,走出了审讯室。
沙公义悻悻地看着曹队长把刘子斌带走了,自语道:“刘子斌呐刘子斌,你这个人可真是不简单……”
马公馆中院的庭院里,青砖铺就的甬道中间,摆着两个白釉蓝花的大瓷缸。一个缸里养着睡莲,正开着白色莲花;另一个是金鱼缸,养着几条硕大的金鱼。金鱼缸旁边,是一副石桌石凳。挨着两侧回廊,有几盆夹竹桃和盆栽石榴。夹竹桃正开着粉红色的花;石榴树上,有的正花红如火,有的已经结了几个小小的石榴。
这天是公休日,下午午睡起来,马鸿逵穿着一身白绸团花裤褂,趿拉着一双布鞋,一手摇着一把葵叶扇子,一手端着一只宜兴紫砂小泥壶,由六姨太陪着在中院里散步。六姨太今天穿着一件鸭蛋青色的无袖旗袍,胸前别着一个镶钻石的胸针,一双同色的绣花布鞋,梳着女学生的发式。她手里拿着一把绢面的宫扇遮阳,也时不时地给体胖怕热的马鸿逵扇一扇风。
马鸿逵走到金鱼缸边,低下肥硕的脑袋,看着里边游动的金鱼,偶尔呷上一口壶里的凉茶。
马鸿逵忽然一笑,对六姨太说:“小六儿,你看这条黑色的金鱼像谁?”
六姨太看看缸里的金鱼,想了一下,莞尔一笑,说:“那能像谁呀,不就是好像您马鸿逵主席嘛。”
马鸿逵哈哈大笑,说道:“小六儿,你真是猴精猴精的,说说,它怎么就像我呢?”
六姨太指指金鱼,笑道:“您看,这条黑色的金鱼,个头最大,威风凛凛的,一副福大造化大的派头。这几条红鱼呢,围着它,跟着它。黑鱼游到哪儿,红鱼就游到哪儿。所以呀,这几条红鱼就像四姐、五姐和我。”
马鸿逵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连身上的衣裤都在抖动,又问道:“说得好!你真会说话,那你再看看,哪条像你呀?”
六姨太撅撅小嘴,又轻轻叹口气,说:“我就是最小、最瘦、最红的那条呗,你看它楚楚可怜的样子,胆子又小,不正是我吗?”
马鸿逵把茶壶递给六姨太,顺手拧了拧她的脸蛋儿,压低声音说道:“小六儿,你还可怜呐。我每天都在你的房里过夜,半夜醒了还要再疼你一回。你说,我这样宠着你,你还不开心呐!”
六姨太用宫扇打了马鸿逵一下,嗔道:“少云,你小点儿声……说真的,这两天你也该到四姐、五姐房里睡了,免得他们不高兴,伤了姐妹的和气呀。”
马鸿逵笑道:“不急,不急。这春末夏初,不冷不热,少阴补老阳,正是好的时候。省政府里,谁不说我是红光满面,浑身透着精、气、神!你没听说嘛,老牛要吃嫩草……”
六姨太闻言,羞得脸上泛起红云,她扭身要走,马鸿逵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马鸿逵哄她道:“小六儿,别走,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儿。”
六姨太问:“你说吧,什么好事儿,是和我有关的吗?”
马鸿逵说:“当然与你有关啦。我决定把省内的煤、生铁、陶瓷、面粉等行业也抓过来,开办几个公司,我自己兼任董事长。你呢,先和小四儿、小五子学着做生意,只见习,不入股。等有了生意上的经验,我给你投资百十万,自立门户,成立一个大公司,由你做董事长!”
六姨太说:“我当是什么好事啊!少云,我对经商做买卖没兴趣,不稀罕当什么董事长,我觉得我这人呀,花钱我倒会花,可对挣钱没有天赋。”
马鸿逵惊讶地看着她,说道:“小六儿,还没看出来,你这话说得不俗。那好,你说你想做点什么事吧。不就是花钱吗?只要可行,我会鼎力帮你。”
六姨太想了想,说:“听说四姐想在教育上做点事,比如,当个女子学校校长什么的。五姐呢,想开一家报馆。我嘛,还没想好,反正总要做点什么事吧。”
马鸿逵笑道:“小四儿和小五子,她俩挣了点钱,又想在社会上赢得点名气,这样也好,名利双收嘛。小六儿,我看你出面办点慈善事业吧,也好帮我买买宁夏的民心。只要蒋家天下坐得稳,咱马家的天下也就坐得稳。我就会让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六姨太笑笑,说:“施舍钱财倒挺好玩,我就当个慈善家吧……”
两个人正在说说笑笑,一个副官从前院走过来,犹豫地站在不远处。
马鸿逵一眼看见,问道:“什么事?”
副官敬个礼,报告道:“马主席,侦缉队队长沙公义来了……”
马鸿逵有点不高兴:“这个沙公义!就不能让我歇一会儿……得了,你让他进来吧。”
副官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六姨太说:“真烦人……那我也回避了。”
六姨太扭转身,向上房走去。马鸿逵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石凳上,这时,沙公义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沙公义给马鸿逵鞠了一大躬,说道:“马主席!昨天,我给一○六团的参谋长刘子斌过堂的时候,他说出了一件大事!”
马鸿逵呷一口茶,问道:“你别一惊一乍的,什么大事?”
沙公义说:“是,马主席。刘子斌他说,有一次,国防部拨给了十一军下属八个旅两个月的军饷,可是并没有发下去,而是用大烟折现款顶了数。军饷被……有的人存到了香港的英国银行,他说这是破坏抗战!主席,这事不算小吧?”
马鸿逵一听,火冒三丈,他把小茶壶啪的一下摔在地上,小茶壶碎成了几片。他霍地一下子从石凳上站起来,一脚踢开壶碴子,在甬道上走了几个来回。沙公义吃惊地呆在那里,不敢吭声。
马鸿逵喘着粗气,说道:“真他娘的日怪了!这种机密他怎么能知道!这笔钱作为军费备用金,我这个十七集团军的司令长官,有权处置。存到哪家银行都行,刘子斌算个什么东西!不要想影射我化公为私,中饱私囊!”
沙公义连说:“是,是!”
马鸿逵说:“这个人看来是抓对了!军队中有他这样的人,即便不是共产党的眼线,可他成天盯着政府的政务,这还得了吗!真要是捅到中央去,还有口说不清哩!”
沙公义小心翼翼地从衣袋掏出几张纸,放到了石桌上,说道:“马主席,请息怒,您先消消气……这是对他的审讯记录,您要不要看看?”
马鸿逵闻言,坐到了石凳上,拿起审讯记录看着,不时地出口粗气,还不时地用肥胖的手掌拍击着石桌桌面。
马鸿逵看完记录,问沙公义:“上面怎么没有刘子斌的签字画押呢?”
沙公义躬身道:“主席,我当时给他动了点刑,没想到他就昏过去了……签字画押的事就忘了。加上宪兵队的曹队长压根儿就不主张用刑。我心里还在想呢,莫不是马鸿宾军长在保安司令部上上下下关照过了?”
马鸿逵说:“保安司令部直接从八十一军的队伍中抓人,还是没有过的事,子寅当然要过问!”
沙公义说:“主席,我这个脑袋笨,我也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刘子斌、李九松和那个特派员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马鸿逵瞪了他一眼:“这还不明白?共产党惯于搞单线联系。这一条线和那一条线不相关连,断了这条线还有那条线。”
沙公义忙说:“对,对,主席真是高明!”
马鸿逵说:“好一个刘子斌,什么启发士兵的爱国觉悟,什么对抗中央政府明令禁烟,什么烟土收益是一笔黑账,什么利用权力,什么私吞军饷破坏抗战,什么拉人下水坐地分赃,什么掏空国库……他竟敢公开说要揭露腐败的高官!其实每一条都在说我,真是胆大包天,气死我了!”
沙公义说:“别看他脑门上没写字,可他绝对是共产党!”
马鸿逵说:“不是共产党,他对我哪来的这么大的仇恨!中统、军统甚至日本人,也有派到宁夏来的特工,可是他们的气味我能闻出来!”
沙公义问道:“马主席,您看下一步怎么办?”
马鸿逵又从石凳上站起来,用手捶捶自己的后腰,又抓起审讯记录翻一翻,说道:“杀!”
沙公义吃了一惊,忙问:“您是说杀了他?”
马鸿逵把记录扔在石桌上,又来来回回走了几步,又拍了拍肥大的脑袋,他看了看沙公义,说:“这种硬骨头的政治要犯,他早就铁了心,你没有办法对付,只有抓住一个杀一个,再说,只有杀一儆百,才能整肃军心!”
沙公义又问:“这……马军长那里怎么交代?”
马鸿逵冷笑一声:“我是宁夏回族自治区保安司令,对一个诽谤政府、煽动军心、刺探财政机密、造谣惑众、妄图破坏抗战后方大好局面的人,我有生杀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