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濯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9
|本章字节:7590字
这时,川板英夫已经穿上了衣服。张栓栓走近他,闻出了他身上的酒气。
1937年12月,日军侵占了包头。
张栓栓转脸问桂香:“这个日本醉鬼是咋回事?”
桂香没说话先落泪,她抽泣道:“长官……这个日本鬼子不是父母养下的,他、他让我用嘴接尿……我不依,他就往死打我……”
张栓栓一听,不禁怒火上升,他骂道:“这个日本畜生!弟兄们,把他押回警备队!”
警备队的士兵们听见桂香的哭诉,也是一肚子怒气,听见队长发话,拥上来几个人,连推带搡地把川板英夫带了出去……
五原城西大街上,开过来两辆疾驶的汽车,车上的前大灯,把少有行人的空旷的路面照得一片光亮。驶在前面的是一个辆黑壳的小轿车,后面的是一辆卡车,车上是二十几个荷枪实弹的臂带“纠察”袖章的日本兵。
在五原警备司令部的大门前,两辆车猛地刹住。从小轿车里,走出日军驻五原城防司令野田花部和吴翻译官。野田花部朝已经下车的日本士兵挥挥手,有八个日本兵站到了大门两边,其余的跟着他走进了门里。日本兵手里的几只手电筒一阵乱照,站岗的四名警备队士兵,连忙行持枪礼,个个站得笔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院内,警备司令杨云斋和张栓栓早就迎候在办公室门外,朝野田花部唰地一个敬礼。野田花部抬抬手,算是回了礼,和吴翻译官走进了房里。
杨云斋见野田花部已经坐定,尽量让忐忑的情绪稳定下来。他啪地一个立正,说道:“报告大佐阁下!您的一名部下喝醉了酒后,在正式注册开业的妓院福喜堂随意鸣枪,惊扰了社会治安,被我的巡逻士兵制止,暂时关押在这里。刚才,我在电话里向吴翻译官做了通报。没想到阁下亲自光临,实在对不起了!”
野田花部坐在写字台后面,煤油灯的灯影里,他的脸色显得很是阴沉。他认真地听着吴翻译官的翻译,摘下玳瑁眼镜,用一方丝绸手绢擦拭着,然后戴上眼镜,看着杨云斋,并不说话。杨云斋赶紧回身从另一张桌子上取过川板英夫的手枪,恭敬地用双手放到了野田花部的眼前。
野田花部拿起手枪,取出弹夹,看了看,检查一番,又放到了写字台上。
野田花部忽然发出了微笑,他说道:“杨司令,你的部下是尽责的士兵,你是尽责的长官。五原是皇军战略西进的桥头,只有五原城的治安好,五原城才能繁荣起来。不管是谁,都不能破坏治安!日本军人当然不能例外!”
吴翻译官连忙将他的话翻译给杨云斋。
杨云斋听罢翻译出来的话,松了一口气,忙说:“是!阁下。”
野田花部说:“杨司令,那个人在哪里?”
吴翻译官忙说:“杨司令,大佐阁下向你要人呢!”
杨云斋一挥手,张栓栓忙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把川板英夫带了进来。
野田花部见被带进的人是川板英夫,感到很意外。他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野田花部生气了,说道:“川板君,战场上的英雄,怎么是你!”
川板英夫啪地一个立正,低下头说:“长官,是我。我不是英雄,我给天皇丢了脸!”
野田花部斥责道:“你的酒醒了吗?”
川板英夫不敢抬头,说:“报告长官,我……我的确喝醉了,我给长官添麻烦了!”
野田花部嗤笑一声,问:“为什么要开枪?”
川板英夫的头更低了,似乎不敢回答。
野田花部猛地一拍桌子,叫道:“说!为什么?”
川板英夫吓得一颤,结巴着说:“报告长官,我……我把慰安所的支那女人……和妓院里的支那女人,都看成是日本军人胯下的性奴隶……我……”
野田花部似乎明白了,他走到川板英夫面前,慢慢地捏紧了拳头,川板英夫唰地挺直了身子准备挨揍。
野田花部却没有举拳,他接着问道:“你的军籍还没有重新注册好,你的枪是哪里来的?”
川板英夫回答说:“长官,枪,是我借的……”
野田花部大怒,骂道:“混蛋!”
川板英夫连说:“是!长官!我是个混蛋!”
野田花部后退两步,朝站在旁边戴“纠察”袖章的士兵一挥手,命令道:“教训教训他!”
几个士兵答应一声,走到川板英夫面前,左右开弓,噼噼啪啪地打着他的耳光。
川板英夫硬挺着挨揍,脸立刻肿起来,嘴角淌出了血水……
杨云斋见状,忙朝吴翻译官挤挤眼,吴翻译官也看出野田花部有几分在做戏,忙走到野田花部身边。
吴翻译官用日语说:“大佐阁下,请息怒。是不是给皇军留点面子……”
野田花部喘了口粗气,对士兵又一挥手,说:“停!把他带回去!”
野田花部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他知道黑山重德师团长命令他驻防五原的分量。黑山重德私下向他透露过:在军内,陆军部和海军部正在争执不下。一旦陆军部的战略构想能获得政府批准,在中国的东北,日军要相机向苏俄进攻,获取石油;在中国西部,要通过占领绥西,南下宁夏,再向西打通甘肃的河西走廊,然后进军新疆;这样,日本才能完成对中国的北线包围,又能开辟进攻苏俄的第二条战线。所以,五原防务千万不能有失。他深知,军纪不能松弛,入驻五原后,他严厉的处分了几起日本军人违犯军纪的行为,川板英夫被揍,只是其中之一。同时,他深知驾驭部下须恩威并重,他要再施恩于川板英夫,而且要笼络住伪蒙军的警备司令杨云斋。
川板英夫被打耳光的几天后,野田花部特意在自己的私宅设下便宴,宴请了川板英夫和杨云斋,吴翻译官作陪。
酒席是地道的日本料理。生鱼片,寿司,紫菜卷,日本清酒……摆满了小地桌。“榻榻米”上,野田花部笑容可掬地端着小酒盅频频劝酒。川板英夫跪坐在对面,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杨云斋也显得很拘束,他还是第一次受到日本长官的私人宴请,毕恭毕敬地坐在那里。
野田花部给两人又斟满了酒,举起酒盅说道:“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不打不相识’。我和川板英夫都是天皇陛下的军人,大东亚圣战的旗帜下,我们是兄弟,没有私人恩怨!”
川板英夫双手扶膝,低下头鞠躬,说道:“是!阁下讲的是至理名言!”
野田花部又看了看杨云斋,说道:“杨司令,我欣赏你忠于职守的行为。中日亲善,才能建成大东亚共荣圈!五原是个重要的战略要地。我们,已经有了一条从包头到五原的钢铁般的补给线,五原需要固若金汤般的防务,它需要你这样忠心可嘉的军人!”
吴翻译官连忙把野田花部的话翻译出来。
杨云斋听完,忙向野田花部一鞠躬,说道:“谢谢大佐阁下的称赞,卑职还要继续努力!”
野田花部朝门外拍拍手,推拉门开处,进来几个日本歌舞伎艺妓。秋子也在其中,她今天穿着淡雅的日本和服,率先伏地向席上的人鞠躬致意。
铃、鼓、笛、箫奏响起来,秋子起身,款款地且歌且舞,演唱起流行于日本的樱花歌谣:
樱花哟!樱花哟!
暮春时节天欲晓,
晨光熹微花英俏。
千里碧空白云袅,
芳香浓烈随风飘。
去看花哟!看花去!
莫误少年时,
莫待春光老!
……
野田花部带头鼓掌,杨云斋和吴翻译官也随声附和,连连叫好。不料,川板英夫却呜的一声哭了。野田花部一挥手,音乐声停了下来。
野田花部惊诧地问:“川板君!怎么啦?难道不开心吗?”
川板英夫忙擦干眼泪,俯身鞠躬道:“长官,实在对不起啦!我扫了你的兴致吧!”
野田花部问:“川板君,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情?”
川板英夫说道:“是的,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想起了家乡。长官,1894年,在清国所称的‘甲午海战’中,我爷爷作为一名海军,被清国的炮弹击中,殉国辞世。1928年,在山东济南,我父亲作为一名海军陆战队士官生,死于与支那北伐军的激战中。那年我二十岁,为了继承祖父、父亲的遗志,十四岁就当了屠夫的我,毅然参加了军队。可是,我又在绥西战役中失去左臂……我很苦恼,大日本的生命线和征服支那紧紧相连,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国策是伟大的,可不知为何,我有时感到很渺茫!我也常常很伤感……”
野田花部露出钦敬的神情,说:“啊,想不到川板君是光荣的军人世家!我实在是钦佩得很!”
川板英夫又朝野田花部一鞠躬,说道:“长官,我请求您,早日把我派到前线去!我不愿虚度时光,我愿意为大日本帝国建功立业!”
野田花部微笑道:“川板君,你具有典型的日本武士精神!”
杨云斋和吴翻译官交换着眼神,都僵坐在那里。
野田花部摘下眼镜,用手绢细细地擦拭着。秋子等歌舞伎艺妓都低眉顺目地呆在那里,不敢出声。
野田花部戴好眼镜,突然说道:“思乡情绪,会消磨军人的意志。而慰安所的慰安妇,没有情趣,不会让帝国的军人开心。过些时候,我要把五原城的妓院包下三天,让伤残的日本军人都去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