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濯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9
|本章字节:7440字
马鸿宾说:“是这样,我要给白团长送份厚礼。其中要给新娘送几块时兴的衣料,现时女孩家喜欢什么料子,我完全不懂行,我想你一定知道,眼光一定不会错。所以,我想请你随黄副官去省城一趟,到几家绸缎庄看看,买几块料子。你看可以吗?”
周嫣红的脸上泛起些许红晕,犹豫了一下,喃喃道:“军长,您……忘了吧,我也是待字闺中的女孩家呢!我要是去给新娘挑衣料,那……岂不是应了那句‘为他人做嫁衣裳’了吗?”
马鸿宾闻言一愣,双手叉起腰,歪着头一想,不禁爆发出一连串的大笑。
马鸿宾说:“周嫣红,到底是个大学生!你将这一军,倒把我这老帅将住了!对不起,是我犯糊涂……不过,作为军人,倒也没什么讲究和忌讳的。成人之美嘛。要不,你就当是执行长官的命令?”
周嫣红微微一笑:“好吧,遵命!我赶紧把药发完,就去找黄副官。”
周嫣红敬了个军礼,背着药箱转身跑去,像一只优雅的奔鹿。
马鸿宾看着她的背影,自语道:“才貌双全!八十一军的一朵军花呀!”
前省参议员白寿山从县政府打电话回来后,宣布了马鸿宾军长特别准假三天,允许白武耕奉父母之命完婚的消息。白家大宅内上上下下一片欢声笑语,紧接着就忙碌起来。几家近亲闻讯也来帮忙,清扫房间院落,采买婚礼用品,布置新房。两进院子的上房门楣上挂了红绸,两侧厢房的房檐下挂上了红灯笼……
丁巧巧家住县城西门里,白寿山派人要先把她客客气气送回家去,准备嫁妆等候迎娶。白武耕在父亲和军长的双重命令下,没有办法,只有服从了。他也得先骑马回县城去安顿军务。
大门外,本来已经上了骡车的丁巧巧,看见白武耕从门口牵着马过来,她又从车上跳下,朝他跑过去。
丁巧巧长得身材苗条娇小,一张尖下颏的桃子脸上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这一刻,她羞得两颊绯红,她看着白武耕,双手递给他一件东西。白武耕接过来一看,是一个绣着两只鸳鸯的粉红缎荷包。
白武耕脸颊发烫,看着她,不知说点什么。今天巧巧还是表妹,明天就是他的新娘了。他突然觉得巧巧这时候太美了,绿色的头帕,深藕荷色的衣裤,活脱脱一支出水芙蓉。可是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心里很空。他的心仍然还在他的士兵身上。那些遗留在战场上的士兵们的躯体总是在眼前浮现……
丁巧巧看见白武耕若有所失的样子,嘟起了小嘴:“表哥,你咋也不说句好听的话哄哄我?”
白武耕说:“表妹,你的手真巧,我……”
丁巧巧娇嗔地用小拳头捣了他一下,说:“哼,团长大人,你等着……”
丁巧巧说完,朝白武耕调皮地扮个鬼脸,回身跳上车去。车把式高喝一声,甩了一下响鞭,骡车响着铃声跑开去。白武耕把荷包装进衣兜,跨上了马,带着两名卫兵也跟在了车后。乡村土路上,扬起了一阵轻尘……
第二天大清早,白寿山和老夫人坐上骡子车,带上聘礼和聘金,到县城丁家会见了亲家。两家人高高兴兴地就将婚礼定在了明日。
中午时分,刚刚回到家的白寿山夫妇才喝了几口茶,只听大门口响起一阵汽车喇叭声。
接着,担任婚礼的执事人在院子里喊道:“马军长的贺礼到——”
白寿山夫妇忙迎到阶下,只见黄副官带着四名士兵,将扎着红绸的两个抬盒已经抬到了院子里。
黄副官啪地一个立正,敬礼道:“白老先生,敝人是马军长帐下的少校副官,奉命将马军长赠送给白团长的新婚贺礼送到,请您过目。”
黄副官将一张洒金红纸写的礼单从皮包里掏出来,双手呈给了白寿山。
白寿山接过礼单,略一浏览,忙拱手道:“有劳副官了!请问贵姓?”
黄副官说:“敝人免贵姓黄。”
白寿山说:“黄副官辛苦了,弟兄们也辛苦了,请到上房喝茶!”
执事人已经高挑门帘,黄副官一招手,四名士兵将抬盒抬进了屋里。
白寿山将黄副官让进上房,对执事人吩咐道:“赶紧准备饭菜,款待黄副官和各位弟兄们!”
淡淡的月光,透过纸窗,朦胧地洒在八十一军军部军医处医务所里间的一张行军床上。睡在床上的周嫣红睡得并不踏实,她总是在翻身。天快亮的时候,周嫣红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先是她跟黄副官到省城一家绸缎庄挑选衣料。掌柜的在一旁忙着招待黄副官喝茶。在一架大穿衣镜前,周嫣红微笑着,拿起一块块衣料,披在身上比量着,她觉得都不错,简直挑花了眼。后来她拿起一块水红的杭绸,情不自禁地在穿衣镜前柔曼地旋转着。转着转着……她穿上了这块杭绸做的衣裤——她成了新娘!
……她顶着红盖头,被两名女医务兵从大花轿里扶出来。白武耕身着崭新的军装,十字披红,走到她的面前。
白武耕轻轻地掀起红盖头,看见是她,万分诧异:“周医官,怎么是你?”
周嫣红不胜娇羞地:“……怎么就不是我呢,白团长,你忘了,我和你结婚是马军长批准的呀!”
白武耕着急地看看四周,却发现他的士兵们正列着整齐的队伍,高兴地为他鼓掌祝贺。
白武耕慌了,对周嫣红说:“周医官,对不起,我的新娘是我的表妹丁巧巧,恐怕是搞错了!”
周嫣红也焦急道:“不是的,你的新娘就是我,是周嫣红,不是丁巧巧,这是军长的命令。”
这时,响起了嘀嘀嗒嗒的军号声。白武耕和周嫣红向队伍中看去,有两个一手叉腰、昂首挺胸的年轻号兵在吹着军号……
周嫣红一下子从行军床上坐起来,梦也醒了,却发现是军部的号兵正吹响着起床号,窗外的天色已经发亮了。
几辆骡子车,从平罗城内驶出来。为首的是一辆罩着蓝呢子车篷、披着彩绸的喜车。就连驾辕的大青骡子,头上也戴上了红绸子花,在早晨阳光的照射下,分外光鲜明亮。车把式挥动长鞭,连连吆喝着,却不把鞭梢抽打下去,只让骡子跑着小颠步。这完全是为了引起路人注意,图个喜庆热闹,制造气氛,并不让骡子奔跑起来。
车内,丁巧巧穿着簇新的衣裙,裹着新头帕,时不时地悄悄撩起车棚的布帘儿,朝车外看一看。天刚麻麻亮,丁巧巧就起身洗了“乌素里”大净,巧巧娘为她准备好了热水和汤瓶。朦胧的晨光中,她在一面小镜子里,偷偷地打量着自己嫩白光滑的肌肤。她忽然发现自己是很好看的。巨大喜悦的突然来临,让她慌乱和茫然,也使她变得无比娇美和温柔。
1938年宁夏回族自治区平罗县回汉群众举行抗日救国集会。
突然,天空中响起一阵由小变大的可怕的飞机引擎声。迎亲的人抬头看去,初看像是两个黑乌鸦,转眼之间,变成了两架涂着“太阳”标志的日本飞机。接着,飞机从这支车队的上方掠了过去。
恐惧使车把式们急了,纷纷挥动长鞭使劲抽打着骡子,骡车顺着黄土大道狂奔起来。
不料,两架飞机又兜了一圈飞回,呼啸着俯冲下来,突然向几辆骡车扔下了两颗炸弹,又打出一串串罪恶的子弹。为首的最显眼的喜车中弹最多,狂奔的大青骡子和车把式均被击中。大青骡子倒下了,骡车倾翻,车把式从车辕子上摔了出去。
车内,丁巧巧胸部中了两颗枪弹,鲜血一股股地冒了出来……
白家大院内,人们听见了传来的爆炸和射击声。头戴礼帽身着长袍马褂的白武耕以军人的特殊敏感,抢先跑出院门,解下拴在门口的马匹,飞身上马,朝县城方向急驰而去。几个卫兵也跑出来,纷纷骑上马,紧跟着他奔去。
白武耕策马飞奔而来,他看见喜车倾倒在路旁,另外几辆车四散在野地里,好几个帮着娶亲的人倒在车边,受伤的人正被乡亲们围着,许多人在放声哭号。
白武耕跳下马,抢到喜车前,撩起半掩的挡帘,看见丁巧巧蜷卧在车内,已是浑身是血。
白武耕大喊一声:“巧巧!表妹!”
白武耕伏下身,探身进车内,把丁巧巧抱出来,用手试了试,发现她没有一点鼻息,已经死去了。
白武耕悲痛万分,嗓音突然变得喑哑,大声喊着:“巧巧!巧巧……”
突如其来的巨大悲伤,使他这个枪林弹雨前不眨眼的铁汉,猛地热泪涌流。他把丁巧巧拥在怀中,用手擦拭着她脸上、胸口的血迹。
丁巧巧的眼睛还睁着,似乎悲愤地怒视着天空。白武耕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双眼,给她合上了眼皮,又抓起丁巧巧的一只手,轻轻地贴到自己的面颊上。丁巧巧玲珑、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碧玉镯。碧玉镯在强烈的阳光下折射着璀璨的亮光。
白武耕站起来,把丁巧巧横抱在胸前。
他向几个身旁的卫兵命令着:“不要看着我,快去帮着救人!”
士兵们答应一声,跑开去。白武耕抱着丁巧巧,顺着黄土路向东方走去,向着他的家也是丁巧巧的家走去。他要把她就这样抱回去,把她放在花团锦簇、光鲜体面的婚床上。
逆光中,白武耕高大魁梧的身影踽踽而行着,四野空寂,为之肃穆。
丁巧巧的长发垂了下来,长长的裙裾也垂了下来,任凭风吹拂着,飘飘扬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