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下乾上）

本卦导读

《乾》，卦义为强壮、刚健；代表“天”之德性。汉帛书《易》卦名作《键》。“乾”、“键”，都是“健”的借字（上古音音近字通）。全卦六爻皆阳，呈纯阳至健之象，故卦名为《乾》。《乾》卦《象》传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便精点出全卦的要义。

在“十二消息卦”中，为代表四月初夏、阳气极盛、万物繁生季候之卦。

乾：元亨1，利贞2。

注释

1元：大，本义为首（头部），故特指极大、最大。此字在《易经》***现二十七次，含义相同。亨：通。

2利：指有利于、适宜于做某事。贞：卜问，占问。甲骨文多见。此字在《易经》***现一百一十二次，除两次（《旅·六二》、《旅·九三》）外，意义均同。

译文

《乾》卦：极其顺利，利于占问。

解析

卦体上乾下乾，乾的卦象为天（见《说卦》），而“天行健”，天道刚健，不停运转，故君子若能效法天道，自强不息，奋进不止，必大通顺而无往不利。

初九1：潜龙，勿用2。

注释

1初九：爻名，或称爻题。初，指爻之位次，《易经》以初、二、三、四、五、上标明六爻自下而上之位次。九，标示爻性；九为老阳之数，代表阳爻，以下同。

2潜龙：即“龙潜”，主谓倒装句。龙，在这里代表阳性事物，“喻阳气及圣人”（《经典释文》）。勿用：不要动，不可施为。

按，龙、用协韵，并与其他各爻龙字协韵，故这样标点。

译文

（自下而上）第一位，阳爻：龙潜伏着，不要行动。

解析

初九为阳爻，故称“龙”；爻位在下，故称“潜”。爻意说，圣人君子暂宜隐伏待时，不可轻举妄动。

“潜龙勿用。”

潜，不等于一沉不起，勿用，也不是无所作为。它只是应对不利环境时采取的“以静制动”的权宜之计，一种“韬光养晦、磨砺以须、蓄锐待时”的应对策略。时人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便是善用“潜龙勿用”策略的范例之一。又如经济领域中的投资行为，当市况达到极端时，绝大多数人都会受不了而离场，只有个别有远见的投资者才沉得住气，不怕寂寞和孤独，以超常的坚忍与耐心，去赢取最大的回报。

九二1：见（xiàn）龙、在田2。利见大人3。

注释

1九二：爻名。九，代表阳爻；二，标明爻（自下而上）的位次。

2见龙在田：即“龙见于田”，为倒装句法。见，通“现”，显露，出现。在，同“于”，介词。周原甲骨：“龙见于莒。”（h1：92）可比照。

3大人：有身份、地位的人，周代指王侯、贵族；与“小人”相对而称。

按，龙字入韵，又田、人协韵，故这样标点。

译文

第二位，阳爻：龙出现在田野。利于见贵人。

解析

此阳爻处下卦中位，表示有刚健之德，又能行中道。占得此爻，意味或将得见“大人”，获得好处；或自己会崭露头角成为“大人”，而为众人所“见”。

九三：君子1，终日乾乾2，夕、惕若3，厉4，无咎（jiu）5。

注释

1君子：在西周晚期，可指王侯、公卿、大夫、士。

2乾乾：孜孜不倦的样子。

3惕若：即惕然，保持警觉的样子，言因忧惧而警戒。

4厉：危险。在《易经》中，“厉”字共出现二十七次，意义相同。

5无：楚简《易》作“亡”。咎：祸殃、灾病，罪过（名词），或怨责、怪罪（动词）。全《易经》“咎”字共出现九十八次，意义不离于此。

按，乾、夕、若、厉协韵，又子、咎与四爻咎合韵，故这样标点。

译文

第三位，阳爻：君子整天孜孜不倦地努力上进，晚上也毫不懈怠，纵遇危险，也没有祸患。

解析

爻意与“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的卦义遥相呼应，强调永不言休的精神。

“朝乾夕惕。”

这个成语由《乾·九三》爻辞凝缩而来。表示有抱负、有作为的人无论何时，都会奋励振作，勇猛精进，毫不懈怠，同时又提高警觉，保持清醒头脑，经常策励自己，寻找不足。“朝乾”是拼搏，奋进；“夕惕”是自警，自省（所谓“吾日三省吾身”，便是“夕惕”的表现之一）。两者结合，便可勇往直前，都能逢凶化吉，遇险呈祥，故无往而不胜。《升》卦上六爻辞：“冥升。利于不息之贞。”也有类似的含义，强调的都是“不息”，而不是“休息”或“按时作息”，正可互相参证。

九四：或跃在渊1，无咎。

注释

1或：有（的），可指人或事物，不定代词。《诗经·小雅·鹤鸣》：“鱼在于渚，或潜在渊。”在：同“于”。渊：深湖、深潭。

译文

第四位，阳爻：龙有时从深水跃出，没有祸患。

解析

初爻龙潜伏在渊中，二爻露出地面，三爻蓄聚力量，到此时则向上腾跃，争取更大的发展空间。

九五：飞龙、在天1。利见大人2。

注释

1飞龙在天：即“龙飞于天”，句式本与“龙战于野”（《坤·上六》）同，但主谓倒装。

2大人：注见二爻。

按，龙字入韵，又天、人协韵，故这样标点。

译文

第五位，阳爻：龙飞到天上。利于见贵人。

解析

九五是上卦中位，全卦之“天位”、“君位”。以刚健中正而履尊位，必可大有一番作为，并会像“云从龙，风从虎”般，获得众人的信赖、拥戴。

上九：亢（kàng）龙1，有悔2。

注释

1亢龙：即“龙亢”，主谓倒装。亢，义为高举，这里作“高飞”解，意指飞至极高之处。汉帛书《易》作“抗”，义同。

2悔：悔恨，懊恼。全《易经》“悔”字共出现三十三次，意义相同。

译文

最上位，阳爻：龙高飞远举，有悔恨、烦恼。

解析

上九居《乾》卦之极，穷高易危，物极必反，加以阳居阴位，位不当，故呈“亢龙”之象。意味若缺乏相应的才德而居高位，又不自量力、肆意妄为，定会动辄得咎而陷于困境，生出无穷的懊悔。

“亢龙有悔。”

美国在遭受“9·11”恐怖袭击之后，自恃国力强横，以为天下无敌，借口“反恐”，肆行单边主义，挥军阿富汗，更以莫须有的“制造并贮存大规模杀伤力武器”之罪名悍然入侵伊拉克，结果泥足深陷多年，付出高昂代价，更令超过十万名伊拉克民众无辜丧生，二百万人流离失所，因而被西方媒体称为自“越战”以来最不受欢迎，对美国在全球的声誉、地位打击最大的战争。连美总统奥巴马接受传媒访问时，也“不再称美国撤军伊拉克是胜利”（香港《信报》）。看来，“亢龙有悔”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用九1：见群龙2，无首3，吉。

注释

1用九：《乾》卦特有之爻名。汉帛书《易》作“迵九”。按，迵（dong，音洞）与用，皆古韵东部字，这里都应读为“同”，同有聚合、统括之义，所以“同九”的意思是说，此爻乃统合全卦六阳爻的作用。因为依照传统筮法，筮得《乾》卦，若六爻皆七，则六爻不变，而以卦辞占断，若六爻皆九，则六爻俱变（称为《乾》之《坤》。之，往，此指卦、爻之变），而以用九爻辞占断，可见，本爻乃总诸老阳（九为老阳）之用，故爻名“同九”。

2见群龙：即“群龙见”，主谓倒装。见，通“现”。

3无首：没有领头的。首，首领。

按，龙字入韵，又首与上爻悔合韵，故这样标点。

译文

统合众阳爻的作用：群龙一起出现，没有为首的，吉利。

解析

六爻皆阳，故称“群龙”。“无首”，是指诸爻在这里都起同样作用，并无主次之分。既各展其能，又同心协力，故“吉”。

按，这爻辞的内容极可能与《周易》写定之年代——“共和”时期的政治形势有关：西周厉王末年，由于朝政衰败，国人暴动，导致贪腐暴虐的厉王出奔于彘（今山西霍县），而令王位旷缺，于是众诸侯便推举共伯（名和）与周公、召公共同主政，史称“共和行政”。爻辞以“群龙无首”喻此局面，并认为是“吉”兆。

《乾》是《易经》之始，卦义贯通全书，地位举足轻重。全卦以“天行”为榜样，提倡一种刚健自强、永不言休的奋斗精神。各爻由龙潜伏水中，到露出地面，到跃起半空，到飞到天上，再飞到极高处，顺次取象，层次井然。

如果说“亢龙有悔”是对自视过高、横行无忌终至陷入窘境的强权大国的形象写照，那么，中国奉行“和平崛起，永不称霸”的国策，则正与“群龙无首”的《易》之义息息相通，也完全符合当今大多数人对世界宜“理性共存，多元并进”发展的企望。可见《易》道、《易》理确是万古长新，放诸四海皆准，可供后世挹注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