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二列传第七十儒林(下)

作者:李延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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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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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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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7180字

沈重樊深熊安生乐逊黎景熙冀俊赵文深辛彦之何妥萧该包恺房晖远马光刘焯刘炫褚晖顾彪鲁世达张冲王孝籍


沈重,字子厚,吴兴武康人也。性聪悟,弱岁而孤,居丧合礼。及长,专心儒学,从师不远千里。遂博览群书,尤明《诗》及《左氏春秋》。梁武帝欲高置学官,以崇儒教。中大通四年,乃革选,以重补国子助教。后除《五经》博士。梁元帝之在籓也,甚叹异之。及即位,乃遣主书何武迎重西上。


魏平江陵,重乃留事梁主萧察,累迁都官尚书,领羽林监。察又令重于合欢殿讲《周礼》。武帝以重经明行修,乃遣宣纳上士柳裘致书礼聘,又敕襄州总管卫公直敦喻遣之,在途供给,务从优厚。保定末,至于京师,诏令讨论《五经》,并校定钟律。天和中,复于紫极殿讲三教义,朝士、儒生、桑门、道士至者二千余人。重辞义优洽,枢机明辩,凡所解释,咸为诸儒所推。六年,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露门博士,仍于露门馆为皇太子讲《论语》。建德末,表请还梁,武帝优诏不许。重固请,乃许。为遣小司门上士杨汪送之。梁主萧岿拜重散骑常侍、太常卿。大象二年,来朝京师。开皇三年卒,年八十四。隋文帝遣舍人萧子宝祭以少牢,赠使持节、上开府仪同三司、许州刺史。重学业该博,为当世儒宗。至于阴阳图纬、道经、释典,无不通涉。著《周礼义》三十一卷、《仪礼义》三十五卷、《礼记义》三十卷、《毛诗义》二十八卷、《丧服经义》五卷、《周礼音》一卷、《仪礼音》一卷、《礼记音》二卷、《毛诗音》二卷。


樊深,字文深,河乐猗氏人也。事继母甚谨,弱冠好学,负书从师于河西,讲习《五经》,昼夜不倦。魏永安中,随军征讨,以功累迁中散大夫。尝读书,见吾丘子,遂归侍养。


孝武西迁,樊王二姓举义,为魏所诛。深父保周、叔父欢周并被害。深因避难,坠崖伤足,绝食再宿。于后遇得一箪饼,欲食之,然念继母老痺,或免虏掠,乃弗食。夜中匍匐寻觅,母得见,因以馈母。还复遁去,改易姓名,游学于汾晋间。习天文及算历之术。后为人所告,囚送河东。属东魏将韩轨长史张曜重其儒学,延深至家,因是便得逃隐。周文平河东,赠保周南郢州刺史,欢周仪同三司。深归葬其父,负土成坟。


寻而于谨引为府参军事,令在馆授教子孙。周文置学东馆,教诸将子弟,以深为博士。深经学通赡,每解书,多引汉魏以来诸家义而说之。故后生听其言者,不能晓悟,背而讥之曰:“樊生讲书,多门户,不可解。”然儒者推其博物。性好学,老而不怠。朝暮还往,常据鞍读书,至马惊坠地,损折支体,终亦不改。后除国子博士,赐姓万纽于氏。天平二年,迁县伯中大夫,加开府仪同三司。建德元年,表乞骸骨,诏许之。朝廷有疑议,常召问焉。后以疾卒。


深既专经,又读诸史及《仓》、《雅》、篆、籀、阴阳、卜筮之书。学虽博赡,讷于辞辩,故不为当时所称。撰《孝经》《丧服问疑》各一卷。又撰《七经异同》三卷。子义纲。


熊安生,字植之,长乐阜城人也。少好学,励精不倦。从陈达受《三传》,从房虬受《周礼》,事徐遵明,服膺历年,后受《礼》于李宝鼎,遂博通《五经》。然专以《三礼》教授,弟子自远方至者千余人。乃讨论图纬,捃摭异闻。先儒所未悟者,皆发明之。齐河清中,阳休之特奏为国子博士。时西朝既行《周礼》,公卿以下,多习其业,有宿疑硕滞者数十条,皆莫能详辨。天和三年,周齐通好,兵部尹公正使焉。与齐人语及《周礼》,齐人不能对。乃令安生至宾馆,与公正言。公正有口辩,安生语所未至者,便撮机要而骤问之。安生曰:“《礼》义弘深,自有条贯,必欲升堂睹奥,宁可汨其先后?但能留意,当为次第陈之。”公正于是问所疑,安生皆为一一演说,咸究其根本。公正嗟服。还,具言之于武帝,帝大钦重之。


及入鄴,安生遽令扫门。家人怪而问之,安生曰:“周帝重道尊儒,必将见我矣。”俄而帝幸其第,诏不听拜,亲执其手,引与同坐,谓曰:“朕未能去兵,以此为愧。”安生曰:“黄帝尚有阪泉之战,况陛下龚行天罚乎!”帝又曰:“齐氏赋役繁兴,竭人财力,朕救焚拯溺,思革其弊,欲以府库及三台杂物散之百姓,公以为何如?”安生曰:“昔武王克商,散鹿台之财,发巨桥之粟,陛下此诏,异代同美。”帝又曰:“朕何如武王?”安生曰:“武王伐纣,悬首白旗;陛下平齐,兵不血刃,愚谓圣略为优。”帝大悦,赐帛三百匹、米三百石、宅一区,并赐象笏及九镮金带,自余什物称是。又诏所司给安车驷马,令随驾入朝,并敕所在供给。至京,敕令于大乘佛寺,参议五礼。宣政元年,拜露门博士、下大夫,时年八十余。寻致仕,卒于家。


安生既学为儒宗,尝受其业,擅名于后者,有马荣伯、张黑奴、窦士荣、孔笼、刘焯、刘炫等,皆其门人焉。所撰《周礼义疏》二十卷,《礼记义疏》三十卷、《孝经义》一卷,并行于世。安生与同郡宗道晖、张晖、纪显敬、徐遵明等为祖师。道晖好着高翅帽、大屐,州将初临,辄服以谒见,仰头举肘,拜于屐上,自言学士比三公。后齐任城王湝鞭之,道晖徐呼安伟,安伟出,谓人曰:“我受鞭,不汉体。”复蹑屐而去。冀州人为之语曰“显公钟,宋公鼓,宗道晖屐,李洛姬肚”,谓之四大。显公,沙门也,宋公,安德太守也;洛姬,妇人也。


安生在山东时,岁岁游讲,从之者倾郡县。或诳之曰:“某村古冢,是晋河南将军熊光,去七十二世。旧有碑,为村人埋匿。”安生掘地求之,不得,连年讼焉。冀州长史郑大讠雚判之曰:“七十二世,乃是羲皇上人;河南将军,晋无此号。诉非理记。”安生率其族向冢而号。将通名,见徐之才、和士开二人相对,以徐之才讳“雄”,和士开讳“安”,乃称“触触生”,群公哂之。


乐逊,字遵贤,河东猗氏人也。幼有成人之操,从徐遵明于赵、魏间,受《孝经》、《丧服》、《论语》、《诗》、《书》、《礼》、《易》、《左氏春秋》大义。寻而山东寇乱,学者散逸,逊于扰扰之中,犹志道不倦。大统七年,除子都督。九年,太尉李弼请逊教授诸子。既而周文盛选贤良,授以守令。相府户曹柳敏、行台郎中卢光、河东郡丞辛粲相继举逊,称有牧人之才。弼请留不遣。魏废帝二年,周文召逊教授诸子。在馆六年,与诸儒分授经业,讲《孝经》、《论语》、《毛诗》及服虔所注《春秋左氏传》。周闵帝践阼,以逊有理务材,除秋官府上士,转小师氏下大夫。自谯王俭以下,并束脩行弟子之礼。逊以经术教授,甚有训导之方。及卫公直镇蒲州,逊为直主簿。


武成元年六月,以霖雨经时,诏百官上封事。逊陈时宜十四条,其五条切于政要。其一,崇教方。其二,省造作。其三,明选举。其四,重战伐。其五,禁奢侈。保定二年,以训导有方,频加赏赐,迁遂伯中大夫。五年,诏鲁公赟、毕公贤等,俱以束脩之礼,同受业焉。


天和元年,岐州刺史陈公纯举逊以贤良。五年,逊以年在悬车,上表致仕,优诏不许。于是赐以粟帛及钱等,授湖州刺史,封安邑县子。人多蛮左,未习儒风。逊劝励生徒,加以课试,数年之间,化洽州境。蛮俗生子,长大多与父母异居。逊每加劝导,多革前弊。在任数载,频被褒锡。秩满还朝,拜皇太子谏议,复在露门教授皇子。大象初,进爵崇业郡公,又为露门博士。二年,进位开府仪同大将军,出为汾阴郡守。逊以老病固辞,诏许之,乃改授东扬州刺史。仍赐安车、衣服及奴婢等,又于本郡赐田十顷,儒者以为荣。隋开皇元年,卒于家,年八十二。赠本官,加蒲、陕二州刺史。


逊性柔谨,寡交游,立身以忠信为本。不自矜尚。每在众言论,未尝为人之先,学者以此称之。所著《孝经》、《论语》、《毛诗》、《左氏春秋序论》十余篇。又著《春秋序义》,通贾、服说,发杜氏违,辞理并可观。


初,周又有黎景熙,以古学显。


黎景熙,字季明,河间郑人,少以孝行闻于世。曾祖嶷,魏太武时,以军功赐爵容城县男,后为燕郡守。祖镇、父琼,并袭爵。季明少好读书,性强记默识,而无应对之能。其从祖广,太武时尚书郎,善古学。常从吏部尚书清河崔宏受字义,又从司徒崔浩学楷篆,自是家传其法。季明亦传习之,颇与许氏有异。又好玄象,颇知术数,而落魄不事生业。有书千余卷。虽穷居独处,不以饥寒易操。与范阳卢道源为莫逆交。永安中,道源劝令入仕,始为威烈将军。孝武西迁,季明乃寓居伊洛。侯景徇地河外,召季明从军,稍迁黎阳郡守。季明从至悬瓠,察景终不足恃,遂去之。客于颍川。时王思政镇颍川,累使召季明,留于内馆。月余,周文又征之,遂入关。乃令季明正定古今文字于东阁。大统末,拜著作佐郎。于时伦辈,皆位兼常伯,车服华盛,唯季明独以贫素居之,而无愧色。又勤于所职,著述不怠。然性尤专固,不合于时,是以一为史官,遂十年不调。武成末,迁外史下大夫。


保定三年,盛营宫室。春夏大旱,诏公卿百僚,极言得失。季明上封事曰:


臣闻成汤遭旱,以六事自陈。宣王太甚,而圭璧斯竭。岂非远虑元元,俯哀黎庶。今农要之月,时雨犹愆,率土之心,有怀渴仰。陛下垂情万类,子爱群生,觐礼百神,犹未丰洽。岂或作事不节,有违时令,举措失中,当邀斯旱。


《春秋》,君举必书,动为典礼。水旱阴阳,莫不应行而至。孔子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可不慎乎!”《春秋》庄公三十一年冬,不雨,《五行传》以为是岁一年而三筑台,奢侈不恤人也。僖公二十一年夏,大旱,《五行传》以为时作南门,劳人兴役。汉惠帝二年夏,大旱,五年夏,大旱,江河水少,溪涧水绝,《五行传》以为先是发十四万六千人城长安。汉武帝元狩三年夏,大旱,《五行传》以为是岁发天下故吏,穿昆明池。然则土木之功,动人兴役,天辄应之以异。典籍作诫,倘或可思,上天谴告,改之则善。今若息人省役,以答天谴,庶灵泽时降,嘉谷有时,则年登可觊,子来非晚。《诗》云:“人亦劳止,迄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或恐极阳生阴,秋多雨水,年复不登,人将无觊。如又荐饥,为虑更甚。


时豪富之家,竞为奢丽。季明又上书曰:


臣闻宽大所以兼覆,慈爱所以怀众。故天地称其高厚者,万物得其容养焉;四时著其寒暑者,庶类资其忠信焉。是以帝王者,宽大象天地,忠信则四时。招摇东指,天下识其春;人君布德,率土怀其惠。伏惟陛下,资乾御宇,品物咸亨,时乘六龙,自强不息,好问受规,天下幸甚。


自古至道之君,亦皆广延博访,询采皞荛,置鼓树木,以求其过。顷者亢旱逾时,人怀望岁,陛下爰发明诏,广求六瘼,同禹、汤之罪己,高宋景之守正,澍雨应时,年谷斯稔。克己节用,慕质去华,此则尚矣。然而硃紫仍耀于衢路,绮縠犹侈于豪富,短褐未充于细人,糟糠未厌于编户。此则劝导之理,有所未周故也。今虽导之以礼,齐之以刑,风俗固难以一矣。昔汉文帝集上书之囊,以作帷帐;惜十家之产,不造露台。后宫所幸,衣不曳地,方之今日富室之饰,尝不如婢隶之服。然而以身率下,国富刑清,庙称太宗,良有以也。臣闻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今承魏氏衰乱之后,贞信未兴。宜先尊五美,屏四恶,革浮华之俗,抑流竞之风,察鸿都之小艺,焚雉头之异服,无益之货勿重于时,亏德之器勿陈于侧,则人知德矣。


臣又闻之,为政之要,在于选举。若差之毫厘,则有千里之失;后来居上,则致积薪之讥。是以古之善为政者,贯鱼以次,任必以能。爵人于朝,不以私爱。简才以授其官,量能以任其用。官得其才,任当其用,六辔既调,坐致千里。虞舜选众,不仁者远,则庶事康哉,人知其化矣。


帝览而嘉之。


时外史廨宇屡移,未有定所。季明又上言曰:“外史之职,汉之东观,帝王所宝,此焉攸在。自魏及周,公馆不立,臣虽愚瞽,犹知其非。是以去年十一月中,敢冒奏陈,特降中旨,即遣修营。荏苒一周,未知功力。臣职思其忧,敢不重请。”帝纳焉,于是廨宇方立。天和二年,进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后以疾卒。


又周文初,属天下分崩,时学术之士盖寡,故曲学末伎,咸见引纳。至若冀俊、赵文深之徒,虽才愧昔人,而名著于世,并见收用。


冀俊,字僧俊,太原阳邑人也。性沈谨,善隶书,特工模写。初为贺拔岳墨曹参军。岳被害,周文引为记室。时周文志平侯莫陈悦,乃令俊伪为魏帝敕书与费也头,令将兵助周文讨悦。俊寻旧敕模写,及代舍人、主书等署,与真无异。周文大悦。费也头见敕,不以为疑,遂遣兵受周文节度。大统初,封长安县男,从征弘农,战于沙苑,进爵为子。累迁襄乐郡守。寻征还,教明帝及宋献公等隶书。时俗入书学者亦行束修之礼,谓之谢章。俊以书字所兴,起自苍颉,若同常俗,未为合礼,遂启周文,释奠苍颉及先圣、先师。除黄门侍郎、本州大中正。累迁湖州刺史。静退,每以清约自处。前后所历,颇有声称。寻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后进爵为昌乐侯,卒。


赵文深,字德本,南阳宛人也。父遐,以医术仕魏,为尚药典御。文深少学楷隶。年十一,献书于魏帝。后立义归朝,除大丞相府法曹参军。雅有钟、王之则,笔势可观。当时碑榜,唯文深、冀俊而已。大统十二年,追论立义功,封白石县男。文帝以隶书纰缪,命文深与黎季明、沈遐等依《说文》及《字林》,刊定六体,成一万余言,行于世。及平江陵之后,王褒入关,贵游等翕然并学褒书。文深之书,遂被遐弃。文深惭恨,形于言色。后知好尚难及,亦改习褒书。然竟无所成,转被讥议,谓之学步邯郸焉。至于碑榜,余人犹莫之逮。王褒亦每推先之。宫殿楼阁,皆其迹也。迁县伯下大夫。明帝令至江陵书影覆寺碑,汉南人士,亦以为工。梁主萧察观而美之,赏遗甚厚。天和元年,露寝等初成,文深以题榜之功,除赵兴郡守。文深虽居外任,每须题榜,辄复追之。后以疾卒。


辛彦之,陇西狄道人也。祖世叙,魏凉州刺史。父灵补,周渭州刺史。彦之九岁而孤,不交非类。博涉经史,与天水牛弘同志好学。后入关,遂家京兆。周文见而器之,引为中外府礼曹,赐以衣马珠玉。时国家草创,朝贵多出武人,修定仪注,唯彦之而已。寻拜中书侍郎。及周闵帝受禅,彦之与小宗伯卢辩,专掌仪制。历典祀、太祝、乐部、御正四曹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封五原郡公。宣帝即位,拜小宗伯。时帝立五皇后,彦之切谏,由是忤旨,免官。


隋文帝受禅,除太常少卿,改封任城郡公,进位开府。历国子祭酒、礼部尚书。与秘书监牛弘撰新礼。帝尝令彦之与沈重论议,重不能抗,避席而谢曰:“辛君所谓金城汤池,无可攻之势。”帝大悦。后除随州刺史。时州牧多贡珍玩,惟彦之所贡,并供祭之类。上谓朝臣曰:“人安得无学!彦之所贡,稽古之力也。”迁潞州刺史,前后俱有惠政。彦之又崇信佛道,于城内立浮图二所,并十五层。开皇十一年,州人张元暴死,数日乃苏。云游天上,见新构一堂,制极崇丽。元问其故,云潞州刺史辛彦之有功德,造此堂以待之。彦之闻而不悦。其年卒,谥曰宣。


彦之撰《坟典》一部、《六官》一部、《祝文》一部、《礼耍》一部、《新礼》一部、《五经异义》一部,并行于世。子孝舒、仲龛,并早有令誉。


何妥,字栖风,西城人也。父细脚胡,通商入蜀,遂家郫县。事梁武陵王纪,主知金帛,因致巨富,号为西州大贾。妥少机警,八岁游国子学,助教顾良戏之曰:“汝姓何,是荷叶之荷?为河水之河?”妥应声答曰:“先生姓顾,是眷顾之顾?为新故之故?”众咸异之。十七,以伎巧事湘东王。后知其聪明,召为诵书左右。时兰陵萧翙,亦有俊才,住青杨巷,妥住白杨头。时人为之语曰:“世有两俊,白杨何妥,青杨萧翙。”其见美如此。


江陵平,入周,仕为太学博士。宣帝初立五后,问儒者辛彦之。对曰:“后与天子匹体齐尊,不宜有五。”妥驳曰:“帝喾四妃,舜又二妃,亦何常数?”由是封襄城县男。文帝受禅,除国子博士,加通直散骑常侍,进爵为公。


妥姓劲急,有口才,好是非人物。纳言苏威尝言于上曰:“臣先人每诫臣云:唯读《孝经》一卷,足可立身经国,何用多为?”上亦然之。妥进曰:“苏威所学,非止《孝经》。厥父若信有此言,威不从训,是其不孝;若无此言,面欺陛下,是其不诚。不诚不孝,何以事君?且夫子又云:‘不读《诗》无以言,不读《礼》无以立。’岂容苏绰教子,独反圣人之训乎?”威时兼领五职,上甚亲重之。妥因奏威不可信任。又以掌天文律度,皆不称职,妥上八事以谏。


其一事曰:臣闻知人则哲,惟帝难之。孔子曰:举直错枉则人服,举枉错直则人不服。由此言之,政之安危,必慎所举。故进贤受上赏,蔽贤蒙显戮。察今之举人,良异于此。无论谄直,莫择贤愚。心欲崇高,则起家喉舌之任;意须抑屈,必白首郎署之官。人不之服,实由于此。臣闻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伏见留心狱讼,爱人如子,每应决狱,无不询访群公,刑之不滥,君之明也。刑既如此。爵亦宜然。若有懋功,简在帝心者,便可擢用。自斯以降,若选重官,必参以众议,勿信一人之举,则上不偏私,下无怨望。


其二事曰:孔子云:是察阿党,则罪无掩蔽。又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所谓比者,即阿党也。谓心之所爱,既已光华荣显,犹加提挈;心之所恶,既已沈滞屈辱,薄言必怒。提挈既成,必相掩蔽,则欺上之心生矣;屈辱既加,则有怨恨,谤讟之言出矣。伏愿广加访察,勿使朋党路开,威恩自任。有国之患,莫大于此。


其三事曰:臣闻舜举十六族,所谓八元八凯也。计其贤明,理优今日。犹复择才授任,不相侵滥。故得四门雍穆,庶绩咸熙。今官员极多,用人甚少,一人身上,乃兼数职。为是国无人也?为是人不善也?今万乘大国,髦彦不少,纵有明哲,无由自达。东方朔言曰:“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斯言信矣。今当官之人,不度德量力,既无吕望、傅说之能,自负傅岩、渭水之气。不虑忧深责重,唯畏总领不多。安斯宠任,轻彼权轴。颠沛致蹶,实此之由。《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言不胜其任也。臣闻穷力举重,不能为用。伏愿更任贤良,分才参掌,使各行其力,则庶事康哉。


其四事曰:臣闻《礼》云:析言破律,乱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者杀。孔子曰:仍旧贯,何必改作。伏见比年以来,改作者多矣。如范威刻漏,十载不成;赵翊尺秤,七年方决;公孙济迂诞,医方费逾巨万;徐道庆回互子午,糜耗饮食;常明破律,多历岁时;王渥乱名,曾无纪极;张山居未知星位,前已蹂藉太常;曹魏祖不识北辰,今复兰轹太史。莫不用其短见,便自夸毗,邀射名誉,厚相诬罔。请今日已后,有如此者,若其言不验,必加重罚。庶令有所畏忌,不敢轻奏狂简。


其余文多不载。时苏威权兼数职,先尝隐武功,故妥言“自负傅岩、渭水之气”,以此激上。书奏,威大衔之。二年,威定考文学,妥更相诃诋。威勃然曰:“无何妥,不虑无博士!”妥应声曰:“无苏威,亦何忧无执事!”于是与威有隙。


其后,上令妥考定钟律。妥又上表曰:


臣闻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然则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礼乐。又云: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揖让而临天下者,礼乐之谓也。臣闻乐有二:一曰奸声,二曰正声。夫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孔子曰:“放郑声,远佞人。”故郑、卫、宋、赵之声出,内则发疾,外则伤人。是以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破,其官坏;角乱则忧,其人怨;徵乱则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者皆乱,则国亡无日矣。


魏文侯问子夏曰:“吾端冕而听古乐,则欲寐;听郑卫之音而不倦,何也?”子夏对曰:“夫古乐者,始奏以文,复乱以武。修身及家,平均天下。郑卫之音者,奸声以乱,溺而不止,优杂子女,不知父子。今君所问者,乐也,所爱者,音也。夫乐之与音,相近而不同。为人君者,谨审其好恶。”案圣人之作乐也,非止苟悦耳目而已矣。欲使在宗庙之内,君臣同听之,则莫不和敬;在乡里之内,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在闺门之内,父子同听之,则莫不和亲。此先王立乐之方也。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故黄钟、大吕,弦歌干戚,童子皆能舞之。能知乐者,其惟君子。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知乐则几于道矣。纣为无道,太师抱乐器以奔周。晋君德薄,师旷固惜清徵。


上古之时,未有音乐,鼓腹击壤,乐在其间。《易》曰:“先王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至于黄帝作《咸池》,颛顼作《六茎》,帝喾作《五英》,尧作《大章》,舜作《大韶》,禹作《大夏》,汤作《大濩》,武王作《大武》。从夏以来,年代久远,唯有名字,其声不可得闻。自殷至周,备于《诗·颂》。故自圣贤已下,多习乐者,至如伏羲减瑟,文王足琴,仲尼击磬,子路鼓瑟,汉高击筑,元帝吹箫。


汉祖之初,叔孙通因秦乐人,制宗庙之乐。迎神于庙门,奏《嘉至之乐》,犹古降神之乐也。皇帝入庙门,奏《永至之乐》,以为行步之节,犹古《采荠肆夏》也。乾豆上荐,奏《登歌之乐》,犹古清庙之歌也。登歌再终,奏《休成之乐》,美神飨也。皇帝就东厢坐定,奏《永安之乐》,美礼成也。其《休成》、《永至》二曲,叔孙通所制也。汉高祖庙,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当春秋时,陈公子完奔齐,陈是舜后,故齐有《韶》乐。孔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是也。秦始皇灭齐,《韶》乐传于秦。汉高祖灭秦,《韶》乐传于汉。汉高祖改名《文始》,以示不相袭也。《五行舞》者,本周《大武》乐也,始皇改曰《五行》。及于孝文,复作《四时之舞》,以示天下安和,四时顺也。孝景采《武德舞》以为《昭德》,孝宣又采《昭德》以为《盛德》。虽变其名,大抵皆因秦旧事。至于晋、魏,皆用古乐。魏之三祖,并制乐辞。自永嘉播越,五都倾荡,乐声南度,以是大备江东。宋、齐已来,至于梁代,所行乐事,犹皆传古。三雍四始,实称大盛。及侯景篡逆,乐师分散,其四舞三调,悉度伪齐。齐氏虽知传受,得曲而不用之于宗庙朝廷也。


臣少好音律,留意管弦,年虽耆老,颇皆记忆。及东土克定,乐人悉反,问其逗留,果云是梁人所教。今三调四舞,并皆有手,虽不能精熟,亦颇具雅声。若令教习传授,庶得流传古乐。然后取其会归,撮其指要,因循损益,更制嘉名,歌盛德于当今,传雅正于来叶,岂不美欤。谨具录三调四舞曲名,又制歌辞如别。其有声曲流宕,不可以陈于殿庭者,亦悉附之于后。


书奏,别敕太常,取妥节度。于是作清、平、瑟三调声,又作八佾《鞸》、《铎》、《巾》、《拂》四舞。先是太常所传宗庙雅乐,历数十年,唯作大吕,废黄钟。妥又深乖古意,乃奏请用黄钟。诏下公卿议,从之。俄而子蔚为秘书郎。有罪当刑,上哀之,减死论。是后恩礼渐薄。六年,出为龙州刺史。时有负笈游学者,妥皆为讲说教授之。又为《刺史箴》,勒于州门外。在职三年,以疾请还,诏许之。复知学事。


时上方使苏夔在太常参议钟律,夔有所建议,朝士多从之。妥独不同,每言夔之短。帝下其议,群臣多排妥。妥复上封事,指陈得失,大抵论时政损益,并指斥当世朋党。于是苏威及吏部尚书卢恺、侍郎薛道衡等皆坐得罪。除伊州刺史,不行。寻为国子祭酒,卒官。谥曰肃。


撰《周易讲疏》三卷、《孝经义疏》二卷、《庄子义疏》四卷。与沈重等撰《三十六科鬼神感应等大义》九卷、《封禅书》一卷、《乐要》一卷、文集十卷,并行于世。


于时学士之自江南来者,萧该、包恺并知名。


萧该,兰陵人。梁鄱阳王恢之孙,少封攸侯。荆州平,与何妥同至长安。性笃学,《诗》、《书》、《春秋》、《礼记》并通大义,尤精《汉书》,甚为贵游所礼。开皇初,赐爵山阴县公,拜国子博士。奉诏与妥正定经史。然各执所见,递相是非,久而不能就。上谴而罢之。该后撰《汉书》及《文选音义》,咸为当时所贵。


包恺,字和乐,东海人。其兄愉,明《五经》,恺悉传其业。及从王仲通受《史记》、《汉书》,尤称精究。大业中,为国子助教。于是《汉书》学者以萧、包二人为宗,远近聚徒教授者数千人。卒,门人起坟立碣焉。


房晖远,字崇儒,恆山真定人也。世传儒学。晖远幼有志行,明《三礼》、《春秋三传》、《诗》、《书》、《周易》,兼善图纬。恆以教授为务,远方负笈而从者,动以千计。齐南阳王绰为定州刺史,闻其名,召为博士。周武帝平齐,搜访儒俊,晖远首应辟命,授小学下士。隋文帝受禅,迁太常博士。太常卿牛弘每称为《五经》库。吏部尚书韦世康荐之,迁太学博士。寻与沛公郑译修正乐章。后复为太常博士,未几擢为国子博士。会上令国子生通一经者,并悉荐举,将擢用之。既策问讫,博士不能时定臧否。祭酒元善怪问之,晖远曰:“江南、河北,义例不同,博士不能遍涉。学生皆持其所短,称己所长;博士各各自疑,所以久而不决也。”祭酒因令晖远考定之,晖远揽笔便下,初无疑滞。或有不服者,晖远问其所传义疏,辄为始末诵之,然后出其所短。自是无敢饰非者。所试四五百人,数日便决。诸儒莫不推其通博,皆自以为不能测也。寻奉诏预修令式。文帝尝谓群臣曰:“自古天子有女乐乎?”杨素以下,莫知所出,遂言无女乐。晖远曰:“臣闻‘窈窕淑女,钟鼓乐之’,此即王者房中之乐,著于《雅》《颂》,不得言无。”帝大悦。仁寿中,卒官,朝廷嗟惜焉,赗赙甚厚,赠员外散骑常侍。


马光,字荣伯,武安人也。少好学,从师数十年,昼夜不息,图书谶纬,莫不毕览。尤明《三礼》,为儒者所宗。


隋开皇初,征山东义学之士,光与张仲让、孔笼、窦仕荣、张买奴、刘祖仁等俱至,并授太学博士,时人号为六儒。然皆鄙野无仪范,朝廷不之贵也。仕荣寻病死。仲让未几告归乡里,著书十卷,自云:“此书若奏,必为宰相。”又数言玄象事。州县列上,竟坐诛。孔笼、张买奴、刘祖仁未几亦被谴亡。唯光独存。


尝因释奠,帝亲幸国子学,王公已下毕集,光升坐讲《礼》,启发章门。已而诸儒生以次论难者十余,皆当时硕学。光剖析疑滞,虽辞非俊辩,而《礼》义弘赡。论者莫测其浅深,咸共推服。上嘉而劳焉。山东《三礼》学者,自熊安生后,唯宗光一人。初教授瀛、博间,门徒千数,至是多负笈从入长安。后数年,丁母忧归乡里,以疾卒于家。


刘焯,字士元,信都昌亭人也。犀额龟背,望高视远,聪敏沉深,弱不好弄。少与河间刘炫结盟为友,同受《诗》于同郡刘轨思,受《左传》于广平郭懋,尝问《礼》于阜城熊安生,皆不卒业而去。武强交津桥刘智海家,素多坟籍,焯就之读书,向经十载,虽衣食不继,晏如也。遂以儒学知名,为州博士。


隋开皇中,刺史赵煚引为从事。举秀才,射策甲科。与著作郎王劭同修国史,兼参议律历。仍直门下省,以待顾问。俄除员外将军。后与诸儒于秘书省考定群言。因假还乡里,县令韦之业引为功曹。寻复入京,与左仆射杨素、吏部尚书牛弘、国子祭酒苏威、元善、博士萧该、何妥、太学博士房晖远、崔崇德、晋王文学崔赜等,于国子共论古今滞义,前贤所不通者。每升坐,论难锋起,皆不能屈。杨素等莫不服其精博。六年,运洛阳《石经》至京师,文字磨灭,莫能知者。奉敕与刘炫二人论义,深挫诸儒,咸怀妒恨。遂为飞章所谤,除名。


于是优游乡里,专以教授著述为务,孜孜不倦。贾、马、王、郑所传章句,多所是非。《九章算术》、《周髀》、《七曜历书》十余部,推步日月之经,量度山海之术,莫不核其根本,穷其秘奥。著《稽极》十卷,《历书》十卷,《五经述议》,并行于世。刘炫聪明博学,名亚于焯,故时人称二刘焉。天下名儒后进,质疑受业,不远千里而至者,不可胜数。论者以为数百年已来,博学通儒无能出其右者。然怀抱不旷,又啬于财。不行束脩者,未尝有所教诲,时人以此少之。


废主子勇闻而召之,未及进谒,诏令事蜀王。非共好也,久之不至。王闻而大怒,遣人枷送于蜀,配之军防。其后典校书籍。王以罪废,焯又与诸儒修定礼、律,除云骑尉。炀帝即位,迁太学博士,俄以品卑去职。数年,复被征以待顾问。因上所著《历书》,与太史令张胄玄多不同,被驳不用。卒,刘炫为之请谥,朝廷不许。


刘炫,字光伯,河间景城人也。少以聪敏见称。与信都刘焯闭户读书,十年不出。炫眸子精明,视日不眩,强记默识,莫与为俦。左画圆,右画方,口诵,目数,耳听,五事同举,无所遗失。周武帝平齐,瀛州刺史宇文亢召为户曹从事。后刺史李绘署礼曹从事,以吏干知名。


隋开皇中,奉敕与著作郎王劭同修国史,俄直门下省,以待顾问。又诏诸术者修天文律历,兼于内史省考定群言。内史令博陵李德林甚礼之。炫虽遍直三省,竟不得官,为县司责其赋役。炫自陈于内史,内史送诣吏部。尚书韦世康问其所能,炫自为状曰:“《周礼》、《礼记》、《毛诗》、《尚书》、《公羊》、《左传》、《孝经》、《论语》,孔、郑、王、何、服、杜等注,凡十三家,虽义有精粗,并堪讲授;《周易》、《仪礼》、《谷梁》用功差少;史子文集,嘉言故事,咸诵于心;天文、律历,穷核微妙。至于公私文翰,未尝假手。”吏部竟不详试。然在朝知名之士十余人,保明炫所陈不谬,于是除殿内将军。时牛弘奏购求天下遗逸之书,炫遂伪造书百余卷,题为《连山易》、《鲁史记》等,录上送官,取赏而去。后有人讼之,经赦免死,坐除名。归于家,以教授为务。废太子勇闻而召之。既至京师,敕令事蜀王秀,迁延不往。秀大怒,枷送益州。既而配为帐内,每使执仗为门卫。俄而释之,典校书史。炫因拟屈原《卜居》为《筮涂》以自寄。及秀废,与诸儒修定五礼,授旅骑尉。


吏部尚书牛弘建议以为《礼》:诸侯绝傍期,大夫降一等。今之上柱国虽不同古诸侯,比大夫可也,官在第二品,宜降傍亲一等。议者多以为然。炫驳之曰:“古之仕者,宗一人而已,庶子不得进,由是先王重嫡。其宗子有分禄之义,族人与宗子虽疏远,犹服衰三月,良由受其恩也。令之仕者,位以才升,不限嫡庶,与古既异,何降之有。令之贵者,多忽近亲,若或降之,人道之疏,自此始矣。”遂寝其事。


开皇二十年,废国子、四门及州县学,唯置太学,博士二人,学生七十二人。炫上表言学校不宜废,情理甚切,帝不纳。时国家殷盛,皆以辽东为意。炫以为辽东不可伐,作《抚夷论》以讽焉。当时莫有悟者。及大业之季,三征不克,炫言方验。


炀帝即位,牛弘引炫修律令。始文帝时,以刀笔吏类多小人,年久长奸,势使然也;又以风俗陵迟,妇人无节。于是立格:州县佐吏,三年而代之;九品妻,无得再醮。炫著论以为不可,弘竟从之。诸郡置学官及流外给禀,皆发于炫。弘尝问炫:“案《周礼》,士多而府史少,今令史百倍于前,判官减则不济。其故何也?”炫曰:“古人委任责成,岁终考其殿最,案不重校,文不繁悉,府史之任,掌要目而已。今之文簿,恆虑勘覆锻炼,若其不密,万里追证百年旧案。故谚云:‘老吏抱案死。’今古不同,若此之相悬也。事烦政弊,职此之由。”弘又问:“魏、齐之时,令史从容而已,今则不遑宁舍。其事何由?”炫曰:“齐氏立州,不过数十;三府行台,递相统领,文书行下,不过十条。今州三百。其繁一也。往者,州唯置纲纪,郡置守、丞,县唯令而已,其所具僚,则长官自辟,受诏赴任,每州不过数十。今则不然,大小之官,悉由吏部,纤介之迹,皆属考功。其繁二也。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官事不省而望从容,其可得乎!”弘甚善其言而不能用。


纳言杨达举炫博学有文章,射策高第,除太学博士。岁余,以品卑去任。还至长平,奉敕追诣行在所。或言其无行,帝遂罢之。归于河间。时盗贼峰起,谷食踊贵,经籍道息,教授不行。炫与妻子,相去百里,声闻断绝,郁郁不得志,乃自为赞曰:


通人司马相如、扬子云、马季长、郑康成等皆自叙徽美,传芳来叶。余岂敢仰均先进,贻笑后昆?徒以日迫桑榆,大命将近,故友飘零,门徒雨散,溘死朝露,魂埋朔野。亲故莫照其心,后人不见其迹。殆及余喘,薄言胸臆,贻及行迈,传之州里,使夫将来俊哲,知余鄙志耳。


余从绾发以来,迄于白首,婴孩为慈亲所恕,捶挞未尝加;从学为明师所矜,榎楚弗之及。暨乎敦叙邦族,交结等夷,重物轻身,先人后己。昔在幼弱,乐参长者;爰及耆艾,数接后生。学则服而不厌,诲则劳而不倦。幽情寡适,心事多违。内省生平,顾循终始,其大幸有四,深恨有一。


性本愚蔽,家业贫窭,为父兄所饶,厕缙绅之末。遂得博览典诰,窥涉今古,小善著于丘园,虚名闻于邦国。其幸一也。


隐显人间,沈浮世俗,数忝徒劳之职,久执城旦之书。名不挂于白简,事不染于丹笔。立身立行,惭恧实多,启手启足,庶几可免。其幸二也。


以此庸虚,屡动宸眷;以此卑贱,每升天府。齐镳骥騄,比翼鹓鸿,整素于凤池,记言动于麟阁。参谒宰辅,造请群公,厚礼殊恩,增荣改价。其幸三也。


昼漏方尽,大耋已嗟,退反初服,归骸故里。玩文史以怡神,阅鱼鸟以散虑。观省野物,登临园沼,缓步代车,无事为贵。其幸四也。


仰休明之盛世,慨道教之陵迟,蹈先儒之逸轨,伤群言之芜秽。驰骋坟典,厘改僻谬,修撰始毕,事业适成。天违人愿,途不我与,世路未夷,学校尽废,道不备于当时,业不传于身后。衔恨泉壤,实在兹乎!其深恨一也。


时在郡城,粮饷断绝。其门人多随贼盗。哀炫穷乏,诣城下索炫,郡官乃出炫与之。炫为贼所将,过下城堡。未几,贼为官军所破,炫饥饿无所依,复投县官。县官意炫与贼相知,恐为后变,遂闭门不纳。时夜冰寒,因此冻馁而死。其后门人谥曰宣德先生。


炫性躁竞,颇好俳谐,多自矜伐,好轻侮当世,为执政所丑,由是宦途不遂。著《论语述议》十卷、《春秋攻昧》十卷、《五经正名》十二卷、《孝经述议》五卷、《春秋述议》四十卷、《尚书述议》二十卷、《毛诗述议》四十卷,注《诗序》一卷、《算术》一卷,并所著文集,并行于世。


时儒学之士,又有褚晖、顾彪、鲁世达、张冲、王孝籍并知名。


褚晖,字高明,吴郡人。以《三礼》学称于江南。炀帝时,徵天下儒术之士,悉集内史省,相次讲论。晖辩博,无能屈者,由是擢为太学博士。撰疏一百卷。


顾彪,字仲文,余杭人。明《尚书》、《春秋》。炀帝时,为秘书学士。撰《古文尚书义疏》二十卷,行于世。


鲁世达,余杭人。炀帝时,为国子助教。撰《毛诗章句义疏》四十二卷,行于世。


张冲,字叔玄,吴郡人。仕陈,为左中郎将,非其好也。乃覃思经典,撰《春秋义略》,异于杜氏七十余事,《丧服义》三卷、《孝经义》三卷、《论语义》十卷、《前汉音义》十二卷。官至汉王侍读。


王孝籍,平原人。少好学,博览群言,遍习《五经》,颇有文翰。与河间刘炫,同志友善。开皇中,召入秘书,助王劭修国史。劭不之礼。在省多年,不免输税,郁郁不得志,奏记于吏部尚书牛弘曰:


窃以毒螫絪肤,则申旦不寐;饥寒切体,亦卒岁无聊。何则?痛苦难以安,贫穷易为戚。况怀抱之内,冰火铄脂膏,腠理之间,风霜侵骨髓。安可齰舌缄脣,吞声饮气,恶呻吟之响,忍酸辛之酷哉!伏惟明尚书公,动哀矜之色,开宽裕之怀,咳唾足以活涸鳞,吹嘘可用飞穷羽。芬椒兰之气,暖布帛之词,许小人之请,闻大君之听。虽复山川绵远,鬼神在兹,信而有征,言无不履。犹恐拯溺迟于援手,救跌缓于扶足,待越人之舟楫,求鲁燕之云梯,则必悬于乔树之枝,没于深泉之底。


夫以一介贫人,七年直省,课役不免,庆赏不沾。卖贡禹之田,供释之之费;有弱子之累,乏强兄之产。加以慈母在堂,光阴迟暮,寒暑违阙,关山超远。啮臂为期,前途逾邈;倚闾之望,朝夕倾对。谢相如之病,无官可以免;发梅福之狂,非仙所能避。愁疾甚乎厉鬼,人生异夫金石。营魂且散,恐筮予无徵;赍恨入冥,则虚缘恩顾。此乃王稽所以致言,应侯为之不乐也。潜鬓发之内,居眉睫之间,子野未曾闻,离硃所未见。久沦东观,留滞南史,终无荐引,永同埋殡。三世不移,虽由寂寞;十年不调,实乏知己。


夫不世出者,圣明之君也;不万一者,诚贤之臣也。以夫不世出而逢不万一,小人所以为明尚书幸也。坐人物之源,运铨衡之柄,反被狐白,不好缁衣,此小人为明尚书不取也。昔荆玉未剖,刖卞和之足;百里未用,碎禽息之首。居得言之地,有能用之资,憎耳目之明,无首足之戚,惮而不为,孰知其解!夫官或不称其能,士或未申其屈,一夫窃议,语流天下,劳不见图,安能无望!倘病未及死,狂还克念,汗穷愁之简,属离忧之词。托志于前修,通心于来哲,使千载之下,哀其不遇,追咎执事,有玷清尘。则不肖之躯,死生为累,小人之罪,方且未刊。愿少加怜愍,留心无忽。


弘亦知其学业,而竟不得调。后归乡里,以教授为业,终于家。注《尚书》及《诗》,遭乱零落。


论曰:古语云:“容体不足观,勇力不足恃,族姓不足道,先祖不足称,然而显闻四方,流声后胤者,其惟学乎?”信哉斯言也!梁越之徒,笃志不倦,自求诸己,遂能闻道下风,称珍席上。或聚徒千百,或服冕乘轩,咸稽古之力也。然远惟汉、魏,硕学多清通;逮乎近古,巨儒多鄙俗。文武不坠,弘之在人,岂独愚蔽于当今,而皆明哲于往昔?在乎用与不用,知与不知耳。然曩之弼谐庶绩,必举德于鸿儒;近代左右邦家,咸取士于刀笔。纵有学优入室,勤逾刺股,名高海内,擢第甲科,若命偶时来,未有望于青紫;或数将运舛,必见弃于草泽。然则古之学者,禄在其中;今之学者,困于贫贱。明达之人,志识之士,安肯滞于所习,以求贫贱者哉!此所以儒罕通人,学多鄙俗者也。至若刘焯,德冠缙绅,数穷天象,既精且博,洞究幽微,钩深致远,源流不测。数百年来,斯一人而已。刘炫学实通儒,才堪成务,九流七略,无不该览。虽探赜索隐,不逮于焯;裁成义说,文雅过之。并时不我与,馁弃沟壑。斯乃子夏所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天之所与者聪明,所不与者贵仕,上圣且犹不免,焯、炫其如命何!孝籍徒离骚其文,尚何救也!


译文:


沉重字子厚,是吴兴武康人。本性聪慧明悟,年纪很小父亲就去世了,居丧合乎礼节。到年长,专心于儒学,不远千里跟从老师学习。于是博览群书,尤其通晓《诗》以及《左氏春秋》。梁武帝想要高置学官,以崇尚儒教,中大通四年,于是选拔,以沉重补任圆于助教。后任《五年,于是选拔,以沉重补任圆于助教。后任《五异。到即皇帝位,就派遣主书何武迎接沉重西至江陵。


魏平定江陵,沉重就留下事奉梁主萧詧,转魏平定江陵,沉重就留下事奉梁主萧詧,转殿讲解《周礼》。北周武帝因为沉重精通经学品行高尚,就派遣宣纳上土柳裘写信礼聘,又敕令襄州总管卫公宇文直劝勉晓谕他。在途中供给钱粮,给予优厚的待遇。保定末年,到了京城,下诏命他讨论《五经》,并且校定钟律。天和年间,又在紫极殿讲三教的教义,朝士、儒生、僧侣、道士到殿听讲的有二干余人。沉重讲授辞义卓异而广博,关键部分明确清楚,凡是所解释的,都被各个儒士所推重。六年,授任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露门博士,仍在露门馆为皇太子讲《论语》。建德末年,上表请求返回梁朝,北周武帝下褒美嘉奖的诏书而不同意。沉重坚持请求,这才允许,派遣小司门上士杨汪送他。梁主萧归拜沉重为散骑常侍、太常卿。大象二年,来京城朝见。隋开皇三年去世,时年八十四岁。隋文帝派遣舍人萧子宝用少牢的礼节祭祀他,赠官使持节、上开府仪同三司、许州刺史。沉重学识详备广博,成为当代的儒学宗师。至于阴阳图纬、道经、释典,没有不精通的。着有《周礼义》三十一卷、《仪礼义》三十五卷、《礼记义》三十卷、《毛诗义》二十八卷、《丧服经义》五卷、《周礼音》一卷、《仪礼音》一卷、《礼记音》二卷、《毛诗音》二卷。


樊深字文深,是河东猗氏人。事奉继母很恭谨,二十岁成人好学,背着书跟从老师到了河西,讲习《五经》,白天黑夜不感到疲倦。北魏永安年问,随军征讨,因为有战功升至中散大夫。曾读书,见吾丘子,于是返回侍养。


孝武帝西迁,樊、王二姓起事,被东魏所杀。樊深的父亲樊保周、叔父樊欢周一起被害。樊深因避难,从山崖上掉下摔伤了脚,断粮两天。这以后得到一竹篮饼,欲吃掉它,然而思念继母年老有癣症,或许免于掳掠,就不吃。夜里匍匐寻找继母,终于寻到,把这饼给她吃。回来后又离开,改姓换名,游学于汾晋之间。学习天文以及算术历法的本领。后被人告发,囚禁送往河东。属东魏将韩轨长史张曜看重他的儒学,延请樊深到家,因此得以逃隐。北周文帝平定河东,赠樊保周南郢州刺史,樊欢周仪同三司。樊深归家埋葬他的父亲,背土筑成坟墓。


不久于谨荐举他为府参军事,命令他在馆中教导子孙。北周文帝在东馆设置学校,教育各将领的子弟,以樊深为博士。樊深对经学贯通周详,每次解说经书,多引用汉魏以来各家的经义而论述。所以学生听他的讲解,不能通晓领悟,背后讥讽他说:“樊深讲解经书,多门户之见,不可理解。”但是儒士推崇他的博学。本性好学,到老了也不懈怠。早晨晚上往返,常骑在马上读书,到马受惊摔在地上,身体受到损伤,最终也不改变。后来任国子博士,赐姓万纽于氏。天和二年,调任县伯中大夫,加开府仪同三司。建德元年,上表乞求以年老辞官,皇帝下诏准许。朝廷有难以决定的争论,常召他询问。后来因病去世。


樊深既专研经书,又读各史以及《仓》、《雅》、篆、籀、阴阳、卜筮的书。学问虽然博通详明,但口才不行,所以不被当时人所称许。撰有《孝经》、《丧服问疑》各一卷。又撰有《七经异同》三卷。《七经义纲略论》三十卷。


熊安生字植之,是长乐阜城人。少年时好学习,努力振奋不知疲倦。跟从陈达学习《三传》,跟从房划学习《周礼》,师事徐遵明,衷心信服多年,后来又向李宝鼎学习《礼》,于是博通《五经》。但他专门教授《三礼》,弟子从远方到来的有一千余人。就讨论图纬,搜集异闻,以前儒士所没有明白的,都发挥说明它。北齐河清年问,阳休之特别上奏荐举他为国子博士。当时西边北周已经通行《周礼》,公卿以下的人,多学习此书,有疑问遗落的数条,都不能详尽辨析。天和三年,北周和北齐通好,兵部尹公正出使北齐。和齐人讲到《周礼》,齐人不能回答,就下令熊安生到宾馆,舆尹公正讲。尹公正有口才善辩说,熊安生话中没有讲到的,就摘取精义要旨而突然问他。熊安生说:“《礼》的旨意广阔深远,自有它的条贯,一定要入门才能看到它的奥妙,怎么能扰乱它的先后呢?只要能留意,当为按次序说明它。”尹公正于是问有所疑惑的,熊安生一条一条都给他讲解清楚,都考究它的根本所在。尹公正感叹佩服,回到北周,都讲给武帝听,武帝非常钦慕看重他。


到搬入邺,熊安生突然下令洒扫门庭。家人感到奇怪而问他,熊安生说:“周帝重道尊儒,一定马上要来见我了。”不久皇帝亲临他的府第,下诏不要拜见,亲自握着他的手,拉着与他同坐在一起。对他说:“我没有能够罢除战争,以此感到惭愧。”熊安生说:“黄帝还有阪泉大战,何况陛下您要恭敬地行使上天的惩罚呢!”皇帝又说:“齐氏赋役繁重,用尽了百姓的财力,我要拯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想要革除弊政,把府库和三台的杂物散发给老百姓,您以为如何?”熊安生说:“过去周武王攻克商朝,散尽鹿台的财物,发放巨桥的粮食,陛下您发出这一诏书,不同时代同样美好。”皇帝又说:“我和周武王相比怎么样?”熊安生说:“周武王讨伐商纣王,杀人后把头挂在白旗上示众,陛下您平定齐国,兵器上没有沾血,我以为您的战略为优。”皇帝大为高兴,赐给他帛三百匹、米三百石、住宅一座,并赐给他象笏及九锻金带,其它东西与此相称。又下诏有关官府给他安车驷马,命令随皇帝入朝,并敕令所在处供给。到了京城,下令在大乘佛寺,参与议论五礼。宣政元年,拜为露p弓博士、下大夫,当时已八十余岁。不久辞官,在家中去世。


熊安生学问为儒家宗师,曾经曼过他的教授,有名欣后来的,有马荣伯、张黑奴、窦士荣、孔笼、刘焯、刘炫等,都是他的门生。所撰的《周礼义疏》二十卷、《礼记义疏》三十卷、《孝经义》—卷,一并流行于当时。熊安生与同郡的宗道晖、张晖、纪显敬、徐遵明等为祖师。宗道晖好戴高翅帽,穿大的鞋子,州将初到,每每穿戴此服以谒见,仰头举肘,拜于鞋上,自言学士可以比三公。后来齐任城王高浩鞭打他,道晖慢慢地呼唤安伟,安伟出来,对人说:“我受鞭,不失汉人的体面。”又趿拉着鞋而离开。冀州人为这事说道“显公的钟,宋公的鼓,宗道晖的鞋,李洛姬的肚子”,称为四大。显公是僧侣,宋公是安德太守;洛姬是妇人。


熊安生在山东时,每年都到处讲学,跟随他的人满郡县。有人欺骗他说:“某一个村的古墓,是晋国河南将军熊光的墓,离现在七十二世。过去有碑,被村人埋藏起来了。”熊安生掘地寻求这块碑,没有得到,连年打官司。冀州长史郑大嘻判定说:“七十二世,乃是羲皇以前的人;河南将军,晋国没有这个名号。打官司没有道理。”熊安生率领他的族人面向古墓而号哭不止。将要通名,见徐之才、和士开二人相对,因徐之才讳称“雄”,和士开讳称“安”,于是称为“触触生”,大家都讥笑他。


乐逐字遵贤,是河东猗氏人。年幼时就有成人的节操,跟从徐遵明往来于趟、魏问,学习《孝经》、《丧服》、《论语》、《诗》、《书》、《礼》、惕》、《左氏春秋》的大义。不久山东地区匪盗作乱,学者逃散,乐逊在纷乱的局势中,仍然有志于读书不知疲倦。西魏大统七年,任子都督。九年,太尉李弼邀请乐逊教授各个儿子。这以后北周文帝选拔贤良之士,授他守令的官职。相府户曹柳敏、行台郎中卢光、河东郡丞辛粲相继推举乐逊,称他有治理百姓的才能。李弼奏请留住他不派遣。西魏废帝二年,北周文帝召来乐逐教授几个儿子。在馆中六年,与其它儒生分别讲授经学,讲解《孝经》、《论语》、《毛诗》以及服虔所注的《春秋左氏传》。北周闵帝登位,因为乐逊有处理政务的才能,任他为秋官府上士,转任小师氏下大夫。自谯人王俭以下,都献上敬师的礼物行弟子的礼节。乐逊教授经术,很有教诲开导的方法。到卫公宇文直镇守蒲州,乐逊担任他的主簿。


武成元年六月,因为长时间雨水不断,下诏命令百官上密封的奏章。乐逊陈说时宜共十四条,其中五条切中政治的要领。第一是崇教方;第二是省造作;第三是明选举;第四是重战伐;第五是禁奢侈。保定二年,因为教诲开导有办法,多次加以赏赐,调任遂伯中大夫。五年,诏令鲁公宇文资、毕公宇文贤等,都准备敬师的礼物拜乐逊为师,一同跟着他学习经学。


天和元年,岐州刺史陈公宇文纯推举乐逊为贤良。五年,乐逊以年已七十为由,上表章辞去官职,皇帝下诏褒美嘉奖不允许他辞职。于是赐给他粟帛以及钱等,授任湖州刺史,封为安邑县子。当地人多蛮左,没有习染儒学的风气。乐逊劝勉鼓励生员,又授课考试,几年之中,全州风气为之一变。蛮人习俗生了儿子,长大后大多与父母不住在一起,乐逊每每加以劝导,革除了以前的弊病。在任几年,多次被褒奖赏赐。任期满后返回朝中,拜为皇太子谏议,再在露门教授皇子。大象初年,进爵位为崇业郡公,又为露门博士。二年,进位开府仪同大将军,又出任汾阴郡守。乐逊以年老有病一再推辞,皇帝下诏同意了他的请求,于是改任东扬州刺史。仍赐安车、衣服以及奴婢等,又在本郡赐给田十顷,儒生们以此为荣耀。隋朝开皇元年,在家中去世,时年八十二岁。赠给本官,加蒲、陕二州刺史。


乐逊生性柔顺谨慎,很少交游,立身以忠信为根本。不夸耀自己的长处,每次大家聚集在一起谈论,未曾抢在别人前面,学者以这个称赞他。着有《孝绖》、《论语》、《毛诗》、《左氏春秋序论》十余篇。又着有《春秋序义》,精通贾逵、服虔的说法,阐发杜氏的不足,辞理都很可观。


起初,北周又有黎景熙,以古学闻名。


黎景熙字季明,是河问郑人,少年时以孝行著称于世。曾祖黎嶷,北魏太武帝时,因为有军功赐爵容城县男,后来担任燕郡守。祖父黎镇、父亲黎琼,都继承了爵位。季明少年时喜好读书,天性善于强记默识,而没有应对的本领。他的从祖父黎广,太武帝时任尚书郎,擅长古学。常跟从吏部尚书清河人崔宏学习字义,又跟从司徒崔浩学习书法,从此家傅这一学业。季明也传习这一学问,但与许氏有些不同。又喜好玄象,知道术敷,而穷困失意不从事生产。有书一千多卷。虽然穷居独处,不因为受饥受寒改变操守。与范阳人卢道源是莫逆之交。永安年闻,卢道源劝他做官,开始担任威烈将军的官职。孝武帝西迁,季明仍居住在伊洛地区。侯景略地河外,召季明从军,不久调任黎阳郡守。季明跟从他到悬瓠,看出侯景最终不足依靠,于是离开了他。旅居于颖川。当时王思政镇守颖川,多次派人召季明,留在内馆。一个多月后,周文帝又征召他,于是入关。就下令季明在东合校正审定古今文字。大统末年,拜为著作佐郎。当时同辈的,都官兼常伯,车马服装华丽繁盛,只有季明独以贫寒素静居之,而没有一点惭愧的神色。又勤于所任的职位,著述不停止。然而性格固执,不合于当时,所以担任史官,十年没有调动。武成未年,调任外史下大夫。


保定三年,极力营造宫室,春夏时节大旱,下诏公卿百官,直言规劝得失。季明上密封的奏章说:


我听说成汤遭受旱灾,以六件事自陈。宣王太过分,所以珪璧也用尽了。岂不是远虑百姓,俯哀黎民。如今务农的时节,时雨不下,境域之内的人心,都渴望着滋润。陛下您同情万物,像爱儿子一样爱护天下之人,以觐礼的仪式礼待百神,还是未能丰足和洽。岂不是做事不节制,有违于时令,举措失当,这样旱灾就来临了。


《春秋》,君主的措施一定记载下来,行动要举行典礼。水旱阴阳,没有不是感应世间行为而到来的。孔子说:“吉行,是君子用来感动天地的,难道可以不慎重吗!”《春秋》庄公三十一年冬,不下雨。《五行传》认为是这一年三次筑台,奢侈不体恤人的缘故。僖公二十一年夏,大旱。《五行传》认为是当时修建南门,劳民兴役的缘故。漠惠帝二年夏,大旱;五年夏,大旱,江河中水少,溪涧里水断绝了。《五行传》认为是在此之前征发十四万六千人修长安城的缘故。汉武帝元狩三年夏,大旱。《五行传》认为是这一年征发天下的故吏凿穿昆明池的缘故。那么土木工程,征发民众大兴徭役,天便感应而出现异象。典籍作出的告诫,或许可以认真思考,上天给予的谴责,改掉了就是善事。如今假如减去徭役让百姓休息,以回答上天的谴责,那么不久雨水就会降下,谷物就可以不旱,年终丰收就有希望,民心归附不召自来并不晚。《诗》说:“人民劳苦够了,要求稍微得到安康,爱护京城里的这些人,用来安定四面八方。”或者担心阳过分了就生阴,秋天多雨水,年终不能得到丰收,人民将没有希望。如果又遭到饥荒,焦虑就更进一步了。


当时豪富人家,互相攀比奢侈华丽。季明又上书说:我听说宽大可以广覆恩泽无所遣漏,慈爱可以使众人感怀。所以天地能称为高厚,万物依靠它得到容养;四时有冷有热,万物凭借它取得忠信。所以帝王宽大要像天地,忠信则和四时一样。招摇星东指,天下知道是春天;君王布施恩德,疆域之内怀念他的仁惠。想到陛下驾御环宇,万物按规律运行,乘着六匹马的车子,自强不息,好问受规,那是天下的幸事。


自古以来至道明君,也都是广泛延请到处访求,询问草野之人,置鼓树木,以求得自己的过失。不久旱灾逾时,人们望着年成好坏,陛下您于是发下诏书,广泛关注民间的各种疾苦,如同禹、汤一样罪己,高于宋景的守正,时雨应顺时节,每年谷物成熟丰收。对自己严格节约用度,羡慕质朴去掉奢华,这就能久远。然而穿红色紫色官服的高官在道路上耀武扬威,绮绫绸纱之类的丝织品比豪富之家还奢侈,粗陋布衣还不能满足于地位卑微的人,糟糠之食还满足不了编入户籍的普通人家。这是劝导的道理,考虑设有周全的缘故。如今虽然用礼来引导,用刑来整治,风俗仍旧难以统一。过去汉文帝搜集上书的套子,用来做帷帐;惋惜十家的资产,不造露台;后宫所爱,衣服不拖到地上,和今天富室的装饰相比较,还不如奴婢仆人的服装。然而以身作则,国家富强刑事清正,庙号称为太宗,实在是名符其实。我听说圣人长久坚持这个道理而天下大治。如今继承魏氏衰乱的周面,贞信还没有树立。应该先尊重五美,除去四恶,革除浮华的陋俗,抑止为官职奔走筝逐的风气,观察鸿都客小小的技艺,焚烧以雉头羽毛织成的异服,没有用的货物不要过于看重,亏德的容器不要陈放在旁边,那么人就知道什么是德了。我又听说,为政最重要的,在于选举。假如差了毫厘,就会有一千里的错失;后来居上,则招致积薪的讥讽。所以古代善于为政的人,人有排定的顺序不得相越,任用一定要有贤能的。以爵位或官职授人一定在朝廷上,不能以个人的爱好而私下授给。根据才学来授给他官职,衡量能力来决定任用。这样使官府得到人才,上任的都能有所作为,六根缰绳已经执好,马车可以奔跑千里。虞舜选择众人,不仁的远离,那么各种事务正常运行,人人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皇帝看了这些奏章很称赞他。当时外史官府的房屋屡次迁移,未有一定的地方。季明又上书说:“外史的官职,如漠时的东观,为帝王所珍爱,这官职何在。自从魏一直到北周,公馆不立,我虽然愚笨没有观察能力,也知道它的不对。所以去年十一月中,敢于上奏陈说,能特降中旨,立即派人修造。时光渐渐过去,还不知道功效。我在职为此而担忧,敢不再一次请求。”皇帝采纳他的意见,于是外史官府的房屋才建好。天和二午,进位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后来因病去世。


周文帝初年,当时天下分崩离析,学术人士很少,所以学识浅陋和有不足道技艺的人,都被招致接纳。就像冀儁、趟文深等人,虽然才学比过去的人差了不少,而名气仍着于当世,都能收录任用。


冀儁字僧儁,是太原阳邑人。性格沉稳谨慎,善于隶书,尤其长于摹写。开始任贺拔岳墨曹参军。贺拔岳被害,周文帝任他为记室。当时周文帝有志于平定侯莫陈悦,于是下令冀儁假造魏帝的敕书给费也头,命令他率领军队援助周文帝讨伐侯莫陈悦。冀儁找到旧的敕令摹写,及代舍人、主书等官签名,与真的毫无区别。周文帝大为高兴。费也头看到敕令,没有怀疑,于是派遣军队接受周文帝调度。大统初年,封为长安县男,跟随征讨弘农,战于沙苑,进封爵位为子。又调任襄乐郡守。不久被征还,教授明帝以及宋献公等隶书。当时习俗入书学的人也应该行敬师的礼节,称为谢章。冀儁认为书法的兴盛,起自苍颉,如果同常俗一样,不能称为合礼。于是上书周文帝,释奠苍颉以及先圣、先师。任黄门侍郎、本州岛大中正。多次升至湖州刺史。静退,每每以清正简约自处。前后所历任的,都很有声望。不久加任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后来进爵为昌乐侯,去世。


趟文深字德本,是南阳宛人。父趟遐,以医术在魏做官,任尚药典御。赵文深少午时学习楷书隶书,十一岁时,把书法献给魏帝。后来立义归朝,任大丞相府法曹参军。颇有锺繇、王羲之的风范,笔法很可观。当时写碑榜之文,祇有赵文深和冀儁二人而已。大统十二年,追论立义的功绩,封为白石县男。文帝因隶书错漏,命令赵文深与黎季明、沈遐等依照《说文》及《字林》,刊定六体,有一万余言,流行于当世。到平定江陵以后,王褒入关,贵族子弟们聚合起来一起学王褒的书法,赵文深的书法,于是被抛弃。趟文深又惭愧又痛恨,在讲话和脸色上都表现出来。后来知道风气难以改变,也改为学习王裹的书法。然而最终无所成就,反被人讥笑议论,称之为邯郫学步。至于写碑榜之文,别人还是不能达到。王褒也每每推颂他。宫殿楼阁,都有他的墨迹。调任县伯下大夫。北周明帝命他到江陵书写影覆寺碑,汉南地方的人,也认为书写工整。梁主萧詧看了以后认为很好,赏赐很丰厚。天和元年,正厅等刚修成,趟文深因为题写榜文的功劳,任为赵兴郡守。赵文深虽然在外任官,每次需要题写榜文,常常追回书写。后来因为疾病去世。


辛彦之,是陇西狄道人。祖父辛世叙,任魏凉州刺史。父辛灵补,任北周渭州刺史。辛彦之九岁时父亲去世,不结交身份门第不相类的人。广泛地涉猎经史,与天水人牛弘同样有志向喜好学习。后来入关,就居住在京兆。周文帝见了他很器重,荐举为中外府礼曹,赐给衣服马匹珍珠宝玉。当时国家刚刚建立,朝廷权贵大多是武将出身,修定仪礼制度,只有辛彦之而已。不久拜为中书侍郎。到北周闵帝受禅即位,辛彦之与小宗伯庸辩,专门执掌仪制。历仟典祀、太祝、乐部、御正四曹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封为五原郡公。宣帝即位,拜为小宗伯。当时皇帝立五个皇后,辛彦之直切进谏,由于这个违背了皇帝的意旨,被免官。


隋文帝受禅建立隋朝,任太常少卿,改封任城郡公,进位上开府。历任国子祭酒、礼部尚书。与秘书监牛弘撰写新礼。皇帝曾命令辛彦之与沉重辩论,沉重不能对抗,退下论席而辞谢说:“辛彦之辩论可以说像金城汤池一样坚固,没有可攻的形势。”皇帝很高兴。后任随州刺史。当时州牧大多向上进贡珍玩之物,只有辛彦之所进贡的,都是供祭祀用的物品。皇帝对朝臣说:“人怎么能不学习!辛彦之所进贡的,考古之力也。”调任潞州刺史,前后所任都有很好的政绩。辛彦之又崇信佛道,在城内建立浮图二所,都是十五层。开皇十一年,州人张元突然死亡,几天以后又苏醒了。说在天上游,看见新建造的一堂,造得极其高大华丽。张元问它的缘故,说潞州刺史辛彦之有功德,建造这堂以等待他。辛彦之听了以后不高兴。这一年去世,谥号为宣。


辛彦之撰有《坟典》一部、《六官》一部、《祝文》一部、《礼要》一部、《新礼》一部、《五经异义》一部,都流行于当时。子孝舒、仲麄,都是很早就有美好的声誉。


何妥字栖凤,是西域人。父亲细脚胡,做生意进入蜀地,就在郫县安了家。侍奉梁武陵王萧纪,主管金银布帛,因此成为大富翁,号称西州大商人。何妥少年时机灵敏捷,八岁到国子学学习,助教颅良戏耍他说:“你姓何,是荷叶的荷,还是河水的河?”何妥应声回答说:“先生您姓颅,是眷顾的顾,还是新故的故?”众人都感到很惊奇。十七岁,因精于技艺而侍奉湘东王。后来湘东王知道他聪明,召至身边诵读书籍。当时兰陵人萧音,也有杰出的才能,住在青杨巷,何妥住在白杨头。当时人这样说他们:“世上有两位俊才,白杨何妥,青杨萧胁。”他们受到的赞美如此。


江陵被平定后,进入北周,官任太学博士。宣帝刚立了五位皇后,问儒士辛彦之,辛彦之回答说:“皇后和天子互相匹配尊崇相当,不宜有五位。”何妥驳斥说:“帝誉有四位妃子,舜又有二位妃子,哪里有固定的数目?”由于这个原因封为襄城县男。隋文帝受禅建立隋朝,任国子博士,加通直散骑常侍,进爵位为公。


何妥本性急躁,有口才,喜奸议论别人的是非。纳言苏威曾对皇帝说:“我的先人每每告诫我说:只要读《孝经》一卷,就足以树立己身治理国家了,何必多读其它书。”皇帝也同意他的看法。何妥进奏说:“苏威所学习的,不只是一部《孝经》。他的父亲假如确实有这样的话,苏威不听从教导,就是他的不孝;假如没有这样的话,当面欺骗陛下您,就是他的不诚实。不诚实不孝顺,怎么来事奉君王?况且孔夫子又说:‘不读《诗》无以言,不读《礼》无以立。’怎么能允许苏绰教育儿子,独独违反圣人的训示呢?”苏威当时兼任五种职务,皇帝很相信重视他。何妥因此上奏说苏威小可信任。又因为苏威掌管天文和法律制度,都不称职,何妥上奏八件事向皇帝进谏。


第一件事是:我听说了解人就是哲人,只有帝王难以了解人。孔子说:提拔了正直的人安放在邪曲的人上面百姓就服从,提拔了邪曲的人安放在正直的人上面百姓就不服从。由此说来,政治的安全舆危险,在于举荐人才是否慎重。所以举荐贤才受到皇帝的赏赐,埋役贤才就要被杀戮。观察今天的举荐人才,实在与这有很大的差别。不论谄媚还是正直,不分贤良还是愚蠢。心里想让他登高位,就可以从平民一下子提拔担任重要官职;心里想要压制他,就一直到老仍是郎署之类的小官。百姓不服,实在是由于这样的做法。我听说在朝廷封赏官爵,要当着众官员的面;在刑场处决罪犯,也要当着大家的面一起处决他。我看见陛下您留心刑狱诉讼,爱民如子,每当裁决刑狱之时,没有一次不是询问访求各位公卿,小滥杀无罪的人,这是君土圣明的表现。刑狱既然如此,封爵也应该如此。如果有了大功,在帝王心中是实在的,就可以提拔任用。自此以下,如果选拔重要官员,一定要参照大家的意见,不要轻信一人的荐举,这样上面就不徇私情,下面就没有怨恨了。


第二件事是:孔子说:观察他们互相勾结,那么其罪过就无法掩盖了。又说:“君子是团结而不是勾结,小人是勾结而不是团结。”这里所说的勾结,就是阿谀结党。说是心里所爱的,即使已经光彩荣耀,仍要加以提拔;心里所恶的,即使已经沉沦屈辱,一点点话也必定要发怒。既然已经提拔了,必定互相掩盖,这样欺骗皇帝的念头产生了;屈辱既然已经加在身土,就会有怨恨,毁谤辱骂的话就说出来了。我愿陛下您广泛加以访察,不要让结党营私的路开通,威势和恩惠都由自己决定。国家的危害,没有比这更大的了。


第三件事是:我听说舜提拔十六类人,即所谓八元八凯。他们的贤明,当胜于今天。仍然选才任职,互相不侵扰不重复。所以四门能够和睦,各种政绩都很兴盛。如今官位极多,用人很少,一人兼着很多职务。是因为国家没有人?是因为人无能?如今有万辆车马的大国,才俊之士不少,纵然有圣明的哲人,也不能自己推荐。东方朔说:“尊重他就任他为将军,压低他就使他成为奴仆。”这话是可信的。如今做官的人,不考虑自己的德行才能,既没有吕望、傅说的能力,却自负傅岩、渭水这个地方的傲气。不考虑忧患深重责任巨大,只是担心总领的职务不够多。安于这个宠贵的职务,轻视那个具体职责。颠沛流离直至挫折,实在是因这而造成的。《易》说:“鼎折足,倾覆王公的珍肴美味,汤汁满地,这是凶险之兆。”讲的是不能胜任他的职务。我听说举不起重物仍要勉强行事,是不能有所作为的。我愿能选任贤良之才,按照他们的才能分别执掌政务,使他们各尽其能,那么各种事务就顺利如意了。


第四件事是:我听说《礼》讲:诡辩的言论破坏了法律,扰乱名分改变做法,利用歪门邪道祸害政权的人要杀掉。孔子说:依旧贯通,何必改变做法。然而看见连年以来,改变做法的事情很多。比如范威制作刻漏,十年没有成功;赵翊衡量尺秤,七年方才走下来;公孙济迂腐荒诞,医方费用成千上万;徐道庆往返于南北,白白耗费饮食;常明破坏律令,经历很长时间;王渥混淆名分,没有一定的限度;张山居不知道星位,先前已冒名太常;曹魏祖不认识北斗星,如今又超过了太史。无一不是用其短浅的见识,就自我夸耀,取得名誉,互相诬陷欺骗。请从今日以后,有像这种情况的,如果他说的话不符合实际,一定加以重罚,让他们有所畏忌,不敢轻易上奏肆意选拔。


其余几件事宇太多没有记载。当时苏威身兼多种职务,先前曾经隐居武功,所以何妥说“自负傅岩、渭水这个地方的傲气”,用这些激将皇帝。此书上奏以后,苏威非常忌恨他。二年,苏威考定经籍文章,何妥更是予以指责。苏威愤怒地说:“没有何妥,不担心没有博士!”何妥应声说:“没有苏威,也有何担心没有办事的人呢!”于是何妥与苏威产生了仇隙。


这以后,皇帝命令何妥考定钟律。何妥又上表说:


我听说明亮则有礼乐,幽暗则有鬼神。然则撼动天地,感动鬼神,没有比礼乐更接近的了。又说:音乐达到了就没有怨恨,礼仪达到了就没有纷争。恭敬谦让而能君临天下的,说的就是礼仪音乐。我听说音乐有两种:一种是奸邪的声音,另一种是正直的声音。奸邪的声音感动人而逆气相应,正直的声音感动人而顺气相应。顺气成象,所以音乐施行而伦理清晰,耳聪目明,血气平和,移风易俗,天下都得到安宁。孔子说:“舍弃郑国的音乐,逮离佞人。”所以郑、卫、宋、趟的音乐奏出,对内则发生疾病,对外则伤害别人。因此宫音乱则荒淫,君主骄纵;商音乱则邪佞,官吏恶劣;角音乱则忧愁,百姓怨恨;征音乱则哀伤,事情辛劳;羽音乱则危险,财物缺乏。五音都乱了,那么国家灭亡也就在眼前了。


魏文侯问子夏说:“我戴正冠冕而听古晴的音乐,则想睡觉;听郑、卫的音乐而不知道疲倦,这是为什么?”子夏回答说:“古时的音乐,开始奏时文雅,最后奏时武勇。修省自己以及家庭,使天下均匀公平。郑、卫的音乐,以奸邪的声音结东,沉溺而不止,男女混杂,不知父子。如今您所问的是音乐,所爱的是声音。音乐和声音,相近而不相同。作为君主,要谨慎地辨别好恶。”案圣人作乐,不只是让人耳目欢娱而已。而是想在宗庙之内,君臣一同听音乐没有不和睦恭敬的;在乡里之内,老少一同听音乐没有不平和温顺的;在闩门之内,父子一同听音乐没有不和气亲爱的。这是古代帝王设置音乐的用意。所以知道声音而不知道乐音的,是禽兽;知道乐音而不知道音乐的,是百姓。因此黄钟、大吕,弦歌之乐和干戚之舞,儿童都能掌握,能知道音乐的,大概祇有君子了。不知声音的不可以和他讲乐音,不知乐音的不可以和他讲音乐,知道音乐就几乎接近于道了。商纣王无道,太师抱着乐器投奔周。晋国君主缺少德行,师旷怜惜清澄的征音。


上古的时候,设有音乐,拍着肚子敲打土块,音乐就在其中了。《易》说:“古代帝王作乐崇尚德行,以此殷盛之乐荐祭上帝,用来配享祖先。”这就有黄帝作《咸池》,颛项作《六茎》,帝作《五英》,尧作《大章》,舜作《大韶》,禹作《大夏》,汤作《大濩》,武王作《大武》。从夏朝以来,年代久远,只有音乐的名字,它们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从殷朝到周朝,,全都在《诗?颂》之中。所以自圣贤以下,学习音乐的人很多,这就如伏义减少瑟弦,文王补足琴弦,7l子击磬,子路鼓瑟,汉高祖击筑,汉元帝吹箫。


汉高祖初年,叔孙通藉助秦朝的乐人,作宗庙的音乐。在庙门举行迎神仪式,奏《嘉至之乐》,好像古时候请神下凡的音乐一样;皇帝进入庙门,奏《永至之乐》,作为行走的节奏,好像古时候的《采荠》、《肆夏》一样;把干肉放在祭器中进献上去时,奏《登歌之乐》,好像古时候的清庙之歌一样;升堂奏歌再次结东,奏《休成之乐》,赞美神灵的赏赐;皇帝到东厢坐定,奏《永安之乐》,赞美祭礼就完成了。其中《休成》、《永至》雨支乐曲,是叔孙通作的。汉高祖庙,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当春秋时,陈公子完逃奔齐国,陈国是舜的后代,所以齐国有《韶》乐。孔子在齐国听到《韶》这种音乐,三个月不知道肉的味道。秦始皇灭掉齐国,《韶》乐传到秦国。汉高祖灭掉秦朝,《韶》乐传到汉朝。汉高祖将它改名为《文始》,以表示不互相因袭。《五行舞》,原本是周朝的《大武》乐曲,秦始皇改名为《五行》。到了漠孝文帝时,又改作《四时之舞》,以表示天下安定平和,四季顺畅。孝景帝采用《武德舞》作为《昭德》。孝宣帝采用《昭德》作为《盛德》。虽然改变了名称,大抵都是因袭秦朝的旧事。到了魏、晋,都使用古乐,魏国的三祖,都作音乐辞章。自从晋朝永嘉年问大乱以来,五都倾覆,音乐流传到了南方,所以江东地区音乐已大体具备。宋、齐以来,一直到梁朝,所行的音乐之事,还是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辟雍、明堂、灵台三雍和正月旦日、冬至、腊明日、立春四始,祭祀之乐实在是很隆重。到侯景篡位叛逆,乐师四处流散,四时舞和清商三调,都到了僭伪的齐国。齐国虽然知道传授和学习,但是得到乐曲而不把它用在宗庙和朝廷之中。


我自幼爱好音乐声律,留心管弦器乐,如今虽然年已老迈,还是能记忆下来。到东边国土平定以后,乐师都返回了,询问他们逗留情况,都说是梁朝人教授的。如今清商三调和四时舞,都有人弹奏,虽然不能精熟,也具右雅正的声音。假如让他们教习传授,可以使古乐得到流传。然后取其旨归,摘其精要,根据旧有的曲调加以削减增益,改换更好的名称,歌颂盛大的恩德于当今,流传雅正的乐声到来世,岂不是美事。谨抄录清商二调和四时舞的乐曲名称,又撰写歌辞区分。那些有乐曲流传,不能够在宫殿朝廷之中弹奏的,也都附录在后面。


书上奏后,皇帝另敕令太常,采取何妥制定的节拍,于是作清、平、瑟三调声,又作八佾《释》、《铎》、《巾》、《拂》四舞。在这以前太常流传下来的宗庙雅乐,已经经历了几十年,祇制作大吕,废掉了黄钟。何妥认为这些宗庙雅乐大人违背了古乐之意,于是上奏请用黄钟。皇帝下诏让公卿商议,听从了他的意见。不久何妥的儿子何蔚任秘书郎,有罪应当施刑,皇帝哀怜他,喊除死罪论处。这以后所受到的恩宠礼遇就减少了。六年,出任龙州刺史。当时有背着书箱到处求学的人,何妥都为他们讲说传授。又撰写《刺史箴》,刻在州门外。在州任职三年,因疾病请求回京,皇帝下诏准许了他。又掌管学校的事务。


当时皇帝刚刚让苏夔在太常参与议定钟律,苏夔有所建议,朝中官吏大多随从。何妥独独与众不同,常常指责苏夔的短处。皇帝把这下给群臣议论,群臣大多排斥何妥。何妥又上密写的奏章,指点陈述得失,大抵论及时政的好坏,并斥责当世结成朋党的人。于是苏威以及吏部尚书卢恺、侍郎薛道衡等皆因连累而获罪。调任伊州刺史,没有去赴任。不久担任国子祭酒,死于任上。谥号为肃。


撰有《周易讲疏》十三卷、《孝经义疏》二卷、《庄子义疏》四卷。与沉重等撰写《三十六科鬼神感应等大义》九卷、《封禅书》一卷、《乐要》一卷、文集十卷,一起流传于地上。


当时学士从江南地区来的,萧该、包恺都有名声。


萧该,是兰陵人。梁鄱阳王萧恢的孙子,年少时封为攸侯。剂州平定,与何妥一同到长安。本性笃好学问,《诗》、《书》、《春秋》、《礼记》都贯通要旨,尤其精于《汉书》,很为显贵们所礼遇。开皇初年,赐爵山阴县公,拜为国子博士。奉皇帝诏令与何妥校定经史。然而各执己见,轮流指说是非,长久而不能决定。皇帝谴责他们而停止了这件事。萧该后来撰写《汉书》及《文选音义》,都为当时所看重。


包恺字和乐,是东海人。他的哥哥包愉,通晓《五经》,包恺继承他的学业。到跟从王仲通学习《史记》、《漠书》,尤其称为精通。大业年间,任国子助教。当时研究《漠书》的学者以萧该、包恺为宗师,聚集生员听他们讲授的有几千人。去世后,学生为他造坟立碑石。


房晖远字崇儒,是恒山真定人。世代传授儒学。房晖远幼年时就有志向德行,通晓《三礼》、《春秋三傅》、《诗》、《书》、《周易》,又擅长图纬。常以教授为业,从远方背着书箱来投奔他的,数以千计。北齐南阳王高绰任定州刺史,听说他的名声,召为博士。北周武帝平定北齐,搜访儒士俊杰,房晖速首先应从征召,授任小学下土。隋文帝受禅建立隋朝,任太常博士。太常卿牛弘每每称他为《五经》的仓库。吏部尚书韦世康推荐他,调任太学博士。不久与沛公郑译修正乐章,后再任太常博士,没有多久提拔为国子博士。正逢皇帝命令国子生精通一部经书的,全都荐举,将要选拔任用他们。策问完毕,博士不能当时定下好坏。祭酒元善感到奇怪而问他,房晖远说:“长江以南、黄河以北,义倒不同,博士不能都看到。学生都持守他的短处,称为自己的长处,博士各有各的怀疑,所以长久不能决断。”祭酒因此下令房晖速考定,房晖速握住笔就决断,没有怀疑停滞。有不服的人,房晖远问他所传的义疏,常为始末诵读它,然后指出其短处,从此以后没有敢掩饰过错的了。所考试的四五百人,几天就决断定当。各位儒士没有不推崇他贯通广博的,都自以为不能测定。不久奉皇帝诏书参与修订法令程序。隋文帝曾对群臣说:“自古天子有歌伎没有?”杨素以下各个官员,不知道歌伎出自何处,于是讲没有歌伎。房晖远说:“我听说‘美丽善良的姑娘,敲钟打鼓供欢娱’,这就是王者房中的欢娱,写在《诗经》的《雅》《颂》中,不能讲没有。”皇帝大为高兴。仁寿年问,在任上去世,朝廷感到痛惜,为办丧事赐给的财物很丰厚,赠官员外散骑常侍。


马光字荣伯,是武安人。年少时爱好学习,跟从老师几十年,白天黑夜不休息,图书谶纬,设有不通读的。尤其详明《三礼》,被儒士称为宗师。


隋朝开皇初年,征召山东地区讲求经义之学的士人,马光与张仲让、孔笼、窦仕荣、张黑奴、刘祖仁等都被召至,授给太学博士,当时人称饱们为六儒。然而他们都出身低微没有仪容风范,朝廷并不重视他们。寅仕荣不久因病去世。张仲让未过多久返回乡里,著书十卷,自己说:“这书如果上奏皇帝,一定能成为宰相。”又多次讲玄象的事情,州县向朝廷陈述,竟然坐罪被杀。孔笼、张黑奴、刘祖仁不久也被谴责身亡。只有马光一人活了下来。


曾经因为释奠典礼,皇帝亲自到国子学,王公以下的人全都聚集,马光登上座位讲《礼》,解释它的纲领要点。接着各个儒生按照次序论述疑难问题十余条,都是当时的饱学之士。马光剖析疑难不通的地方,虽然辞语不是华美善辩,但是《礼》的大义宏大瞻详。论辩的人不能测得他的浅深,都非常推崇佩服他。皇帝嘉奖并慰劳他。山东地区《三礼》的学者,自从熊安生以后,只以马光一人为宗。开始在瀛、博之间讲授,门徒以干数,到这时大多背着书箱跟从他到了长安。以后几年,遭逢母亲丧事返回乡里,由于疾病在家中去世。


刘焯字士元,是信都昌亭人。有着犀一样的额头龟一样的背,望得高看得远,聪敏沉稳,衰弱而不喜好玩耍。年少时与河问人刘炫结盟为友,一起在同郡刘轨思门下学《诗》,在广平人郭懋门下学《左传》,曾向阜城人熊安生问《礼》,都没有学完而离开。武强交津桥刘智海的家中,一向多典籍,刘焯就到他家读书,经过十年,即使衣食跟不上,仍很平静安适。于是以儒学而知名,任州博士。


隋朝开皇年间,刺史赵燹引荐他为从事。荐举秀才,射策登甲科。与著作郎王劭一同掌修国史,兼参与议论律历。仍然当值门下省,以待顾问,不久任员外将军。后来与各位儒生在秘书省考核审定各家著述。因疾病回到乡里,县令韦之业推荐为功曹。不久又入京城,与左仆射杨素、吏部尚书牛弘、国子祭酒苏威、元善、博士萧该、何妥、太学博士房晖速、崔崇德、晋王文学崔迹等,在国子学共同议论古今不通顺的义旨,前贤所没有弄清楚的。每次登上座位,议论驳难不断,都不能把他驳倒。杨素等人没有不佩服他学问精博的。六年,运送在洛阳的《石经》到京城,文字磨得看不清了,没有谁能知道,奉皇帝敕令与刘炫等一起考核审定。后因国子学举行释奠典礼,与刘炫二人论及义旨,挫败各位儒士,这些儒士满怀嫉妒怨恨,于是被迅急的奏章所毁谤,革除官职。


于是在乡里悠闲自得,专门以教授著述为业,孜孜不倦。贾逵、马融、王肃、郑玄所传的章句,多发表不同的意见。《九章算术》、《周髀》、《七曜历书》十余部,推算日周的天象历法,测定山海的各项标准,没有不考核它们的根本,穷究它们的奥秘的。着有《稽极》十卷,《历书》十卷,《五经述议》,都流行于当时。刘炫聪明博学,名声仅次于刘焯,所以当时人称他们为二刘。天下的名儒后学,为了解答疑难拜师学习,不远千里而来的,数也数不清。议论的人认为几百年以来,博学的通儒没有能比得上他的。然而心胸不开阔,又吝啬于财物,不送上礼物的,就不能尽心教诲,当时人以此轻视他。


被废的太子杨勇听说后召见他,还没有来得及进谒,皇帝诏令命他事奉蜀王。这是他所不乐意的,所以很久不去。蜀王听说后大怒,派人在他颈项上加上木枷送往蜀地,发配到军防要地。这以后典校书籍。蜀王因罪被废,刘焯又与各位儒生修定礼、律,任云骑尉。炀帝即位,任太学博士,不久因品级低下而离职。过了几年,又被征召以待顾问。因上奏所撰写的《历书》,与太史令张胄玄多有不同,被驳斥不用。去世后,刘炫为他请求谥号,朝廷没有允许。


刘炫字光伯,是河间景城人。少年时以聪明敏捷见称于世。与信都人刘焯闭门读书,十年不出户。刘炫眼珠特别明亮,看太阳不眼花,强记默识,没有人可以和他比。左手画圆,右手昼方,口里诵读,眼睛数,耳朵听,五件事一起做,没有遣失的。周武帝平定齐国,瀛州刺史宇文亢召他为卢曹从事。后来刺史李绘任用为礼曹从事,以为政的才干出名。


隋朝开皇年间,奉敕令与著作郎王劭同修国史,不久当值门下省,以待顾问。又下诏命令他与各位法术之士一起修正天文律历,并在内史省考核审定各家著述。内史令博陵人李德林很礼待他,刘炫虽然当值遍三省,竟然没有得到官位,被县司责求他的赋役。刘炫自陈于内史省,内史省把他的陈说送交吏部。尚书韦世康问他有什么才能,刘炫自写状文说:“《周礼》、《礼记》、《毛诗》、《尚书》、《公羊》、《左传》、《孝经》、《论语》,孔安国、郑玄、王肃、何休、服虔、杜预等注,共十三家,虽然羲旨有精粗,都能够讲授;《周易》、《仪礼》、《谷梁》用功较少;史书诸子文集,嘉言故事,都记诵于心中;天文、律历,穷究查验它们的微妙之处。至于公私的文书,从没有请人代笔。”吏部竟然没有详细检验。然而在朝的知名人士十余人,都保明刘炫所陈说的不错,于是任为殿内将军。当时牛弘上奏请求购买天下遣失的书,刘炫于是伪造书一百余卷,题名为《连山易》、《鲁史记》等,抄录后送官府,领取赏金而去。后来有人诉讼他,经过赦免不死,除去官职。回家以后,以教授学生为业。废太子杨勇听说后召见他,到了京城,敕令他事奉蜀王杨秀,停留拖延不去。杨秀大怒,用木枷把他押送益州。既而发配在帐内,每每使他拿着木杖当门卫。不久释放他,让他典校书籍。刘炫因此拟照屈原的《卜居》撰写《筮涂》用来自我寄托。到杨秀被废黜,与各位儒士修定五礼,授任旅骑尉。


吏部尚书牛弘建议,以为《礼》:诸侯绝旁期,大夫降一等。如今的上柱国虽不同于古诸侯,但比拟大夫是可以的,官在第二品,适宜降旁系亲属一等。议论的人多认为可行。刘炫驳斥说:“古代做官的人,只以一人为宗,庶子不得进,由于这个以前的帝王重嫡子。他的嫡长子有分禄位的道义,族人与嫡长子虽然疏远,仍要服衰三个月,寅为受他的恩惠。如今做官的人,官位由于才学而升任,不限于嫡和庶,与古代既然不同,有什么可以降的。如今显贵的人,大多忽视近亲,假如降之,人道的疏远,从现在开始了。”于是停止了这件事。


开皇二十年,废除国子、四门及州县学,只设置太学,博士二人,学生七十二人。刘炫上书讲学校不宜废除,情理很切要,皇帝不采纳。当时国家富足强盛,都留意于辽东,刘炫认为辽东不可讨伐,撰写《抚夷论》来讽喻。当时没有人醒悟。到大业末,三次征讨辽东没有攻克,刘炫的话方才应验。


炀帝即位,牛弘推荐刘炫修正律令。当初文帝时,因jf笔吏类多为小人,年久激长邪恶,是时势所造成的。又因为风俗衰颓,妇人没有节操。于是立下条例,州县佐吏,三年而取代之;九品官的妻子,不能再嫁。刘炫着文论述认为不可,牛弘最终听从了。各郡设置学官以及流外给予粮食,都是刘炫首先建议而开始施行的。牛弘曾经问刘炫:“根据《周礼》,士多而府史少:如今令史白倍于以前,判官减少则不行。这是什么缘故?”刘炫说:“古人委任官职督责他人完成任务,每年年终考核他的政绩或军功,案件不重审,文牍不繁琐,府史的任务,掌管要目而已。今天的文簿,常常考虑勘查核实锤炼文辞,如果不严密,万里要追证百年的旧案。所以谚语说:‘熟谙公务案牍的胥吏要抱着案桌去世。’今古不同,就好像这一样远隔。事情繁多政务弊病,这就是它的根由。”牛弘又问道:“魏、齐的时候,令史从从容容;如今则无暇安居。这又是什么原因呢?”刘炫说:“齐氏立州,不过数十,三府行台,轮流相统领,文书下发,不过十条;如今州有三百。这是繁琐之一。过去州只设置主簿综理一州之事,郡设置守、丞,县只有令,其所辅佐属吏,都是长官自选,受诏赴任,每州不过数十;如今则不是这样,大大小小的官,都由吏部选任,细小的事情,都属考功之列。这是繁琐之二。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心地恬静,官事不减少而希望能从从容容,这能得到吗!”牛弘很称赞他的话但不能照他的话去做。


纳言杨达推举刘炫博学有文才,射策高中,任太学博士。一年多后,以官品低下而离仟。还至长平,奉敕令追往皇帝所在的地方。有人说他品行不好,皇帝就罢免了他。回到河间。当时盗贼横行,粮食价高,经籍沦落,教书授课不能。刘炫与妻子,相隔百里,信息断绝。他郁郁不得志,就自写赞说:


学识渊博通达的司马相如、扬子云、马季长、郑康成等都自己说有美德,传播芬芳于来世。我怎么敢仰望这些先贤,被子孙后嗣耻笑?实在因为生命已到了晚年,死亡将要来临,老朋友已经飘零天各一方,学生们也如雨一样散在他乡,像朝露似的忽然死去,魂魄埋在北方荒野之地,亲戚故旧不能知晓他的心意,后人也不能见到他的踪迹。几乎祇有一口气了,讲一讲心中的话,留下远行,传播到州里,使得将来俊才哲入,知道我的心志。


我从年少以来,一直到老,婴孩时为慈爱的父母所宽宥,从没有挨过捶打;上学时为贤明的老师所颅惜,也没有受过笞打。到了邦族亲睦和顺,结交同等的人,重物轻身,先人后己。过去幼小时,乐于加入到年长的人中;到了老年时,多次结交年轻人。学习则习读而不厌倦,教诲则操劳而不厌烦。心情郁结绝少欢快,心事多所违背。回顾平生,思及始终,大的幸事有四件,深恨的事有一件。


品性本来愚钝不通事理,家业又是贫乏穷困,为父亲兄长所宽恕,置身于缙绅的最后,于是能够博览图书典籍,浏览涉猎今古,小的善事显明于家园,空的名声传播于失意和得意于人间,随世俗而沉浮,多次位列于徒劳的职务,长久执掌刑律之书,名不挂于弹劾官员的奏章,事不沾上于史笔。立身立行,惭愧很多,善始善终,也许可以免除。这是第二件幸事。


以这样低下的才能,屡次受到帝王的恩宠;以这样卑贱的地位,每每登上朝廷。骏马并驾,鹉雏鸿雁比翼,一向在中书省整理缀辑,在麒麟合记录言行。参见拜谒宰相,登门晋见群公,厚重的礼遇特殊的恩德,增添光荣改变名声。这是第三件幸事。


阳寿将尽,年事已高感慨很多,脱去官服,重穿布衣,骨骸返归故乡。温习文史以怡神,观看鱼乌以遣愁,探望野物,登临园池,慢步代车,无事为贵。这是第四件幸事。


仰望休明出盛世,感慨道德教化的衰颓,遵循先儒高洁的轨范,感伤群言的芜杂污秽,驰骋于图书典籍之中,改正僻陋荒谬的文辞,修撰完毕,事业刚成,上天违背人的意愿,途径不给予我,世路不平坦,学校都废除,道德不备于当时,学业不传于身后。含恨于九泉之下,实在是由于这个啊!这是深恨的一件事。


当时在河间,粮食断绝。他的门人多随从贼盗,怜悯刘炫贫穷困乏,到城门下索要刘炫,郡官就把刘炫送出城给他们。刘炫被贼盗所带领,经过下城堡。不久,贼盗被官军攻破,刘炫饥饿无所依靠,再投奔官府。官府认为刘炫与贼盗相知,担心以后发生变故,于是关门不接纳。时逢夜晚天寒地冻,因此冻饿而去世。这以后门人给他谥号为宣德先生。


剀炫生性急于进取而争竞,比较喜好隐喻讥讽,自我矜夸和居功,又爱轻侮当世,为当政的人所讨厌,因此做官的路不顺畅。着有《论语述议》十卷、《春秋攻昧》十卷、《五经正名》十二卷、《孝经述议》五卷、《春秋述议》四十卷、《尚书述议》二十卷、《毛诗述议》四十卷,注《诗序》一卷、《算术》一卷,加上所撰写的文集,都流行于当时。


当时儒学之士,又有褚晖、顾彪、鲁世达、张冲、王孝籍都很有名。


褚晖字高明,是昊郡人。在江南以《三礼》学问著名。隋炀帝时,征召天下儒术之士,全都集中在内史省,按次序讲授论辩。擅盐擅长于论辩,没有人能辩倒他,因此被提升为太学博士。撰有《礼疏》一百卷。


顾彪字仲文,是余杭人。通晓《尚书》、《春秋》。隋炀帝时,担任秘书学士。撰有《古文尚书义疏》二十卷,流行于当时。


鲁世达,是余杭人。隋炀帝时,担任园子助教。撰有《毛诗章句义疏》四十二卷,流行于当时。


张冲宁叔玄,是昊郡人。在陈朝做官,任左中郎将,不是他的喜好。就深思经籍,撰写《春秋义略》,不同于杜预的有七十余件事,《丧服义》三卷、《孝经义》三卷、《论语义》十卷、《前汉音义》十二卷。官至汉王侍读。


王孝籍,是平原人。年少时好学习,博览各家著述,遍读《五经》,很能写文章辞赋。与河问人刘炫,有着同一志向关系很好。开皇年问,召入为秘书,协助王劭修撰国史。王劭待他不合礼节。在省中多年,仍不免交纳租税,郁郁不得志,上奏公文给吏部尚书牛弘说:


私下以为毒螫刺入肌肤很痛苦,那么到天亮也睡不着;人身受到饥饿寒冷,乜是全年贫穷无依。为什么呢?痛苦难以安宁,贫穷容易产生悲伤。况且胸前臂间,冷热消损脂肪肌肤,皮下肌肉之中,风霜侵入到骨髓。怎么能够咬舌闭唇,忍气吞声,讨厌呻吟的响声,忍住辛酸的悲痛呢!敬告明尚书公,动怜悯的颜色,开宽裕的胸怀,吐一口水足以使干涸塘中的小鱼活过来,吹一口气可帮助小乌飞起来,芬芳椒兰的气息,温暖布帛的言辞,准许小人的请求,传报大君的倾听。虽然又山川适远,鬼神在这里,信物而有迹象,言语没有不履行的。仍担心拯救溺水人而迟于伸手,拯救自缢的人而没有扶他的脚,等待越人的舟船,求得鲁匠的云梯,那就一定悬挂在大树的树枝上,沉没在深泉的最底下了。


我是一个穷人,七年在省中当值,课役不能免除,赏赐不能分得。卖贡禹的田,供张释之的费用,有弱子的拖累,没有强兄的产业。加以慈母在家,年纪已经很老,寒暑短缺,关山超远。咬臂出血为期,前途遥远,父母望子归来之心殷切,朝朝夕夕倾心相对。谢相如之病痛,无官可以免除;发梅福之狂颠,非仙所能躲避。愁疾更超过厉鬼,人生不同于金石。魂魄要散去,担心卜筮没有征兆;抱恨到冥世,则虚缘恩顾。这就是王稽所以讲话,应侯为之不快乐的原因。潜在鬓发之内,居于眉睫之间,子野未曾听说,离朱没有看见。长时间在东观任职,很久停留在南史位置上,最终没有人推荐援引,永远同埋殡一般。三代不遥移,祇是由于寂寞;十年不调动,实在缺乏知己。


不世出的,是圣明的君主;不万一的,是诚贤的大臣。以不世出的君主而逢不万一的大臣,这是我所以为您明尚书庆幸的。位在人物之源,运用选举的权力,反披珍贵的狐白毛衣,不好黑色的帛制朝服。这是我为您明尚书不取的。以前荆地的宝玉还未剖开,就斫断了卞和的脚;百里奚还没有起用,就打碎了禽息的头。居于得言之地,有着能用之资,增添耳目之明,没有碎首刖足的悲伤,惮怕而不为,怎么知道它的解呢!官或许不称他的能,士或许未申他的屈,一人窃窃私议,话语传播天下,辛劳不见图报,怎么能没有怨恨呢!假如病还没有死,纵情返还记住念头,汗湿穷愁之简,属意离忧之词,托志于前修,通心于来哲,使得千年以下,哀伤他的不遇,追咎执事之人,有玷于清静无为的境界,那么不肖的躯体,死生为之拖累,小人的罪过,方且没有受到处罚。愿您稍加怜悯,留心不要忽略。


牛弘也知道他的学业,而最终没有调动他的职位。后来回到乡里,以教授学生为业,在家中去世。注《尚书》及《诗》,遭遇战乱散佚了。


论曰:古语讲:“容体不足以观看,勇力不足以凭借,族姓不足以称道,先祖不足以赞许,然而显贵闻于四方,声誉传播给后嗣的,只有学业吗?”这话实在是可信的。梁越这些人,笃志于学永远不变,不知道疲倦,自己严格要求,于是能够谦虚地倾听道义,在席上称珍称奇,或者聚集门徒千百,或者穿上官服乘着车子,这都是考察古事所造成的。然而远至汉、魏,饱学之士大多清明通达;到了近古,儒学大家多鄙陋浅俗。文武不坠落,光大在于人,岂独愚昧之士都在当今,而明哲之入都在往昔?在于用与不用,知与不知。然而过去辅佐协调各种事业,一定举德于博学之士;近代辅佐国家,都根据文章取士。纵然有学优入室,勤奋胜遇刺股的人,名高海肉,选拔入第甲科,假如好运时来,不能有望于高官显爵;或者多次命运不顺,必定被抛弃在草野之中。然则古代的学者,禄在其中;今天的学者,受困于贫贱。明达的人,有志有识之士,怎么肯停滞于所熟习的,以求为贫贱的人呢!这就是儒士少通人,学者多鄙陋浅俗的原因。至于如刘焯,道德冠于官吏,穷究天象之学,既精又博,洞察幽微之处,探索深远的意义,源流没有不清楚的。数百年来,只有他一人。刘炫学识确能贯通儒学,才能足以成就事业,九流七略,没有不广泛阅览的。虽然探索幽深隐微的事理,不及刘焯;但是裁成义说,文雅超过了他。都是生不逢时,饥寒及身被抛弃在沟壑之中。造就是子夏所说的,“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天之所给他们的是聪明,所不给他们的是富贵和做官,上圣尚且还不能免除,更何况刘焯、刘炫他们的命运了!王孝籍徒有离骚体的文章,还有什么可救助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