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延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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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凤许谦崔宏子浩张衮弟恂邓彦海
燕凤,字子章,代人也。少好学,博综经史,明习阴阳谶纬。昭成素闻其名,使以礼致之,凤不应聘。及军围代,谓城人曰:“凤不来者,将屠之。”代人惧,遂送凤。昭成待以宾礼。后拜代王左长史,参决国事。又以经授献明帝。
尝使苻坚,坚问凤曰:“代王何如人?”对曰:“宽和仁爱,经略高远,一时雄主也。常有并吞天下之志。”坚曰:“卿辈北人,无刚甲利兵,敌弱则进,敌强则退,安能并兼邪?”凤曰:“北人壮悍,上马持三仗,驱驰若飞。主上雄隽,率服北土,控弦百万,号令若一。军无辎重樵爨之苦,轻行速捷,因敌取资。此南方所以疲弊,北方所以常胜也。”坚曰:“彼国人马多少?”凤曰:“控弦之士数十万,见马一百万匹。”坚曰:“卿言人众则可,说马太多。”凤曰:“云中川自东山至西河二百里,北山至南山百余里,每岁孟秋,马常大集,略为满川。以此推之,使人言犹未尽。”凤还,坚厚加赠遗。
及昭成崩,道武将迁长安。凤以道武幼弱,固请于苻坚曰:“代主初崩,臣子亡叛,遗孙冲幼,莫相辅立。其别部大人刘库仁勇而有智,铁弗卫辰狡猾多端,皆不可独任。宜分部为二,令人统之。两人素有深仇,其势莫能先发,此御边之上策。待其孙长,乃存而立之,是陛下大惠于亡国也。”坚从之。凤寻东还。及道武即位,历吏部郎、给事黄门侍郎、行台尚书,甚见器重。明元世,与崔宏、封懿、梁越等入讲经传,出议朝政。太武初,以旧勋赐爵平舒侯。卒,子才袭。
许谦,字元逊,代人也。少有文才,善天文图谶学。建国时,将家归附,昭成擢为代王郎中令,兼掌文记。与燕凤俱授献明帝经。昭成崩后,谦徙长安。苻坚从弟行唐公洛镇和龙,请谦之镇。未几,以继母老,辞归。登国初,遂归道武,以为右司马,与张兗等参赞初基。慕容宝之来寇也,道武使谦告难于姚兴。兴遣将杨佛嵩来援。佛嵩稽缓,道武命谦为书遗之,佛嵩乃倍道兼行。道武大悦,赐谦爵关内侯。宝败,佛嵩乃还。及慕容垂死,谦上书劝进。并州平,以谦为阳曲护军,赐爵平舒侯。卒,赠幽州刺史、高阳公,谥曰文。
子洛阳袭爵。明元追录谦功,以洛阳为雁门太守。洛阳家田三生嘉禾,皆异亩同颖。太武善之,进爵北地公。卒,谥曰恭。
崔宏,字玄伯,清河东武城人,魏司空林之六世孙也。祖悦,仕石季龙,位司徒右长史。父潜,仕慕容,为黄门侍郎。并以才学称。
宏少有隽才,号曰冀州神童。苻融之牧冀州,虚心礼敬。拜阳平公侍郎、领冀州从事。出总庶事,入为宾友,众务修理,处断无滞。苻坚闻之,征为太子舍人。辞以母疾,不就。左迁著作佐郎。太原郝轩名知人,称宏有王佐之材,近代所未有也。坚亡,避难齐鲁间,为丁零翟钊及晋叛将张愿所留。郝轩叹曰:“斯人也,遇斯时,不因扶摇之势,而与鴳雀飞沈,岂不惜哉!”
仕慕容垂,为吏部郎、尚书左丞、高阳内史,所历著称。立身雅正,虽在兵乱,独厉志笃学,不以资产为意,妻子不免饥寒。
道武征慕容宝,次中山。弃郡走海滨。帝素闻其名,遣求。及至,以为黄门侍郎,与张兗对总机要,草创制度。时晋使来聘,帝将报之,诏有司议国号。宏议曰:“三皇、五帝之立号也,或因所生之土,或以封国之名。故虞、夏、商、周始皆诸侯,及圣德既隆,万国宗戴,称号随本,不复更立。唯商人屡徙,改号曰殷。然犹兼行,不废始基之号。故《诗》云‘殷商之旅’,此其义也。国家虽统北方广漠之土,逮于陛下,应运龙飞。虽曰旧邦,受命惟新。以是登国之初改代曰魏。慕容永亦奉进魏土。夫魏者大名州之上国,斯乃革命之征验,利见之玄符也。臣愚以为宜号为魏。”道武从之,于是称魏。
及帝幸鄴,历问故事。宏应对若流,帝善之。还次恆岭,帝亲登山顶,抚慰新人,适遇宏扶老母登岭,赐以牛米。因诏诸徙人不能自进者,给以车牛。迁吏部尚书。时命有司制官爵,撰朝仪,协音乐,定律令,申科禁,宏总而裁之,以为永式。及置八部大夫,以拟八坐。宏通署三十六曹,如令、仆统事。深被信任,势倾朝廷。约俭自居,不营产业,家徒四壁;出无车乘,朝晡步上。母年七十,供养无重膳。帝闻,益重之,厚加馈赐。时人亦或讥其过约,而宏居之愈甚。常引问古今旧事,王者制度,宏陈古人制作之体,及往代废兴之由,甚合上意。未尝謇谔忤旨,亦不谄谀苟容。及道武季年,大臣多犯威怒,宏独无谴者,由于此也。
帝曾引宏讲论《汉书》,至娄敬说汉祖,欲以鲁元公主妻匈奴,善之,嗟叹者良久。是以诸公主皆嫁于宾附之国,朝臣子弟、良族美彦不得尚焉。尚书职罢,赐宏爵白马侯,加周兵将军。与旧功臣庾岳、奚斤等同班,而信宠过之。
道武崩,明元未即位,清河王绍因人心不安,大出财帛,班赐朝士。宏独不受绍财,长孙嵩以下咸愧焉。诏遣使者循行郡国,纠察守宰不如法者,令宏与宜都公穆观等案之,帝称其平当。又诏宏与长孙嵩等朝堂决刑狱。
明元以郡国豪右大人蠹害,乃优诏征之。人多恋本,而长吏逼遣之。于是轻薄少年,因相扇动,所在聚结。西河、建兴盗贼并起,守宰讨之不能禁。帝乃引宏及北新侯安同、寿光侯叔孙建、武元城侯元屈等问焉。宏欲大赦以纾之。屈曰:“不如先诛首恶,赦其党类。”宏曰:“王者临天下,以安人为本,何顾小曲直也。夫赦虽非正道,而可以权行。若赦而不改,诛之不晚。”明元从之。
神瑞初,诏宏与南平公嵩等坐止车门右,听理机事。并州胡数万南掠河内,遣将军公孙表等讨之,败绩。帝问计于群臣。宏曰:“表等诸军,不为不足,但失于处分,故使小盗假息耳。胡众虽多,而无猛健主将,所谓千奴共一詹也。宜得大将素为胡所服信者,将数百骑,就摄表军以讨之。贼闻,必望风震怖。寿光侯建,前在并州,诸将莫及。”帝从之,遂平胡寇。寻拜天部大人,进爵为公。泰常三年夏,宏病笃,帝遣侍中穆观就受遗言,侍臣问疾,一夜数返。卒,追赠司空,谥文贞公。丧礼一依安城王叔孙俊故事。诏群臣及附国渠帅皆会葬,自亲王以外,尽命拜送。子浩袭。太和中,孝文追录先朝功臣,以宏配飨庙廷。
浩字伯深,少好学。博览经史,玄象阴阳百家之言,无不该览。研精义理,时人莫及。弱冠为通直郎,稍迁著作郎。道武以其工书,常置左右。道武季年,威严颇峻,宫省左右,多以微过得罪,莫不逃避,隐匿目下之变。浩独恭勤不怠,或终日不归。帝知之,辄命赐以御粥。其砥直任时,不为穷通改节若此。明元初,拜博士祭酒,赐爵武城子。常授帝经书,每至郊祀,父子并乘轩轺,时人荣之。明元好阴阳术数,闻浩说《易》及《洪范》五行,善之。因命筮吉凶,参观天文,考定疑惑。浩总核天人之际,举其纲纪者,数家多有应验。恆与军国大谋,甚为宠密。时有兔在后宫,检无从得入,帝令浩推之。浩以为当有邻国贡嫔嫱者。明年,姚兴果献女。
神瑞二年,秋谷不登,太史令王亮、苏坦因华阴公主等言:“谶书云:国家当都鄴,大乐五十年。”劝帝迁都于鄴,可救今年之饥。帝以问浩。浩曰:“非长久策也。东州之人,常谓国家居广漠之地,人畜无算,号称牛毛之众。今留守旧都,分家南徙,恐不满诸州之地。参居郡县,处榛林之下,不便水土,疾疫死伤,情见事露,则百姓意阻。四方闻之,有轻侮之意,屈丐及蠕蠕必提挈而来。云中、平城则有危殆之事,阻隔恆、代,千里之际,须欲救援,赴之甚难。如此,则声实俱损矣。今居北方,假令山东有变,轻骑南出,燿威桑梓之中,谁知多少?百姓见之,望尘震伏。此是国家威制诸夏之长策也。至春草生,乳酪将出,兼有菜果,足接来秋。若得中熟,事则济矣。”帝深然之。复使中贵人问浩曰:“今既无以至来秋,或复不熟,将如之何?”浩曰:“可简穷下之户,诸州就谷。若秋无年,愿更图也。但不可迁都。”帝於是分人诣山东三州就食,出仓谷以禀之。来年遂大熟,赐浩妾各一人,及御衣绵绢等。初,姚兴死之前岁,太史奏荧惑在匏瓜星中,一夜忽然亡失,不知所在。或谓下入危亡之国,将为童谣妖言,而后行其灾祸。帝乃召诸硕儒,与史官求其所诣。浩对曰:“案《春秋左氏傅》说神降于萃,其至之日,各其物也。请以日辰推之。庚午之夕,辛未之朝,天有阴云,荧惑之亡,当在此二日之内。庚与午,皆主于秦,辛为西夷。今姚兴据咸阳,是荧惑入秦矣。”诸人皆作色曰:“天上失星,人安能知其所诣,而妄说无征之言!”浩笑而不应。后八十余日,荧惑果出东井,留守盘旋。秦中大旱赤地,昆明池水竭。童谣讹言,国中喧扰。明年,姚兴死,二子交兵,三年国灭。于是诸人乃服。
泰常元年,晋将刘裕伐姚泓,欲氵斥河西上,求假道。诏群臣议之。外朝公卿咸曰:“函谷天险,裕何能西入?扬言伐姚,意或难测。宜先发军断河上流,勿令西过。”内朝咸同外计,帝将从之。浩曰:“此非上策也。司马休之徒扰其荆州,刘裕切齿久矣。今兴死子幼,乘其危亡而伐之,臣观其意,必自入关。劲躁之人,不顾后患。今若塞其西路,裕必上岸北侵。如此则姚无事而我受敌矣。蠕蠕内寇,人食又乏,发军赴南,则北冠进击;若其救北,则南州复危,未若假之水道,纵裕西入。然后兴兵塞其东归之路。所谓卞庄刺彪,两得之势也。使裕胜也,必德我假道之惠;令姚氏胜也,亦不失救邻之名。纵裕得关中,悬远难守。彼不能守,终为我物。今不劳兵马,坐观成败,斗两彪而收长久之利,上策也。夫为国之计,择利为之,岂顾婚姻,酬一女子之惠也?假国家弃恆山以南,裕必不能发吴越之兵争守河北也。”议者犹曰:“裕西入函谷,则进退路穷,腹背受敌。北上岸,则姚军必不出关助我。扬声西行,意在北进,其势然也。”帝遂从群议,遣长孙嵩拒之。战于畔城,为晋将硃超石所败。帝恨不用浩言。
二年,晋齐郡太守王懿来降。陈计,称刘裕在洛,劝以军绝其后路,则裕军不战而可克。书奏,帝善之。会浩在前,进讲书传。帝问浩曰:“裕西伐已至潼关,卿观事得济否?”浩曰:“姚兴好养虚名而无实用,子泓又病,众叛亲离。乘其危亡,兵精将勇,克之必矣。”帝曰:“裕武能何如慕容垂?”浩曰:“垂承父祖之资,生便尊贵。同类归之,若夜蛾之赴火;少加倚仗,便足立功。刘裕挺出寒微,不因一卒之用,奋臂大呼,而夷灭桓玄。北禽慕容超,南摧卢循。裕若平姚而篡其主。秦地戎夷混并,裕亦不能守之。秦地亦终当为国家所有。”帝曰:“裕已入关,不能进,不能退,我遣精骑南袭彭城、寿春,裕亦何能自立?”浩曰:“今西北二寇未殄,陛下不可亲御六师。长孙嵩有经国之用,无进取之能,非刘裕敌也。臣谓待之不晚。”帝笑曰:“卿量之已审矣。”浩曰:“臣常私论近世人物,不敢不上闻。若王猛之经国,苻坚之管仲也;慕容恪之辅少主,慕容之霍光也;刘裕之平逆乱,司马德宗之曹操也。”帝曰:“卿谓先帝如何?”浩曰:“太祖用漠北淳朴之人,南入汉地,变风易俗,化洽四海。自与羲、农、舜、禹齐烈,臣岂能仰名。”帝曰:“屈丐何如?”浩曰:“屈丐家国夷灭,一身孤寄,为姚氏封植。不思树党强邻,报复仇耻,乃结蠕蠕,背德于姚。撅竖小人,无大经略,正可残暴,终为人残灭耳。”帝大悦,说至中夜。赐浩缥醪酒十斛,水精戎盐一两,曰:“朕味卿言,若此盐酒,故与卿同其味也。”
三年,彗星出天津,入太微,经北斗,络紫微,犯天棓。八十余日,至天汉而灭。帝复召诸儒、术士问之,曰:“灾咎将在何国?朕甚畏之。”浩曰:“灾异由人而起,人无io,妖不自作。《汉书》载王莽篡位之前,彗星出入,正与今同。国家主尊臣卑,人无异望。是为僭晋将灭,刘裕篡之之应也。”诸人莫能易浩言,帝深然之。五年,宋果代晋,南镇上宋改元赦书。时帝幸东南舄氵齿池,射鸟,闻之,驿驰召浩,告曰:“往年卿言彗星之占验矣。朕今日始信天道。”初,浩父疾笃。乃翦爪截发,夜在庭中仰祷斗极,为父请命,求以身代。叩头流血,岁余不息,家人罕有知者。及父终,居丧尽礼,时人称之。袭爵白马公。
自朝廷礼仪,优文策诏,军国书记,尽关于浩。浩能为雅说,不长属文,而留心于制度科律及经术之言。作《家祭法》,次序五宗,蒸尝之礼,丰俭之节,义理可观。性不好庄老之书,每读不过数十行,辄弃之,曰:“此矫诬之说,不近人情,必非老子所作。老聃习礼,仲尼所师,岂设败法之言以乱先王之教。袁生所谓家人筐箧中物,不可扬于王庭。”
帝恆有微疾,而灾异屡见,乃使中贵人密问浩曰:“今兹日蚀于胃、昴,尽光赵、代之分野。朕疾疹弥年,恐一旦奄忽,诸子并少,其为我设图后计。”浩曰:“陛下春秋富盛,圣业方融,德以除灾,幸就平愈。昔宋景见灾修德,荧惑退舍。愿陛下遗诸忧虑,恬神保和,无以暗昧之说,致损圣思。必不得已,请陈瞽言。自圣化龙兴,不崇储贰,是以永兴之始,社稷几危。今宜早建东宫,选公卿忠贤陛下素所委仗者,使为师傅;左右信臣简在帝心者,以充宾友。入总万机,出统戎政,监国抚军,六柄在手。若此,则陛下可以优游无为,颐神养寿。此乃万代之令典,塞祸之大备也。今长皇子讳,年渐一纪,明睿温和,众情所系,时登储副,则天下幸甚。立子以长,礼之大经,若须并大,成人而择,倒错天伦,则生履霜坚冰之祸。自古以来,载籍所记,兴衰存亡,鲜不由此。”帝纳之,于是使浩奉策告宗庙,令太武为国副主,居正殿临朝。司徒长孙嵩、高阳公奚斤、北新公安同为左辅,坐东厢,西面。浩与太尉穆观、散骑常侍丘堆为右弼,坐西厢,东面。百寮总己以听焉。明元居西宫,时隐而窥之,听其决断。大悦,谓左右侍臣曰:“长孙嵩宿德旧臣,历事四世,功存社稷;奚斤辩捷智谋,名闻遐迩;安同晓解俗情,明于校练;穆观达政事要,识吾旨趣;崔浩博闻强识,精于天人之会;丘堆虽无大用,然在公专谨。以六人辅吾子,足以经国。吾与汝曹游行四境,伐叛柔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群臣时奏事所疑。帝曰:“此非我所知,当决之于汝曹国主也。”
会闻宋武帝殂,帝欲取洛阳、武牢、滑台。浩曰:“陛下不以刘裕欻起,纳其使贡,裕亦敬事陛下。不幸今死,乘丧伐之,虽得之,不令。《春秋》晋士丐侵齐,闻齐侯卒,乃还。君子大其不伐丧,以为恩足以感孝子,义足以动诸侯。今国家未能一举而定江南,宜遣人吊祭,恤其凶灾,布义风于天下,令德之事也。且裕新死,党与未离,不如缓之,待其恶稔。如其强臣争权,变难必起,然后命将扬威,可不劳士卒而收淮北之地。”帝锐意南伐,语浩曰:“刘裕因姚兴死而灭其国。裕死,我伐之,何为不可!”浩固执曰:“兴死,二子交争,裕乃伐之。”帝大怒,不从。
遂遣奚斤等南伐,议于监国之前曰:“先攻城,先略地?”斤请先攻城。浩曰:“南人长于固守,苻氏攻襄阳,经年不拔。今以大国之力,攻其小城,若不时克,挫损军势,危道也。不如分军略地,至淮为限,列置守宰,收敛租谷。滑台、武牢反在军北,绝望南救,必沿河东走。若或不然,即是囿中之物。”公孙表请先图其城。斤等济河,先攻滑台,经时不拔,表请济师。帝怒,乃亲南巡,拜浩为相州刺史,随军谋主。及车驾还,浩从幸西河、太原,下临河流,傍览川城,慨然有感。遂与同寮论五等郡县之是非,考秦皇、汉武之违失。时伏其言。
天师寇谦之每与浩言,闻其论古兴亡之迹,常自夜达旦,竦意敛容,深美之,曰:“斯人言也惠,皆可底行,亦当今之皋陶也。但人贵远贱近,不能深察之耳。”因谓浩曰:“吾当兼攸儒教,辅助太平真君,而学不稽古。为吾撰列王者政典,并论其大要。”浩乃著书二十余篇,上推太初,下尽秦、汉变弊之迹,大旨先以复五等为本。太武,左右忌浩正直,共排毁之。帝虽知其能,不免群议,故浩以公归第。及有疑议,召问焉。浩纤妍白皙如美妇人。性敏达,长于谋计,自比张良,谓己稽古过之。既归第,因欲修服食养性术,而寇谦之有《神中录图新经》,浩因师事之。
始光中,进爵东郡公,拜太常卿。时议伐赫连昌,群臣皆以为难,唯浩曰:“往年以来,荧惑再守羽林,越钩陈,其占秦亡。又今年五星并出东方,利以西伐。天应人和,时会并集,不可不进。”帝乃使奚斤等击蒲坂,而亲率轻骑掠其都城,大获而还。后复讨昌,次其城下,收众伪退。昌鼓噪而前,舒阵为两翼。会有风雨从东南来,扬沙昏冥,宦者赵倪进曰:“今风雨从贼后来,我向彼背,天不助人。又将士饥渴,愿陛下摄骑避之,更待后日。”浩叱之曰:“是何言欤!千里制胜,一日之中,岂得变易?贼前行不止,后已离绝,宜分军隐山,掩击不意。风道在人,岂有常也?”帝曰:“善。”分骑奋击,昌军大溃。
神二年,议击蠕蠕,朝臣内外尽不欲行,保太后亦固止帝,帝皆不听。唯浩赞成之。尚书令刘洁、左仆射安原等乃使黄门侍郎仇齐推赫连昌太史张深、徐辩说帝曰:“今年己巳,三阴之岁,岁星袭月,太白在西方,不可举兵。北伐必败,虽克不利于上。”又群臣共赞深等云:“深少时常谏苻坚不可南征,坚不从而败。今天时人事都不和协,如何举动?”帝意不快,乃召浩与深等辩之。
浩难深曰:“阳者德也,阴者刑也,故月蚀修刑。夫王者之用刑,大则陈之原野,小则肆之市朝。战伐者,用刑之大者也。以此言之,三阴用兵,盖得其类,修刑之义也。岁星袭月,年饥人流,应在他国,远期十二年。太白行苍龙宿,于天文为东,不妨北伐。深等俗生,志意浅近,牵于术数,不达大体,难与远图。臣观天文,比年以来,月行掩昴,至今犹然。其占,三年天子大破旄头之国。蠕蠕、高车,旄头之众也。夫圣明御时,能行非常之事。古人语曰:‘非常之原,黎人惧焉;及其成功,天下晏然。’愿陛下勿疑。”深等惭曰:“蠕蠕荒外无用之物,得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人不可臣而使。轻疾无常,难得而制,有何汲汲而劳苦士马。”
浩曰:“深言天时,是其所职;若论形势,非彼所知。斯乃汉世旧说常谈,施之于今,不合事宜。何以言之?夫蠕蠕者,旧是国家北边叛隶,今诛其元恶,收其善人,令复旧位,非无用也。漠北高凉,不生蚊蚋,水草美善,夏则北迁,田牧其地,非不可耕而食也。蠕蠕子弟来降,贵者尚公主,贱者将军、大夫,居列满朝。又高车号为名骑,非不可臣而畜也。夫以南人追之,则患其轻疾;于国兵则不然。何者?彼能远走,我亦能远逐,非难制也。往数入塞,国人震惊。今夏不乘虚掩进,破灭其国,至秋复来,不得安卧。自太宗之世,迄于今日,无岁不警,岂不汲汲乎哉?世人皆谓深、辩通解数术,明决成败,臣请试之。问其西国未灭之前,有何亡征?知而不言,是其不忠;若实不知,是其无术。”
时赫连昌在坐,深等自以无先言,惭不能对。帝大悦,谓公卿曰:“吾意决矣。亡国之臣不可与谋,信哉!”而保太后犹疑之。复令群臣至保太后前评议,帝命浩善晓之令寤。
既罢朝,或有尤浩曰:“吴贼侵南,舍之北伐,师行千里,其谁不知?蠕蠕远遁,前无所获,后有南侵之患,此危道也。”浩曰:“今年不摧蠕蠕,则无以御南贼。自国家并西国以来,南人恐惧,扬声动众,以卫淮北。彼北我南,彼征我息,其势然矣。北破蠕蠕,往还之间,故不见其至也。何以言之?刘裕得关中,留其爱子,精兵数万,良将劲卒,犹不能固守,举军尽没,号哭之声至今未已。如何正当国家休明之世,士马强盛之时,而欲以驹犊齿虎口也?设国家与之河南,彼必不能守之。自量不能守,是以必不来。若或有众,备边之军耳。夫见瓶水冻,知天下之寒;尝肉一脔,识镬中之昧。物有其类,可推而得。且蠕蠕恃远,谓国家力不能至,自宽来久。故夏则散众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温,南来寇抄。今掩其不备,大军卒至,必惊骇,望尘奔走。牡马护牧,牝马恋驹;驱驰难制,不得水草;未过数日,朋聚而困弊,可一举而灭。暂劳永逸,时不可失也。唯患上无此意。今圣虑已决,如何止之?”遂行。天师谓浩曰:“是行可果乎?”浩曰:“必克。但恐诸将琐琐,前后顾虑,不能乘胜深入,使不全举耳。”
及军到,入其境,蠕蠕先不设备。于是分军搜讨,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所虏及获畜产车庐数百万。高车杀蠕蠕种类归降者三十余万落。虏遂散乱。帝沿弱水,西至涿邪山,诸大将果虑深入有伏兵,劝帝止。天师以浩曩日言,固劝帝穷讨,帝不听。后有降人言:“蠕蠕大檀先被疾,不知所为,乃焚穹庐,科车自载,将百人入山南走。人畜窘聚,方六十里,无人领统。相去百八十里,追军不至,乃徐西遁,唯此得免。”闻凉州贾胡言:“若复前行二日,则尽灭之矣。”帝深恨之。
大军既还,南军竟不能动,如浩所料。
浩明识天文,好观星变。常置金银铜铤于酢器中,令青,夜有所见,即以铤画纸作字,以记其异。太武每幸浩第,多问以异事。或仓卒不及束带,奉进蔬食,不暇精美,帝为举匕箸,或立尝而还。其见宠爱如此。于是引浩出入卧内。加侍中、特进、抚军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以赏谋谟之功。帝从容谓浩曰:“卿才智深博,事朕祖考,忠著三世,朕故延卿自近。其思尽规谏,勿有隐怀。朕虽当时迁怒,若或不用,久可不深思卿言也?”因令歌工历颂群臣,事在《长孙道生传》。又召新降高车渠帅数百人,赐酒食于前。指浩以示之曰:“汝曹视此人纤尪懦弱,手不能弯弓持矛,其胸中所怀,乃逾于兵甲。朕始时虽有征讨之志,而虑不自决,前后克捷,皆此人导吾令到此矣。”乃敕诸尚书曰:“凡军国大计,卿等所不能决,皆先咨浩然后行。”
俄而南籓诸将表宋师欲犯河南,请兵三万,先其未发逆击之。因诛河北流人在界上者,绝其乡导,足以挫其锐气,使不敢深入。诏公卿议之,咸言宜许。浩曰:“此不可从也。往年国家大破蠕蠕,马力有余。南贼丧精,常恐轻兵奄至,故扬声动众,以备不虞,非敢先发。又南土下湿,夏月蒸暑,非行师之时。且彼先严有备,必坚城固守。屯军攻之,则粮食不给;分兵肆讨,则无以应敌。未见其利。就使能来,待其劳倦,秋凉马肥,因敌取食,徐往击之,万全之计。在朝群臣及西北守将,从陛下征讨,西灭赫连,北破蠕蠕,多获美女珍宝,马畜成群;南镇诸将,闻而生羡,亦欲南抄,以取资财。是以妄张贼势,披毛求瑕,冀得肆心。既不获听,故数称贼动以恐朝廷。背公存私,为国生事,非忠也。”帝从浩议。
南镇诸将表贼至,而自陈兵少,求简幽州以南戍兵佐宁。就漳水造船,严以为备。公卿议者佥然,欲遣骑五千,并假署司马楚之、鲁轨、韩延之等,令诱引边人。浩曰:“非上策也。彼闻幽州已南,精兵悉发,大造舟船,轻骑在后,欲存立司马,诛除宋族,必举国骇扰,惧於灭亡,当悉发精锐,来备北境。后审知官军有声无实,恃其先聚,必喜而前行,径来至河,肆其侵暴。则我守将,无以御之。若彼有见机之人,善设权谲,乘间深入,虞我国虚,生变不难。非制敌之良计。今公卿欲以威力攘贼,乃所以招令速至也。夫张虚声而召实害,此之谓矣。不可不思,后悔无及。我使在彼,期四月前还,可待使至,审而后发,犹未晚也。楚之人徒,是彼所忌,将夺其国,彼安得端坐视之?故楚之往则彼来,楚之止则彼息,其势然也。且楚之等琐才,能招合轻薄无赖,而不能成就大功。为国生事,使兵连祸结,必此之群矣。臣尝闻鲁轨说姚兴,求入荆州。至则散败,乃不免蛮贼掠卖为奴,使祸及姚泓,已然之效。”
浩又陈天时不利于彼,曰:“今兹害气在扬州,不宜先举兵,一也。午岁自刑,先发者伤,二也。日蚀灭光,昼昏星见,飞鸟堕落,宿当斗、牛,忧在危亡,三也。荧惑伏匿于翼、轸,戒乱及丧,四也。太白未出,进兵者败,五也。夫兴国之君,先修人事,次尽地利,后观天时,故万举而万全,国安而身盛。今宋新国,是人事未周也;灾变屡见,是天时不协也;舟行水涸,是地利不尽也。三事无一成,自守犹或不安,何得先发而攻人哉?彼必听我虚声而严,我亦承彼严而动,两推其咎,皆自以为应敌。兵法当分灾,迎受害气,未可举动也。”帝不能违众,乃从公卿议。浩复固争,不从。遂遣阳平王杜超镇鄴,琅邪王司马楚之等屯颍川。于是寇来遂疾,到彦之自清水入河,
氵斥流西行,分兵列守南岸,西至潼关。
帝闻赫连定与宋县分河北,乃先讨赫连。群臣皆曰:“义隆军犹在河中,舍之西行,前寇未可必克;而义隆乘虚,则东州败矣。”帝疑焉,问计于浩。浩曰:“义隆与赫连定同恶相连,招结冯跋,牵引蠕蠕,规肆逆心,虚相唱和。义隆望定进,定待义隆前,皆莫敢先入。以臣观之,有似连鸡,不得俱飞,无能为害也。臣始谓义隆军屯住河中,两道北上,东道向冀州,西道冲鄴。如此则陛下当自致讨,不得徐行。今则不然,东西列兵,径二千里中,一处不过千,形分势弱。以此观之,儜兒情见,正望固河自守,免死为幸,无北度意也。赫连定残根易摧,拟之必仆。in定之后,东出潼关,席卷而前,威震南极,江淮以北无立草矣。圣策独发,非愚近所及,愿陛下必行无疑。”
平凉既平,其日宴会,帝执浩手以示蒙逊使曰:“所云崔公,此是也。才略之美,当今无比。朕行止必问,成败决焉,若合符契。”
后冠军安颉军还,献南俘,因说南贼之言云:“宋敕其诸将,若北国兵动,先其未至,径前入河。若其不动,住彭城勿进。”如浩所量。帝谓公卿曰:“卿辈前谓我用浩计为谬,惊怖固谏。常胜之家,自谓逾人远矣,至于归终,乃不能及。”迁浩司徒。
时方士祁纤奏立四王,以日东西南北为名,欲以致祯吉,除灾异。诏浩与学士议之。浩曰:“先王建国,以作籓屏,不应假名其福。夫日月运转,周历四方,京师所居,在于其内。四王之称,实奄邦畿,名之则逆,不可承用。”先是,纤奏改代为万年,浩曰:“昔太祖道武皇帝应期受命,开拓洪业,诸所制宜,无不循古。以始封代土,后称为魏。故代、魏兼用,犹彼殷、商。国家积德,著在图史,当享万亿,不待假名以为益也。纤之所闻,皆非正义。”帝从之。
时河西王沮渠牧犍内有贰意,帝将讨焉,先问于浩。浩对曰:“牧犍恶心已露,不可不诛。官军往年北伐,虽不in获,实无所损。于时行者,内外军马三十万匹,计在道死伤,不满八千。岁常羸死,恆不减万,乃不少于前。而远方承虚,便谓大损,不能复振。今出其不图,大军卒至,必惊惧骚扰,不知所出,擒之必矣。牧犍幼弱,诸弟骄恣,争权纵横,人心离解。加以比年以来,天灾地变,都在秦、凉,成灭之国也。”
帝命公卿议之,恆农王奚斤等三十余人皆表曰:“牧犍西垂下国,虽心不为纯臣,然继父修职贡,朝廷接以蕃礼。又王姬厘降,罪未甚彰,谓且羁縻而已。令士马劳止,可宜小息。又其地卤斥,略无水草,大军既到,不得久停。彼闻军来,必完聚城守,攻则难拔,野无所掠。”于是尚书古弼、李顺之徒皆曰:“自温闱河以西至于凉州,地纯枯石,了无水草,不见流川。皆言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积雪深一丈,至春夏消液,下流成川,引以溉灌。彼闻军至,决此渠口,水不通流,则致渴乏。去城百里之内,赤地无草,不任久停军马。斤等议是也。”帝乃命浩以其前言与斤共相难抑。诸人不复余言,唯曰彼无水草。浩曰:“《汉书地理志》称‘凉州之畜,为天下饶’,若无水草,何以畜牧?又汉人为居,终不于无水草之地筑城郭立郡县也。又雪之消液,裁不敛尘,何得通渠引漕,溉灌数百万顷乎?此言大诋诬于人矣。”
李顺等复曰:“吾曹目见,何可共辩?”浩曰:“汝曹受人金钱,欲为之辞,谓我目不见便可欺也!”帝隐听,闻之乃出,亲见斤等。辞旨严厉,形于神色。群臣乃不敢复言。于是遂讨凉州,平之。多饶水草,如浩所言。
乃诏浩总理史务,务从实录。于是监秘书事,以中书侍郎高允、散骑侍郎张伟参著作,续成前纪。至于损益褒贬,折衷润色,浩所总焉。浩有鉴识,以人伦为己任。明元、太武之世,征海内贤才,起自仄陋。及所得外国远方名士,拔而用之,皆浩之由也。至于礼乐宪章,皆归宗于浩。
及景穆始总百揆,浩复与宜都王穆寿辅政事。又将讨蠕蠕,刘洁复致异议。帝愈欲讨之,乃召问浩。浩对曰:“往击蠕蠕,师不多日,洁等各欲回还。后获尚书,云军还之时,去贼三十里,是洁等之计过矣。夫北土多积雪,至冬时,常避寒南徙。若因其时,潜军而出,必与之遇。既与之遇,则可禽获。”帝以为然。乃分军四道,诸将俱会鹿浑海。期日有定,而洁恨计不用,沮误诸将,无功而还。
帝西巡至东雍,亲临汾曲,观叛贼薛永宗垒,进军围之。永宗出兵欲战,帝问浩曰:“今日可击否?”浩曰:“永宗未知陛下自来,人心安固。北风迅疾,宜急击之,须臾必破。若待明日,恐见官军盛大,必夜遁走。”帝从之,永宗溃灭。车驾济河,前驱告贼在渭北。帝至洛水桥,贼已夜遁。诏问浩曰:“盖吴在长安北九十里,渭北地空,谷草不备,欲度渭南西行,何如?”浩曰:“盖吴营去此六十里,贼魁所在。击蛇之法,当先破头,头破则尾岂能动?宜乘势先击吴。今军往,一日便到。吴平之后,回向长安,亦一日而至。一日之乏,未便损伤。愚谓宜从北道。若从南道,则盖吴徐入北山,卒未可平。”帝不从,乃度渭南。吴闻帝至,尽散入北山,果如浩言。军无所克,帝悔之。后以浩辅东宫之勤,赐缯絮布各千段。
帝蒐于河西,诏浩诣行所议军事。浩表曰:“昔汉武患匈奴强盛,故开凉州五郡,通西域,广农积谷,为灭贼之资,东西迭击。故汉未疲而匈奴已弊,后遂入朝。昔平凉州,臣愚以为北贼未平,征役不息,可不徙其人,案前世故事,计之长者。若徙其人,则土地空虚,虽有镇戍,适可御边而已。至于大举,军资必乏。陛下以此事阔远,竟不施用。如臣愚意,犹如前议,募徙豪强大家,充实凉土。军举之日,东西齐势,此计之得者。”
浩又上《五寅元历》。表曰:“太宗即位元年,敕臣解《急就章》、《孝经》、《论语》、《诗》、《尚书》、《春秋》、《礼记》、《周易》,三年成讫。复诏臣学天文星历、《易》式、九宫,无不尽看。三十九年,昼夜无废。臣禀性弱劣,力不及健妇人,更无余能,是以专心思书,忘寝与食。至乃梦共鬼争义,遂得周公、孔子之要术。始知古人有虚有实,妄语者多,真正者少。自秦始皇烧书之后,经典绝灭。汉高祖以来,世人妄造历术者十余家,皆不得天道之正。大误四千,小误甚多,不可言尽。臣愍其如此。今遭陛下太平之世,除伪从真,宜改误历,以从天道。是以臣前奏造历,今始成讫,谨以奏。惟恩省察,以臣历术,宣示中书博士,然后施用。非但时人,天地鬼神知臣得正,可以益国家万世之名,过于三皇、五帝矣。”浩又以《晋书》诸家并多误,著《晋后书》,未就,传世者五十余卷。
初,道武诏秘书郎邓彦海著国记十余卷,编年次事,体例未成,逮于明元,废不著述。神蒨二年,诏集诸文人摭录国书。浩及弟览、高谠、邓颖、晁继、范享、黄辅等共参著作,叙成国书三十卷。著作令史太原闵堪、赵郡郄标素谄事浩,乃请立石,铭载国书,以彰直笔。并勒浩所注《五经》。浩赞成之,景穆善焉。遂营于天郊东三里,方百步,用功三百万乃讫。
浩书国事备而不典,而石铭显在衢路,北人咸悉忿毒,相与构浩于帝。帝大怒,使有司案浩,取秘书郎及长历生数百人意状。浩服受赇。真君十一年六月,诛浩。清河崔氏无远近,及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皆浩之姻亲,尽夷其族。其秘书郎史以下尽死。
浩始弱冠,太原郭逸以女妻之。浩晚成,不曜华采,故时人未知。逸妻王氏,宋镇北将军王仲德姊也。每奇浩才能,自以为得婿。俄而女亡,王氏深以伤恨,复欲以少女继昏。逸及亲属以为不可,王氏固执与之。逸不能违,遂重结好。浩非毁佛法,而妻郭氏敬好释典,时时读诵。浩怒,取而焚之,捐灰厕中。及浩幽执,被置槛内,送于城南,使卫士数十人溲其上,呼声嗷嗷,闻于行路。自宰司之被戮辱,未有如浩者,世皆以为报应之验。
初,浩害李顺,基萌已成,夜梦以火爇顺寝室,火作而顺死。浩与室家群立观之。俄而顺弟息号哭而出,曰:“此辈吾贼也!”以戈击之,悉投于河。寤而以告馆客冯景仁,曰:“此真不善也。夫以火爇人,暴之极也。且兆始恶者有终殃,积不善者无余庆。厉阶成矣,公其图之。”浩曰:“吾方思之。”而不能悛,至是而族。
浩既工书,人多托写《急就章》,从少至老,初不惮劳。所书盖以百数,必称“冯代强”,以示不敢犯国。其谨也如此。浩书体势及其先人,而巧妙不如也。世宝其迹,多裁割缀连,以为摹楷。
浩母,卢谌孙女也。浩著《食经序》曰:“余自少及长,耳目闻见,诸母诸姑所修妇功,无不蕴习酒食。朝夕养舅姑,四时供祭祀,虽有功力,不任僮使,常手自亲焉。昔遭丧乱,饥馑仍臻,饣禀蔬餬口,不能具其物用,十余年间,不复备设。先妣虑久废忘,后生无所知见,而少不习书,乃占授为九篇。文辞约举,婉而成章,聪辩强记,皆此类也。亲没之后,遇国龙兴之会,平暴除乱,拓定四方。余备位台铉,与参大谋。赏获丰厚,牛羊盖泽;赀累巨万,衣则重锦,食则粱肉。远惟平生,思季路负米之时,不可复得。故序遗文,垂示来世。”
浩弟简,字仲亮,一名览。好学,少以善书知名。道武初,历中书侍郎,爵五等侯,参著作事。卒。简弟恬,字叔玄,小名白。位豫州刺史,爵武阳侯。坐浩伏诛。
宏祖悦,与范阳卢谌并以博艺齐名。谌法钟繇,悦法卫瓘,而俱习索靖之草,皆尽其妙。谌传子偃,偃传子邈;悦传子潜,潜传子宏。世不替业,故魏初重崔、卢之书。宏自非朝廷文诰,四方书檄,初不妄染,故世无遗文。尤善草隶,为世摹楷,行押特尽精巧,而不见遗迹。始宏因苻氏乱,欲避地江南,为张愿所获,本图不遂。乃作诗以自伤,而不行于时,盖惧罪也。浩诛,中书侍郎高允受敕收浩家书,始见此诗,允知其意。允孙绰录于允集。
初,宏父潜为兄浑等诔手笔本草,延昌初,著作佐郎王遵业买书于市,遇得之。年将二百,宝其书迹,深藏秘之。武定中,遵业子松年将以遗黄门郎崔季舒,人多摹拓之。左光禄大夫姚元标以工书知名于时,见潜书,以为过于浩也。
宏弟徽,字玄猷,少有文才,与勃海高演俱知名。历位秘书监,赐爵贝丘侯。乐安王范镇长安,选旧德之士与范俱,以徽为平西将军副将,行乐安王傅,进爵济南公。徽为政务存大体,不亲小事。性好人伦。引接宾客,或谈及平生,或讲论道义,诲诱后进,终日不止。以疾,征还京师,卒,谥曰元公,士类无不叹惜。
始清河崔宽祖肜,随晋南阳王保避地陇右,遂仕西凉及沮渠氏。
肜生剖,字伯宗,每慷慨有怀东土。常叹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吾所庶几!”及太武西巡,剖乃总率同义,使子宽送款。太武嘉之,拜宽岐阳令,赐爵延水男。遣使与宽俱西,抚慰初附。征部诣京师,未至而卒。文成以剖诚著先朝,赠凉州刺史、武陵公,谥曰元。
宽字景仁,还京,封安国子,位弘农太守。初,宽通款见浩,浩与相齿次,厚存接之。及浩诛,以远来疏族,独得不坐。遂家于武城,居司空林旧墟,以一子继浩。与浩弟览妻封氏相奉如亲。宽后袭爵武陵公,陕城镇将。三崤地险,人多寇劫。而宽性滑稽,诱接豪右,宿盗魁帅,与相交结。倾衿待遇,不逆细微,莫不感其意气。时官无禄力,唯取给于人,宽善抚纳,招致礼遗,大有取受,而与之者无恨。又恆农出漆蜡竹木之饶,路与南通,贸易来往,家产丰富,而百姓乐之。诸镇之中,号曰能政。及解镇,人人追恋,诣阙上疏者三百余人。卒,遗言薄葬,敛以时服。
长子衡,字伯玉,少以孝行著称。学崔浩书,颇亦类焉。天安元年,擢为内秘书中散。班下诏命及御所览书,多其迹也。衡举李冲、李元恺、程骏等,终为名器。承明元年,迁内都坐令,善折狱,孝文嘉之。太和二年,袭爵武陵公。衡涉猎书史,颇为文笔。蠕蠕时犯塞,衡上书陈备御之方、便国利人之策凡五十余条。除秦州刺史,徙爵齐郡公。先是,河东年饥,劫盗大起。衡至,修龚遂法,劝课农桑,周年间,寇盗止息。卒,赠冀州刺史,谥惠公。衡五子。
长子敞,字公世,袭爵,例降为侯,为平原相。敞性狷急,与刺史杨椿迭相表列,敞坐免官。宣武初,为钜鹿太守。弟朏之逆,敞为黄木军主韩文殊所藏。其家悉见籍没,唯敞妻李氏以公主之甥,自随奴婢田宅二百余口得免。正光中,普释禁锢,敞复爵郡侯,卒于赵郡太守。
敞弟钟,字公禄,奉朝请。弟朏之逆,以出后被原。历司徒右长史、金紫光禄大夫、冀州大中正。敞亡后,钟贪其财,诬敞息子积等三人非兄胤,辞诉累岁,人士疾之。尔硃世隆为尚书令,奏除其官,终身勿齿。朏好学,有文才,为京兆王愉录事参军,与愉同逆,伏法。
宏同郡董谧。谧父京,与同郡崔康时、广阳霍原等,俱以硕学,播名辽海。谧好学,传父业。中山平,入朝,拜仪曹郎,撰朝觐、飨宴、郊庙、社稷之仪。
张衮,字洪龙,上谷沮阳人也。祖翼,父卓,位并太守。衮笃实好学,有文才。道武为代王,选为左长史。从追蠕蠕五六百里。诸部帅因兗言粮尽,不宜深入。帝问衮:“杀副马足三日食乎?”皆言足。帝乃倍道追及于广漠赤地南床山下,大破之。既而帝问衮曰:“卿曹外人,知我前问三日粮意乎?蠕蠕奔走数日,畜产失饮,至水必留。计其道程,三日足及。轻骑卒至,出其不意,彼必惊散,其势然矣。”部帅闻之,咸曰:“圣策,非所及也。”衮常参大谋,每告人曰:“主上天资杰迈,必能囊括六合。夫遭风云之会,不建腾跳之功者,非人豪也。”遂策名委质,竭诚伏事。时刘显地广兵强,跨有朔裔,会其兄弟乖离,共相疑阻。衮言于道武曰:“显志大意高,今因其内衅,宜速乘之。”帝从之,遂破走显。又从破贺讷。道武登勿居山游宴,从官请聚石为峰,以记功德,乃命衮为文。
慕容宝之来寇也,衮言于道武曰:“宝乘滑台功,因长子捷,颂财竭力,难与争锋,宜羸师以侈其心。”帝从之,果破之参合。迁给事黄门侍郎。道武南伐,次中山,衮遗宝书,喻以成败。宝见书,大惧,遂奔和龙。既克中山,听入八议,拜幽州刺史,赐爵临渭侯,百姓安之。
天兴初,征还京师。后与崔逞答晋将郗恢书失旨,黜为尚书令史。衮遇创业之初,始以才谋见任,率心奉上,不顾嫌疑。道武曾问南州人于衮,衮与卢溥州里,数称荐之。又未尝与崔逞相识,闻风称美。及中山平,卢溥聚党为逆,崔逞答书不允,并乖本言,故忿之。
衮年过七十,阖门守静,手执经书,刊定乖失。爱好人物,善诱无倦,士类以此高之。永兴二年,卒。太武后追录旧勋,遣大鸿胪即墓策赠太保,谥文康公。
子度,少有学尚,袭爵临渭侯,卒于中都大官。
度子白泽,年十一,遭母忧,以孝闻。长而博学。文成初,除殿中曹给事中,甚见宠任。白泽本字钟葵,献文赐名白泽,纳其女为嫔。出行雍州刺史。清心少欲,人吏安之。献文诏诸监临官取所监羊一口、酒一斛者,罪至大辟;与者以从坐论。纠得尚书以下罪状者,各随所纠官轻重而授之。白泽上表,以为此法若行之不已,恐奸人窥望,劳臣懈节,请依律令旧法。献文纳之。太和初,怀州人伊祁苟初三十余人谋反,文明皇太后欲尽诛一城人。白泽谏,以为《周书》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不诬十室,而况一州。后从之,乃止。转散骑常侍、殿中尚书。卒,赠相州刺史、广平公,谥曰简。
长子伦,字天念,大司农少卿、燕州大中正。熙平中,蠕蠕主丑奴遣使来朝,抗敌国之礼,不修臣敬。朝议将依汉答匈奴故事,遣使报之。伦表以为:“虏虽慕德,亦来观我。惧之以强,傥或归附;示之以弱,窥觎或起。《春秋》所谓以我卜也。高祖、世宗知其若此,来既莫逆,去又不追。必其委贽玉帛之辰,屈膝籓方之礼,则丰其劳贿,藉以珍物。至于王人远役,衔命虏庭,优以匹敌之尊,加之想望之宠,恐徒生虏慢,无益圣朝。”不从。孝庄初,卒于大司农卿。
衮弟恂。恂字洪让,随兄衮归北,参代王军事。说道武宜收中土士庶之望,以建大业。帝深加器异。皇始初,拜中书侍郎。帷幄密谋,颇亦参预。赐爵平皋子,出为广平太守。恂招集离散,劝课农桑,流人归者数千户。迁常山太守。恂开建学校,优礼儒士,吏人歌咏之。时丧乱之后,罕能克厉者,唯恂当官清白,仁恕临下,百姓亲爱之,政为当时第一。明元即位,征拜太中大夫。卒。恂性清俭,死日家无余财。赠并州刺史、平皋侯,谥曰宣。
子纯,字道尚,袭爵。坐事除。
纯弟代,字定燕,陈留、北平二郡太守。卒,赠营州刺史,谥惠侯。代所历著称,有父遗风。
代子苌年,为汝南太守。郡人刘崇之兄弟分析,家贫,唯一牛,争不能决,讼于郡庭。苌年凄而见之,谓曰:“汝曹当以一牛,故致此竞;脱有二牛,必不争。”乃以己牛一头赐之。于是境中各相戒约,咸敦敬让。卒于郡。子琛,字宝贵,少有孝行,位至太子翊军校尉。卒。
邓彦海,安定人也。祖羌,苻坚车骑将军。父翼,河间相。慕容垂之围鄴,以为冀州刺史,爵真定侯。拒对使者曰:“先君忠于秦室,翼岂可先叛乎?忠臣不事二主,未敢闻命。”垂遣喻之曰:“吾与车骑结为异姓兄弟,卿亦犹吾子弟,安得辞乎?”翼曰:“冀州宜任亲贤,翼请他役效命。”垂乃用为河间太守。后卒于赵郡内史。
彦海性贞素,言行可复,博览经书,长于《易》筮。道武定中原,擢为著作郎,再迁尚书吏部郎。彦海明解制度,多识故事,与尚书崔宏参定朝仪、律令、音乐,及军国文记、诏策多是彦海所为。赐爵下博子。道武诏彦海撰国记十余卷,唯次年月,起居行事而已,未有体例。彦海谨于朝事,未尝忤旨。其从父弟晖时为尚书郎,凶侠好奇,与定陵侯和跋厚。跋有罪诛,其子弟奔长安。或告晖将送出之,由是道武疑知情,遂赐彦海死。既而悔之。时人咸愍惜焉。
子颖袭爵,稍迁中书侍郎。太武诏太常卿崔浩集诸文学撰述国书,颖与浩弟览等俱参著作事。太武幸漠南,高车莫弗库若干率骑数万余,驱鹿百余万诣行所。诏颖为文,铭于漠南,以记功德。兼散骑常侍,使宋。进爵为侯。卒,谥曰文恭。子怡袭爵,位荆州刺史,赐爵南阳公。卒。
子侍,孝文赐名述,位齐州刺史。初改置百官,始重公府元佐,以述为太傅元丕长史。座于司空长史。谥曰贞。
论曰:昭成、道武之时,云雷方始,至于经邦纬俗,文武兼资。燕凤博识多闻,首膺礼命。许谦才术俱美,驱驰艰虞。不然,何以成帝业也。崔宏家世隽伟,仍属权舆,总机任重,守正成务,礼从清庙,固其宜也。浩才艺通博,究览天文,政事筹策,时莫之二。此其所以自比于子房焉。属明元为政之秋,太武经营之日,言听计从,宁廓区夏,遇既深矣,勤亦茂哉。谋虽盖世,威未震主,末途邂逅,遂不自全。岂鸟尽弓藏,人恶其上,将器盈必概,阴害贻祸,何斯人而遭斯酷乎?至若张衮才策,不免其戾,彦海贞白,祸非其罪,亦足痛云。洪让世著循吏,家风良可贵矣。
译文:
燕凤字子章,是代郡人。少年时喜好学习,博览经书史籍,熟悉阴阳谶纬。昭成帝很早听说他的名声,派人以礼征召他,燕凤不接受聘请。等到军队包围代郡,对城内的人说:“燕凤如果不前来将要屠城。”代郡人畏惧,便送出燕凤。昭成帝以宾客礼接待他。后来燕凤被任命为代王左长史,参与决断国家大事。又以经书传授献明帝。
曾经出使苻坚处,苻坚问燕凤说:“代王是什么样的人?”燕凤回答说:“代王宽厚、和顺、仁义、慈爱,谋略深而高瞻远瞩,是一代的英明君主,常有吞并天下的志向。”苻坚说:“你们北人,没有坚固的镗甲、锐利的兵器,敌人弱小就进攻,敌人强大就后退,岂能统一天下?”燕凤说:“北人健壮强悍,上马拿三种兵器,奔驰起来像飞一样。皇上英勇杰出,统一北方领土,战士百万,号令如一。军队没有辎重、粮草之累,轻装快捷,从敌人手中取得物资。这是南方之所以疲劳困顿,北方之所以经常取胜的原因。”苻坚说:“贵国人马有多少?”燕凤说:“射箭的战士几十万,有马一百万匹。”苻坚说:“你说的人数差不多,但说的马数太多了。”燕凤说:“云中川从束山到西河有二百里,北山到南山有一百多里,每年初秋,马匹时常人集中,差不多充满山川。以此推测,我说的还不够。”燕凤返回,苻坚厚加赠送礼物。
昭成帝逝世,道武帝将迁往长安。燕凤因道武帝幼小,一再向苻坚请求说:“代王刚逝世,臣子逃亡叛变,遣孙年幼,没有人辅助拥立,别部大人刘库仁勇敢而有智慧,铁弗卫辰狡猾多端,都不能独用。应该分部落为两部分,使二人各自统领。二人一向有深仇,按情势没有人能先发难,这是控御边境的上策。等代王的孙子长大,随后扶持而立他,这是陛下对亡国的大恩惠。”苻坚听从他的意见。燕凤不久回到束境。等到道武帝即位,燕凤历任吏部郎、给事黄门侍郎、行台尚书,十分受器重。明元帝时,和崔宏、封懿、梁越等人入官讲授经传,出宫议论朝廷政事。太武帝初年,燕凤以旧日功勋赐爵为平舒侯。去世,儿子燕才继承爵位。
许谦字符逊,是代郡人。少年时有文才,擅长天文图谶之学。建国时,带领家族归附,昭成帝擢升他为代王郎中令,兼管文书记录。和燕凤都教献明帝经典。昭成帝逝世后,许谦被迁往长安。苻坚的堂弟行唐公苻洛镇守和龙,请求带上许谦到镇所。不久,许谦因继母年老,辞职回家。登国初年,许谦归附道武帝,被任命为右司马,和张衮等人辅助初期的帝业。慕容宝前来侵犯,道武帝派许谦向姚兴报告祸难。姚兴派将领杨佛嵩前来救援。佛嵩行动迟缓,道武帝命令许谦写信给他,佛嵩便日夜赶路。道武帝大喜,赐许谏爵关内侯。慕容宝失败,佛嵩才返回。等到慕容垂死去,许谦上书道武帝劝他称帝。并州平定后,任命许谦为阳曲护军,赐爵平舒侯。去世,追赠幽州刺史、高阳公,谥号为文。
儿子洛阳继承爵位。明元帝追录许谦的功劳,任命洛阳为雁门太守。洛阳家中的田地三次生长多穗的吉祥禾苗,都是不在一地而穗数相同。太武帝认为吉祥,升他的爵位为北地公。去世,谥号恭。
崔宏字玄伯,清河东武城人,是魏司空崔林的六世孙。祖父崔悦,在石季龙手下为官,担任司徒右长史。父亲崔潜,在慕容啤手下为官,担任黄门侍郎,都以才学著称。崔宏少年时聪明优异,被称为冀州神童。苻融担任冀州刺史,虚心礼敬他。
崔宏被任命为阳平公侍郎、兼冀州从事。出则总领各项事务,入则成为宾友,处理事情有条理,从不拖延不决。苻坚知道后,召入任太子舍人。崔宏以母亲有病加以推辞,不就任。降职为著作佐郎。太原人郝轩有善于识别人的名声,称赞崔宏有辅佐帝王的才能,焉近代以来所未有。苻坚死后,崔宏避难到齐鲁之间,被丁零人翟钊和晋国叛变的将领张愿所收留。郝轩叹息说:“这样的人才,遭遇这样的时代,不能扶擂直上,却如鹅雀飞落,岂不可惜!”
在慕容垂手下为官,担任吏部郎、尚书左丞、高阳内史,所任职务都闻名。立身正派,即使在战乱中,还磨砺志行刻苦学习,不把财产放在心上,妻子儿女不免饥寒。
道武帝征伐慕容宝,停驻常山。崔宏放弃郡城逃到海边。皇帝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声,派人寻求,崔宏来到,任命为黄门侍郎,和张衮合掌机要事务,创立制度。当时晋国使者前来通和修好,皇帝将要回访,诏令有关官员商议国名。崔宏议论说:“三垒、五帝建立国号,有的是凭借所出生的土地,有的是采用封国的名字。所以虞、夏、商、周开始都是诸侯,等到圣德隆盛,万国拥戴,称号依照本号,不再换立。惟独商朝屡次迁移,改国号为殷。然而还是兼用,不废除开始时的名号。所以《诗经》说‘殷商之旅’,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国家虽然统领北方广袤的领土,但直到陛下,纔顺应天命而称帝。虽然说是旧邦国,接受天命成为新国家。因此登国初年改代国为魏国。慕容永也奉献魏地。魏是大名号,是神州的上等区域,这是改朝换代的征兆验证,奉天承运的玄妙符命。臣下以为应称为魏。”道武帝听从他的意见,于是称魏。
等到皇帝前往邺城,询问旧事,崔宏对答如流,皇帝认为他回答得好。返回停驻在恒岭,皇帝亲自登上山顶,安抚慰劳新归附的人,刚好遇到崔宏扶着老母登岭,便赐予他耕牛粮食。于是诏令所有不能自己行走的迁徙人员,供给牛车。崔宏升为吏部尚书。当时命令有关官员制定职官封爵,撰写朝廷礼仪,协调音乐,确定律令,申明禁令,崔宏总管而裁定,作为永久的法规。等到设置八部大夫,比拟尚书省八座,崔宏统管三十八曹,如同尚书令、仆射统领政事。深受信任,权力最大。以节约俭朴自律,不经营家产,家徒四壁,出门没有车辆,早晚步行上朝。母亲七十岁,供养没有好膳食。皇帝听说后,更加器重他,厚加馊赠。当时人也有的讥讽他过分俭约,而崔宏要求自己更严格。时常被召见询问古今旧事,帝王制度,崔宏陈述古人礼乐制度,以及前代兴废的缘由,很合皇帝的旨意。未尝因正直而连忤旨意,也不阿谀以苟且容身。到道武帝晚年,大臣多冒犯威严引起皇帝发怒,而崔宏独不受谴责,就是由于这一点。
皇帝曾经召唤崔宏讲说《汉书》,说到娄敬劝说汉祖,想把鲁元公主嫁给匈奴,道武帝认为好,感叹了很久。因此众位公主都嫁到归附的国家,朝廷大臣的子弟、大族的优秀人才不能娶公主。免除尚书的职务,赐崔宏爵为白马侯,加投周兵将军,和旧功臣庾岳、奚斤等人同一等级,而受信任宠爱超过他们。
道武帝逝世,明元帝没有即位,清河王元绍利用人心不定,大量放出财物布帛,赏赐朝廷官员。崔宏独不接受元绍的财物,长孙嵩以下的官员都感到惭愧。诏令派遣使者巡视郡国,纠举不依法办事的郡守县令,命令崔宏和宜都公穆观等人纠察,皇帝称赞他们公平得当。又诏令崔宏和长孙嵩在朝堂判决刑事案件。
明元帝因郡国豪强成为民众的大患,便好言下诏征召他们。人们多留恋本土,而官府强迫遣送他们,于是轻薄的青年人,就互相煽动,在各处聚集。西河、建兴盗贼并起,郡守县令讨伐而不能禁止。皇帝便召见崔宏和北新侯安同、寿光侯叔孙建、元城侯元屈等人询问策略。崔宏想要采用大赦来解除祸鸡。元屈说:“不如先诛杀元凶,然后赦免他们的同党。”崔宏说:“帝王治理天下,以安定民众为本,何必顾及小的是非。赦免虽然不是正道,但可以权且施行。如果赦免后还不改正,再杀他们也不晚。”明元帝听从了他的建议。
神瑞初年,诏令崔宏和南平公元嵩等人坐在止车门右,处理机要事务。并州胡人几万向南掳掠河内,皇帝派遣将军公孙表等人讨伐他们,大败。皇帝向群臣询问计策。崔宏说:“公孙表等各军,不是兵力不足,只是部署失当,所以使小盗贼苟延残喘而已。胡人虽然多,而没有勇猛强健的主将,是所谓的千名奴仆共有一胆。我们应寻到一向为胡人所信服的大将,带领几百骑兵,前往统领公孙表的军队去讨伐他们,盗贼听说后,必定望风震撼。寿光侯叔孙建,从前在并州,诸将无人可比。”皇帝听从他的建议,终于平定胡人盗贼。崔宏不久被任命为天部大人,升爵位为公。泰常三年夏天,崔宏病重,皇帝派遣侍中穆观到他那里接受遣言,侍臣询问疾病,一夜往返几次。去世,追赠司空,谧号文贞公,丧礼全部依照安城王叔孙俊的旧例,诏令群臣和附属国的头领都去参加葬礼,除亲王以外,都命令叩拜送葬。儿子崔浩继承爵位。太和年问,孝文帝追录先代功臣,以崔宏配祭庙庭。
崔浩字伯深,少年时爱好学习,博览经书史籍,天象阴阳百家学说,无不广博阅览精心研究义理,当时没有人赶得上。二十岁担任通直郎,升为著作郎。道武帝因他工于书法,时常安置在左右。道武帝末年,威严颇为苛刻,宫省左右的人,多因微小的过失获罪,无不躲避,避免眼下的变故。崔浩独自恭敬勤恳不懈怠,有时整天不回家。皇帝知道后,就命令赐予御用的食物。崔浩正直任事,不马困厄改变节操就是如此。明元帝初年,被任命为博士祭酒,赐爵武城子。时常传授经书给皇帝,每到祭祀时,父子都乘坐小车,当时人很羡慕。明元帝喜好阴阳术数,听到崔浩讲说《周易》和《洪范》五行,认为他讲得好。便命令他占卜吉凶,参加观察天象,考定疑难的事。崔浩综考天人关系,标举大纲。所作决断,多有应证。常参与军队国家大事的谋划,很被宠信。当时有只兔子在后宫中,不知从何处进入,皇帝命崔浩推算,崔浩以为将有邻国进献宫女。第二年,姚兴果然献女。
神瑞二年,秋天谷物歉收,太史令王亮、苏坦通过华阴公主等人说:“谶书上讲:国家应定都在邺城,将国泰民安五十年。”劝说皇帝迁都到邺城,可救今年的饥荒。皇帝就这事询问崔浩。崔浩说:“这不是长久之计。柬邻州郡的人,经常以为国家居住在广袤的土地上,民众牲畜无法计算,称为牛毛般的人群。现在留守旧都城,分出家庭向南迁移,恐怕不能填满各州的土地。杂居在郡县中,处于丛林之下,不习惯水土,遭疾病瘟疫死伤,情形显现暴露,百姓的心意就疑惑。四方听说后,就有轻视欺侮的想法,屈丐和蠕蠕必定联合而来。云中、平城就有危险的事,其问阻隔着恒山、代谷,千里之间,必须要救援,奔赴是很困难的。如此,就声名实力都受损失了。现在居住在北方,假使山东有变放,轻装的骑兵南向出动,炫耀声威于原野之中,谁人知道多少?百姓看见他们,望到骑兵就震惊伏地。这是国家制服华夏的长远计策。到了春天草木生长,奶酪将生产,加之有野菜瓜果,足以维持到来年秋天。到那时如得到中等年成,事情就成功了。”皇帝很同意他的意见。又派宦官询问崔浩说:“现在既然无法等到来年秋天,或许明年又不丰收,该怎么办?”崔浩说:“可挑选贫穷户,到各州就地谋食。如果来年秋天无收成,希望再作打算,只是不可以迁都。”皇帝于是分派饥民到山东三州谋食,放出粮仓的粮食来供给他们。来年结果大丰收,赐给崔浩妾一人,以及衣服绵绢等物。当初,姚兴死的前一年,太史上奏荧惑星在匏瓜星宿中,一夜之间忽然消失,不知到了何处。有人说落下到危亡的国度,将编出童谣妖言,然后成为灾祸。皇帝于是召集大儒,和史官探求荧惑星到了何处。崔浩回答说:“考《春秋左氏传》叙述神降在莘地,到的那天,各用相应的物品祭祀。请让我用日辰推算。庚午日的晚上,辛末日的早晨,天上有阴云,荧惑星的消失,应当在造两天之内。庚与午,都对应于秦地,辛是西夷。现在姚兴占据咸阳,这表明荧惑星进入秦地了。”众人都变脸说:“天上消失星辰,人怎能知道它到了何处,而随意说些没有根据的话!”崔浩发笑而不回答。此后八十多天,荧惑星果然出现在束井星宿,留在那儿盘旋。秦地大旱五谷不生,昆明池的水枯竭,童谣传言,国内喧嚣纷扰。第二年,姚兴死去,两个儿子交战,三年而国家灭亡。到这时众人才信服。
泰常元年,晋将刘裕征伐姚泓,想要逆黄河向西开进,请求借道路。诏令群臣商议这件事。外朝的公卿都说:“函谷关是天险,刘裕怎能西进?他扬言征伐姚氏,意图难以推测。我们应该先征发军队截断黄河上游,不使他通过。”内朝官员都同意外朝的计策,皇帝将要听从他们的意见。崔浩说:“这不是上策。司马休之流扰乱他们的剂州,刘裕痛很很久了。现在姚兴死亡,儿子年幼,乘姚氏危难而讨伐他,臣下观察刘裕的心意,必定进入函谷关。强悍急躁的人,不顾虑后患。现在如果堵塞刘裕西进的路,刘裕必定上岸向北侵犯。这样就会使姚氏没有事而我们面对敌人。现在蠕蠕向国内进犯,民众粮食又不足,调发军队往南方,北方的敌寇就进军攻打;如果救援北方,南方各州就又危险了。不如让刘裕从水路通过,放刘裕向西开进,然后我们发兵堵塞他束回的道路。这是所谓的卞庄刺虎,一举两得的情势。假使刘裕取胜,必定感激我们借路的恩惠;即使姚氏取胜,我们也不失去救助邻国的名声。纵然刘裕得到关中,也因适远而难以守住。他不能守住,终将成为我们的掌中之物。现在不辛劳兵马,坐观他们的成败,两虎相斗而我们收取长久的利益,这是上策。为国家考虑,选择利益行动,哪里顾得上婚姻关系,报答一个女子的恩惠呢?假使国家放弃恒山以南土地,刘裕必定不能调发昊越的兵土同我们争夺黄河以北地区。”议论的人还是说:“刘裕向西进入函谷关,就会进退道路受阻,腹背受敌;向北上岸,姚氏军队就必定不会出关援助我们。刘裕扬言向西行军,意图在向北进攻,这个形势是必然的。”皇帝于是听从众人的意见,派遣长孙嵩抗拒晋军。在畔城交战,被晋将朱超石打败。皇帝悔恨未采用崔浩的意见。
二年,晋国齐郡太守王懿前来投降,陈述计策,称说刘裕在洛阳,劝魏国派军队截断他的退路,这样对刘裕车可不战而胜。文书奏上,皇帝认为很好。正逢崔浩在面前,讲解经传。皇帝询问崔浩说:“刘裕向西征伐已到潼关,你看他的事情能成功吗?”崔浩说:“姚兴喜爱豢养有虚名而无实际才能的人,儿子姚泓又患病,众叛亲离。乘他们的危难,刘裕兵士精良将领勇敢,战胜姚氏是必然的。”皇帝说:“刘裕的军事才能舆慕容垂相比怎么样?”崔浩说:“慕容垂继承父亲祖父的业绩,出生就尊贵,同族的人归附他,如同夜晚的飞蛾奔向火光,稍微加以依仗,就足以建立功业。刘裕从寒微家族奋斗而出,没有一个兵卒供他使用,振臂大呼,而歼灭桓氏,北方擒获慕容超,南方摧垮卢循。刘裕如果平定姚氏而篡夺他君主之位,秦地戎夷混杂居住,刘裕也不能守住它。秦地也终将为我们历占有。”皇帝说:“刘裕已经入关,不能前进,不能后退,我们派遣精锐的骑兵向南袭击彭城、寿春,刘裕岂能挺得住?”崔浩说:“现在西北二寇役被消灭,陛下不可能亲自统率六军出征。长孙嵩有治理国家的才干,役有攻城取地的能力,不是刘裕的对手。臣下以为等待时机不晚。”皇帝笑着说:“你估量他们已够周密了。”崔浩说:“臣下时常私下评论近代人物,不敢不报告。像王猛治理国家,可称苻坚的管仲。慕容恪辅佐年轻君主,可称慕容晔的霍光。刘裕平定叛乱,可称是司马德宗的曹操。”皇帝说:“你以为先帝怎么样?”崔浩说:“太祖任用沙漠以北纯朴的人,向南进入汉地,移风易俗,教化融合四海,自然和伏羲、神农、虞舜、夏禹功绩相并列,臣下岢能妄加评价。”皇帝说:“屈丐怎么样?”崔浩说:“屈丐的国家被消灭,一人独身托命,为姚氏所封授培植。不想树立党羽比邻国强,报仇雪恨,便交结蠕蠕,背叛姚氏的恩德。卑劣小人,没有大的图谋策略,正可虐杀,终将为人消灭而已。”皇帝大喜,谈到半夜。赐给崔浩缥醪酒十斛,水精戎盐一两,说:“我品味你的话,如同这些盐和酒,所以和你同享这些味道。”
三年,彗星出天津,进入太微,经过北斗,缠绕紫微,冲犯天桔,前后八十多天,到银河而消失。皇帝又召儒者、术士询问他们,说:“灾殃将在哪国?我十分畏惧。”崔浩说:“灾异是因人而产生的,人没有过失,妖祸不会自己产生。《汉书》记载王莽篡位以前,彗星出入,正与现在相同。我们国家君主尊臣子卑,人没有别的愿望。这是僭越的晋国将要灭亡,刘裕篡位的征兆。”众人没有谁能否定崔浩的话,皇帝很赞同他的说法。五年,宋果然取代晋,南方边镇送上宋国改元的赦书。当时皇帝正前往东南盐碱地射鸟,听说后,用驿马飞奔征召崔浩,告诉他说:“往年你所说彗星的占卜应验了。我今天才相信天道,”当初,崔浩的父亲病重,崔浩便剪指甲断头发,夜晚在庭院中祈祷北斗,为父亲请求延寿,求以自身代替父亲去死,叩头直至流血,一年多不停息,家中的人很少有知道的。等到父亲去逝,服丧恪尽礼节,当时人称赞他。继承爵位为白马公。
朝廷礼仪,策命诏书,军队国家的文书记载,都经崔浩过目。崔浩能论说,不擅长写文章,而留心于制度法令和经术方面的言论。撰作《家祭法》,排列五宗的顺序,祭祀的礼仪,丰俭的规定,义理清晰。不喜好庄子、老子的书,常不超过几十行,就抛在一边,说:“这种偏激诬妄的学说,不近人情,必定不是老子所作。老聃学习礼仪,为仲尼所师从,岂会创败坏法度的言论来扰乱先王的教化。这是袁生所说的平常人家筐筐中的物品,不可在朝廷中宣扬。”
皇帝经常患有小病,而灾异屡屡出现,于是派宦官秘密询问崔浩说:“现在日食于胃宿、昴宿,光芒应在赵、代中间消失。我患病多年,恐怕一旦去世,儿子们都年纪小,你可为我考虑死后怎么办。”崔浩说:“陛下年纪还轻,事业正开始,用德行除去灾祸,将达到痊愈。从前宋景公见到灾祸就修德行,荧惑星退避。希望陛下放下各种忧虑,安神养气,不要因愚昧的说法,导致损伤圣明的思虑。必不得已,请听我的无知妄言。自从圣朝兴起,不重视储君,所以永兴初年,国家几乎危亡。现在应早日立太子,选拔忠诚贤明并且为陛下一向所信任依仗的公卿,派他做师傅,左右侍臣忠诚圣上的,来充任太子的宾友,使太子入朝总领各项事务,在外统领军政,处理国政,安抚军队,六权握在手巾。如此,则陛下可以悠闲自得不必理事,养神延寿。这是千秋万代之法,堵塞祸患之策。现在长皇子托跋焘,年纪将近十二岁,聪明通达温良和顺,为人心所归,立即登上储君之位,天下就荣幸之至了。立嫡子依年长,是礼制中的重大原则,如等到都长大了,成年后纔选择,颠倒顺序,就会产生难以杜绝的祸患。自古以来,书籍记载,兴衰存亡,很少不是由于这一点的。”皇帝釆纳他的意见,于是派崔浩捧着策书祭告宗庙,命太武为国家储君,在正殿处理朝政;司徒长孙嵩、山阳公奚斤、北新公安同为左辅,坐在束边,面朝西;崔浩和太尉穆观、散骑常侍丘堆为右弼,坐在西边,面朝束;百官各司其职而听命于储君。明元帝住在西宫,时而暗地观察,听他们决断朝政。大喜,对左右侍臣说:“长孙嵩是老成有德行的旧臣,历事四代,功在国家;奚斤善辩聪明有智谋,名闻遐迩;安同懂得民情,明于考校;穆观明白政事大要,了解我的旨意;崔浩博闻强记,精通天人关系;丘堆虽然没有大的能耐,然而在官府专心谨慎。以这六人辅助我的儿子,足以治理国家。我和你们到四方周游,讨伐反叛者怀柔归服者,可以统一天下了。”群臣不时陈奏所疑惑的事,皇帝说:“这不是我所知道的,应当由你们的国君来决断。”
听说宋武帝去世,皇帝想攻取洛阳、武牢、滑台。崔浩说:“陛下不因刘裕崛起,接受他的使者贡品,刘裕也恭敬地侍奉陛下。不幸他现在死了,我们趁他死而讨伐宋国,即使得到了,也不义。《春秋》记载晋国人士丐侵犯齐国,听说齐侯去世,于是返回。君子称赞他不讨伐有丧事的国家,以为恩德足以感动孝子,道义足以感动诸侯。现在国家不能一举而平定长江以南,应该派人吊祭,抚恤他们的丧事,传布正义的风尚于天下,这是义德之事。而且刘裕刚死去,心腹大臣没有离心离德,不如延缓时间,等待他们的恶行充分暴露。如果他们的强臣争权,变乱必起,然后我们命令将领宣扬声威,可以不辛劳士兵而收取淮水以北的土地。”皇帝决意南征,诘问崔浩说:“刘裕利用姚兴死去而消灭他的国家,刘裕死去,我讨伐他的国家,为什么不可以!”崔浩坚持说:“姚兴死去,两个儿子交战,刘裕纔讨伐他们。”皇帝大怒,不听从他的意见。
于是派遣奚斤等人南征,在储君面前商议说:“是先攻打城池,还是先攻取土地?”奚斤主张先攻打城池。崔浩说:“南人擅长守城,苻氏攻打襄阳,经过一年不能攻下。现在用大国的兵力,攻打他们的小城,如不马上攻克,就会挫伤军队的气势,这是危险的办法。不如分派军队攻取土地,到淮水为止,设置郡寄县令,征收租壳。滑台、武牢反倒在我军北面,对南方的救援绝望,必定沿黄河向东逃跑。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就成为园中之物了。”公孙表请求先攻取他们的城池。奚斤等人渡过黄河,先攻打滑台,经历多时不能攻下,上表请求增派军队。皇帝发怒,亲自南征,任命崔浩为相州刺史,跟随军队为主要谋士。等到皇帝返回,崔浩随从前往西河、太原,下临河流,旁览山川城池,有所感慨。便和同僚论说五等郡县制的是非,考察秦始皇、汉武帝的过失。当时人信服于他的评说。
天师寇谦之常和崔浩谈论,听他论说古代兴亡的道理,常常从夜晚到天亮,神情严肃,很赞美他,说:“此人言谈尽于理,都可施行,是当今的皋陶。只是人们贵远贱近,不能深入体察他的言论而已。”因而对崔浩说:“我应研习儒教,来辅助太平真君,然而学习不能明了古事。请为我撰写历代帝王的政制典章,并论说概要。”崔浩于是著书二十多篇,上溯远古时代,下至秦、漠变迁衰败的轨迹,大意是先以恢复五等封爵制为本。太武帝即位,左右的人害怕崔浩的正直,一起排斥诋毁他。皇帝虽然知道崔浩的才能,但不能避免众人的议论,所以崔浩以公爵的身份回到宅第。等到有疑难的问题,就召他询问。崔浩苗条洁白如同美女。性格明敏通达,擅长于谋划,把自己比作张良,以为自己考研古事超过他。回到宅第后,便想修炼服食养生的方术,而寇谦之有一部《神中录图新经》,崔浩便拜他为师。
始光年间,升爵位为东郡公,被任命为太常卿。当时商议讨伐赫连昌,群臣都认为难,惟独崔浩说:“往年以来,荧惑星几度停留在羽林星宿,越过钩陈,占卜为秦地灭亡。另外今年五大行星都出现在东方,有利于西征。天时人和,时机都已齐备,不可不进军。”皇帝于是派奚斤等人攻打蒲扳,而亲自率领轻装的骑兵攻占他们的都城,大获而回。后来又讨伐赫连昌,停驻在城外,集合军队假装撤退。赫连昌击鼓呼叫着冲上前来,散开阵势为两翼。恰逢有风雨从东南方向来扬起沙土一片昏暗,宦官趟倪进言说:“现在风雨从贼军后面来,我们面向风雨而他们背对风雨,上天不助我们。另外将士饥饿口渴,希望陛下统领骑兵避开他们,另待来日交战。”崔浩喝斥他说:“这是什么话!千里之外制服敌人,一日之中,岂能改变?贼军向前行进不停止,后面已经隔断,我们应分派军队隐藏在山中,出其不意突袭。风雨之道在于人,岂有不变的呢?”皇帝说:“说得对。”分派军队奋力出击,赫连昌的军队大败。
神麖二年,商议攻打蠕蠕,内外的官员都不想出征,保太后也坚决制止皇帝,皇帝都不听从。惟独崔浩赞成这件事。尚书令刘洁、左仆射安原等人于是指使黄门侍郎仇齐推举赫连昌的太史张深、徐辩劝说皇帝说:“今年是己巳年,是三阴之年,岁星遮盖月亮,太白星在西方,不可出兵。北征必定失败,即使取胜也不利于皇上。”另外群臣一同赞成张深等人的话说:“张深年轻时经常规劝苻坚不可南征,苻坚不听从而失败。现在天时人事都不协调,怎么能出兵?”皇帝心中不高兴,于是召唤崔浩同张深等人辩论这件事。
崔浩驳难张深说:“阳是代表德,阴是代表刑,所以发生月食就整饬刑罚。帝王施用刑罚,大则陈列在原野,小则陈列在街市。攻战征伐,是施用刑罚的大的方面。据此说来,三阴年份用兵,正相合类,是整饬刑罚的意思。岁星侵月亮,年成饥荒人民流离,对应在其它国家,远于期限十二年。太白星行进到苍龙星宿,就天象而言是东方,不妨碍北伐。张深等平庸书生,目光短浅,拘泥于术敷,不识大体,难以和他们远谋。臣下观察天象,近年以来,月亮行进遮掩昴宿,到现在仍然如此。根据占卜,三年中天子大破旄头的国家。蠕蠕、高车,是旄头的部落。英明君主统治天下,能实行不同寻常的事情。古人有谚语说:‘不同寻常的缘由,百姓感到畏惧;等到事情成功,天下太平。’希望陛下不要疑虑。”张深等人羞愧地说:“蠕蠕是边境外没有用处的部族,得到他们的土地不能耕种收获,得到他们的入不能臣属而使用,他们轻巧迅疾变化无常,难以控制,有什么必要匆匆忙忙地辛劳战士马匹呢?”
崔浩说:“张深讲天时,是他的职责,如果讨论形势,不是他所知道的。这是汉代老生常谈,施用到现在,不合事宜。为什么这样说?蠕蠕,往日是国家北方边境叛逆的奴仆,现在诛杀他们的元凶,起用他们的好人,使他们恢复旧日地位,不是没有用处。沙漠以北高而凉爽,不生蚊虫毒蛇,水草良好,夏天就向北迁徙,在那里耕种放牧,不是不能耕种粮食。蠕蠕的子弟前来投降,尊贵的娶公主,卑贱的任将军、大夫,遍于朝廷,另外高车有名骑的称号,不是不能臣属而使用。用南人追击他们,就害怕他们轻巧迅疾;对于我国军队来说就不是这样。为什么呢?他们能远逃,我们也能远追,不是难以控制。往年他们多次进入塞内,国中民众震撼受惊。今年夏天不趁他们空虚突袭进攻,消灭他们的国家,到了秋天再前来,我们就不能安然入睡。自从太宗时代起,直到今日,没有一年安定,怎能不紧迫呢?世人都说张深、徐辩精通术数,明于判断成败,臣下请求试问他们。请问西面的国家在设消灭以前,有什么亡国的征兆?知而不言,是不忠诚;如果实在不知道,这是不懂方术。”
当时赫连昌在座,张深等人因自己没有预言,羞愧不能回答。皇帝大喜,对公卿说:“我的主意决定了。亡国之臣不可同他谋划,这话很对啊!”然而保太后还是疑虑这件事。皇帝又命令群臣到保太后面前评议,皇帝命崔浩好好开导以使她领悟。
罢朝后,有人责备崔浩说:“昊贼侵犯南部边境,丢下他们北征,军队出动上千里,谁会不知道。蠕蠕速逃,前一无所获,后有为敌所乘之忧,这是危险的做法。”崔浩说:“今年不摧毁蠕蠕,就无法抵御南方的贼寇。自从国家兼并西面的国家以来,南人恐惧,扬言调动军队,来保卫淮水以北。他们向北找们向南,他们征战我们休息,形势就是这样。我们向北打败蠕蠕,往返之间,料他们不会到达。为什么这样说呢?刘裕取得关中,留下他喜爱的儿子,精锐的兵士几万人,还不能固守,全军覆没,号哭的声音至今设停息。怎么会在我们国家清明的时代,兵马强盛的时期,却想把马驹、牛犊送到虎口中呢?假设我们国家把黄河以南给与他们,他们必定不能守住。他们自己估量不能守住,所以必定不会前来。如果有军队,只是守备边境的军队而已。见到瓶水结冻,知道天下的寒冷;尝肉一块,识别锅中物的味道。事物有相似之处,可以推测而得知。而且蠕蠕仗恃迁远,以为我们国家力量不能到达,自我宽慰已有很久。所以夏天就散开部众放牧,秋天牲畜肥壮纔聚集,离开寒冷地区面对温暖地区,向南而来抄掠。现在乘他们不戒备时掩袭,大军突然到达,必定惊慌害怕,望尘而逃。公马庇护马群,母马爱恋小马,奔驰难以控制,得不到水草,不超过几天,聚在一起而困顿,可一举消灭他们。暂时辛劳而永久安逸,时机不可失去。我仅担忧皇上没有这个心意,现在圣意已经决定,为什么要阻止他?”于是出兵。天师问崔浩说:“这次出兵可以取胜吗?”崔浩说:“必胜。只是恐怕众将议论纷纷,前后顾虑,不能乘胜深入敌境,致使不能全歼敌人而已。”
等到军队到达,进入蠕蠕境内,蠕蠕原先不设戒备,魏军便分开部队搜索征讨,东西五千里,南北三下里,所俘虏以及缴获畜产、车辆、帐幕几百万。高车掠走的蠕蠕同族来投降的有三十多万家。蠕蠕于是溃散。皇帝沿着弱水,向西到达涿邪山,各大将果然顾虑深入敌境有埋伏,劝说皇帝停止前进。天师因崔浩往日的话,坚决劝说皇帝竭力征讨,皇帝不听从。后来有投降的人说:“蠕蠕大槽原先患病,不知道怎么办,就焚烧帐篷,抢车运载自己,带着一百人进入山中向南逃跑。人口牲畜窘迫聚集,方圆六十里,没有人统领。相距一百八十里,魏国追击的军队不到,纔慢慢向西逃跑,因此得以免死。”又听到凉州胡人商人说:“魏军如果再向前行进二天,就全部消灭蠕蠕军队了。”皇帝很后悔这件事。
大军返回,南人军队始终没有出动,正如崔浩所预料的一样。
崔浩懂得天象,喜好观察星象变化。时常放置金银铜艇在酒器中,使其成为青色,夜晚见到什么,就用箭键在纸上刻画成字,来记载变异。太武帝经常前往崔浩第宅,多就怪异的事询问他。崔浩有时仓促来不及系好衣带,进献粗食,来不及做精美菜肴,皇帝为之举起筷子,有时站着尝味后返回。崔浩就是如此受宠信喜爱。于是召崔浩出入于皇帝住处。加授侍中、特进、抚军大将军、左光禄大夫,来奖赏他谋划的功劳。皇帝从容地对崔浩说:“你才智精深广博,侍奉我的祖父和父亲,忠诚显名于三代,我因此延请你到左右。可以任意规劝,不要有所隐讳。我即使当时对你发怒,或许不采用,过后能不深思你的话吗?”于是命令歌工遍颂群臣,事情记载在《长孙道生传》中。又召见刚投降的高车头领几百人,在面前赐予酒食,指着崔浩给他们看并说:“你们看这个人纤细瘦弱,手不能拉弓拿矛,他胸中所装的,却超过镗甲兵器。我开始时虽有征讨的想法,而思虑不能决断,前后皆捷都是这个人开导我使形势到这种局面。”于是令各尚书说:“凡是军队国家的大计,你们所不能决断的,都先问崔浩然后施行。”
不久南部边境众将领上表宋国军队将侵犯黄河以南地区,请求增派兵士三万人,在他们发动以前迎击他们,随之诛杀黄河以北边界上的流民,断绝他们的向导,足以挫败他们的锐气,使他们不敢深入境内。诏令公卿商议这件事,都说应准许请求。崔浩说:“这是不可听从的。往年国家大败蠕蠕,马力有多余的。南贼丧失元气,时常恐惧我们轻装的骑兵突然到达,所以扬言调动军队,来防备意外,不敢先发动。又南方土地低下潮湿,夏季炎热,不是出兵的时候。而且他们预先戒严有防备,必定加强城池稳固防守。屯集军队攻打他们,则粮食不能供给;分军讨伐,则无法对付敌人。这是不利的。即使他们能来,等待他们辛劳疲倦,秋天凉爽马匹肥壮,我们利用敌人的储备而获得食物,慢慢前去攻打他们,这是万分安全的计策。在朝的群臣和西北的守将,睫从陛下征讨,在西面消灭赫连氏,在北面打败蠕蠕,获得很多美女珍宝,马匹牲畜成群。南方边镇各将领,听说后很羡慕,也想向南抄掠,来取得资财。所以虚夸贼寇势力,吹毛求疵,希望恣行己意。既然不被听取,因此多次称说贼寇发动来使朝廷恐惧。背弃公心保存私义,为国家制造事端,是不忠的。”皇帝听从崔浩的意见。
南部边境案将领又上奏贼军到来,而自己兵士少,请求挑选幽州以南戍守兵士协助守卫,到漳水建造船只,严加戒备。公卿商议都赞同,打算派遣骑兵五千人,并且暂时命司马楚之、鲁轨、韩延之等人,使他们引诱边境上的人。崔浩说:“这不是上等计策。他们听说在幽州以南,精锐的兵士全部出动,大量建造船只,轻装的骑兵在后面,想要扶持司马氏,诛灭宋氏家族,必定全国畏惧纷扰,害怕灭亡,将全部派出精锐部队,来防备北部边境。随后确知官军有名而无实,仗恃预先聚集,必定欣喜而向前推进,径直来到黄河,肆意侵犯。这样我们的守卫将领,无法抵御他们。如果他们有见机而作的人,善于施设机巧诡诈,乘机深入,乘我们国内空虚,发生变乱是不难的。所以出兵不是制服敌人的好计策。现在公卿想用声威兵力来铲除贼军,正是招致他们迅速到来。虚张声势而招来实际的祸害,就是如此。不可不深思熟虑,否则,后悔就来不及了。我们的使者在宋国,约定在四月前返回,可等待使者回来,情况弄清楚后出动,还不算晚。楚之的部架,是宋国所顾忌的,将要夺取他们的国家,他们岂能坐视?所以楚之前往则他们打过来,楚之停止行动则他们休战,形势就是这样的。况且楚之等平庸人才,能够招集轻浮浅薄刁诈之人,而不能完成大事业。为国家制造事端,使战争灾祸接连不断,必定是这些人。臣下曾听说鲁轨游说姚兴,请求进入剂州。到达后就溃散失败,竟难免被蛮贼劫掠贩卖为奴仆,使灾祸牵连到姚泓,这是已成事实的验证。”
崔浩又陈述天时不利于宋国,说:“现在祸害的气象在扬州,我们不应先出兵,这是其一;逢午的年份用刑,先发动的受伤害,这是其二;日贪挡住光芒,白天昏暗星星出现,飞乌坠地,岁星处于斗宿、牛宿之间,有危亡的忧虑,这是其三;荧惑星藏匿在翼宿、斡宿之间,应警戒战乱和丧亡,这是其四;太白星没有出来,进兵的人失败,这是其五。振兴国家的君主,先整治人事,其次利用地利,然后观察天时,所以一万次行动而一万次安全,国安而民富。现在宋刚建国,这预示人事还不周全;灾异屡次出现,这是天时不协调;行船而水流枯涸,这是地利不利。三件事没有一件成功,自己守卫还不安定,怎么能首先发动而攻打别人呢?他们必定是听到我们虚张声势而戒严,我们也依据他们的戒严而行动,两国推卸自己的过失,都自以为是应付敌人。按兵法应分担灾祸,迎受祸气,是不可出兵的。”皇帝不能违背众人的意见,于是听从公卿的商议。崔浩又坚决争辩,不被听从。于是派遣阳平王杜超镇守邺城,琅邪王司马楚之等人驻守颖川。这时敌寇迅速前来,到彦之从清水进入黄河,逆流向西行进,分派兵士排列守卫南岸,向西到达潼关。
皇帝听说赫连定和宋国划分黄河以北,于是先讨伐赫连定。群臣都说:“义隆的军队还在河中,丢下他们向西行进,前方的敌寇不一定能攻克,而义隆乘虚深入,则束面各州就危险了。”皇帝疑虑,向崔浩询问计策。崔浩说:“义隆和赫连定同恶相连,交结冯跋,招引蠕蠕,规划恣行叛逆的心意,虚假地互相策应。义隆指望赫连定前进,赫连定等待义隆前进,都不敢先进入。据臣下观察,他们好比连鸡,不能同时起飞,无法造成祸害。臣下开始以为义隆的军队驻守河中,会分两路北上,东路向冀州,西路冲击邺城,如此则陛下应亲自讨伐,不能慢慢行动。现在不是这样,东西排列兵士,在长达二千里的区域中,一处的兵士不超过一千,兵力分散势力薄弱。由此看来,软弱的心情显现,只希望依黄河防守,免除死亡就是幸事,没有北渡黄河的意愿。赫连定的残根容易摧毁,估量他们必定覆亡。攻克赫连定以后,束出潼关,席卷向前,烕力震撼南方边地,长江、淮水以北就没有强敌了。圣明的策略独自思考,不是我愚昧浅近的思虑所赶得上的,希望陛下一定出兵不要怀疑。”
平凉平定后,那天举行宴会,皇帝拉着崔浩的手告诉沮渠蒙逊的使者说:“所说的崔公,就是这个人。才华谋略,当今无人可比。我的决策必定询问他,成败的判断,如符契一样准确。”
后来冠军将军安颉的军队返回,进献南方的俘虏,因之陈述南贼的话说:“宋主命令他的聚将领,如果北方国家的军队出动,在他们未到达之前,直接向前进入黄河。如果北方不出动,就停驻彭城不要前进。”如同崔浩所估计的。皇帝对公卿说:“你们这些人先前认为我采用崔浩的计策是错误的,惊慌恐惧执意规劝。常胜将军,自以为超过别人很远,到了最后,却不能赶上别人。”升崔浩为司徒。
当时方十祁纤上奏立四王,以太阳的东南西北为名,想用来招致吉祥,消除灾异。诏令崔浩和学士商议这件事。崔浩说:“先代君王建立封国,来作为藩属屏障,不应借用名号,来造成福禄。日月的运转,周行四方,京城所住,在它运行的范围内。四王的称号,实在包括了邦国京郊,那样称呼就背逆了正道,不可采用。”在这以前,祁纤上奏改代京为万年,崔浩说:“从前太祖道武皇帝顺应时势接受天命,开拓宏大的基业,各种设置,无不遵循古代制度。因开始受封在代地,后来称为魏,所以代、魏兼用,如同从前的殷、商。国家积累德行,著录在图籍史书中,应享有国运万亿年,不必借用名称来增益。祁纤所上奏的,都不是正义。”皇帝听从崔浩的意见。
当时河西王沮渠牧犍有叛逆之心,皇帝将讨伐他,先询问崔浩,崔浩回答说:“牧犍罪恶之心已经暴露,不可不讨伐。官军往年北伐,虽然没有攻克获胜,也没有损失,当时出动的,内外军马三十万匹,核计在路上死伤的,不到八千匹。每年正常瘦死,总不低于一万,却不少于先前的八千之数。然而远万听到虚假传闻,便以为大受损失,不能振兴。现在出乎他们的意料,大军突然到达,他们必定惊慌畏惧骚扰,不知道该怎么办,必定能擒获他们。牧犍低劣懦弱,几个弟弟骄横恣意,争夺权力无所忌惮,人心离散。加上近年以来,天灾地变,都在秦、凉地区,已成为将被灭亡的国家。”
皇帝命令公卿商议这件事,恒农王奚斤等三十多人都上表说:“牧犍是西面边地小国,虽然内心不想称臣,然而继承父亲履行贡奉,朝廷用藩属礼仪接待。另外王妃送到,罪过不十分明显,以为可暂且藩属而已。现在兵马辛劳,可稍微休息。另外那片土地碱地充斥,没有水草,大军到达后,不能长久停留。他们听说军队到来,必定修城积粮据城守卫,我们进攻难以攻下,野外又没有可掠取的。”于是尚书古弼、李顺等人都说:“从温闱河以西直到凉州,地上全是干枯的沙石,没有一点水草,不见河流。都说姑臧城南的天梯山上,冬天有积雪深一丈,到春夏消融,流下来成为河流,引来灌溉田地。他们听说军队到达,决开这条渠道的口子,水不能通畅流淌,导致干渴乏水。离城一百里之内,土地不生五谷水草,不能久驻军马。奚斤等人的意见是对的。”皇帝于是命令崔浩用他前面的话同奚斤共相诘难。各人不再有别的看法,只说那里没有水草。崔浩说:“《汉书·地理志》上说‘凉州的牲畜,是天下最多的’,如果没有水草,如何放牧牲畜?另外汉人建立住处,不会在没有水草的地方建筑城郭设置郡县,、另外雪的消融,不能流走尘土,岂能开渠道引水,灌溉几百万顷土地呢?这种话是对人的大诋毁。”
李顺等人又说:“我们这些人亲眼见过,岂可同我们辩论?”崔浩说:“你们这些人接受别人的金钱,想为别人说话,以为我役亲眼看见就可欺骗吗?”皇帝暗地倾听,听到后纔出来,亲自会见奚斤等人,言辞严厉,表现在神色上。群臣便不敢再议论。于是讨伐凉州,平定了那里,那里水草充足,如崔浩所说。
诏令崔浩总领修史事务,务必坚持实录。崔浩于是担任监秘书事,委任中书侍郎高允、散骑侍郎张伟参与著述,续成前代纪事。至于损益褒贬,分析高下与润饰文字,由崔浩所总揽。崔浩有鉴别人的能力,以识别人才为己任。明元帝、太武帝时代,征召海内贤才,从卑微家庭中选拔,所得外国远方的著名人物,提拔而使用,都是出于崔浩之手。至于礼乐法典,都由崔浩审定。
等到景穆帝开始总揽朝政,崔浩又和宜都王穆寿辅佐政事。又将讨伐蠕蠕,刘洁又发表不同意见。太武帝更想要讨伐蠕蠕,于是召崔浩询问。崔浩回答说:“往年攻打蠕蠕,出兵不多天,刘洁等人各想返回。后来擒获俘虏,说军队返回的时候,离贼寇仅三十里,这是刘洁等人的计策失算了。北方地区积雪多,到了冬天,时常躲避寒冷向南迁徙。如果利用这个时机,秘密派军队出动,必定和他们相遇,既和他们相遇,就可擒获他们。”皇帝认为可以,于是分兵四路,众将都在鹿浑海会合,期限有确切规定,而刘洁怨恨他的计策不被采用,就阻碍贻误众将领,没有战功而返回。
皇帝向西巡视到东雍州,亲自前往汾水拐弯处,观察反贼薛永宗的营垒,进军包围他。永宗出兵想要交战,皇帝询问崔浩说:“今天可以攻打吗?”崔浩说:“永宗不知陛下亲自前来,人心安定稳固。北风迅猛,应该赶紧攻打他们,短时间必定打败他们。如果等到明天,恐怕他们见到官军强大,必定在夜晚逃走。”皇帝听从他的意见,永宗被击溃消灭。皇帝渡过黄河,前锋报告有贼寇在渭水北。皇帝到达洛水桥,贼寇已在夜晚逃走。皇帝询问崔浩说:“盖昊在长安以北九十里,渭水以北空虚,粮草不足,想要渡到渭水南向西行进,怎么样?”崔浩说:“盖昊的营垒离这里六十里,是贼军首领所在之处。打蛇的方法,应先打壤它的头,头坏了则它的尾巴岂能动弹?我们应趁着声势先攻打盖昊。现在军队前往,一天就到了。盖昊平定后,我们回头向长安,也是一天就到了。一天的缺乏,不会有损伤。我以为应走渭水北面的道路。如果走南面的道路,则盖昊慢慢地进入北山中,短时间就不可以平定了。”皇帝不听从,便渡到渭水南。盖昊听说皇帝到来,全部分散进入北山,果然如崔浩所说,军队没有什么战果,皇帝后侮。后来因崔浩辅佐束宫的勤恳,赐给缯絮布各一千段。
皇帝在黄河以西大阅兵,诏令崔浩前往驻地商议军事。崔浩上奏表说:“从前汉武帝忧虑匈奴强盛,所以设置凉州五郡,通西域,加强农业积蓄谷物,作为消灭贼寇的物资,东西夹击。所以漠不疲劳而匈奴已经困顿,后来就入朝称臣。我国从前平定凉州,臣下浅见以为北方贼寇没有被平定,征战不停息,可以不迁徙那里的民众,仿照前朝旧例,是长远的计策。如果迁徙那里的民众,就土地空虚,即使有边镇据点,仅可防御边境而已,至于大举出动,军队物资必然缺乏。陛下以为这事遥远,最后未采用。依臣下的心意,仍如先前的议论,招募迁徙豪强大族,充实凉州地区。军队出动的时候,东西齐发声势,这是恰当的计策。”
崔浩又呈上《五寅元历》。上奏表说:“太宗即位的第一年,命令臣下注解《急就章》、《孝经》、《论语》、《诗经》、《尚书》、《春秋》、《礼记》、《周易》,三年完成。又诏令臣下学习天文星历、《易》式、九官,无不详尽研读。三十九年中,日夜不荒废。臣下力弱身劣,力气赶不上强健的女人,又没有其它的才能,所以专心思虑书籍,废寝忘食,甚至梦中和鬼争辩义理,获得周公、孔子的要旨。才知道古人有虚有实,随意谈论的多,真正有见识的少。自从秦始皇烧书以后,经典毁灭。汉高祖以来,世人随意编定历法的有十多家,都不能探讨到天道的正解。大的错误有四千,小的错误特别多,一言难尽。臣下忧虑事情到了这种程度。现在遇到陛下太平的年代,去伪存真,应改正错误的历法,来顺从天道。所以臣下从前上奏编定历法,到现在纔完成,恭谨地呈上。希望施思考察,把臣下的历法,宣布给中书博士观看,然后施行。不但时人,天地鬼神知道臣下获得正解,而且可卧增益国家万代的名声,超过三皇、五帝了。”崔浩又因《晋书》各家都有很多错误,撰作《晋后书》,没有完成,流传于世间的有五十多卷。
当初,道武帝韶令秘书郎邓彦海撰国史十多卷,用编年体排列史事,体例未完成,到明元帝时,停止没有著述。神麖二年,诏令召集文人编撰国史。崔浩和弟弟崔览、高谠、邓颖、晁继、范享、黄辅等人共同参与著述,完成国史三十卷。著作令史太原人闵堪、趟郡人郄标一向谄媚崔浩,就请求立石碑,铭刻国史,来显示直笔。并且刻写崔浩所注《五经》。崔浩促成这件事,景穆帝认为很好。于是在祭天处以束三里处营建,方圆一百步,用了三百万个工日才完成。崔浩记载国事完备而不典雅,而石刻醒目地立在要道上,北人都很怨恨,一同在太武帝面前诬陷崔浩。皇帝大怒,派有关官员调查崔浩,获得秘书郎和长历生几百人的控告状。崔浩招认接受贿赂。真君十一年六月,处死崔浩。清河崔氏无论远近,以及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都是崔浩的婚姻亲属,都被夷灭全族。秘书郎史以下的人员都被杀。
崔浩在二十岁时,太原人郭逸把女儿嫁给他。崔浩大器晚成,不炫耀才华,所以当时人不知道他。郭逸的妻子王氏,是宋国镇北将军王仲德的姐姐,经常赞叹崔浩的才能,自以为觅到合适的女婿。不久女儿去世,王氏深为伤心遗憾,又想以小女儿继续结亲。郭逸和亲属以为不可以,王氏坚持己见把小女儿嫁给崔浩,郭逸不能违背,于是又缔结婚姻。崔浩诋毁佛法,而妻子郭氏爱好佛典,经常诵读。崔浩发怒,取过来烧了,把纸灰抛在茅厕中。等到崔浩被拘捕,关在囚车中,送到城南,指使卫士几寸人在他头上撒尿,叫声嘈杂,路人都可听见。自建国以来三公遭杀戮受辱,没有如崔浩这样的,世人都以为是报应的结果。
当初,崔浩陷害李顺,陷害初成,夜晚梦见用火烧李顺的寝室,火起而李顺死去。崔浩和家人一起站着观看。一会见李顺的弟弟儿子号哭着出来,说:“这些人是我们的敌人!”用戈杀他们,全部抛入河流中。醒来后把梦告诉家中宾客冯景仁。景仁说:”这真是不好的梦。用火烧人,是残暴到极点。而且开始作恶的人有最后的祸殃,不积德的人没有遗留给后人福分。祸害的基础已经形成了,你要考虑这件事。”崔浩说:“我将思虑今后的事。”然而不能改正,直至被灭族。
崔浩工于书法,人们多托他书写《急就章》,从少年到年老,毫不怕辛劳。所写的数以百计,全部称“冯代强”,以表示不敢冒犯国家尊严。他就是这样地谨慎。崔浩书法的书体气势赶得上他的先人,而巧妙比不上。世人看重他的墨迹,多裁剪连缀,作为临摹模板。
崔浩的母亲,是卢谌的孙女。崔浩撰作《食经序》说:“我从小到大,耳听眼见,各位母亲、姑姑学习女工,无不熟悉酒食。早晚奉养公婆,四季供奉祭祀,虽然有能力,不使用僮仆,时常亲手料理。从前遭遇死丧战乱,饥荒连年不断,粗食糊口,不能显出技艺用途,十多年间,不再陈设宴席。先母担忧长久后荒废忘记,后生无法得知,而我年轻不练习书法,于是口授我写出九篇。文辞简约,婉转成章,聪明善辩记忆力强,都是这一类。亲人去世后,遇到国家兴起的机会,平定残暴,消除战乱,开拓安定四方。我愧列于公卿之位,参与大事谋划,赏赐丰厚,牛羊覆盖草泽,家产积累万万,穿多层锦绣,吃美食佳肴。远念平生,迁思季路背米的时代,不能再有。所以为遣文作序,留给将来的人。”崔浩的弟弟崔简,字仲亮,一名崔览。爱好学习,少年时以擅长书法闻名。道武帝初年,担任中书侍郎,爵位五等侯,参与著作事。去世。
崔简的弟弟崔恬,字叔玄,小名为白。担任豫州刺史,爵位为武阳侯。因崔浩的事受牵连被杀。
崔宏的祖父崔悦,和范阳人卢谌都以广博的才艺名声并列。卢谌效法锺繇,崔悦效法卫罐,而都学习索靖的草书,都得其真谛。卢谌传授给儿子卢偃,卢偃传授给儿子卢邈;崔悦传授给儿子崔潜,崔潜传授给儿子崔宏。世代不废弃家业,所以魏初重视崔氏、卢氏的书法。崔宏除非朝廷文诰、四方的檄文,决不随意动笔,所以世上没有他的遣墨。他尤其擅长草书隶书,是世人摹仿的典范,行文签署穷尽精巧,丽见不到他的遣墨手迹。开始崔宏因苻氏之乱,想避难到江南,被张愿所擒获,本来的意图不能实现。于是写诗来伤悼自己,而未流传到社会上,大概是害怕获罪。崔浩被杀,中书侍郎高允受命没收崔浩家书,才见到这首诗,高允知道诗的用意。高允的孙子高绰把这首诗收录到高允的文集中。
当初,崔宏的父亲崔港为哥哥崔潭等人写谏文的亲笔草稿,延昌初年,著作佐郎王遵业在街市买书,遇见后得到了,时间已近二百年,他珍视书法墨迹,深藏保密。武定年问,遵业的儿子松年将墨迹送给黄门郎崔季舒,人们多摹写翻印它。左光禄大夫姚元标以工于书法闻名于当时,见到崔潜的书法,以为超过了崔浩。
崔宏的弟弟崔徽,字玄猷,少年时有文才,和勃海人高演都有名。担任秘书监,赐爵位为贝丘侯。乐安王元范镇守长安,挑选年高有德行的人和元范一同任事,任命崔徽为平西将军副将,代理乐安王师傅,升爵位为济南公。崔徽施政识大体,不亲自处理小事。性格喜好识别人物,接待宾客,有时谈到平生经历,有时讲说道德义理,教诲青年人,整日不停。因患病被召回京城,去世,谥号元公,士人无不感叹惋惜。
起初清河人崔宽的祖父崔肜,跟随晋国南阳王司马保避难到陇右,便在西凉及沮渠氏手下为官。
崔肜生崔剖,字伯宗,时常慷慨怀念束国。经常叹息说:“风雨交加天地昏,雄鹦报晓仍不停,这是我所希望的啊!”等到太武帝西巡,崔剖便率领归附的人,派儿子崔宽表达诚意。太武帝嘉许他,任命崔宽为岐阳令,赐爵位延水男。派遣使者和崔宽一起到西部,安抚慰问刚归附的人。征召崔剖前往京城,没有到达而去世。文成帝因崔剖的诚心闻名于前朝,追赠凉州刺史、武陵公,谥号元。
崔宽字景仁,回到京城,被封为安国子,担任弘农太守。当初,崔宽表达归附诚意时见到崔浩,崔浩和他按年龄论辈分,诚恳接待他。等到崔浩被杀,他因是远来的疏族独自得以不连坐f,于是定居于武城,住在司空崔林的旧址,将一个儿子遇继给崔浩,和崔浩的弟弟崔览的妻子封氏互相敬奉如同亲属。崔宽后来继承爵位为武陵公,担任陕城镇将。三崤地势险要,人多为寇劫掠。而崔宽性情滑稽,交结豪强,往日的盗贼头领,他和他们相交往,倾心对待,丝毫不违忤他们,那些人无不感激崔宽的义气。当时官府没有俸禄差役,仅靠取用于民间,崔宽善于安抚接纳,招致礼品赠送,大有收受,而给予他的人不反感。另外恒农多出产漆蜡竹木,道路和南国相通,贸易往来,家庭财产丰富,而百姓安居乐业。在各镇之中,有政事能干的稻誉。等到解除镇将职务,人人怀念他,前往朝廷上疏的有三百多人。去世,遗言薄葬,用时服收殓。
长子崔衡,字伯玉,少年时以孝顺闻名。学习崔浩的书法,很是相似。天安元年,擢升为内秘书中散。颁布的诏令以及皇帝所览书籍,多是他的手迹。崔衡推举李冲、李元恺、程骏等人,最终成为大臣。承明元年,调任内都坐令,善于判案,孝文帝嘉许他。太和二年,继承爵位武陵公。崔衡涉猎经书史籍,很能写文章。蠕蠕当时侵犯边境,崔街上奏疏陈述防御的方法、利国利民的策略共五十多条。任秦州刺史,改封爵位为齐郡公。在此之前,河东饥荒,抢劫盗窃大量出现。崔衡到任,采用龚遂的办法,鼓励督促耕田种桑,一年之间,盗贼平息。去世,追赠冀州刺史,谥号惠公。崔衡有五个儿子。
长子崔敞,字公世,继承爵位,依例降为侯,担任平原相。崔敞性格狂狷急躁,和刺史杨椿互相上奏列举罪状,崔敞获罪免除官职。宣武帝初年,担任巨鹿太守。弟弟崔舭作乱时,崔敞被黄木军主韩文殊所藏匿。他的家产全被查抄没收,惟独崔敞的妻子李氏因是公主的外甥女,自带的田地住宅和奴婢二百多人得以避免没收。正光年问,普遍解除禁令,崔敞恢复爵位为郡侯,担任趟郡太守时去世。
崔敞的弟弟崔钟,字公禄,为奉朝谪。弟弟崔肋作乱时,崔钟因过继他人被宽恕。历任司徒右长史、金紫光禄大夫、冀州大中正。崔敞去世后,崔钟贪图他的财产,诬陷崔敞的儿子子积等三人不是哥哥的后代,诉讼了几年,有身份的人憎恨他。汆朱世隆担任尚书令,上奏免除他的官职,终生不能任官。崔脑喜好学习,有文才,担任京兆王元愉的录事参军,和元愉一同作乱,被处死。
崔宏的同郡人董谧。董谧的父亲董京,和同郡人崔康时、广阳人霍原等,都以博学闻名于辽海。董谧喜好学习,继承父业。中山平定后,进入朝中,被任命为仪曹郎,撰写朝见、饮宴、祭庙、社稷的礼仪。
张衮字洪龙,是上谷沮阳人。祖父张翼,父亲张卓,职位都到太守。张衮诚实好学,有文才。道武帝焉代王,选拔他为左长史。随从道武帝追击蠕蠕五六百里。各部落头领通过张衮陈说粮食用光,不应深入敌境。皇帝询问张衮:“杀死备用马匹足够三天的食物吗?”都说足够。皇帝便日夜赶路追到五谷不生的大漠南床山下,大败蠕蠕。随后皇帝询问张衰说:“你们这些在外的人,知道我先前询问三日粮食的用意吗?蠕蠕奔跑了多天,牲畜失去饮水,到了有水处必定停留。计算路程,三天足以追上。轻装的骑兵突然到达,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必定惊慌四散,形势对我们有利。”部落头领听到后,都说:“圣明的策略,不是我们所比得上的。”张衮时常参与大事的谋划,常对别人说:“主上天资杰出,必定能够统一天下。遇到天下大乱的机会,不建立策马杀敌的功绩,不是人中豪杰。”于是倾身顺附,竭尽诚心侍奉。当时刘显土地广阔兵力强大,横跨朔方边地,恰逢他们兄弟背离,互相怀疑。张衮向道武帝进言说:“刘显志向高大,现在利用他们内部裂痕,应迅速乘机出兵。”皇帝听从饱的建议,打败赶走了刘显。又随从打败贺讷。道武帝登上勿居山游玩饮宴,随从官员请求聚集石头为山峰,来记载功劳,皇帝于是命令张衮写颂文。
慕容宝前来进犯时,张衮向道武帝进言说:“慕容宝乘滑台的功绩,由于长子的胜利,用尽财产兵力,我们难以同他对抗,应显示兵力薄弱来诱使他轻敌。”皇帝听从这个建议,果然在参合陂打败慕容寅。张衮调任给事黄门侍郎。道武帝南征,停驻中山,张衮送信给慕容宝,以成败开导他。慕容宝见信,大为恐惧,便逃到和龙。攻克中山后,道武帝准许张衮入八议,任命他为幽州刺史,赐爵位焉临渭侯,百姓感到安定。
天兴初年,征召张衮回京城。后来张衮和崔逞答复晋国将领郗恢的信违背旨意,被降为尚书令史。张衮遇上创业的初期,开始因才华谋略受到信任,尽心侍奉皇帝,不顾及受嫌疑。道武帝曾向张衮询问南国州中的人,张衰和卢溥同州,多次称说推荐他。又不曾和崔逞相认识,听到传闻而称赞。等到中山平定,卢溥聚集党徒作乱,崔逞答书不公允,同张衮原先的话相抵触,所以道武帝怨恨他。
张衮年过七十,闭门不出,手拿经书,校勘讹误。爱好培养人才,循循善诱没有倦意,士人因此推崇他。永兴二年,去世。太武帝追评旧日功勋,派遣大鸿胪到他墓前策赠太保,谥号文康公。
儿子张度,少年时有学问志向,继承爵位为临渭侯,担任中都大官时去世。
张度的儿子白泽,十一岁时,遇母亲去世,以孝闻名。长大后学问广博。文成帝初年,任殿中曹给事中,很受宠爱信任。白泽原字为钟葵,献文帝赐名为白泽,娶他的女儿为嫔。白泽外任代理雍州刺史。清心少欲望,官吏民众为之感到安定。献文帝诏令各监察治民的官员收取一头羊、一斛酒的,罪至死刑;给予的人以连坐论处。纠察获得尚书以下官员罪状的,各依被纠察官员的官位大小而授给他。白泽上妻表,以为这个法令如果推行不停止,恐怕奸猾的人窥伺非分的官位,有功之臣放松节操,请求依照旧日律令。献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太和初年,怀州伊祁苟初等三十多人谋反,文明皇太后想杀光全城的人。白泽劝谏,以为《周书》中父子兄弟罪不相牵连,不加罪十室之邑,何况是一州。皇太后听从他的建议,于是作罢。白泽改任散骑常侍、殿中尚书。去世,追赠相州刺史、广平公,谥号简。
长子张伦,字天念,担任大司农少卿、燕州大中正。熙平年问,蠕蠕主丑奴派遣使者前来朝见,采用平等国家的礼节,不履行臣的敬礼,朝廷商议将依照汉朝对匈奴的旧例,派遣使者回访他们。张伦上奏表以为:“敌寇虽然羡慕德行,也是来观察我们。以强大来使他们恐惧,或许会归附;以力弱显示给他们,窥伺的心意或许产生。《春秋》中有所谓以我方态度来占卜的说法。高祖、世宗知道情形是这样,前来不迎接,离去不追赶。一定要到他们执玉帛归附的时候,屈膝使用藩属的礼仪,就厚赐名号财货,加上珍贵的物品。至于使者远行,奉命到敌寇所在地,以对等的尊敬相优待,加授他们想望的大名号,恐怕徒然导致敌寇的怠慢,对圣朝没有益处。”不被听从。孝庄帝初年,担任大司农卿时去世。
张衮的弟弟张恂。张恂字洪让,跟随哥哥张衮归附北方,参代王军事。劝说道武帝应博取中原士族庶民的名望,来建立大业,皇帝对他深加器重。皇始初年,被任命为中书侍郎,重大的谋划,也多参与。赐爵焉平皋子,外任广平太守。张恂招集流离四散的人,鼓励督促耕田种桑,流民返回的有几千户。调任常山太守。张恂建立学校,优待尊敬儒生,官吏民众歌颂他。当时在战乱之后,很少有克己勤政的人,惟独张恂任官廉洁,以仁慈恕道治理,百姓亲近敬爱他,政演是当时第一位。明元帝即位,召入任太中大夫。去世。张恂性格清廉节俭,死时家中没有多余的财产。追赠并州刺史、平皋侯,谥号宣。
儿子张纯,字道尚,继承爵位。因事获罪而除去爵位。
张纯的弟弟张代,字定燕,任陈留、,北平二郡太守。去世,追赠营州刺史,谥号惠侯。张代所任职事都称职,有父亲的遣风。
张代的儿子苌年,任汝南太守。郡中人刘崇之兄弟分家,家中贫穷,仅一头牛,争夺不能决定,诉讼到郡府。苌年伤心地会见他们,对他们说:“你们仅因为一头牛而导致这一争夺;假如有两头牛,一定不会争夺了。”就把自己的一头牛送给他们。于是境内各自互相告诫约束,都推重敬爱谦让。苌年在郡中去世。儿子张琛,字宝贵,少年时有孝顺的品行,官位到太子翊军校尉。去世。
邓彦海,是安定人。祖父邓羌,是苻坚的车骑将军。父亲邓翼,担任河间相。慕容垂包围邺城时,委任张翼为冀州刺史,赐爵真定侯。邓翼拒绝而对使者说:“先父忠于秦室,我岂可首先叛变呢?忠臣不事二主,不敢接命任命。”慕容垂派人开导他说:“我和车骑将军结拜为异姓兄弟,你也如同我的子弟,岂能推辞?”邓翼说:“冀州应委任给亲属贤人,我请求接受其它官职效力。”慕容垂便任用他为河间太守。邓翼后来任趟郡内史时去世。
彦海性格忠贞纯洁,言行一致,博览经书,擅长《周易》占筮。道武帝平定中原,擢升他为著作郎,再升焉尚书吏部郎。彦海明白理解制度,多识旧例,和尚书崔宏参与制定朝廷礼仪、律令、音乐,以及军队国家的文书记录、诏书策命多是彦海所撰作。获赐爵位为下博子。道武帝诏令彦海撰写国史十多卷,仅编排年月,起居行事而已,没有体例。彦海对朝中事务谨慎,不曾连忤旨意。他的堂弟邓晖当时任尚书郎,凶狠任侠好做奇特的事,和定陵侯和跋友好。和跋有罪被杀,他的子弟投奔长安。有人告发邓晖将要送出他们,因此道武帝怀疑彦海知情,便赐令彦海自杀。不久为之后悔。尝时人都同情惋惜彦海。
儿子邓颖继承爵位,升为中书侍郎。太武帝诏令太常卿崔浩召集文学之士撰写国史,邓颖和崔浩的弟弟崔览等人都参与著作事。太武帝前往漠南,高车莫弗库若干率领骑兵几万人,驱逐鹿一百多万头到皇帝临时住处。诏令邓颖写碑文,铭刻在漠南,来记载功德。邓颖兼任散骑常侍,出使宋国。升爵焉侯。去世,谥号文恭。儿子邓怡继承爵位,担任荆州刺史,获赐爵位为南阳公。去世。
儿子邓侍,孝文帝赐名为邓述,担任齐州刺史。初步改置百官,开始重视公府首位辅臣,任命邓述为太傅元丕的长史。担任司空长史时去世。谥号贞。
论曰:昭成帝、道武帝时代,事业刚刚开始,至于治理国家民众,文武兼用。燕凤知识丰富见闻广博,最先受到尊重委任;许谦才华谋略都优异,在艰难困苦中效劳。不如此,怎么成就王业呢。崔宏家族世代杰出,遇上国家初创,总揽要务责任重大,坚守正道完成事务,得到配祭庙庭的礼遇,是适宜的。崔浩才能技艺广博,研究天文,政事筹划,当时没有第二人可和他相比,这是他之所以把自己比作张子房的原因。在明元帝治理政事的年代,太武帝创业的时期,对他言听计从,安定天下,待遇够大了,也很勤奋。谋略虽然高于一世,声威没有动摇君主地位,晚年祸患不期而遇,竟不能保全自己。难道是飞乌尽而良弓藏,人们厌恶他人在自己之上,或许是器物盈满必定被刮平,暗中的伤害招致祸患;为什么这样的人却遭到这样残酷的结局呢?至于如张衮的才能策略,不能免除过失,彦海忠贞廉洁,祸患不是由于自己的罪过,也足以痛惜。洪让有良吏之称,家风实在是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