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娜伊斯·宁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0:42
|本章字节:3068字
护士们继续聊天:还记得上星期生孩子的l夫人吧?她自以为个子矮小,其实那么高大!这些话翻来覆去的,像留声机一样。她们还在说着,反反复复的,说再没"大袋子"了,说生孩子就像从信箱取信一样容易,说她们每天工作这么长时间累死了。她们嘲笑着医生,说没那种绷带了,说太迟弄不到绷带了。她们清洗手术器具的声音,说话的声音。
请抓住我的腿!请抓住我的腿!请抓住我的腿!!我又准备用力了。掉过头去我能看见时钟,我已挣扎4个小时了!生不如死啊!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那么拼命挣扎?我已不记得为什么要活着了。为什么要活着呢?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看见突出的眼睛,听见女人的谈话,感觉鲜血在流淌。只有鲜血和疼痛!什么是活着?怎样才能感觉活着?
我得用力了,我又得用力了!那是永恒与黑暗隧道尽头的一个黑点,一个凝固点。我得用力了。不用力就会死吗?一个声音在喊:屏气用力!屏气用力!用力!一个膝盖顶住我的腹部,我那大理石般沉重的双腿!孩子头太大,我得用力屏气挤压!灯光从头上照射下来。那炫目的巨大白色球形灯让我迷醉,慢慢让我迷醉,把我熔化在无边的太空中,要不闭上双眼,会熔化我的全部。在一根由光线组成的冰冷的长长丝线里,我向上渗透,渗透。然而,我的内心有一团火焰,所有神经交织一处,在这个拖着我的长长隧道里我得不到歇息。或许我正把自己挤出隧道?或许当光线让我迷醉时,是孩子在把我挤出去?但如果我不闭上双眼,光线就会熔化全部的我,我就再也不能把自己推出这可怕的隧道。
我快死了吗?血管中血液冰冷,骨头嘎吱作响。黑暗中我屏气用力,眼中一束细细的光线像锋利小刀的刀锋。手术刀在肉体上划过,某个地方的肌肉迸裂仿佛火焰在烧灼:我身体某个部位被撕裂,血喷涌而出。黑暗中我屏气用力。我用力啊,用力,直到睁开双眼看见医生手持一个长长的器具快速地朝我身体刺来。疼痛让我嚎叫起来,这是长长的动物般的嚎叫!
这会帮她屏气用力!医生对护士说。但结果并非如此,因为疼痛已让我麻木了!医生想再刺我一下。我愤怒地坐起来,冲他喊道:你敢?!你敢?!愤怒熔化了所有的寒冷和疼痛,我感觉暖和起来。直觉告诉我他没必要这样做,这样做是因为他处于狂怒急躁中,是因为时钟上的指针一直在转,而孩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黎明即将来临,孩子还没出来,我已没有力气,催产素已不产生宫缩作用,我的身体,无论神经还是肌肉都不再往外推挤孩子,只有我意志的力量在支撑着。我的暴怒把医生吓坏了,他只好站在一边,无奈地等待。
我的双腿过去也曾张开,但那是在迎接快乐,流出的是极乐中的蜜汁。而现在这双腿在痛苦地扭动着,蜜汁伴着鲜血在流淌。同样的姿势,同样出自激情的潮湿,但这是死亡的挣扎,不是满怀激情的爱!
医生一会儿来回踱步,一会儿俯身察看孩子,可孩子的头还只是露出那么一点点。我的双腿像剪刀一样扭曲着,可仅只能看见孩子的头!医生看来难住了,被这场生死斗争难住了,好像横在面前的是一个原始之谜。他想借助工具帮助生产,而我希望通过自然方式,通过自己的力量,通过我的孩子及我赋予的所有意义,通过放弃还是拥有,保存还是失去,生存还是死亡的愿望,去顽强地挣扎拼搏。没有任何工具能帮助我。医生双眼流露出狂怒的神情,他想用手术刀,但不得不继续观察等待。
我努力回忆活下去的理由,但除了极度痛苦,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灯光已不再让我迷醉,但我累得已不能动弹,甚至无力去看灯光,或转头去看一眼时间。我的体内是燃烧的火焰,是累累的伤痕,是撕裂的痛苦。这个孩子不再是孩子,而是卡在我双腿间的恶魔,只露出它的头,窒息着我,不让我活,直到我死在它的掌握下。这个恶魔呆滞地躺在子宫门口,阻塞着生命,而我无法摆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