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1933年1月](2)

作者:阿娜伊斯·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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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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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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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3188字


这次,听我海阔天空乱谈一气之后,艾伦迪并未施以援手,而是谈自己的疯狂。他的疯狂层次自然与我不同。他说他常常自觉家里有鬼,早已仙逝的父亲在家里阴魂不散。他相信自己若要了解某个远方朋友的情况,只需打开一本书随意读一个词组。一次,他打开一个朋友的手稿读到遭遇火灾,结果真的应验在朋友身上。艾伦迪相信塔罗纸牌、炼丹术、占星术,不过紧接着他补充道:保密,否则他们会以为我不正常。


他的疯狂触动了我。在这个谨小慎微的医生及睿智的分析师面具后,这种神秘学说……是的,他有一种令人好奇的沉默方式,引而不发,从不直接回答问题。在这些领域他已走了多远?我自问。他也有不理解我的时候,例如他说我需要药物治疗自视清高,而想象中真正的清高无需用药。


昨天,我想看清他,想透过厚厚的梦的雾幔看清他,发现自己喜欢看他,特别喜欢看他谈自己正在写的书时的样子。他讲自己没时间去国立图书馆找炼丹术数据,还说那儿的好书很多。我喜欢看他起身查看声音和开门时的样子,喜欢听他说这是一座盛满神秘的房子。


我看他及他的书房,看他的书及作品,猛然听他提到这些直觉的、令人不安的元素时,无异于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式不安和歇斯底里中抛入一个重重的锚,令我心绪难平。琼的残忍已将我驱逐出自己的世界,而这个避难之地也是那样陌生。


离开艾伦迪,我到咖啡馆见亨利及其朋友。刚落座,就听到街头风琴乐四起。


亨利开始谈莫泊桑及自己的轻松生活,谈自己的漂泊,谈与娼妓的关系及忍饥挨饿的故事,还描述自己穿过的破鞋及绝望。


虽然没有过这种生活,但我理解个中滋味。如果说艾伦迪的世界与我的世界有距离,亨利世界与我的世界之间距离更大:我与我马上要去进晚餐的一处豪宅之间相隔多远?远若两颗行星。我不得不极力抗拒如梦的鸦片烟雾,看两倍高的天花板,看两倍长的蜡烛,看镶蕾丝花边的桌布,听水晶瓶在托盘上撞出悦耳的声音,好像清晨远方瑞士大山传来的铃声。我看不见人,人们似乎遁为雕像或绘画,但可以感到自己的晚礼服在碎石路上拖着,看见一个无脸司机打开车门,看到女佣浆过的围裙像小船船帆。当有人把毛毯铺于膝下时,我在想自己是吃了什么毒品而看不见普通人的外在生活。


我仍在审查自己给艾伦迪讲过的一些话,看有无漏洞、瑕疵,因为他已提出要求,不许我再见亨利或亨利的朋友,也不许见琼。


我说已与他们断了往来。


我骗得过职业分析师吗?


我撒谎的秘诀完美无缺,从不曾冒冒失失地一头扎入谎言,而总先自问:如果真是这样,我会有何感受?(如果与亨利的世界决裂,会有何感受?)于是我真的去感受并相信这已成事实。另外,我还学会了事实转移法。我借用琼给我的痛苦,将其移至现在。我曾被琼弄得心神分散,余震未消,把与亨利决裂的痛苦套放一处十分简便。有时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与亨利的世界决裂。此时,我的双手冰冷冰冷,表情会出现疼痛症状。艾伦迪不会看不出,但绝不会知道真正起因。不过到此时为止,我已进入自己的谎言,感觉已与亨利们及咖啡馆生活断绝了联系(我已断绝了一个小时)。的确,我需要艾伦迪。艾伦迪不再客观,但更能从人性方面打动我。


艾伦迪说:早该如此。想想你有多危险。现在可以跟你讲了,我在你弟弟音乐会上见到亨利时,感觉他是魔鬼。是你的神经官能症让你与琼、亨利及他们的朋友来往。你,如此出众的女性……像鲜花插在牛屎上……


我大笑。艾伦迪以为笑的是把神经官能症与狂放不羁生活混谈的说法。哎呀呀,不是,是他的用语,牛屎上的鲜花常出现在年轻女佣热捧的低俗中,有诗人情怀的我不喜欢这一比喻,就像女人不喜欢男人说话时嘴里叼着烟,头上戴着帽儿一样。


这个比喻、这个词的荒谬,由于使用者的诚意,当时我没能猜透其荒谬性,可一离开艾伦迪我就禁不住想:一个恋爱中的心理分析师与所有恋爱中的普通人一样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