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达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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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来,溯遗恨,到今未歇。真国士,延平赐姓,鏖兵战烈。组练晨翻南澳水,艨艟夜酹秦淮月。奈棋差一子局全输,攻心切!甘焊耻,未湔雪。苍水计,成灰灭。愤丑虏狡狯,长围溃决。龙驭难归滇缅辔,鲛波还喋台澎血。看白虹贯日画图中,排云阙。
尹瘦石为柳亚子作《櫻都跃马图卷》,亚子题七律一首:
踏破蜻蜓斗大州,齐襄九世复吾仇。
当年军阀争雄霸,此日齐民破苦囚。
死士应尊秋水垄,生王迟斩裕仁头。
狂游好与山妻约,早割倭宫署羿楼。
诗翁的豪情由画家引发,画家的旨意又被诗翁点化。这哪里是说“历史”啊?分明在写眼前的现实,笔锋直指日本天皇裕仁,字里行间一派昂扬杀气,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
1943年5月18日,柳亚子五十七岁寿辰。桂林文化界设宴嘉陵川菜馆,为这位文坛泰斗祝寿。席间,尹瘦石速写莅者肖像,成《百寿图卷》。何香凝先生因年事已高,未能到会,瘦石与亚子往谒,补绘于图。
此图分为两幅,甲幅以柳亚翁为中心,乙幅以何香老为斗杓。洋洋大观,笔底多少豪杰!亚子欣然命笔,各书七律一首:
画笔淋漓染赫蹏,始安两载证鸿泥。
纷纭漫笑头颅贱,标榜还怜姓氏低。
应有虹光冲斗极,难忘杜妹更梁妻。
班生九等分人表,青史他人任品题。
一姥南天告幸存,儿郎薪胆泰和尊。
修蛾未绘颐渊女,乳虎欣看廖恺孙。
白马湖头新涕泪,黄花岗畔旧精魂。
似闻黔蜀长征远,负我鸱夷怨酒樽。
1944年1月,尹瘦石二十五岁(虚岁二十六)初度。柳亚子和夫人郑佩宜,以及田汉、孟超、宋云彬、端木蕻良、陈迩冬、朱荫龙、王小涵、熊佛西、叶子,齐集“榴园”,为年轻的画家举杯。“榴园”者,尹瘦石与熊佛西一度所居之宅也。本无名,因为院中有榴树一株,熊佛西偶发雅兴,门旁挂一木牌,书“榴园”二字,园始有名。熊佛两、叶子夫妇在此主编《文学创作》,“榴园”便成为文人聚会之所。此番为画家庆岁,自然少不了即席题咏,为文坛又一盛事。
田汉题七绝二首,其一曰:
宜兴并代两神工,石瘦鸿悲意境同。
何必请缨投彩笔?广收图籍写双忠。
朱荫龙题七绝一首:
妙绝江南笔一支,相逢竞道中兴时。
如何染出河山色,却似吾家老画师。
陈迩冬题长句:
桂林山水甲天下,秀明未入尹郎画。
初度今宵寿尹郎,桂山为馔水为觞。
阳羡昔有人中龙,与君同里我同宗。
笔诛马阮杯掷海,定生曾为复社雄。
白衣苍狗三百年,南朝金粉又偏安。
国“恩”如此惟修禊,人寿几何欲问天。
吁嗟乎酒徒画丐居何小,米蠹钱魔国太宽。
阳羡有杯复有笔,桂林无水更无山。
宋云彬题长句:
阳羡有尹子,年少不碌碌。
彩笔工传神,经纶满胸腹。
倭寇躏江淮,只身走南服。
雄谈杂诙谐,君颜忽忸恧。
文鸳常交颈,空床难独宿。
亚老为掀髯,寿昌笑可掬。
王孙志踌躇,金屋已早筑。
端木蕻良题七绝一首:
双梳小辫入新诗,年年心事有谁知?
豆蔻梢头春色满,环湖杨柳正当时。
柳亚子题七绝一首:
英绝年华气郁葱,雄谈剧饮贯长虹。
文鸳交颈终须谶,酒畔双烧蜡炬红。
……
诗人们各显风骚,华章竞胜。有对时局的抨击,有对画家才华的赞扬,又有美好的祝愿。但这祝愿是什么呢?“年年心事有谁知”,“文鸳交颈终须谶”等语,扑朔迷离。孟超似乎说得更清晰些:“花信晋二,应共婵娟。”宋云彬甚至在擂鼓催阵:“我为君解嘲,追逐须从速”!这些诗句,透露出一缕青春气息:画家在恋爱了!
话还须从“榴园”说起。
当时,尹瘦石同熊佛西、叶子、王小涵同住“榴园”。一排北房,熊、叶夫妇居西,瘦石居东,王小涵屈居倒座南房。三家合请一位保姆操持膳食、杂务,又如同一家。王小涵初来时孤身未娶。他原籍浙江,但自幼在北平长大,一口“京腔”。他的女友迟宝华常来“榴园”会面,大家也都认识了。
那天,迟宝华又到。同行者还有另一位姑娘,在含苞待放的红榴树下和尹瘦石打了个照面。
“迟小姐,早!”瘦石招呼。
“噢,尹先生!‘小园香径独徘徊’,是在吟诗啊,还是要作画啊?”迟宝华笑道。不待回答,回顾了女伴一眼,“对了,我还没给你们介绍呢!这位是我的同事李小姐……”
瘦石这才注意那位小姐。她穿一袭月白色旗袍,白色丝袜,着黑色高跟皮鞋,袅袅婷婷;面目椭圆,一头青丝卷发,肤色于红润中略显青黯。浓眉秀目,顾盼之中楚楚动人。
迟宝华继续说:“这位是尹先生……”
画家伸过手去:“尹瘦石。”
轻轻地一握手,觉“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那位李小姐却未听清他的自我介绍,问道:“寿石?是寿山之石吗?”
也是一口流利的京腔,仿佛大观园中的某位女孩儿。
“不是,”瘦石自知吴语吐字不清,格外说明,“是‘肥瘦’之‘瘦’……”
迟宝华在旁加一句:“‘燕瘦环肥’之‘瘦’!”
“啊?”李小姐略显惊讶,脱口道,“哪儿有拿这个字儿作名字的?”
瘦石脸不觉红了,迟疑了一下,说:“有啊,有钱瘦铁、秦瘦鹃……”
李小姐见他那窘相,掩口而笑。
“又要掉书袋了!”迟宝华拉了她便走,随着一串“哧嘛”的笑声,进了王小涵房里。
瘦石立在红榴树下,呆呆地愣了半晌。断断续续听见南房中传出说笑声,好像是那位李小姐在议论他:“一块又瘦又硬的傻石头!”
这边被指为“傻石头”的人却毫不懊恼,直觉得是“林妹妹”在说“宝二哥”!这是一种什么感受呢?从来没有过。此生二十余年来,接触的女性也有一些,但姐妹就是姐妹,同学就是同学,朋友就是朋友,从没有任何一个人使他有此种如摄心魄之感。而现在,不期而遇,这个人从天外飞来了,莫名其妙地牵动了他的灵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莫非这是前世之缘吧?
唉,唉!心猿意马空盘旋,却还未请教小姐芳名呢!
自有好事者王小涵告诉他:此女原籍广西博白,生于印度尼西亚之邦加。十余岁随其兄回国,毕业于北平香山幼稚师范学校,与迟宝华同学,现又同在桂林幼师执教。小姐芳名,李蟾桂也。
“蟾桂”!如同一轮明月在尹瘦石眼前升起。古往今来,天上的蟾宫桂影曾使多少诗人心驰神往,歌咏赞叹!“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明月出海底,一朝开光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如今,“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明月向他飞来、清辉向他洒来了……
初逢已觉曾相识,一日如隔三秋兮。时间老人加快了步伐,却又悄悄地,悄悄地,很快便“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了。
不久,王小涵与迟宝华喜结伉俪,柳亚子、田汉为之证婚。那独具一格的结婚证书由尹瘦石画成。其中,蕴含着对朋友的祝愿,也暗藏着自己的期待:“蟾宫折桂”之日当不会遥远了。
漓江之畔温馨的爱情浸润了画家饥渴劳瘁的心,但他并没有迷醉于风月而荒疏丹青。在柳亚子声威赫赫的大纛下,他成为文化界的一员骁将。正如柳诗所云:“青年盛桃李,绛帐起风云。画卷留鸿爪,他时见异军!”他为《义勇军进行曲》的词作者田汉留真,为已故爱国诗人苏曼殊造像,为大好河山写魂。他更受柳亚子著述《南明史》的启发,以史为鉴、以古喻今,创作了《瞿式耜、张同敞两公殉国史画》,为明末抗清、以身殉国的英雄树碑立传。柳亚子展图感叹不已,题诗赞曰:
貌取遗容奠酒樽,千秋灵爽荡精魂。
东皋旧里欣同郡,太岳高门重孝孙。
独秀峰峦犹有泪,始安城郭黯无音。
怜余未就南明史,输与宜兴画笔尊!
柳亚子多年研究南明史,因战乱干扰,时断时续,史料、手稿几经散失,著作至今未就,其痛惜与急迫心情是十分真诚的。
1944年4月11日,尹瘦石第二次个人画展在他执教的松坡中学举行预展,后在广西艺术馆正式展出。近年所作的一批历史人物画如《郑成功海师大举规复留都图》、《史可法督师扬州图》、《瞿、张两公殉国史画》、《文天祥〈正气歌〉画意》,以及桂平西山写生、《巨赞法师像》等均首次公之于世。观者云集,柳亚子、李济深、田汉、陈迩冬、朱荫龙和美术界老前辈、孙中山好友李铁夫应邀出席。柳亚子赋诗云:
尹郎年少笔能遒,高会灵山集众流。
国老岂独尊画苑,群才各自有千秋。
图成正气天应泣,血写双忠鬼亦啾。
赵宋朱明今已矣,樱都跃马我昂头。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英雄儿女嗟同命,金粉江山惨不骄。
阁部衣衫梅花冢,延平勋业蛎滩潮。
更怜丘壑西山美,一衲难容谢世嚣。
全诗洗炼概括、苍凉悲壮,升华了画家一以贯之的爱国主义主题和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悲愤之情。诗末“一衲难容”句,系指巨赞法师登报启事辞去西山龙华寺住持。这个世界,连超脱凡尘的一位高僧也不能容了。
局势正在进一步恶化。就在尹瘦石“天泣鬼啾”的画幅展出之际,4月18日,日本帝国主义为了挽救其在太平洋战场上的失利,援救它侵入南洋的孤军,首先从河南发动了打通大陆交通战线的作战。四、五月间,日军从国民党军队手中夺取了郑州、许昌,打通了平汉线。向湖南进攻的日军,意取长沙、衡阳。向广西进攻的日军,直逼桂林……
桂林山水甲天下,眼看就要沦于敌人铁蹄之下了!
6月,聚集在桂林的文化界人士不得不再度西迁。尹瘦石离桂人黔,柳亚子与李济深、何香凝赴八步,然后飞往重庆。周恩来原以为“恐亚子先生不敢作人蜀想矣”,现在亚子却不惧“蜀道难”了。风云际会的一批爱国志士、文化精英,先后离开桂林,再去开辟新的“战场”。
尹瘦石怎么能忘记桂林呢?在这里,他得遇一代师表柳亚子,并且和众多的文人学者结为挚友。在这所社会大学数载,胜过十年寒窗苦读!
分别之际,柳亚子以诗相赠:
尹宜兴与柳吴江,今日分别恨未降。
自昔画师多入蜀,愿君彩笔换无双。
眷眷深情,殷殷期待,都融于诗句中了!
尹瘦石怎么能舍得离开桂林呢?在这里,他得遇追寻万里的明月,萌发了纯真的初恋,桂山漓水作证,那是怎样的海誓山盟!
李蟾桂也在准备西迁,但幼师的事情未了,不能和他同行,他们要暂时分别了。
今夜漓江,浓云弥漫,遮住了蟾宫桂影。象鼻山下,伫立着一对情侣。
瘦石仰天长叹:“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这是苏东坡的著名词章,还有什么语言更能表达离愁别恨呢?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蟾桂接下去说。
紧紧地握手,相期重逢在来日。来日也许不会太远。
第三章
恩马堂堂孙列健,人间又见此头颅。
——柳亚子
重逢之日比预期得还要早些。
1944年7月,尹瘦石抵达贵州贵阳。途中,他的钱物被窃贼囊洗,幸得素不相识的旅客周君慷慨相助,他以一幅红梅报之。来到贵阳又是分文莫名,画家只有以丹青为生计了。
8月,尹瘦石在贵阳艺术馆举行画展。这时,蟾桂飘然而至。她是追踪尹郎而来吗?非也。当时鱼雁阻隔,她并不知瘦石萍踪,只是随着迁徙的人流向西,向西,却不料在贵阳不期而遇。“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蟾桂即在花溪幼稚园工作,旖旎花溪便成为画家流连忘返的伊甸园。
11月,瘦石赴遵义举行画展;12月,又往重庆,住国府路人和街37号。不久,蟾桂由黔人川,谋事于重庆青木关幼稚园。这一对情侣,总是形影相随!
到达重庆之后,尹瘦石急于打听亚子先生的住处,因为他巳知道亚子先期抵渝。
当时,柳亚子居沙坪坝南开中学内津南村11号。尹瘦石即前往拜晤。“春江烽燧桂林春,辛苦南天览险辰。”分别半载,几番风雨,“柳吴江”与“尹宜兴”终于又聚首了。
在战时“陪都”重庆,尹瘦石结识了革命老人沈钧儒,著名文艺家郭沫若、茅盾,著名教育家陶行知,著名史学家翦伯赞,以及国民党元老、诗人、书法家于右任。于右任书赠旧作《中吕醉高歌》:
金刚山上云埋,鸭绿江心浪摆;
卢沟晓月长城坏,胡马嘶风数载!
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已经进人了第八个年头。
1945年8月14日,日本政府照会美、英、苏、中四国政府,宣告接受波茨坦公告。次日,日本天皇裕仁广播《停战诏书》,宣告无条件投降。
消息传来,重庆沸腾了。八年的血与火、苦与难、仇与恨,化作声声爆竹,燃遍全城,喜送瘟神。瘦石喜极而泣:“亚老‘射日’之梦实现了!”蟾桂破涕为笑:“回北平吃糖葫芦喽!”在祖国河山光复之日,这一对年轻人爆发出孩子般的挚情。其实他们本来就是孩子,但人生中黄金岁月、豆蔻年华,却是在天涯沦落中度过的!
就在日本政府接受波茨坦公告的8月14日,蒋介石致电毛泽东,邀请他莅临重庆进行谈判。随后,又在20日、23日连发两电。
全国人民都望着蒋介石,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和谈”是真是假。
全国人民都望着毛泽东,不知道他面对蒋的和平姿态将采取何等对策,有没有胆量赴“鸿门宴”。
人民盼望和平,盼望国共两党抛却前嫌,携手合作,共建和平民主的新中国。
与此同时,斯大林也致电中共中央,认为中国应该走和平发展的道路,希望毛泽东与蒋介石谈判,寻求维持国内和平的协议;如果内战爆发,中华民族就会有毁灭的危险。
8月25日,中共中央发表《对目前局势的宣言》,阐明争取和平民主、反对内战独裁的方针,要求国民党政府承认解放区的民选政府和抗日军队,召开各党派和无党派代表人物的会议,成立举国一致的民主的联合政府,以避免内战,奠定今后和平建设的基础。
27日,国民党军委会政治部长张治中和美国驻华大使赫尔利从重庆飞抵延安,迎接赴重庆谈判的毛泽东。
28日,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在张治中和赫尔利陪同下到达重庆。
飞机停稳了,机舱打开了。毛泽东身穿浅灰色中山装,头戴太阳帽,神态从容地走下舷梯。他的身后,跟着雄姿英发的周恩来和威武挺拔的王若飞。
停机坪上,前来欢迎的朝野各界人士早已在恭候,翘首仰望。毛泽东摘下太阳帽,向人群挥手致意。顷刻,欢声雷动!
山城重庆万人空巷,争睹传奇人物毛泽东风采。嘉陵江边,报童们绽开笑颜,奔走如飞,把这一历史性的消息传遍千家万户:毛泽东来了!
当天,柳亚子和政界要人陈诚等以及许多民主人士一起在机场迎接毛泽东。
毛泽东高大的身躯向他走来:“亚子兄!”
柳亚子激动地迎上前去:“润之兄!”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彼此深情地对视。毛泽东和柳亚子,有着久远而深厚的友谊……
早在十九年前即1926年1月1日至19日,中国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广州召开。由于国民党左派和共产党员占据优势,这次大会决定进一步贯彻执行孙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给参加西山***会议的右派分子以党纪制裁。柳亚子和毛泽东一起出席了这次大会。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年仅三十二岁的毛泽东,英俊潇洒,器宇轩昂,给柳亚子以极其深刻的印象。他以“珠江粤海惊初见”的诗句记述自己的感受,一个“惊”字,饱含着无比的敬重和激赏。会议期间,他们促膝品茶,谈诗论政,肝胆相照,结为莫逆。这次会见,给两人都留下了长久的记忆和怀念。柳亚子有句:“粤海难忘共品茶”;毛泽东有句:“饮茶粤海未能忘”,同是记载他们的初交。
1929年,毛泽东为了打破湘赣敌人对井冈山的“围剿”,与朱德、陈毅率领红四军主力进军赣南,开辟赣南、闽西革命根据地。在革命低潮时期,毛泽东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远见卓识,创立了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战略。翌年12月,蒋介石纠集十万兵力进攻中央革命根据地。毛泽东、朱德诱敌深入,龙冈一战活捉了蒋军前敌总指挥张辉瓒。随后,红军连战皆捷,粉碎了国民党的第一次军事“围剿”。有《渔家傲》一阕为证:
万木霜天红烂漫,天兵怒气冲霄汉。雾满龙冈千嶂暗,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二十万军重入赣,风烟滚滚来天半。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不周山下红旗乱。
当时,柳亚子正隐居在被文化“围剿”的上海。一片白色恐怖之中,他惦念着好友毛泽东,却得不到消息。突然听到讹传:毛泽东已经阵亡。柳亚子悲痛不已,作《存殁口号》五首,其一云:
神烈峰头墓草青,湘南赤帜正纵横。
人间毁誉原休问,并世支那两列宁。
诗中的“湘南赤帜”自是指毛泽东及其领导的红军,“神烈峰”即南京紫金山,孙中山陵墓所在地。他把至为仰慕的孙中山与毛泽东并提,称为中国的“两列宁”。在当时恶劣的环境中,柳亚子以此惊人之语“哀悼”“亡友”,是何等可贵,和日后林彪之流面谀“顶峰”、“万寿无疆”有如霄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