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宦海沉浮(3)

作者:黄晓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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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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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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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044字

晁信义只好等,他想,既然袁世凯叫他同乘一辆车,一定会安排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吧。然而,直到下车,也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晁信义下车时,袁世凯早已经被一顶八抬大轿接走。


晁信义急了,想去找袁金标,可是,袁金标是袁世凯的贴身警卫,早已经随袁世凯走了。晁信义正在站台上四处奔波时,看到了盛总管,他大喜过望,立即狂奔过去。


盛总管说:“信义,你来得正好,我正在派人找你。”晁信义心中一喜,道:“盛总管,是不是督爷留给我什么话?”


盛总管从小轿上拿出一幅卷轴,递给晁信义,道:“督爷已经进城了,我马上要赶过去,没时间和你多说,这是督爷送给你的。”


晁信义接过,还没来得及说句多余的话,盛总管已经上轿,轿子随后走了。晁信义好半天没明白过来,站在月台上发愣,发现周围的人全走了,他才定了定神,打开那幅卷轴,见上面题的是王维的《终南山》:“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再看落款,分为两截,上半部分竟然是“信义大雅之属”,下半部是四个字:袁世凯书。


袁世凯写的是行书,上面的每个字都很容易辨认,尤其是他的题款,更是接近行楷了。


晁信义突然明白了,这幅字是自己花了那么多钱买来的。尽管所花的那些钱数目巨大,可这幅字又确实极其值钱。所谓的值钱,当然不是袁世凯书法本身的价值,其价值如何,晁信义不懂,这方面他是外行。真正值钱的只是“袁世凯”这三个字。


晁信义心中大喜,将卷轴卷好,立即往家里赶,计划第二天赶去见童爷,让他看看这幅字。


可晁信义没料到,家里出大事了,张淑梅把花红蓝赶走了。


花红蓝在晁家的地位极其特殊,特殊到令很多人怀疑。且不说花红蓝对晁信义的态度极其特别,每次两个人相见,眼神都会透露出很多东西,单是晁信义对花红蓝的信任,就是其他人不能理解的。晁家的配方,那是机密中的机密。在晁信义之前,且不说外人,就算是晁家人,若是没有确定为未来的掌柜,也绝对不可能接触到配方。当年,晁信义虽然负责采购,不得不触及晁家配方的核心部分,那也只是知道部分,并不是全部。


现在呢?晁信义却将配料的核心部分交给了晁灵珊和花红蓝。随着宛平工厂的建成投产,京西胭脂部的主要生产车间,全部搬去了宛平城,所有的生产工人也都去了宛平城。但是,宛平城并不是京西胭脂铺生产车间的全部,还留了一些人,这些人其实主要负责胭脂的核心配料。也就是说,京西胭脂铺所生产的胭脂,普通工序全部在宛平完成,只有一个核心环节,在晁宅的后院完成,再拉到宛平去。


这间核心配料室,只留下极少的人,其中包括晁灵珊和花红蓝两个核心人物,此外,还有几个帮手,比如从玉泉山运水的老刘和木井松,以及另外几个干苦力却又完全不懂技术的下人。毫无疑问,花红蓝掌握京西胭脂铺的独家秘方。这个核心秘密且不说作为首席技师的王玉堂不知道,就连晁家的女主人张淑梅都无权过问。知晓这一秘密的,在京西胭脂铺,只有三个人。第一个自然是晁信义,第二个是晁灵珊,第三个便是花红蓝。


这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晁灵珊的地位比张淑梅高,这可以理解,她是长辈,是仅存的两个晁姓后人之一。花红蓝的地位高于张淑梅,便让人无法理解了。


张淑梅又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对于花红蓝在晁家的地位,她是有疑问的。有几次她以各种方式试探晁信义,晁信义总是说,花红蓝是灵珊姑姑的养女,糊弄过去了。


可这种糊弄,显然没有解除张淑梅的疑问,甚至加深了她对花红蓝身份的怀疑。曾有一段时间,她仔细观察花红蓝和晁信义的关系,晁信义称呼花红蓝为红蓝,而花红蓝称呼晁信义为东家。这个称呼怎么听怎么怪。如果花红蓝真是晁灵珊的养女,晁信义和花红蓝应该兄妹相称才对啊。


晁信义没有向张淑梅解释,自然有他的原因。他是很希望把花红蓝娶进门的,姑姑也赞成他这样做,甚至好几次表示,自己出面做张淑梅的工作。若真是如此,很多事情就顺利解决了。


问题是,花红蓝不肯做小。晁信义想了很多办法,想让花红蓝改变主意,一直没有效果,事情就僵在了那里。不仅花红蓝成了晁信义心中永远的痛,还包括那个孩子,晁信义不能认,花红蓝也不能认,只好跟着常风姓。


这事一直拖着,果然就出了事。不知从哪里传出一些流言蜚语,说花红蓝其实是一名戏子,晁信义迷上了她,要娶她为妻。花红蓝这个名字本身就说明了一切,普通人,哪会有花红蓝这样的怪名字?有这种名字的人,不是妓女就是戏子,因为这是一个艺名。晁家在京城属于世人,又是做女人生意的,天下女人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所以,他们绝对不能容忍两种人进入家门:一是戏子,一是妓女。晁信义要将一个戏子娶进家门,引发了晁家众怒,最终,晁家四位长辈开了一个家庭会议,做出一个决定:将晁信义这个不孝子赶出家门,并且永远不准他再姓晁。


晁家出败家子是有历史渊源的,几乎每一代都会出一两个败家子。晁家上一代的败家子是老二晁子轩。晁子轩年轻的时候,曾经极其荒唐,抛妻别子,住在八大胡同,每天换一家妓院,醉生梦死,以妓院为家。此举惹怒了晁家老掌柜,他派人将晁子轩绑回来,打断了腿,然后赶出家门。离开晁家之后的晁子轩,拖着一条伤腿,无钱医治,落下了终生残疾。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关键在于他没有钱了,妓院里的那些旧日相好,没有一个人对他有半点情谊,甚至连一碗饭都不肯给他。也正是这段经历,让晁子轩醒悟,从此,他洗心革面,浪子回头。晁子霖接掌京西胭脂铺之后,将晁子轩接了回来。


令晁家人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同样的事发生在晁子霖自己身上,也是这个老二成了败家子,所犯的病,和他的叔叔晁子轩也差不多一样。他倒不是喜欢逛八大胡同,而是喜欢玩票。别人玩票玩的都是名角,他不同,他只玩年轻漂亮的,不管人家有没有名。没想到,这一玩就玩上了一个花红蓝。这个女人,戏唱得虽然一般,心计却非同一般。她很快就迷住了晁信义,不仅赶跑了他身边其他戏子,而且要和晁信义结婚。


晁子霖得知此事,大为震怒。谁都没想到的是,正是此事救了晁信义一命。他听说晁家遭遇灭门惨祸,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立即带着花红蓝回到了晁家。


对于晁信义和花红蓝之间的事,唯一知情者是晁灵珊。可是,晁灵珊无可奈何,她不得不考虑晁家的香火延续,因此默认了花红蓝的存在。


花红蓝这个戏子心计极深,她自从跨入晁家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的戏子身份,终有一天会败露,所以,她要求晁信义将京西胭脂铺的配方给她,如此一来,她在晁家的地位就稳固了。


现在的京西胭脂铺,名义上是晁信义掌柜,张家出钱,而实际上,是花红蓝在掌握一切。京西胭脂铺实际上已经不再姓晁,而改姓花了。


这个传言突然而起,以至于张淑梅也听到了一些声音。但是,听到声音之后的张淑梅,仅仅是对姑姑进行了一番旁敲侧击。姑姑犹豫了一下,非常肯定地告诉她,红蓝是她的养女,事情就过去了。


让张淑梅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父母也听到了这一传言。晁信义在保定等待袁世凯的接见时,张淑梅的母亲和张寿元大吵了一架。林氏责怪丈夫把独生女送进了火坑,害了女儿一生。张寿元为此极为恼火,要找晁信义问个清楚。可是,晁信义出门了,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张寿元不得不将女儿叫回家,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母问起此事,张淑梅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张淑梅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找到姑姑,问她:“姑姑,你告诉我,那个花红蓝到底是怎么回事?”


晁灵珊暗吃一惊,反问:“你听说了什么?”


张淑梅说:“外面都在传说,花红蓝是个戏子。这是不是真的?”


晁灵珊天天在后院弄胭脂,对于外面的传言一概不知。她当即说:“这是谁在胡说八道?”


张淑梅受了刺激,不肯再相信姑姑的话了,生气地说:“事到如今,姑姑还不肯对我说真话?在姑姑的眼里,我张淑梅是不是不如那个姓花的女人?我张淑梅不是晁家的媳妇,那个姓花的女人才是?”


晁灵珊说:“你说些什么?晁家的媳妇不是你,还能是谁?”


张淑梅说:“是吗?那你告诉我,京西胭脂铺的配方,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却可以告诉那个姓花的?”


这个问题把晁灵珊难住了,她确实无法回答,因此,她说了一句错话,她说:“这件事,等信义回来你自己问他吧。”


张淑梅立即抓住了晁灵珊这句话中的漏洞,反问她:“为什么要等信义回来才说?她不是你的养女吗?”


晁灵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以至于事情有点不可收拾了。她本能地意识到,这是向张淑梅说清楚的好机会,有关信义和花红蓝的关系,迟早是要讲的,这样拖下去,只会把事情越搞越乱,越搞越糟。然而,若要把这件事向张淑梅说清楚,既要信义同意,也要花红蓝同意,她作为两个人的长辈,是无权说出这件事的。


无可奈何,晁灵珊只好推搪,说:“你还是问信义吧。”张淑梅不能等晁信义回来,她也不知道晁信义什么时候回来,就算他回来了,她也拿不准,他会不会对她说真话。接着她就去了配料室,将花红蓝叫到了前院。


花红蓝也是整天待在后院,门都不出。实际上,她也不会出门,为了研制最新品种,她拿自己的脸做实验,她的脸上出现了很多红疙瘩,不敢再出门了。


走进前院,花红蓝小心地问:“夫人,您找我有什么事?”张淑梅不说话,一直走到自己的房间,才劈头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花红缓了一会儿明白过来,道:“我是花红蓝啊,夫人,您怎么啦?”张淑梅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你和信义到底是什么关系?”


花红蓝说:“他是东家啊。”“东家?”张淑梅说,“我怎么听说,信义要娶你,有没有这回事?”


花红蓝说:“夫人听谁乱说?没有这样的事。”张淑梅也是气糊涂了,完全不信花红蓝的话,认定她是一个极有心计的女人,对花红蓝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最后说:“你说没有那样的事?那好,如果你不是想抢夺晁家的财产,那就立即离开晁家。”


当天晚上,花红蓝离开了晁家。花红蓝一走,张淑梅也走了,回了娘家。花红蓝一走,晁灵珊慌了神,知道这事闹大了。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派人去找晁信义。而晁信义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晁信义从车站回到家,第一件事自然是去店里,他要问问这些天的销售情况。没想到,店员第一时间向他说的不是生产和销售情况,而是说:“掌柜的,你可回来了。这几天灵珊姑姑派人四处找你,都快急疯了。”


晁信义一愣,问:“什么事?”


店员说:“你快去见姑姑吧,她会告诉你的。”晁信义急忙往后院赶,到了后院,他原想先看看花红蓝,可沉淀室里的门关着,不见人。他又赶到配料室,晁灵珊见到他,第一句话就说:“你可回来了,你知道吗,天塌了。”


晁信义大吃一惊,问:“怎么回事?”晁灵珊说:“淑梅把红蓝赶走了。”


晁信义只觉得脑袋猛地一炸,问:“她为什么赶走红蓝?红蓝哪里惹她了?”张淑梅把花红蓝赶走之后,晁灵珊觉得这事蹊跷,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嘛,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刮了妖风。于是她打听了一番,因此听到了那些传言。晁灵珊将自己打听到的传言对晁信义讲了,晁信义立即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个阴谋。


晁灵珊还没想到这一点,问侄儿:“这件事你还对谁说过?”晁信义道:“不是对谁说没说过的问题。”


晁灵珊不解,问:“那是什么问题?”“姑姑,你好好想想。”晁信义说,“那些人真说红蓝是戏子?”


晁灵珊说:“我让好几个人去打听,他们带回的消息都是一样的,说红蓝是戏子,把你迷住了。”


“红蓝不是戏子,我也不是被晁家赶出去的。”晁信义说,“这件事别人不清楚,姑姑你是清楚的啊。”


晁灵珊说:“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怎么会说你被晁家赶出去了?”“肯定是有人在害我们。”晁信义肯定地说。


“害我们?怎么害?”


“你想想。”晁信义道,“宛平城那边有人煽动地痞闹事,让我们开不了工。我不得不将宛平的工人撤回来。可是,家里也出事了。这分明是有人有计划地打击我们。”


晁灵珊倒吸一口冷气:“真的吗?是什么人这么阴险?”晁信义摆了摆头说:“我估计是王家栋。”“王家栋?是他?”晁灵珊再一次张大了嘴。


晁信义道:“也怪不得人家。上次我对他出手,确实是太狠了。估计他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所以要报仇。”


晁灵珊说:“那次你确实下手太狠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晁信义说,“必须立即把红蓝找回来。姑姑,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晁灵珊说:“她就住在三里河。我去劝过她,她只是哭,不肯回来。我估计,这件事有点难办。”


“难办也要办。不然,我们晁家过不了这一关。”晁信义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晁信义顾不得宛平的工厂了,只得先灭了后院这把火。


然而,这把火怎么灭?太难了。赶去见花红蓝的路上,他仔细想过此事,想来想去,想不出办法,只能看一步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