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晓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3:11
|本章字节:10410字
松下长生换了笑脸:“加藤君,晁家可是家财万贯,钱财归你,如果有活的人,无论大小,留给我!”
洋兵们一声欢呼,开始抢掠。松下长生并没有对晁子霖说假话,京西胭脂铺四面都有日本军队,呈包围之势。晁子寅、晁信仁、晁信文以及家人刚刚出门,就被乱枪打死,大人孩子无一幸免。
晁信武拿到锦盒后并没有立即离开。锦盒带着不方便,他先回了自己的房间,打开锦盒,拿出里面的传家宝,用布包了,结成一个包袱,背在身上,才匆忙出门。他没有选择门,而是选了西面的墙。西墙外是一条巷子,只要落地,可以迅速逃离。
来到西墙边,晁信武爬上一棵树,借助树枝的掩护,先看了看外面的情况。晁信武是练武之人,长期担任护院之职,早已经练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敏锐。他在树上刚刚冒头,感觉外面有些响动,迅速将身子往下一溜,立即有一排子弹飞来,从他头上掠过时,仿佛他的头皮都在跳动。
晁信武知道从这里无法逃走,立即跳下来,转个方向,向前跑。刚跑几步,看到晁灵珊披头散发跑回来,惊慌失措道:“后门外有洋兵,信仁和你姑父被打中了。”
晁信武吃了一惊,问:“添添呢?”添添是晁灵珊的儿子,才三岁。晁灵珊哭着说:“也被打中了。”
晁信武拉起晁灵珊,说:“姑姑,跟我来!”
晁信武判断,洋兵有备而来的,所有的门都被堵上了。恐怕不仅仅是门,哪怕是小巷,他们也都可能派重兵把守。这不像是一次随意的抢掠,更像是一次有预谋的抢夺。事情很严重,晁家人能逃出一个是一个,别的顾不上了。
晁家宅院,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前面临街的门店,第二部分,是晁家的宅院。门店和宅院,既有区别,又相联系。至于第三部分,是京西胭脂铺的生产车间,和前院是隔开的,只有一个小门相连,因此,后院也自成一体。前院有一个院落,后院也有一个院落。
不过,晁家的院子并不是正规的四方形,在西北角留下了一地很大的凹地。起先,晁家买这块地盖后院的时候,这一块属于一个姓吴的人家。吴家和王家走得近,又拿了吴家一笔钱,说什么都不肯卖给晁家。晁家无可奈何,只得将自己的院墙围着吴家的墙建。晁家的墙高,墙边又栽了大树,浓荫蔽日,把吴家盖住了。吴家恰好流年不顺,多灾多病。风水先生说,这是因为晁家坏了吴家的风水。吴家无可奈何,既不肯将这块地卖给晁家,又不敢在这里住,于是举家迁走,房子遗弃在那里,没几年就破败了。
信武想,四周都是洋兵,除了吴家那些残垣断瓦,别处是无路可逃了,只能往那里去碰碰运气。
晁信武先爬上一棵树,试探了一下,果然没有枪声传来。他顺势爬上了围墙,还是没有危机,于是伸手将姑姑拉上来。姑侄俩好不容易从围墙下来,落到了吴家的残屋里。这里是残屋,根本没有门,只有几堵破败的墙。
前面是一棵大槐树。树的旁边是两条小窄巷,呈倒字形,字顶端的那一横,是晁家围墙和邻居家围墙隔成的窄巷,对面是另一条巷。
躲在槐树下,信武仔细听了听动静,感觉沿着晁家围墙,似乎都有洋兵把守。由此可见,洋兵似乎是专门针对晁家的,而直对着他们的那条小巷,却没什么动静。
信武指了指对面那条小巷,对姑姑说:“你只能慢慢爬过去。那条巷子好像没有洋兵,这可能是唯一的生路。你爬过去后,就拼命往前跑。”
晁灵珊轻轻说了声好。晁信武迅速解下身上的包袱,往姑姑面前一塞,说:“姑姑,你带上这个。”
晁灵珊说:“信武,这个是传给你的,我不能拿。”
晁信武非常严肃,说:“姑姑,都什么时候了,能跑出去一个算一个,我断后。”
晁灵珊已经爬了过去,然后站起来,向后看,巷子里很安静,似乎也很安全。晁信武于是向姑姑挥了挥手,示意她快点离开。晁灵珊也不敢停留,快步向前走。就在此时,出事了,黑黑的巷子里有一只什么动物蹿出,从晁灵珊的前面掠过。晁灵珊猝不及防,一声惊叫。
这一声惊叫,引来的是一排子弹。晁信武知道暴露了,顾不得许多,对姑姑说:“快,快跑。”
晁灵珊还在犹豫,晁信武急了:“洋兵是专门冲着你手里的东西来的,姑姑,快跑。”
晁灵珊拼命往前跑。她的身后,子弹飕飕,虽然她的腿发软,可一想到怀里的东西比晁家几十口人的命还重要,便开始不顾一切。为了拖延时间,晁信武并没有躲开,而是半蹲在墙角边,顺手抄起地上的一块砖头,呼的一声,砸了出去。几个洋兵冲过来,一个洋兵被砖头砸中脑袋,顿时头破血流,嗷的一声惨叫,扑倒在地。
其余的几个洋兵不知道飞来的是什么武器,各自靠在墙边,端起枪射击,子弹打在晁信武藏身的墙上,泥土乱溅。
晁信武紧贴在墙边,不敢探出头。他右手拔出刀,咬牙切齿,静静地等待着。
几个洋兵放了一阵乱枪,又冲了过来。晁信武一声大吼,人如猛虎一般飞跃而出,手中的刀如闪电一般落在一个洋兵的脖子上,喀嚓一声,这个洋兵的脑袋横飞了出去。身边几个洋兵魂飞魄散,连滚带爬。晁信武抡起刀,欲继续砍,后面冲过来的一个洋兵眼疾手快,抬手就是一枪,子弹打进了晁信武的胸膛。晁信武连退了几步,靠在墙上,人没有倒,刀还在手中。那几个洋兵回跑了一阵,才掉转头来,端起步枪射击。子弹如雨点一般打在晁信武的身上。晁信武靠在墙上,始终没有倒下。
洋兵们停止了射击,知道他死了,但没有一个人敢过去。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川东大宁谷,两边悬崖峭壁,云遮雾罩,中间一条小河,蜿蜒流淌。
悬崖上,一个穿着白色无袖短褂、黑色裤子、腰上系着青布口袋的年轻人,正向上攀爬。
他就是京西胭脂铺掌柜晁子霖的第二个儿子晁信义。晁信义从十八岁就开始在外采买原料。做胭脂颜料的一般是红蓝花、蜀葵花、重绛、黑豆皮、石榴、山花、苏方木等中草药。但是,京西胭脂铺的胭脂水粉能成为皇宫贡品,绝非偶然,他们不仅仅配方独特,而且配料之中也有别人没有掌握的原料。
晁信义在大宁谷采摘的是一种神奇的果子,他从父亲的口中知道,这种果子叫火焰果,只有在川东长江支流的峡谷峭壁上才有,火焰树高不过两尺,一根树枝丫最多三根,结出的果实也就七八颗。这种果子在川东一带完全不值钱,偶尔在集市上可以用极低的价格收购。
然而,晁家立下规矩,绝对不能从集市上收购。倒不是价格问题,而在于晁家若是大量购进这种原料,不可能不让竞争对手知晓,竞争对手一旦知晓,定会加以研究。那样一来,晁家的配方就没有任何秘密了。所以,一百多年来,晁家总会安排一个人秘密负责此事。
此事是晁家的最高机密,知道此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京西胭脂铺的继承人,另一个是负责采买火焰果的人。采用火焰果虽然属于京西胭脂铺的核心秘密,但是,用火焰果还存在配方问题。负责采购火焰果的那个人,还是不能完全懂得配方。这也就使得京西胭脂铺的配方,既成为高级秘密,又有一定的防范风险能力。
晁子霖的子侄辈有好几个人,按照家训,未来京西胭脂铺的大掌柜,只能是他的儿子信仁。可信仁过于仁厚,不太适应商场的狡诈,晁子霖隐隐有些担忧。正因为如此,他才将采买业务交给次子信义。名义上,他是让信义在外当采购,而实际上,他是让信义掌握了京西胭脂铺的一个核心秘密。
晁信义每年这几个月就要到宜昌采购一批原料,采购好原料之后,寄存在宜昌的顺风客栈,然后乘舟逆水而上到万州码头,再从万州码头雇小船进入大宁谷采摘火焰果。总之,行程绝对保密,不让任何人知道。
这次出行异常顺利,晁信义计划再摘几天火焰果,就打道回京。悬崖上,几株火焰果树并排在一起,一颗颗火焰果鲜艳夺目。晁信义满心欢喜,攀过去,一手把在悬崖上,一手摘果实,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之中。
忽然,一条几寸长、全身血红的小蛇从火焰果树上跌下来,跌在晁信义的左脚背上,因为是热天,他穿的是草鞋,裸露的脚背如被针扎了一下。晁信义低头一看,那蛇蹿入石头缝隙中,不见了踪影。
被蛇咬了,不疼痛,也不麻木。晁信义不敢大意,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丸,先吞了一颗,忙把剩余的火焰果摘下之后,下了悬崖。
下到悬崖底下,晁信义仔细看了看脚背,已经有一个如豌豆大小的黑点,心中明白是毒蛇,毒性已经开始扩散。晁信义又拿出一个药丸,嚼碎之后敷在脚背上,用小刀割下褂子的一条,把脚包扎起来,折了根树枝当拐杖,开始往山谷外走。
晁信义来过多次,知道这附近没有人烟,至少也要走几个时辰才有一个偏僻的山村,只要走到那里,自己就有救了。
山路崎岖难行,起初的一两个时辰,晁信义没觉得有什么意外,但渐渐就脚步沉重,头昏眼花起来,心中预感到不妙。中途换了一道药,发现脚背上已经黑了一大片,依然不疼,不麻,只是有些肿,用手指一按,肉就陷了一个洞。
“难道我今天要把命丢在山谷之中?不死则生,不进则退!没什么可怕的!我要活着回京城……”晁信义一边鼓励自己,一边站起来,无意之中看到山谷中有一股炊烟袅袅升起。
有炊烟的地方就有人,只要找到人,就有获救的希望。晁信义朝着炊烟升起的方向走去,终于,他看到一条小溪的对面有几间竹楼,三面用竹子扎成一个栅栏,围成一个小院子。院子前,一条黑色的狗发现了晁信义,狂吠起来。
晁信义心中一喜,坚持着来到小溪边,眼前一黑,一个踉跄,人就栽倒在小溪之中,昏迷过去……晁信义苏醒过来,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他从小在胭脂水粉作坊里长大,对香味有一股特别的嗅觉。
他支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床上。褂子已不在,光着的上身搭着一条布毯,床边放着一条麻布褂子。他忙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脚背,上面的黑色不见了,变成灰乌色。他活动了几下脚,感觉不出什么,头也不昏了,只是身上有些乏力。
这个房间不大,是用木头和竹子扎成的,床头有一个木板钉成的简易箱子。房间里还有一个用几块木板隔成的书橱,里面摆着几本厚厚的书,有《药经》《医经》《本草纲目》,都是医药方面的书,还有一个大夫出诊用的药箱,晁信义的口袋摆在旁边。
晁信义暗暗称奇,坐了起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是三间竹屋,一个干净整洁的小院,自己躺的是中间一间。左边一间里有些瓦罐、灶台、碗筷之类,应该是厨房。右边一间里有一张竹床、一些衣物,从衣物上看,应该是一个女人的。
门是用竹排做成的,虚掩着,屋里除了他,没有其他人。晁信义心想,自己倒在小溪之中,肯定被人弄了回来,人呢?他记得还有一条黑色的狗。晁信义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穿上床边的麻布褂子,走到门口拉开门。屋边有几块菜地,菜地里有一些菜,朝前面望去,就是他昏倒的小溪……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人呢?
晁信义倚在门边,鼻子之中还是那淡淡的香味,是从屋里飘出来的。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回头,不由自主就走了进去。
那也是一个简单的房间,没有门,只挂着一条麻布帘子,而且是挽起来的,里面有竹床、衣物。床边有一张用木板做成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着十几个几寸高的竹筒,还有一些用小木条、竹条做成的工具。其中有两个竹筒是上下盖在一起的。
那淡淡的香味就是从那两个盖在一起的竹筒缝隙之中飘出来的。晁信义小心翼翼地揭开一个盖子,大吃一惊,里面装着半筒雪白的水粉。他用手指头沾了一点,感觉细腻水嫩,比晁家最好的水粉有过之而无不及!
晁信义又揭开另外一个竹筒,里面是胭红。晁信义拿着竹筒盖子出神: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胭脂水粉?是自己做的呢,还是从别的地方买来的呢?看这情形,分明是自己做的呀!什么人能做出这么好的水粉呢?
正出神之际,晁信义听到有什么跑了进来,抬头一看,是一条大黑狗,正抬头对着他,吐着舌头。
“大黑,不要吓着客人……”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传了过来。晁信义心中一颤,只见一个姑娘走进来,长发披在肩头,穿着淡白色的麻布衣裙,脸如白玉,眼睛如泉水般清澈。她的肩膀上背着一个小竹篓,手里提着一双布鞋,手指纤细、白嫩。她没有穿鞋,或许是刚刚从小溪涉水过来,赤着脚,小腿上还有些水的痕迹。
晁信义从来没有看过女人的脚,一时痴了,忘记了动。
姑娘嫣然一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侧过身去,把手中的鞋子放在地上,弯下腰穿起鞋。这时候晁信义才看见,她肩膀上的竹篓里有些野草、树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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