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命运插手得太急

陆皓就这么突然走了，可我还活着。

我们的爱情是简单的、真挚的。只是我不懂，为什么命运安排我们意外地相遇，却又让我们擦肩而过。

所有的人都安慰我，陆皓不是因为你而死的，就算你们俩没有分手，那家宝也一样会去偷东西，孟昭男一样会来找你们帮忙，陆皓一样不会袖手旁观，所以结果还是一样！

可是我常常会想，如果当时我能不那么倔强，那么也许现在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我想起他跟我说的：“叶希，没有人有权力赌你的明天，除了你自己！”

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下注，他就走了。

也许两个人的感情有多深，往往是通过伤害来证明。

太阳每天东升西落，转过身去就又是一天，可是我们却再也没有了明天。

明日是天涯。

我不会追随他而去的。

其实如果不是有白灵的事情在先，我想也许我会的，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会跟他去的。

可是已经有白灵的前车之鉴，我亲眼看到了白灵死后她妈的样子，那一夜之间白了的头发和佝偻的背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不能让我妈也变成那样。

所以我会嫁给顾凌风。

我甚至已经看到了这故事的结局。

顾凌风这个男人是可以信赖的，他会让我衣食无忧，我们会过着郎才女貌、相敬如宾的生活，然后会生一个或两个孩子，也许是男孩，也许是女孩。

总之，我们会像这世上大部分的人一样，奉养父母、养育子女，直到父母故去，直到子女成人，直到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

也许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许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会想起陆皓，也许若干年后我还会想起那个夏天，想起陆皓手中的硬币，假设着如果不是命运插手的太急……

但是这些都只是我心底的秘密，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将他铭刻在记忆中。

陆皓走了以后，我开始每天跑步，黄昏的时候跑步。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如王家卫所说，是为了蒸发掉身体里的水分，不让眼泪流下来。

不知为什么，今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也特别冷，我跑着跑着，当纷纷扬扬的雪花朦胧了北京城，我的眼眶开始湿润。

我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流过泪了，但我想我需要一些泪水来温暖一下我的灵魂。

我终于决心放任它流出来，可是眼泪却在眼眶里结成了冰花。

我拼命地向前奔跑，可是思念还是如影随形，怎么都甩不掉。

我只能一个人站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任由我的思念覆盖这白茫茫的北京城。

冬天过去了，春天又来了。

冬去春来，亘古不变地交替着。

我记得白灵结婚的时候我还曾经抱怨过结婚怎么这么麻烦啊，可是到我结婚的时候我却发现，结婚其实是件挺简单的事儿。

除了试婚纱和拍婚纱照需要我自己亲力亲为之外，顾凌风包办了婚礼的所有细节，我成了彻底的甩手新娘。

对了，我们的婚纱照拍好了，很漂亮，带有复古风情，油画感十足。

照片上的两个人仿佛金童玉女般地天造地设，深情对视的眼里是浓的快要溢出来的爱意，没有一点做作，没有一丝勉强，自然得仿佛我们生下来就是如此。

婚纱店的经理说可以给我们减一点钱，条件是把我们的照片摆在婚纱店的橱窗里。

我摇摇头拒绝了。

他说，我们可以再商量嘛，可以适当给你们减一点钱……

我微笑着打断了他，我给你加一点钱，你别再烦我。

看着经理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我的心里竟然有一种发泄的快感。

出了婚纱店，我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我知道我现在变了，有的时候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我会在街上行乞的老乞丐面前放下一张百元大钞，然后扬长而去；也会在公司里跟有意找茬的楚明珠针锋相对，气得她直翻白眼。

我的好修养还在，但是这种好修养只表现在我可以在保持微笑的前提下，文雅地说出一些尖酸刻薄的话来。

是的，我现在毫不掩饰自己的好恶，对于那些讨厌的人，我压根儿就不掩饰我的厌恶之情。

有时直接得让我自己都吃惊，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与此相对的，我也学会了演戏。

演得还很成功，有的时候我甚至都觉得也许我该去考中戏或者是北影的。

我骗过了顾凌风，让他以为我还是那个快乐的叶希，是他疼爱的幸福新娘。

我骗过了我妈，让她以为我已经忘记了陆皓，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人人羡慕的婚礼当中。

我也骗过了高菲和沈小鱼，她们经常以我跟顾凌风的幸福生活为教材，孜孜不倦地教诲赵明轩和周子健。

我还骗过了婚纱店的摄影师，拍出了那么深情的照片，就算拿着放大镜看也看不出这深情后面隐藏了什么！

我想以后如果我有儿子，我一定会告诉他，千万不要相信女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会骗人！

可是，骗过了所有的人，我却骗不过自己。

每天晚上我一闭上眼睛，往事便一幕幕地浮现在脑海里，陆皓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

“以后别穿那么招摇地到处闲逛。”

“走啊！等什么呢？派出所可不管饭！”

“妈，我来看你了，我带了个女孩来看你，她叫叶希，你会喜欢她的。”

“叶希，你知道什么叫相约定百年吗？”

“问什么？喜不喜欢你都是我的！”

“叶希，你是我的！对吗？”

“生个女孩吧，让她长得像你。”

“我告诉你，硬币决定不了我的命运！”

“叶希，跟我走吧！我们重新开始！”

…………

我把被子拉过头顶，我把头埋到枕头下面，我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被子里。

可是，没用，他的声音依然在我耳边回荡。

我知道这是因为我太想念他了。

我依然坚信人死了以后是有灵魂的，我无数次地跟上天祈祷，让我再见一见他吧，哪怕只有一眼，哪怕是在梦中。

我想问问他，奈何桥上冷不冷？

可是这么久了，我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他！

我知道，淑女是不应该在睡觉前喝酒的，但是现在不喝酒我根本睡不着。

我害怕半夜的时候醒来，我害怕突然想起他已经不在了，我怕冷。

晃了晃手里的空瓶，还是睡不着，我偷偷溜出房间，准备去客厅的酒柜里再拿一瓶酒。

已经十二点多了，我爸妈应该都睡了，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门口，却发现沙发旁的落地灯还亮着，我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我有点纳闷儿，但我想他应该没发现我，我正打算溜回房间，可是我爸却开口了，“过来吧，咱们俩喝两杯。”

叫我吗？我站住了没动。

“过来，来。”我爸抬起头来看着我，像小时候给我买了新玩具一样地叫我过去。

“爸，你怎么还没睡？”我只好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我看到了茶几上的那瓶黑方。

我爸没说话，只是拿起酒瓶倒了两杯酒，“说实话，这洋酒我还真喝不太习惯。”

“那就别喝了，早点睡吧。”其实我也不喜欢喝黑方，所以它才能安然无恙地在酒柜里呆到现在。

“不，今晚咱们俩喝点儿。”我爸拿起一杯递给我。

“我，我哪儿会喝呀！”

“喝吧。”我爸点点头，“我知道你偷着喝酒，也知道你的酒量。”

我心里一阵难受，不再废话，一口喝了下去。

我爸似乎也没想到那么一大杯酒我会一口喝完，他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苦笑，“看来我是年纪大了，不敢再这样喝酒了。”

“谁说你年纪大！你年纪一点儿都不大！顶多算个中年人！”我搂着我爸的肩膀。

“还算中年人吗？”我爸拍了拍我，“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都要嫁人了，可我总觉得你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呢。”

我鼻子有点儿发酸，轻轻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爸爸只想告诉你，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向前走就不能回头看。你年纪还小，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什么是人生了。不管现在多么痛苦，在以后看来，都只是一段往事而已。一生之中总有一些东西是必须要经历的。谁到了七十岁还会心碎？”

七十岁？我暗自神伤。

人为什么要活那么久？还是会更久？

“早点睡吧。”我爸轻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头，“别让你妈知道。”

“知道了，你快回去睡吧。”我抬起头。

我爸缓缓地站了起来，“少喝点儿酒，喝多了伤身体。”

“嗯。”我点了点头，“以后再也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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