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冷战是一种脑力劳动

第二天就是中秋节，也是约好了他来我们家吃饭的日子。

我在家等了一天，可他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

信息铃声一响我就心跳加快、血压升高，可是每一次都让我白加快、白升高。

因为收到的不是中秋祝福就是办证广告，居然还有一条信息问我要不要走私的军火和枪支弹药。

我过了有生以来最郁闷的一个中秋节。

我跟我妈说，今天他值班，来不了了。

我不知道我们这算不算是在吵架。

因为我们没有大叫大嚷、恶语相向，我们甚至都没有说话。

可是我们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联系过了，没有电话，也没有信息。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冷战。

我想，如果热战是一种肉搏战，那么冷战就是一种心理战；如果热战是一种体力劳动，那么冷战就是一种脑力劳动。

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的脑子片刻不停，一直在劳动。

我并不是在想什么爱情三十六计，也不是琢磨什么恋爱七十二招。

我只是，想他！很单纯地，想他！

多少次我拿起电话，想要打给他，可是最终我都放下了。

因为我想起高菲告诉我的，两个人第一次吵架谁先道歉了，那么以后吵架就都是这个人先道歉！

我不要道歉，我又没有错。

我就这样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舍身取义地体会着“度日如年”这四个字的深刻含义。

有时候我甚至偷偷地想，要不然我打给他算了，反正我们这是冷战又不是吵架，不会像高菲说的那么邪门的。

或者，我们就说好以后永远不吵架就是了。

可是想归想，又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依然没有打给他，他也仍然没有打给我。

也许我们都是太倔强的人。

也许这样的两个人注定了要互相伤害。

也许他不懂得女孩子是需要哄的。

也许姜长江也告诉了他有关道歉惯性的原理？

也许……

我知道也许有一百种也许，但结果都一样。

第三个星期的时候，我决定投降，我输了，我想他。

这没什么可丢人的，我愿意为他放弃我的骄傲，不，应该说是我愿意为他改正我骄傲的缺点。

反正我不要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误会而彼此错过，其他的那些都是扯淡！

想通了以后，我的心情就跟梅雨季节过后的大晴天似的，艳阳高照，照得心里亮堂堂、暖洋洋的。

我拿起电话拨了那个烂熟于胸的号码，快乐得差点儿吹起口哨，可惜我不会吹口哨。

我想他肯定也在等我的电话，我打算先骂他小气鬼，然后再告诉他，我想他了。

可是短暂的等待后，电话里传来的却是中国电信那女的冷冰冰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一片乌云飘过来，我的心情又晴转多云了。

关机？

他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呀！难道是有任务？

一直打到晚上，可他的手机一直关机，家里电话又没有人接。

我在忐忑和不安中睡去。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继续打，可那女的依然告诉我，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生气了，决定不再听她的话稍后再拨了！

可是稍后飞了一班香港回来，我忍不住还是再拨了一次。

依然关机。

我开始发挥我丰富的想象力，难道他的手机丢了？然后刚好家里电话又坏了？可能他这时候正好端端地坐在家里看电视呢？

我不再犹豫，换下制服直奔他们家。

可是没人。

我从他家出来，茫然地走在大街上，我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他。

二环里的这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住，他说是他妈留给他的。

我问他，那你爸呢？

他说，死了。

我不知道他爸和他妈为什么没有葬在一起，而且我上次看到他妈的那块墓碑上好像也根本就没留出他爸的位置。

我当时还想，也许是他们感情不和吧，死了也要闹分居。

但是我什么都没有问，因为我感觉陆皓不大愿意提起这些。

我也不知道陆皓还有些什么亲戚，因为他没有跟我提过。

至于朋友，我突然想起了周子健。

天啊，我真是糊涂，问问周子健不就得了，他肯定知道啊！

我拨通了周子健的电话，中国电信那个女的终于闭嘴了，才响了一下周子健就接起了电话，“喂，叶希？”

“是啊。”我一愣，他怎么比我还急？

“我正想找你呢！你知道陆皓去哪儿了吗？”

“什么？！”我傻了。

“他一个多星期没来上班了！我们也找不着他，家里没人，电话关机！我们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你说总不能到派出所报案说我们市局丢了一警察吧！”周子健一着急语速就跟着快。

“你慢点儿，慢点儿！”我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路，“你是说，他一个多星期没去上班？那你们为什么才开始找他？早干吗去了？”不可能一个大活人旷班一个多星期才被发现啊。

“那天他跟我们科长因为案子的事儿发生了点儿争执，后来又被处长叫去谈了话，出来以后他一声没吭就走了，所以，大家以为他是赌气，他前几天没来上班大家还替他瞒着呢，哪知道他就这么就不见了！这些天我刚好出差，不在北京，今儿一回来才听说这件事儿！可是他家我去了，没人，电话也关机，我刚想问你呢，你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我彻底绝望了。

“你知不知道啊？你们不可能没联系啊！”周子健追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我快哭出来了。

“你们一个星期没联系？”

“两个星期了。”我使劲儿咬着下唇。

“怎么可能？”

“我们，吵架了。”我终于哭了出来。

陆皓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像气泡一样地人间蒸发了。

我发了疯地到处找他，可是我竟悲哀地发现原来我对他的了解竟然那么少，他的电话停机了，房子里没有人，然后我便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他了。

因为其他的我一无所知。

周子健说公安局的人也在找他，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就这么失踪了，何况他身上还带着警官证和枪。

我心里涌起一阵阵不祥的预感，难道，难道他，发生了什么意外？

过去看过的警匪片的镜头一幕幕地在我的脑海里闪过，满是鲜血淋漓、血肉横飞的画面，紧接着我便感到一阵阵地眩晕。

失踪这种事情，我们单位也发生过。

听说前些年失踪了一个飞行员，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而且他也不是在天上失踪的，就是在地上，莫名奇妙地就突然之间消失了。

飞行员跟航空公司签的是卖身契，就是说生是公司的人、死是公司的鬼。而航空公司之间转让一名飞行员的价格一般是两百万左右，可这名飞行员就这么消失了，总不可能是他自己把自己给卖了吧？

而且他的户口、档案都在航空公司，就算有人敢卖也没人敢买啊！他的事情就这么成了一个谜。

我猜不透这个谜，也不想猜！

因为我害怕陆皓最终也成为一个谜！

所以我决定这辈子都不猜谜。

我终于知道，爱情能带给人多大的快乐，就能带给人多大的痛苦。

飞机上再也没有人问我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开心事了，因为我的脸上早就没有了笑容。

就连那种职业性的假笑也没有。

我笑不出来。

一个月内我竟然连续两次忘带登机证。

第一次混进去了。

第二次没混进去，幸好沈小鱼替我飞了一班。

这在以前是从没发生过的事情，我不知道我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想。

有的时候我在想，也许我对陆皓的思念已经像呼吸一般地自然了，自然到我自己都感觉不到。

但是，人可以暂时屏住呼吸，却无法不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