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上天的决定

作者:尤若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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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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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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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8068字

第二十三章上天的决定


北京今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


刚刚进入六月份,气温就达到了三十七八度。


我撑着一把小巧的白色绣花阳伞,缓缓地走在路上。


太阳已经偏西了,但活力不减,依然卖力地散发着灼人的热量和使人变黑的紫外线。


迎面有人走了过来。


我没有抬头,只是把行进的角度往右调整了一些,就像每天与陌生人那无数次的擦身而过一样。


但是这次不一样,前方来人没有允许我就这样擦身而过,他径直走到我面前,站住不动了。


我抬起头,把阳伞移开了些。


快要落山的太阳,光芒却依然刺眼,但是我已经看清了逆着光站在我面前的人,是陆皓。


“是你。”我并没有太多意外。


“你,下班了。”他清了清喉咙,略微有些不自然。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们并肩走在人行道上,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是白灵死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本以为他会跟我说点儿什么的,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没有问候,没有解释。


曾经,有无数次相似的黄昏,他来接我下班,我挽着他的胳膊说着、笑着走在这条路上。


而今天还是同样的一条路同样的两个人,却显得那么突兀,那么格格不入。


路终究是路,再长也有尽头。


我们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时,我停了下来,“我们玩个游戏吧。”


“游戏?”陆皓微微皱了皱眉,“什么游戏?”


我拿出一枚硬币抛向空中,然后伸手接住,“如果是正面,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是反面,我们就分开。”


也许我是一个太懒惰的人,我想不通的事情我宁愿把它交给上天去做决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可陆皓的眼睛却亮若繁星,他就那样看着我,似乎要看到我的灵魂深处。


我不敢迎视他的目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每次对视都是我输。


“你想把我们的一切都交给这枚硬币?”陆皓的声音又恢复了初相识时的冷硬。


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地发冷。


他伸手拿走了我手中的硬币,“正面没事,反面分手是吗?”他嘲弄地说道,眼里却闪过一丝受伤。


我只能点点头,胸口竟然隐隐作痛。


他右手半握,食指夹住硬币,拇指微曲,向上一弹,硬币破空有声,翻滚着弹上半空。


陆皓看都不看,伸手一抄,送到我面前。


“正面!”说完他把手掌缓缓展开。


正如他所言,那枚硬币赫然就是正面朝上。


我心里莫名地轻松了起来,也许这就是天意……


他却突然又把硬币往上一弹,伸手一抄,“反面!”


他再次摊开手掌,硬币又如他所言,反面朝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把硬币随手一弹,硬币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即落到地上叮叮咚咚地弹了几下,骨碌碌地滚到路边的排水沟里。


“我告诉你,硬币决定不了我的命运!”陆皓转身消失在街角的尽头,留下我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路灯下。


也许只有命运本身才能决定命运。


人永远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有时就像一只提线木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所操纵。正如我跟陆皓,就被那只手操纵着,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我爱他,却又觉得不能原谅他,虽然我知道这并不完全是他的错。


我总想起白灵结婚前那晚临睡着的时候,她轻轻地叹息着,“我呀,就是希望我们都能幸福!”


可是,转头她就走了,以那样一种方式走了。


我不知道她走了以后幸福吗。


我也不知道她走了以后我怎么能幸福。


摊开手中的报纸,一则新闻吸引了我。


某航一名空姐飞北京过夜时,打了一辆黑车独自外出,结果被黑车司机强奸后又被其残忍地勒死,弃尸荒野。


我皱起眉头,胃部一阵阵地翻涌。


虽然我并不拥护男权主义,但我确实觉得很多时候女人都是这个社会上的弱势群体。


“叶希,你来一下。”总编召见。


我放下报纸,暗自反省了一下,该交的稿子好像都按时交了啊?


“您找我?”我敲了敲半掩的门。


“小叶啊,进来!来,坐,坐!”总编满面笑容。


我背后一阵发麻,这老头儿不会又想让我去拉广告吧?


“最近手头还有什么没完的稿子吗?”他关切地问道。


“呃,没有。”我开始后悔交稿交得太麻利了,我应该更拖沓一点的。


“那正好!我正想让你把手头的东西停一下呢,我们先赶一篇稿子。”


“哦。”一听不是让我去拉广告,我松了口气,“什么稿子?”


“听说你以前是,空姐?”总编不答反问,还特意强调了一下“空姐”。


“嗯。”我点点头,没敢告诉他其实我现在也是。


我突然想起以前飞行时曾听到飞机上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说,看!今天这些小姐比咱们来那天遇见的漂亮!另一个人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人家是空姐!不是小姐!


“太好了!我们打算做一篇关于空姐生活的报道,正好交给你来做!”


“没问题呀!但您可想好了,现在这个行业越来越普遍,已经基本没有什么神秘感可言了,写了也不见得就能叫好儿。可再不是二十年前王朔那会儿了,写篇,起个名儿叫《空中小姐》就能一炮而红。”


我笑了,我一直觉得王朔很聪明,聪明得有点儿狡猾。


“是啊,所以我们不能从普通的角度去写啊。”


“不从普通的角度?那从什么角度?原本就都是些普通人啊。”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揭露点儿隐私呀、内幕呀什么的!”总编神秘兮兮地说。


“空姐又不是港姐,哪有什么内幕呀!”我哭笑不得,“要说内幕,十年前迎面走来一群空姐,你会看见偶尔有一两个不漂亮的。而现在迎面走来一群空姐,你只能偶尔看见一两个漂亮的!这个算内幕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你能不能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比如,她们的私生活方面啊,今天报上不是还登了一名空姐被奸杀的事情吗?一个年轻女子半夜单独出行,生活上肯定还是有问题的呀!我看,类似的都可以写嘛!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下星期交稿。大胆去写!呃,可以尽量写实一点!不要怕黑暗!反映现状嘛,不要怕揭露阴暗面!”


我双手托腮,坐在办公桌前发呆。


我知道总编想让我写什么,我在航空公司呆了两年多,不能说知道一切内幕、玄机,但他说的那些阴暗面我也是略知一二的,可那只是个别人的一些个别事,并不能代表这个群体!


这个群体中绝大多数的人是在兢兢业业一班一班地飞行,辛辛苦苦地挣钱养家糊口!


就比如我身边的高菲、沈小鱼、方雅玲等等等等,甚至包括我自己。


而且说老实话,我觉得那些阴暗面在别的行业里也不见得就没有,所以这只是各人之间做人的差异!如果非让我把它拣出来,放大加工,或者再编造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然后再扣到这整个儿群体的头上去,我觉得是非常不公平的。


虽然这样一篇报道写出来后可能会引起轰动、刺激销量,而且也不会有任何的后顾之忧,因为报道本身不牵涉航空公司,那么便不会有哪个人自动跳出来不打自招、对号入座地告你诽谤。


但是我却从心底里反感这种做法,这种靠揭人隐私来哗众取宠的文章,我不愿意写。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我逃难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叶希!这边!”高菲摇下车窗,向我挥着手。


我一愣,这不是顾凌风的车吗?他们俩怎么一块儿来了?


“上车!”高菲摘下她那副夸张的太阳镜。


“咦?今天什么日子?”我拉开车门,看到了车后座上那一大捧香水百合还有一束富贵竹。


“没什么,来看看你。”顾凌风发动了车子。


“看我就看我吧,怎么还这么客气!”我摆弄着旁边的花和竹,“花开富贵,竹报平安!谢谢了,不过我比较喜欢白色的百合。”


“你少臭美,谁说送你了!”高菲回头瞪我一眼,接着又补充道,“花是我的,想要你就拿去。”


“我才不要呢,花是你的,那干吗让我跟花坐后面?”说实话我有点儿受不了这种香水百合浓烈的味道,很香,但闻一会儿就会头晕,“竹子是谁的?”


“送给你妈的,上次我答应从昆明带一束给她的。”顾凌风微笑着。


“我妈?”我一愣,“她什么时候说的?”


“就是上次我去你家的时候,我记得她说过。”


“你还当真了?把花给她养简直是暴殄天物,什么花她都能养死。”而且我没好意思说,这富贵竹满街都有卖的,干吗非到昆明买呀?


“这种竹很好养的,插在花瓶里就行了,用不着管它,过一段时间它就会自己长出那种白色的须根,生命力很强。”顾凌风依然笑着。


“能有多强?我记得她连仙人掌都养死过。”


“靠!那你岂不是比仙人掌还顽强?她好歹不也把你养大了吗?”高菲也笑了。


“所以我的生命力才是最强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得得,你少跟那儿贫了,跟你说点儿正经事。”


“正经事?说吧,在中东盘油田?还是在阿拉斯加建冰库?”


“滚你的!”高菲笑骂道,“我早都不相亲了,我都想好了,这年头,不管男的女的都得事业为重。”


“呦,不谈感情了?那这花是买的还是自个儿种的?”


“这花?姜长江那王八蛋送的。”高菲冷哼一声。


“嗯?”我一愣,“你们俩又……”


“又个屁!”高菲打断我。


“斯文点儿!”我一皱眉,“那是他又回心转意了?想重归于好?”


“狗屁!”高菲冷冷地,“有些事情根本是不可挽回的。”


“是吗?”顾凌风叹了口气,话里有话地说道,“其实我倒觉得有些东西未必是不可挽回的。”


“起码有五种东西就不能挽回。”高菲又跟一智者似的开始说教。


“什么?”


“一、青春;二、已秃的头;三、割去的器官;四、说出口的话;五、变了的心。”高菲叹了口气,“我们就是那种最不可挽回的。”


“按你这么说,”我沉吟着,“一个割了盲肠的秃头男人变了心,向青春不再的老婆提出分手。五种不可挽回的东西加在一起,那就是最不可挽回的事情了!你跟姜长江就属于这种情况吗?”


“嗯?”高菲一愣。


顾凌风哈哈大笑。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再说姜长江也没回心转意,他是因为我要走了才送花的!庆祝我终于走了,妈的,这个王八蛋!”


“走?你去哪儿?”这回变成我愣住了。


“我就想跟你说这事呢,我辞职了。”高菲投下重磅炸弹。


“辞职?”我吓了一跳,“你辞职了??”


“是啊。”高菲刻意轻描淡写。


“为什么?我要辞职的时候你还死活劝我别辞呢,怎么现在我没辞,你倒辞了?这可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此一时、彼一时嘛!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懂吗?”


“懂!那你流到哪儿了?”


“美亚。”


“美亚?那不是凌风哥哥的公司吗?”


“不是我的公司,是我工作的公司。”顾凌风笑着纠正我。


“你不是中国区总裁吗?在我理解那就算是你的了。”


顾凌风无奈地摇摇头。


“你到美亚做什么?前台接待还是后勤保安?”


“去你的!我是客服主任。”


“客服?客户服务部?”


“对,就是处理客户投诉的。”


“姐姐,你在飞机上还没被投诉够?怎么这辈子就跟投诉耗上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原来是怕投诉怕得要命,现在可是咱去处理投诉!当然不一样了!”高菲那表情就跟从奴隶到将军似的。


“这么说来还算专业对口,工资怎么样?”


“一个月六千,做到客服经理的话一个月一万三!还可以吧?”


“相当可以!”我挑了挑眉。


“叶希,你也过来吧,我们两个就又能在一块儿了。”高菲回头看着我。


“我去跟你竞争客服经理吗?”我笑了。


“我们公司广告宣传部正好缺一个宣传策划,我看过你负责的栏目也读过你的文章,我觉得这个工作很适合你。”顾凌风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


“是啊,叶希,过来吧,你在杂志社一个月能挣几个钱啊!”


“不光是钱的问题,主要是我觉得这样你可以有更大的发展空间。”顾凌风接着说道,“因为你知道这种外资企业里面不像一些机关单位那样论资排辈,工作氛围会相对自由一点,你可以试一试。”


“你把我们都安插到你的公司,这样不太好吧?”说实话,我对这个提议不是不动心的。


“这怎么叫安插呢?我们的客服部确实需要高菲这种有过服务工作经验的人,而广告宣传部也很需要你这种有相关编辑经验的人啊!我并没有把你们放到很高的职位上,你们进来了也是要从基层做起,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你们自己的努力了,而且就算你们要进公司也是要经过相关部门的面试的,未必就准成呢!”顾凌风解释道。


“你解释什么呀,你以为我怕你照顾我呀?”我小声嘀咕着,“我是怕你不照顾我!”


高菲哈哈大笑,顾凌风无奈地摇摇头,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