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

作者:尤若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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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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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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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0102字

第二章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


提起顾凌风,这事儿又得追溯到十几年前了。


我就是那会儿认识了高菲跟白灵的。


想当年我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脖子上围一小围嘴儿,胳膊上戴俩小套袖,站到小板凳上一挥手,那也是一堆小朋友响应呢!我们仨的阶级感情也正是那会儿在幼儿园里排排坐、吃果果的时候培养出来的。


高菲比白灵大一岁,白灵又比我大一岁,按常理我们仨是应该分散到幼儿园的大班、中班、小班,老死不相往来的。


可是高菲小时候体弱多病,她妈抱着她把医院的门坎儿都踩平了,她就耽搁了一年才上幼儿园。而我正好相反,整天活蹦乱跳跟一甲亢儿童似的,把我妈折腾得实在没法儿,宁可花钱买个清静,早早就把我送幼儿园去了。


所以说,水是有源的,树是有根的,我们仨能在一块儿那也是有原因的。


幼儿园毕业以后,只有我老人家赋闲在家,高菲跟白灵按学区又分到了同一所小学。


其实我也是那个学区的,但我年纪不够,人家不要我。


我妈试图跟管招生那老师解释,这孩子个子挺高的,要不您看就让她今年上学得了。后来可能她自个儿也觉得个子高好像算不上什么理由,又跟人家说,其实这孩子是晚产,要是按正常的预产期生下来,那年纪也就差不多够了。


可招生那人就是死活不答应,后来我妈牙一咬、心一横,花钱托人把我的户口本给改了,给我改大了一岁,愣是当年就把我送上学了。所以我跟高菲、白灵又理所当然地上了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


少年顾凌风的出现则要追溯到九年前了。


之所以说是少年顾凌风,是因为白灵坚称我四岁的时候曾经见过十岁的童年顾凌风,还拿了人家一本小人书。


我四岁的时候识字吗?我完全没有印象。


顾凌风是白灵的表哥。


我不知道为什么,女孩情窦初开的时候大多会喜欢上两种人,一种是哥哥的朋友,一种是朋友的哥哥。


我妈没能给我生个哥哥,所以也就灭绝了前一种可能性。而这个时候白灵的表哥出现了,于是我别无选择、心甘情愿、糊里糊涂、义无反顾、一见钟情、乱七八糟地就一头栽到那后一种可能里去了,当时我十三岁。


和我一块儿栽了的还有高菲,时年十五岁。


十四岁的白灵已经懂得近亲不能结婚的道理了,所以总算没有出现三足鼎立的局面。


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九年前的那个下午,那天是周三,下午休息。我跟高菲在白灵家里做功课,背新学的那首《桃花源记》。我的记忆力甚好,她们俩念还没念熟的时候我就已经能背下大半了。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背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觉得眼前真的“仿佛若有光”,在那光里,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孩走了进来。


他穿着白色的毛衣,有着挺直的鼻梁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当他看着我的时候,嘴角微微地上扬着,目光清澈地跟两眼泉水似的。


当然,这只是我单方面的看法。


高菲就一口咬定当时顾凌风是在看她。


我们俩还为这个问题争论了若干年,后来去问顾凌风的时候,他皱着眉头思索了良久,“我好像只记得那天踢球回来,看见桌上有一瓶可乐……”


当时顾凌风已经十九岁了,眼里是根本没有我们这些黄毛丫头的。不过从那时候开始,我留起了长发,而且一留便留了这么多年。


那会儿最高兴的恐怕要数我妈了,我十三岁以前她每天追在我屁股后面叨叨着,女孩子要站有站样、坐有坐样,要稳稳当当,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笑不露齿,露齿也最多露四颗……


而她之所以追在我屁股后面叨叨是因为我压根儿不听她的,她说的那些我一样儿也做不到!


可是十三岁那年开始,我突然就笑不露齿了,突然就站有站样了,突然就稳稳当当了。


我十七岁那年,顾凌风已经二十三岁了,那年他刚刚从南开大学毕业回到北京。我闻讯赶到他家的时候,他屁股都还没有坐稳。


“凌风哥哥!”我叫他。


他回头的那一刹那先是一愣,然后眼睛一亮,“叶希?”他上下打量着我,“长大了!漂亮了!”


我笑了,破例露出了六颗牙齿。


那一年的夏天,我们整天呆在一块儿,爬香山,逛大街,串胡同,逛遍了大半个小北京。


当然,这个“我们”指的是我、顾凌风、白灵还有高菲。


那个暑假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假期,我喜欢跟顾凌风在一起,喜欢他柔软的头发、干净的笑容、清澈的眼神和低沉的声音。


我喜欢叫他“凌风哥哥”,高菲和白灵受不了地说我肉麻当有趣。我才不管呢,反正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叫他,他会记住的。


“叶希,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唯一一次单独相处的时候他突然问我。


“你猜。”


“越长越漂亮?”


“这是必然趋势。”


“考一所好大学?”


“也不是。”


“呵呵,那是什么?”


“祖国繁荣富强,人民身体健康!”


他笑了,那笑容温暖得跟冬天里的一小太阳似的,“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祖国繁荣富强,人民身体健康?”我一直认为高尚的人要有高尚的愿望,我就一直觉得这个愿望是一特高尚的愿望。


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想去美国。”


“去那儿干吗?”


“你知道吗,那是一个充满了机会和挑战的地方,也是一个创造奇迹的地方!”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淡定的笑,但眼里的光芒却亮得让我不敢逼视,“叶希,我要走了。我想试试我到底能走多远、飞多高!”


我的心里突然就涌起了一阵悲伤,真的,特别悲伤,比跟我妈闹别扭一个月没有零花钱还悲伤!


我没跟他说实话,其实我最大的愿望是能做他的新娘!然后才是祖国繁荣富强、人民身体健康。真的,我觉得我一直是个挺有政治觉悟的小孩儿。


暑假结束的时候,顾凌风登上了飞往美国的班机。


我们目送他过了安检口,他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冲我们挥了挥手,“多保重!再见!”转身便消失在隔离厅的尽头处。


他妈哭了,他爸没哭。白灵哭了,高菲哭了,我没哭。


然后我做了一个让我妈崩溃的决定,我去考了民航学院,毕业后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名空姐。


跟我一起的还有高菲。


白灵的身高差了三公分,没考上,去了一所财经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北京一家银行的信贷部。


“叶希,把那透明的指甲油递给我。”高菲蜷在我的躺椅上,一点一点地修着指甲。


我顺手扔给她,继续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时尚》。


这个三室两厅的房子是我跟高菲、沈小鱼一起租下来的,在首都机场附近的小天竺。


原本租的时候就是想当个临时宿舍,碰上那种大半夜落地的航班就不用回家住了,可是后来这里东西越堆越多,空调、冰箱、电视、电脑什么的都齐了,而且还没人整天在耳边唠唠叨叨,于是这里就逐渐演变成我们的主要基地了,家里反而成了临时宿舍。


高菲跟姜长江尘埃落定以后,原则上是搬到姜长江那里住了,但她的房间还是给她留着,偶尔跟姜长江吵架了或者一个人无聊了,还要回来小住。昨晚从酒吧回来她就没走。


“你还喜欢他吗?”高菲突然问我。


“嗯?谁?”


“你少跟那儿装蒜!你说谁?!”


“还是那么粗鲁。”我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跟我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我的那些美德你一点儿也没学到。这么多年了,就算是只猩猩也该让我熏陶出来了,怎么就没把你熏出来?你就不能温柔点儿!”


“温柔?温柔是什么?贱呗!爱情是什么?骗呗!艺术是什么?脱呗!幽默是什么?贫呗!”高菲手执一把指甲锉,跟个智者似的。“哎,我说你少打岔,我问你话呢!”


《职业特工队》的旋律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是我妈打来的,这是我特意下载来做她来电话时的铃声的,我觉得特适合她。“喂?”我学蜡笔小新。


“呦,您哪位呀?”我妈阴阳怪气的,她一生气就来这套。


“多新鲜呐,你打电话过来你还问我哪位?那您哪位呀?”


“你说我哪位?”我妈声调开始变高。


“嘿嘿,妈妈。”我看形势不妙,不敢再贫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呀!真不容易!那您打算什么时候接见我呀?”她冷笑。


我一下想起来了,都快半个月没回过家了,难怪她老人家亲自打电话过来了。


“嘿嘿,这段时间飞得太忙了,航班太多,都恨不得把一个人当两个人用!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畜牲用!”


“唉!”我妈叹了口气,口气软了下来,“我也知道,你长大了,哪能还跟小时候那样啊,整天黏在我身边。”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那点儿良知又开始冒泡了,“得,得!我下午就回,正好明天休息!”


我妈立马儿来精神了,“我说她能回来吧!”


“嗯?”我一愣,我妈说什么呢?乐糊涂了?不至于吧!


“哦,我跟你谢阿姨说话呢!我说你特别听我的,我叫你回来你就能回来,她还不信,还说这年头孩子大了,就都不大听话了!哼,这回信了吧!”我妈在电话那头特得意地笑了。


我服了!她不愧是我妈!看来我还是嫩了点儿!


“对了,你上回在韩国给我带那洗面奶用完了,你回来时候再给我带一瓶!还有的话给你谢阿姨也拿一瓶,她试过也说好。”


我疯了,香奈儿的能不好吗?


商场卖五百多块钱一瓶啊,就算买免税的便宜,可那也得三十八美金,合人民币三百多块呢!我买的时候都直心疼,自个儿都舍不得狠着用,她自己用也就算了,还拿着送人情!


我都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我亲妈。


我刚挂了电话,那边儿高菲的电话就开始响,她看了一眼,没接。


那电话就特执着地一直在那儿唱:“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姜长江?”除了他没别人。


“嗯。”高菲皱个眉头。


“还生气呢?算了,给年轻人个机会嘛!”我倒也不是有意帮姜长江说好话,主要是被那电话吵得头疼。


“哼!”高菲撇撇嘴,就是不接!


我就想跟她说,你要不接,直接把电话关了不就完了吗!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姜长江平时总算对我不薄。做人要厚道。


电话第八次毅然决然地响起来,我想这一定就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追魂夺命连环call”!


所幸高菲终于接了,这个世界清静了!


挂了电话,高菲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其实每次她跟姜长江吵架闹别扭什么的大多都是她在无理取闹,不过最后还都是姜长江丧权辱国地来赔礼道歉。


高菲跟我说,两个人第一次吵架谁先道歉那以后吵架就都是那个人先道歉,所以你以后跟男朋友吵架千万不能先跟他道歉,要不你得道一辈子歉!


我觉得挺有道理的,看来道歉也有惯性!


“顾凌风还真回来了,我以为他不回来了呢!”高菲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脸上那表情特幽怨,倩女幽魂里那女鬼也不过就这样了。


“你干吗呀?贼心不死?你对得起小姜吗?你怎么跟陈世美似的!”


“唉!我是没戏了,就看你了!”高菲不无感伤地叹了口气,“不过,说真的,你比我执着,执着得多!”


“嗯!”我点点头,“我比王宝钏都执着,苦守寒窑十九年!”


“靠!”高菲笑了,“其实,当年我就感觉他可能更喜欢你一些。唉,要不我哪能这么容易就叛变革命了!”


“那是!要不怎么说论智慧和武功我都高你一点点呢!”


“脸皮也厚我一点点!”


开门的时候我就听见我家客厅里的电话响个不停,进了门我把钥匙随手一扔,直奔电话冲了过去,“喂?”


“你怎么才回来?”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我一听就乐了,是白灵。“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刚才给高菲打电话,她说你走了一个多小时了,你怎么才到家?”


“老大!你出去看看,那三环上面都堵成什么样儿了!再说,你找我不会打手机啊?”


“我靠!我倒想打,那也得打得通啊!你大白天的关什么机啊?”


“啊?”我拿出手机一看,“没电了。”


“没电了你带着它干吗?跟个砖头似的,防身啊?”


“这都被你发现了。”我把手机充电器插上,“找我什么事儿?有话快说!”


“我表哥回来了。”白灵特郑重地说道,那架势就跟毛主席当年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似的!


“我知道。”


“啊?高菲跟你说了?”这个消息没有达到预期中的震撼效果,白灵的语调一下垮了下来,很扫兴的样子。


“嗯,他回来干吗?他不是早拿到绿卡了吗?回来探亲?”


“不是,回来工作。美亚的中国区总裁。”


美亚?大公司啊,我知道的。


上次在飞机上遇到一个美亚的销售部副总都牛的不行。


中国区总裁?应该比副总还牛吧,牛的多!


我突然就想起了好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轻声地对我说,叶希,我要走了,我想试试我到底能走多远,飞多高。


“怎么不说话了?”白灵在电话那边儿不怀好意地笑了,“是不是平静的心湖又荡起了涟漪?”


“少跟那儿乱用词,你懂什么叫平静的心湖啊,我哪儿那么小心眼儿啊,还心湖?怎么着也得是一心海吧!涟漪哪儿够呀?我这么一青春年少、貌美如花的热血青年,哪天心潮还不得澎湃个十几二十次啊!”


“你少跟那儿贫,明天中午十二点寰亚酒店,准时到啊!有本事你当面跟他贫去!”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着电视,我爸还没下班,我妈估计又跟谢阿姨逛街去了。


我拿着遥控器走马灯似的换着频道。


我得承认,对于顾凌风回来了这件事,我并不能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


事实上,从他走了以后,我便不曾在任何人的身上再见过那么清澈如水的眼神、那么和煦如风的笑容。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五年了,不知道顾凌风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多吃点儿!”我妈又往我的碗里夹了块红烧小排骨。


“别夹了,这碗都堆的跟个金字塔似的了!”端不住了,我小心地把金字塔放下。我妈是不是以为我是个演杂技的?


“你平时是不是都不好好吃饭?我怎么觉着你好像瘦了。”我妈打量我那眼神儿就跟一个饲养员打量她养的猪似的。


“好像是瘦了点儿。”我爸又往金字塔上加了块辣子鸡。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胖子也不是一口吃成的!”我耐心地给他们俩摆事实、讲道理。


“顾凌风是不是回来了?”我妈突然说道。


“嗯?”我有点儿跟不上我妈的跳跃性思维。


“那孩子可真不错,从他小时候我就喜欢他,可惜他后来出国了。”我妈叹了口气。


“他妈都没可惜,你可惜什么。”我低头吃着饭,我妈一向比较喜欢顾凌风,我是知道的。


“你,挺喜欢他的吧?”我妈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第一喜欢我爸,第二喜欢刘德华,第三就是他了。”白灵这个大嘴巴,看来这件事地球人都知道了。


“改天有空叫他来咱们家吃个饭,我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能把刘德华也叫上吗?”我低下头,化郁闷为食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