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射手与天蝎

陆皓找了我很多次，可是我都没有见他。我说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对陆皓不是没有怨恨的。

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可他为什么非要等到他们结婚那天才来抓人？

他跟陆颢有什么恩恩怨怨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他肯早点儿说出来的话也许白灵就不会死！

我不想跟他说话。

就算说了又能怎样，也许他又会跟我讲他们公安局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听！

什么组织，什么纪律，在我眼里都是狗屁！

我从来就不是个有组织有纪律的人！

我只知道白灵死了！

从小跟我一块儿长大的最好的朋友死了！

就在我的面前从二十一楼跳了下去，像个破洋娃娃一样地摔在水泥地上！

后来，我还是从沈小鱼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陆皓和陆颢果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他们的父亲就是二十年前名噪一时的陆云天。

陆家原是南京的望族，陆云天十岁时，随同家人举家迁往国外。

陆云天从小天资聪颖，到二十八岁时已经是伦敦大学的经济学博士，研究亚洲问题的专家，曾经辉煌一时。

他二十三岁时，娶了同样祖籍南京的景宁兰。

次年生下一子，取名陆颢。

他三十岁的那年奉父母之命回乡祭祖，回乡的途中结识了二十二岁的北京姑娘白玉莲，两人随即坠入爱河，随后陆云天归国，定居北京，作为国内为数不多的几个金融权威，参与设计了多个中国政府的对外贸易方针。

他三十一岁那年，白玉莲为他生下了第二个儿子，陆皓。

金融界有一种现象，就是理论和实践永远是分开的。

一个著名的经济学专家或是贸易专家去炒股票做贸易，其结果却未必比一个小学文化的人做得更好。那些股市大鳄、金融大亨往往不是这是方面的顶尖专家，而那些靠股票一夜暴富的往往更不是那些精通金融的人。

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但却千真万确。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游戏里充满了太多的偶然，太多的不可预知，所以理论上的东西往往在现实面前不管用。

可陆云天不信这个邪，他自负聪明绝顶，以尚在国外的景宁兰的名义购买了大量的股票和证券，但他的聪明才智显然无法计算到政治时局和国际形势的风云变幻，所以他也没能逃脱八十年代纽约股市的那场飓风。

聪明反被聪明误，也许这是很多聪明人的悲哀。

上天其实是公平的，他在这方面多给了你些什么，那么就必然要在其他方面少给你些什么，万事如意总归是不可能的。

陆云天的悲哀就在于他太聪明、太自负，所以面对失败他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从当时北京最高的楼上一跃而下。

对于他的死，当时轰动一时。

由于他身居要职，且地位显赫，而且没有人知道他在国外买卖股票的事情，所以民间便有诸多猜测，有的说他贪污形迹暴露，畏罪自杀。有的说是不堪忍受官场黑暗，精神抑郁而亡。

甚至还有坊间传言，说他是外国派进中国的间谍，打入政府内部以图颠覆我国无产阶级政权、扰乱我国经济秩序……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至于他跟景宁兰和白玉莲的两段感情，便没有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只知道他死后，景宁兰回国带走了他的骨灰回南京安葬，并且和儿子陆颢定居南京。

想来也就是那年陆皓跟陆颢才见过一面的。

而说起陆颢，他继承了他父亲的聪明，并且像他父亲一样在金融方面极有天分。

陆颢当年在上海靠炒股票白手起家，他这个人相当有野心、有魄力，他不甘于仅仅做个股票玩家，于是就开始涉足期货和外汇交易，但摊子铺的大了，资金投入方面就难免相形见拙。

这时他想到了一个大胆的办法，用高于银行利率十倍的利息在民间筹集资金。因为利息实在太高，便开始有很多人愿意把钱放到陆颢手里，而陆颢出手阔绰，半年一期，发放利息，从不拖欠。这样一来，就又有越来越多的人争着抢着想把钱放在他那里，甚至还有人从银行里贷了款以后放在他那儿的！

陆颢的生意做的顺风顺水，可生意虽然越做越大，但他主要的精力还是集中在股票上。

那几年，我国建立股票市场的时间还不算太长，运营也不太规范，当时发行的一种原始股股票，就是一支新股票上市之前不对外的内部认购。而这种原始股发行价如果是一块钱，那么上市后一般要翻六、七倍，所以这种股票不是人人买的到的，除了内部人员以外就只有有关系的人才能买得到。

那时陆颢在上海股市就真的可谓手眼通天，他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资金，认购了上千万的原始股，打算玩票大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正当他踌躇满志的时候，老天爷却跟他开了个玩笑。

就在那一年，温家宝上任后提出整顿股票市场，并且停止了原始股的发行。陆颢手里的股票一下子成了废纸，他经此一役元气大伤，资不抵债。这时曾经跟他合作过的一些高干子弟也趁机落井下石、釜底抽薪，债主纷纷追上门来。

不过陆颢也算大智大勇，眼见大势已去，便毫不留恋，变卖了汽车、洋房，卷走了剩余现金，一夕之间凭空消失了。

当时他还欠了银行很多贷款，而且被举报非法集资，成了在逃的金融罪犯。

可是，几年以后，他又以路景页的身份出现在了北京。

冤家路窄，也许他跟陆皓这对兄弟注定要狭路相逢。

陆皓失踪的大半年就是去了上海，他的任务是打入上海一家银行的内部，因为警方怀疑这家银行里有人帮助黑社会团伙洗黑钱。

陆皓进入银行以后，自然千方百计地找机会查银行近几年进出账目的账本，可没想到竟意外地发现了几年前关于陆颢贷款的资料。

陆皓不知道这个陆颢是不是就是那个跟他同父异母的陆颢。他去上海市公安局借阅了几年前那起非法集资的卷宗，终于确定这个陆颢就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也就是为什么第一次见面陆皓就说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陆颢的原因了，其实他见到的是陆颢资料上的照片。

也许他当时去查陆颢的事只是出于一种好奇或者还有一种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关注，可是没想到回到北京后他竟然与这位哥哥不期而遇。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是我们做梦也想不到的。

白灵工作的银行查账的时候，发现今年年初白灵经手的账面上曾经有一笔五百万的款项去向不明，而一个月前又有一笔五百万的款项打进银行账户。

这两笔钱一笔去向不明，一笔来历不明，但是银行总算没有损失，而且白灵也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所以银行方面也就没有再追究。

静静地听着沈小鱼说完以后，我跟高菲谁都没有说话，房间里静悄悄的。

“周子健告诉你的？”过了半晌，高菲问道。

“嗯！”沈小鱼点了点头，“你们说，是不是陆颢骗白灵挪用公款的？”

“肯定是！”高菲闷声说道。

“可是，那笔钱后来又回来了啊！”沈小鱼皱着眉头，“他应该没有骗她。”

“谁知道！他跳楼之前不是还在白灵耳边说了句什么吗？会不会就是跟这件事有关？”高菲问我，“叶希，你说他跟白灵说的什么？他都决定要死了，肯定应该是跟白灵交待了些什么吧？”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他死了，白灵也死了，有些事情也许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但我宁愿相信他对白灵是真心的！也不枉白灵对他生死相随。”

“白灵太傻了。”沈小鱼叹了口气。

“她从小就这样儿，单纯、冲动、不计后果。”高菲呆呆地看着窗外。

是啊，白灵是典型的天蝎座，敢爱敢恨，爱走极端。

而陆颢是射手座，表面温和、内心激烈。

星座学中有一个传说，射手弯弓射下了天蝎，天蝎坠落砸死了射手，两个星座冤家路窄，相生相克。

天蝎座是十二星座中最偏激、最爱憎分明的星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星座情有独钟。

因为陆皓也是天蝎座。

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星象传说被反了过来。

因为事实上，是陆皓这只天蝎弯弓射下了陆颢这个射手，而射手坠落，砸死的却是另一只天蝎，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