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为了陨落的飞翔

我看着眼前的白灵，都说结婚这一天是一个女人一生之中最美丽的时刻，可我一向不大喜欢这个说法，说得好象女人过了这天便要老去似的。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美人迟暮与英雄末路，一样地可悲！

而让我觉得更加可悲外加可气的是，陆皓又失踪了！

我早上打电话想叫他起床，可是他的电话竟然关机了，之后就一直打不通。

快到迎新娘的时间了，可他这个伴郎却还是联系不上！

高菲冷冷地说，“怎么样！早跟你说了吧，凡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我说也是！你偏不听！现在傻眼了吧！”沈小鱼拿起电话，“我还是叫子健赶紧过去吧！总不能没伴郎呀！”

不过两秒钟后她也傻眼了，“妈的！周子健也失踪了！”

“瞧瞧，瞧瞧！你们这都找的什么人呀！”高菲受不了地直翻白眼，“幸好新郎还在！”

婚礼正常举行，顾凌风临时挑大梁，客串伴郎。

虽然大舅子当伴郎有点儿不合礼数，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有他和陆皓身材相仿，只有他能穿得起来那套本该是陆皓的伴郎礼服。

不知道谁问了句，“伴郎和伴娘也是一对儿吗？真登对！”

我怀疑她是不是跟我有仇！说那么大声也就算了，满屋子的人他挑谁问不好，可偏偏问的就是楚明珠！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估计我早被她大卸八块了！

“陆皓呢？”仪式开始前，路景页悄悄地问我。

“不知道。”我为这事儿郁闷一早上了。

“还是找不到他吗？快开始了，要不，我们等他一会儿吧！”

“等他干吗！离了他地球还不转了？开始吧！”我真地生陆皓的气了。

路景页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结婚仪式开始了。

中国人结婚就是那么回事儿，大家聚在一起，一吃一喝一热闹就完了，除了新郎和新娘，真正激动的好象也就是白灵她爸跟她妈。

我偷眼儿看了看白灵，她的脸颊红红的，不知道是由于兴奋还是出于娇羞，当然，也可能是腮红涂多了。

白灵跟路景页都不是基督教徒，所以也就不能在教堂举行婚礼。

对于这一点，白灵一直耿耿于怀。

在她的想法中，最唯美、最浪漫的婚礼应该是在一座明亮的尖顶教堂里举行，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沿着红地毯一直走到圣坛下的路景页身旁，当身穿长袍的牧师庄重地宣布“你们俩从这一刻起正式成为夫妻”的时候，路景页缓缓地低头吻她，身后是飞舞的鸽群……

我觉得白灵是被西方资产阶级思想毒害的太深了！

我只能跟她说，理想跟现实总是有差距的！也可能是这种情况呢，你走进年久失修、四面漏风的破教堂，身穿两个月没洗过的脏兮兮破长袍的牧师宣布你们俩正式成为夫妻，这时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一群肥鸽子，在你们的头顶和你洁白的婚纱上拉下一泡泡屎……

新郎新娘交换结婚戒指的时候，陆皓终于出现了，周子健也出现了，同时出现的还有三个不认识的人。

他们一行五人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没有片刻停留地直接走到新郎新娘面前，当然，也是我的面前。

“陆皓，你？”我有一种不好的直觉。

陆皓看了我一眼，随即便把目光移开。

他没说话，右手一甩，原本卷在他手里的纸卷儿展了开来，他缓缓地把那张纸伸到路景页面前。

这时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似乎都被这种意外的不寻常的气氛所震慑。

我清楚地看到那张纸上面的三个字，“逮捕证”？！

我愕然地看着陆皓。

“你认出我了？”路景页看都没看那张纸，只是继续着刚才未完成的动作，把那颗钻戒戴在白灵右手的无名指上。

“也许我该叫你陆颢，而不是什么路景页。”陆皓冷冷地说。

我听得莫名其妙。

陆皓？陆皓不是他自己吗？他干吗说路景页叫陆皓？

“也许你该叫我大哥！”路景页淡淡地说。

“你不是我大哥！”陆皓突然有些激动地低吼道。

“为什么不是呢？”路景页笑了，“你叫陆皓，我也叫陆颢，我们名字的发音一模一样，有着同一个父亲，身体里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你不该叫我一声大哥吗？我亲爱的弟弟，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是你了！我想，让我的亲弟弟当我的伴郎，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不是吗？刚才以为你不能来，我还觉得很遗憾……”

“我不是你弟弟！”陆皓打断了他，高大的身躯竟有些颤抖。

“你是的！人总是不能选择自己的身世和血统！你不能，我也不能！”路景页，哦，不，应该说是陆颢，牵着茫然不知所措的白灵缓缓踱到露台前，动作熟练地开了一瓶冰好的香槟，从一堆摆成金字塔状的香槟杯上往下倾倒着。

整个儿大厅里面静悄悄的，只听见香槟顺着杯子往下流淌的声音。

“但我不像你！我不恨老头子！我甚至还有点儿崇拜他。”陆颢略显低沉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多么有创意的人啊！竟然给他的两个儿子起了一样的名字，就为了纪念他心爱的女人！我妈姓景，景宁兰，所以我叫陆颢！你呢，也叫陆皓，应该是因为你妈姓白吧！她叫什么？白玉莲，对吗？我十七岁那年见过她的，很斯文、很漂亮。”

陆皓额上青筋暴跳。

所有人都惊呆了，也包括我。

我突然之间想起路景页曾经状似无意地跟我问起陆皓的情况，原来他那个时候就是在有意地试探。

“有时我常常会想，如果后面他再爱上一个姓毛的女子怎么办？是不是要给他的第三个儿子起名叫陆耗？”陆颢自嘲地笑了，“说说吧，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当年你还小，我们只见过一面，你不该记得我的。”

“还记得那次在婚纱店吗？叶希叫‘陆皓’的时候，我们竟然同时回头，这是一个人听到自己名字时下意识的反应，就像膝跳反射一样，是一种不经过大脑的、最直接的反应！而你，本不该有这种反应的。”陆皓恢复了平静，冷冷地说道。

“所以你开始怀疑我？”

“‘路’与‘陆’，‘景页’与‘颢’，这并不难推敲！”陆皓顿了顿，“你本该彻底改名换姓的！可你太自负！”

“哈哈！你呢？你就不自负吗？我们姓陆的身体里面流的就是这种血液！”陆颢哈哈大笑。

“别废话了！跟我们走吧！有什么话跟我们回去说！”陆皓旁边的另一名刑警开口了。

“让我喝完这杯酒。”陆颢优雅地举了举手中的香槟杯，一饮而尽。

随即“啪”地一声清响，空杯子被他抛到墙角，摔得粉碎。

陆颢低头在已经是满脸泪水的白灵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白灵泪如雨下，拼命地摇着头，“不，不！我不要！……”

“记得老头儿是怎么死的吗？”陆颢抬头看着陆皓。

陆皓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陆颢微微一笑。

突然之间，他动作敏捷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地跨过露台，从二十一层纵身而下。

“不！”陆皓嘶吼一声，奋力往前一扑，伸手抓去，却只抓住一把空气。

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所有人都呆呆地站在原地，只有那三名刑警立即转身往电梯跑去。

周子健冲到露台上往下看了看，随即也转身跑了下去。

陆皓呆呆地站在露台上。

“啊！不！不！”白灵她妈突然撕心裂肺地喊道。

我骇然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了那幅让我终生难忘的画面。

白灵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露台的另一角，摇摇欲坠地站在栏杆上，长长的婚纱拖到了地上，洁白的头纱迎风飞舞……

“白灵！快下来！求你了！”我浑身发抖，全身上下除了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其他哪儿都动不了！

白灵似乎听到了，她回头冲着我们一笑，脸色是那样地惨白，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她像小鸟一样张开双臂，飞身而下……

“不！”耳边传来一声惨叫，我不知道是谁发出那么凄厉的声音，因为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我从小身体就很好，基本不大生病，我妈说是因为我在她肚子里多赖了半个多月，所以先天太足了！

我虽不大生病，但是却会晕倒。

医生说，这种晕倒其实是人的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当受到外界的强烈刺激的时候，人体就会选择晕厥，以此逃避刺激，保护自己。

但显然我对自己的保护还是不够好，因为现在我一闭上眼就会看见白灵那张惨白的脸，还有她飞身而下的样子。

我想，如果我能把自己保护得更好一些的话，我应该失忆的！

白灵走了，可我还是常常梦见她。

有时候梦见她小时候的样子，扎着两条小辫儿，一蹦一跳地来找我，叶希，你看我的头绳好看吗？

或者是她挂着两条鼻涕，抽抽搭搭地陪着我罚站。

但更多时候我梦见的是她惨白的脸，绝望的笑容，还有她那最后一次飞翔。

是的，我总觉得那是一次飞翔。

不知道她跳下去的时候听见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会是一种什么感觉？不知道她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吗？

我总是能想起她一脸憧憬地说，叶希，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我从生下来就是为了等到那天嫁给他的！我觉得我为那天都已经准备了一辈子了！

她每次说到这里我总是不耐烦地打断她，可是没想到，她真的说对了，她的一辈子果然就定格在了那天！

白灵死了以后，受打击最大的，无疑还是她妈。

我看到她妈的时候，吓了一大跳，我忽然发现原来一夜白头不是只能发生在武侠故事中的。

她妈一下子就苍老了，显得那么老态龙钟，甚至有些佝偻了。她见了我就喃喃地说，“叶希，你说白灵临走前说了句什么呢？我这些天一直琢磨着，白天也琢磨，晚上也琢磨，可就是琢磨不透。你说她到底想说什么呢？”

“阿姨，您，您别这样儿……”我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