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不爱就是陌生人

“怎么回事儿？你疯了？”高菲不解地皱眉看着我。

“刚才在门口不小心撞到服务生了，这不，多送了我两杯咖啡。”我比了比身上这件一片狼藉的衣服，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说他们不会呆会儿结账的时候把这两杯咖啡算咱们头上吧。”

“都结过帐了还结个屁！不让他们赔衣服就不错了！”高菲一脸阴翳地看着我，“你刚才怎么不出去？你想什么呢你？”

“去哪？”

“刚才陆皓跟个女的逛街我都看见了，你还装没看见？”

我转头看着窗外，但陆皓和那个女孩已经消失在人海之中了。

原来刚才高菲也看见了，看来确实不是幻觉。

“你跟他分手了？”高菲追问道。

“嗯。”我撒了个谎，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这样算不算分手了。

也许算吧。

爱情来的时候，是两个人的事；爱情走的时候，是一个人的事。

只要有一个人不爱了，那么爱情就没了。

“哼！”高菲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就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要是你，刚才就出去让他介绍一下！看他怎么说！”

“歇斯底里、大喊大叫的女人和没有修养的女人，统称为泼妇！没人喜欢泼妇！我这么人见人爱，估计这辈子是没有泼妇的潜质了。”

“哼！你还真是好修养！”高菲余怒未消。

我没说话。

高菲是不会明白的。

爱，是需要一点空间和自由的。

爱他就要相信他、尊重他。即使不爱了，即使伤心了，也没有必要让他难堪，转身离开就是了。

那种当街给人难堪的事情我是怎么都做不出来的。

这是我跟高菲的区别。

从前我偏爱白色。陆皓也很喜欢我穿白色的衣服，我曾经问他为什么喜欢，他想了半天，只说出两个字，好看。

我笑了，我说，你上学的时候语文成绩一定很差。

嘴上这么说，心里的喜悦却如涟漪般一层一层地荡漾开来。

而现在，我开始穿一些艳丽颜色的衣服，赤橙黄绿青蓝紫，唯独不大穿白色。

顾凌风说，喜欢我穿这样的衣服。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更生动、更鲜活，不像白色那么无欲无求。

无欲无求？我有吗？怎么说的我跟一看破红尘的老尼姑似的！

不过我才不管呢！如果艳丽颜色的衣服能穿出同样艳丽的心情，那么天天做个盛装妖姬又何妨呢？

不过我改变路线以后，狐狸精这顶帽子也就被扣得更实了。

理由是，顾凌风和楚明珠在这个时候正式解除婚约了。

我实在懒得跟祥林嫂一样逢人就唠叨，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因为没用，没人相信。

到此时我才知道，原来楚明珠的父亲是美亚的大股东，所以她才会坐到副总裁的位置，而解除婚约事件发生时，她曾扬言要召开董事会，并且抬出她父亲出面力挽狂澜。

我对召开董事会的流程和具体方式并不了解，但是我不明白她召开董事会的目的何在？

不是只有董事长才能召集董事会吗？

还是她打算把她跟顾凌风是否解除婚约的事情作为一项提案在董事会上提出来，然后让各位董事举手表决？

可最终的结果是，没有董事会，解除婚约。

可能你会认为是顾凌风告诉我这些的，那么你就错了，这段期间我根本没有见过顾凌风。

至于消息的来源，很简单，顶层的秘书处就相当于中央电视台的新闻编辑部，她们会尽职尽责地在第一时间采集、编辑和播报顾楚之战的最新战况，确保最新战报在半小时之内到达大厦的每一个角落。

所以知道这些其实一点儿都不难。

事实上，想不知道才难呢！就算我躲到厕所里，也会有热心人士追进来向我转告前方的最新情况。

得知顾凌风获胜之后，面对着大家殷殷期盼的目光，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应广大观众要求，微笑一下。

可是我只笑了一下，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居然有人上来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说，恭喜你！

天啊，这是什么世道！

顾凌风出现在我们楼层的时候，这些人各显其能，以飞天遁地之势，瞬间消失无踪了。

“晚上一起吃饭。”他淡淡地。

“好啊。”我大方地点点头。

虽然我知道旁边的人都在竖着耳朵听，但我不在乎。

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只是我觉得他其实打个电话过来就可以的，干吗亲自下来这么招摇？

晚餐的地点定在了国贸附近的一间法国餐厅，是顾凌风提议的。

他很绅士，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少主动提议什么，一般都是让我选，所以他好不容易提议一次，我也没好意思反对。

不过说真的，我实在不爱吃法国菜。

法国菜讲究的是原料的考究和做工的精细，而味道我就实在是不敢恭维了。没办法，从小不是在法国长大的，实在是欣赏不了。

据说法国菜是世界上最高雅的菜，我不知道，高雅也算一种味道吗？我更愿意相信菜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高雅的！

曾经有人说，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挣美国的工资，住法国的房子，娶日本的老婆，吃中国的菜。而最不幸的事情就是，挣中国的工资，住日本的房子，娶美国的老婆，吃法国的菜。

可见不是我一个人不喜欢吃。

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群众的舌头也不含糊啊！

“凌风哥哥，那家餐厅正宗吗？”我在车上忍不住问道。

“非常正宗，老板就是法国人。”

我彻底绝望了。

有些法国餐厅开到中国以后，为了适应广大中国人民的口味，已经把菜式做了中国式的改良，这样的还可以接受，起码鱼子酱的味道不错。

但是在我看来，那些正宗的法国餐厅就太可怕了。

一个大盘子，只有中间一小块儿黑漆漆黏糊糊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吃到嘴里以后那种怪味儿会让你忍不住想吐出来，但是在那么高雅的环境下，旁边还站着西装笔挺、彬彬有礼的侍者，你显然不能吐出来，你必须强作欢颜地咽下去。

然而菜一道一道地上，这才刚刚是个开始。

“凌风哥哥，你知道法国菜里的鹅肝酱是怎么做的吗？”

“用鹅肝做的啊。”他淡淡地笑。

“那鹅肝是哪儿来的？”

“当然是鹅身上的。”他耐心地给我讲，“鹅身上最值钱的就是鹅肝，鹅肝的价格比鹅肉和鹅毛贵得多，在法国鹅肝酱的需求量又很大，所以养鹅的人就每天给鹅灌酒，酒精会使鹅的肝脏越来越大，等大到一定程度，鹅无法负荷的时候，再把鹅杀掉，取出鹅肝。”

“可是你肯定不知道另外一个故事。”我缓缓地给顾凌风讲起有关鹅的故事。

“有一只很聪明的鹅，它知道农夫给它们灌酒是因为想要它们的肝，它对它的伙伴们说，不要喝，不要喝，喝了就会没命的！可是没人相信它，它的同伴们都争相去喝那些美酒，只有它不喝。后来，它眼睁睁地看着它的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地变得摇摇晃晃走不稳路，农夫抓起它们摸了摸，满意地点点头，于是把它们杀掉，取出肥大的鹅肝去卖。农夫来摸它的时候，它不动声色，农夫每次都摇摇头，皱眉把它放下。它的肝脏一直没有变大，所以它就一直没被杀掉。”

“哪有那么聪明的鹅？”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

“我还没讲完呢。后来农夫把喂酒的工作交给了他的小女儿，农夫的小女儿有着金黄色的头发和墨绿色的眼睛。那天它居然破例喝了一点酒，看着那个美丽的女孩欢呼雀跃的样子，它忍不住又喝了一点。就这样，它明知道嘴里的美酒就是它的穿肠毒药，但是为了每天能够见到农夫的小女儿，它还是一天接一天地喝了下去。后来它慢慢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肝脏在慢慢地变大，它走路时也开始变得脚步不稳，它知道它离开的日子快到了，可它还是每天喝下农夫小女儿喂给它的酒，它怕农夫看出它的步履蹒跚，它开始尽量少走动，每天吃很少的东西。它只希望能够再多看她几眼，直到有一天，她给它喂酒的时候喃喃地说着，明天就要嫁人了……它喝下最后一口酒，奋力地引颈高歌，终于引起了农夫的注意，抓起它摸了摸，这次农夫终于满意地笑了。第二天，农夫的小女儿带着鹅肝换来的嫁妆，出嫁了。”

顾凌风闻言沉默了良久，“咱们中国也有类似的故事，大概叫做‘含笑饮砒霜’吧。”

“是吗？”想起这个故事，我的心里莫名地有一丝怅然。

“叶希，你知道吗？虽然你表面上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其实你是在乎的。你只是用冷漠来掩饰你的脆弱，用倔强来坚持你的理想。我知道你想追求什么，在这个时代，你居然还相信人性之中有真善美，这是难能可贵的！”顾凌风没有看我，但是我能感觉到他语气中的一丝激动。

“等一下，我要把刚才那段话记下来，也许以后出自传的时候用得着。”我装模做样地拿出纸笔。

“你上次不是说写回忆录吗？”顾凌风无奈地笑了。

“可是我还没到写回忆录的年纪。”

到了那间法国餐厅门口的时候，我惊喜地发现，旁边竟然有一家韩国料理店。

“凌风哥哥，我们去吃烤肉吧，好不好？”我眨着眼睛，“改天再吃法国菜好了。”

“那……好吧。”他略微犹豫了一下。

十分钟以后我就知道他为什么要略微犹豫一下了。

因为他已经在那间法国餐厅订了位，而且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放在了那边，他打电话过去取消订位的时候，很尴尬地说，能不能麻烦你们把我放在你们那儿的东西帮我送过来。

人家很礼貌地问他，那您现在在哪里呢？

他就更尴尬地回答，我，在你们隔壁的韩国烤肉。

五分钟后，东西送过来了。

是一个淡粉色有水纹暗花的长方体盒子，大概有五十多厘米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送给你的。”顾凌风把盒子递给我。

“什么呀？”我笑着双手接了过来，这礼还不算重，“那我打开看看了？”

他点点头，有点儿不自然地看了看站在旁边帮我们服务的小姐。

我打开盒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原来竟是一盒红玫瑰！

“滋”地一声，小姐把剪好的牛排放到锅里，油烟四溢。

我看了看那锅滋滋冒烟的牛肉，又看了看手里这盒空运过来的红玫瑰，我想也许我们该去法国餐厅的。

“要不，我在旁边桌上帮您烤吧，烤好了再拿过来。”服务小姐大概也觉得不大合适，主动向顾凌风建议道。

“好的，谢谢你。”顾凌风点点头。

我摆弄着手中鲜红欲滴的红玫瑰。

我最喜欢的两种花便是红玫瑰和白百合。

我并不觉得俗，因为我最喜欢的两个颜色便是红色和白色，一个热情如火，一个淡雅如菊。

也许正如我的性格，矛盾却又统一。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矛盾到无法统一。

“叶希，嫁给我吧，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他变戏法似的手里又多了个戒指盒。

“什么？！”我睁大了迷蒙的眼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嫁给我，让我照顾你！”顾凌风缓慢而坚定地说。

我只是知道他可能是喜欢我的，但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突然求婚。

我看着眼前的顾凌风，这是我的凌风哥哥，是我从小的梦想，在我的梦想里我是一心一意要做他的新娘的，而如今竟然真的实现了，他竟然对我说，叶希，嫁给我吧，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我突然之间便湿了眼。

“哭什么，傻孩子。”顾凌风温柔地拭去我腮边的泪水。

“你知道我从小就想嫁给你的。”

“我知道。”他轻轻拨开我的一缕长发，“只是我一直把你当成一个小妹妹，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小妹妹已经长大了，而我却已经不是自由之身了，我只能远远地注视她。当她身边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时候，我竟然嫉妒得发狂。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做的，我也知道明珠是深爱着我的，而且当初她爸爸对我也有知遇之恩，我不能忘恩负义。但是我就是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我反复地问我自己，我跟她结婚会不会反而害了她？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那一段时间我特别沮丧。”

顾凌风低沉地一声叹息，竟然胜过了那曲幽怨的琵琶语。

“我知道人一生之中要寻找四种人，第一种是你自己，第二种是你爱的人，第三种是爱你的人，第四种是你想和她共度一生的人。我一直都没有真正找到第一种人，失去了第二种人，伤害了第三种人，偏偏还幻想着能找到第四种人。我想，如果爱情能够补考，我一定不会想作弊，哪怕是善意的！”

我使劲儿咬住下唇，不想让眼泪再流下来。

“我没想到，老天真的给了我重新来过的机会，我跟我自己说，我一定不要再错过你！陆皓不懂得珍惜，他不能给你幸福。你跟他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看中的也许只是你的外表，他根本看不到你内心的真善美！而你的这些东西却是我梦寐以求的，也是让我深深迷恋的。也许，你会觉得我这么做太突然了，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我一定要趁早把你留在身边，我不想让你再伤心、再难过！”

他一提起陆皓，我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原来我的心中不是没有委屈的，尽管自己拼命地压抑、拼命地淡化，可是此时此刻却依然清晰地浮了出来。

其实我想说，陆皓并不是他认为的那种粗人，也许我们成长的环境不同，性格也不同。但他身上的那种坚毅、果敢和率真是我在别人身上从未见过的。虽然他从不会说甜言蜜语，但我想他是懂得我的。

也许我跟陆皓在一起从头到尾就是个错误，也许我跟他是有缘无份，但是我心目中的男人应该是他那个样子的。

而一想到这里我就更加难受。

“对不起，我可能说得太突然了，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再回答我。”顾凌风拿出手帕帮我擦着脸上的泪水，“别哭了，听话，别人以为我欺负你呢！肉烤好了，快吃吧！”

我点点头，我不愿意再想陆皓了，想起他我就一阵阵地心痛，而他，已经不爱我了不是吗？

不爱就是陌生人。

顾凌风把肉夹到我的盘子里，轻声安慰着。

我勉强笑了笑，吃了两片烤肉，味道居然很不错。

看着眼前的顾凌风，突然让我想起了从前的那些日子。

那时的我们明媚而温暖，单纯而喜悦，偶尔调皮，淡淡忧郁，连梦都是彩色的。

我突然之间很怀念那些日子，很想找回那些日子。

然后我开口说了一句让他目瞪口呆的话。

我说，韩国人有一句名言，男女吃过烤肉，就算爱人了！

我挺无所谓的，说完之后一看他，他手里的筷子都掉下去了，拿不稳，跟中风似的。

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