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若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14
|本章字节:18892字
第六章倒霉的“反劫机英雄”
“叶希,你干吗呢?”安全员丁冬走到我身后,猛地拍了我一下。
“透透气。”我特佩服那些飞了十几二十年的人。
你说他们整天呆在那个密封的大罐子里,怎么到现在还那么正常啊?按我的想法,应该一半的人老年痴呆,另一半精神分裂才对。
“沈阳这个机场叫什么来着?太平机场?”丁冬扶着廊桥上的栏杆做立卧撑。
“桃仙机场!哈尔滨的才叫太平机场!”我纠正他。
看来我的想法还是对的,丁冬就飞了二十来年了,老年痴呆的迹象已经开始初步显现了。
“哦,对对对。”他才做了几个立卧撑就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了。
“人上了年纪是这样的。”我好心地安慰他。
天啊,看他这个腐败的样子,还安全员呢,怎么保卫机组和旅客的安全啊!我都不忍心看了。
“小瞧我?”丁冬不做了,“叔叔我练空手夺枪那会儿,你还穿开裆裤玩儿呢!”
我决定把他对我年龄上的藐视理解成一种心理变态的妒忌,不跟他计较了。
“空手?还夺枪?”我笑了,“夺刀在理论上还有点儿可行性,夺枪?那不是找死吗!”
“笑什么?我们安全员的培训当中真有这一项!两年复训一次呢!”
“你们说的那个空手夺枪是不是指的在特定情况下才能执行?”
“什么特定情况?”丁冬一愣。
“就是说持枪劫机的得是一个半身不遂的中风病人,而且他还得是用他那只半身不遂的手拿枪的情况下你能才能空手夺枪。”
“哈哈哈,这个教官倒是没演示!”丁冬哈哈大笑。
“教官还给你们演示?那他是演持枪人还是演夺枪人?”
“夺枪人。”
“他夺下来了吗?”难道真有这么勇敢的人?估计已经追认烈士了吧!
“夺下来了!”
“像黄继光一样吗?舍身堵枪眼?”我无限崇拜。
“什么呀,木头枪!”
我笑了。
其实丁冬这人挺倒霉的,当了十多年的安全员了,扬名立腕的事儿没摊上过,那些倒霉的破事儿他倒是一件没拉下。
大概就是一九八九年左右的时候,那年在中国航空史上被称为“劫机年”,不知道为什么,那年特流行劫机飞往台湾。
东北人劫、河南人劫、广东人也劫,神志清醒的劫,精神错乱的也劫,还有个机长因为分房没分上,一怒之下亲自把飞机开台湾去了。
可是甭管哪种情况吧,反正丁冬都没遇到过。
要知道,那会儿要是成了个反劫机英雄那可是件特别牛掰的事儿,国家领导人都要接见的!填表的时候成分一栏里都不用写什么学生、工人、干部、贫农之类的东西,直接填“英雄”!
根据后来的情况来看,那几个英雄后来都是仕途坦荡、青云直上。
而这个丁冬这么些年好事儿没碰上也就算了,偏偏哪件倒霉事儿里都有他。
什么飞机上有人心脏病发猝死的、故意在飞美国的飞机上生孩子混绿卡的、空中吸氧中毒的、流产的、飞机起落架说什么也放不下来的、飞机撞廊桥的、被雷击、被鸟撞……反正那些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倒霉事儿他都碰到过。
每次飞行要是发现安全员是他,大家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安全第一,我决定还是跟他保持一定距离。
开始上客了,我站在机门口跟个白痴似的笑着,没办法,干一行爱一行嘛!再说自己笑得像白痴总比被乘务长骂成白痴好。
率先从廊桥那边走过来的是一前一后两个人,前面的那个人穿着黑色的恤衫,身材高大壮硕,左脸上那道长长的疤配合着他那一脸阴郁就越发显得狰狞。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是天生就在脸上写了“坏人”两个字的,虽然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也不少,但是总感觉没有这种凶神恶煞来得吓人。
我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我没有勇气也没有兴趣去研究他是不是像钟楼怪人一样面貌丑陋心地善良,我把目光转移到后面那个穿白色恤的健硕身躯上。
陆皓?!
我一脸错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生何处不相逢?
显然他也看到我了,微微一愣,“是你?”
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回应,事情便戏剧化地发生了。
走在前面的那个“坏人”突然一把抓起廊桥口的那名安检人员,转身掷向身后的陆皓,陆皓一闪身,那名安检的小伙儿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廊桥壁上后摔到地上。
而趁着陆皓闪身的工夫,那个“坏人”一把拉开廊桥右侧的门冲了下去。
陆皓没有迟疑,跟着扑了过去。
这时我也看清了,那个“坏人”的手上还戴着手铐,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戴着手铐双手还那么灵活,他开门闪身出去以后竟然立刻从外面锁住了廊桥门。
从他拎起门前的安检员甩向陆皓到他开门出去再反锁门,整个儿动作一气呵成、毫不迟疑,就跟练习过多次似的。
陆皓一线之差,被他锁在了门里。
这时另一个男人从廊桥那边奔过来,“怎么了?怎么了?人呢?”跟一没头苍蝇似的。
“跑了!”陆皓一把抓起还躺在地上的那名倒霉安检,“钥匙呢?”
那个安检的小伙儿估计都快挂了,龇牙咧嘴地说不出话来。
“钥匙呢?钥匙呢?”那个没头苍蝇就跟严刑逼供似的冲着安检喊着,转头又问陆皓,“什么钥匙?”
陆皓没理他,也没有片刻犹豫,扔下安检员,后退几步猛地朝着那扇门冲过去,砰地一声巨响,门被他硬生生地踹开了。
他像只大鸟一样扑了出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其实从头到尾也就不过半分钟的时间。
所有人都愣愣地张大了嘴站在那里,当然,只有那名安检的小伙儿是躺着的,而且嘴里还哼哼着。
其实我是一个挺胆小的人,平时在大街上看到有人打架我都绕道走,根本不敢看热闹的。
可是今天这么暴力的事情居然就这么在我眼前近距离地上演了,我感觉我自己都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天啊,我看着地上那个安检的小伙儿。
一米七几的身高,大概跟我差不多,虽说看他有点儿单薄,但一个大小伙子怎么着也得有个一百三四十斤吧,居然被人像抓小鸡似的一把抓起来然后当暗器一样地扔出去了!
如果古龙老先生还活着的话,我就打算告诉他,这世间不是只有“七种武器”的,还有这第八种武器!
而且我觉得那小伙儿倒霉倒成这样干脆不要混了算了,先被坏人摔、再被警察摔,他上辈子肯定缺德事儿干多了,你看看这武林高手全让他给遇上了!
另外,关于这个廊桥我得解释一下。
廊桥连接飞机的那一端的右侧有一个门,门外是旋梯,直接到机坪。
一般坐飞机坐的少的人根本都不知道廊桥上还有这样一个门。因为这个门不是给旅客用的,旅客也不能在机坪上瞎溜达,是给机组人员和机务人员用的。所以平时上客的时候那个门前都会站一个安检人员的,就像今天那个倒霉小伙儿。
那个大概也是警察的“没头苍蝇”先反应过来,跟着从廊桥上冲了下去。
然后大家也都反应过来了,乘务长、机长、地面服务处的人、还有后面那些旅客都挤到了廊桥外面看热闹。
我居然破例挤在了最前面。
廊桥离地面大概有十米高的距离,沈阳的桃仙机场并没有首都机场那么大,也没有分什么一号楼二号楼或是什么南区北区的,所以我们可以心惊胆颤、居高临下地看着远处那场追逐战。
“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
后面还是不断有人挤过来,虽然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那也得先挤过来看看!他们就不担心会把这旋梯压塌了?
“前面穿黑衣服那个是坏人,后面穿白衣服的是好人!”居然还有热心观众现场解说。
不知为什么,我竟然觉得特别紧张,眼看着远处的白点儿离那个黑点儿越来越近,我抓着栏杆的手心竟然不自觉地沁出了汗水,就跟雅典奥运会那会儿看刘翔跑110米栏似的。
只差几步之遥就要到机坪出口的时候,白色的身影奋力一扑,将那个黑影扑倒在地。
接下来的事情便看不清了,黑白交错,一会儿黑的在上面,一会儿白的在上面,实在看不清哪个武功更高强。
廊桥上没有人再说话了,我感觉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个白色身影站起来的时候,我竟然有些微微地发抖,不知道是心在抖还是手在抖。
眼见他把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拉了起来,后追过去的那个“无头苍蝇”也终于赶到了,他们俩一左一右地架着黑衣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廊桥上爆发出一片掌声和欢呼声,看来人们的心里还是有一种潜在的正义感和天生的对英雄的崇拜情结。
我也不例外,只是我从前一直没发现罢了。
我心律不齐地穿过兴奋的人群,竟然发现那名安检的小伙儿还在那儿倒地呻吟呢,全然不知道他已经大仇得报了。
真是的,怎么也没人给他叫辆救护车!我愤愤地从他身上跨过去,小心地没有踩到他。
知道了我跟这位英雄是相识的以后,乘务长便把照顾英雄的重大责任交给了我。我在另外几名同事羡慕的目光中,用小毛巾包了一小包冰块拿给陆皓。
他看了看我,并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我只好亲自拿着冰块帮他敷着青肿的嘴角。
“叶希,你帮陆警官把手包一下吧,可别感染了。”乘务长把药箱里的绷带、酒精棉和红药水放到我面前。
我这才注意到他右手的拳头和肘部也擦破了,不愧是乘务长,观察的就是比我仔细。
我把手里的冰交给旁边的姐姐,那个姐姐满脸激动地刚要接替我帮他敷,他却突然良心发现了,伸出左手拿过冰块自己敷着,一点儿都不客气地把右手伸到我面前。
我小心翼翼地用酒精棉一点一点地帮他擦着伤口。
一定很疼吧,我皱着眉头,我早说过我当不了医生或者是护士的,一看见伤口我就会痛苦无比、浑身不自在,甭管那伤口在我身上还是在别人身上,我是一多么善良的人啊!
所以我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接触到陆皓旁边座位上的那个猪头,我见血会头晕的!
而且我很想跟陆皓说,他的这个习惯非常不好,他打人为什么喜欢打脸?!
就算抓坏人是正当理由,那抓住就是了,干吗要把人打成猪头!
我决定有机会的时候教育他一下,如果我有足够的勇气的话。
我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帮他把拳头上和手肘上的伤口都用酒精棉擦了一遍,然后又仔细地帮他涂上红药水,最后再缠上绷带。
天啊,这是我第一次帮活人包扎。
当然,我并不是说我以前帮死人包扎过,我的意思是说我以前在急救课上虽然学过包扎,但都是给塑料假人包扎的。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给真人包扎会这么脸红心跳。
我努力克制住了自己想把他手上的绷带打成蝴蝶结的荒谬想法,站起来的时候居然一阵眩晕,感觉脸上发热。
一定是蹲得太久,因为我没理由晕红药水啊!
“早知道有这待遇我就上了。”坐在犯人另一边儿的那个“没头苍蝇”一脸羡慕地感叹着。
我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恕我直言,他实在没长一张英雄的脸。
“你明天休息吗?”陆皓突然说。
“休息。”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血压开始升高。
“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我竟然觉得自己快乐得像只小鸟。
我躺在家里那张宽大柔软的床上,白天的一幕幕又在脑海中重播了一遍。
原来我听别人说过,男人的本性中都有着嗜血和暴力的一面,当时我还嗤之以鼻,我觉得那就跟有些男人长胸毛一样,是一种没进化干净的表现。而且我顶讨厌那种粗鲁的没礼貌的大男子主义者,都什么年代了啊!
可是我今天突然发现原来人的本性中都是崇拜英雄的,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往往一些最简单最直接的东西才是最能打动人心的!
难道真像菩提老祖说的那样,当有一天你发现你喜欢上了一个你讨厌的人,那么这段感情才是最致命的。
我想了半天,想不通。
决定换个姿势睡。
第二天一早我被电话吵醒的时候才发现手机竟然一直没关,看了看号码,是白灵,莫名地心里竟然有点儿失落。
“你还睡呢?都几点了?”这位姐姐叽叽喳喳跟个喜鹊似的,事实上我本想形容她像乌鸦的,只是考虑到大清早有只乌鸦打来电话未免太不吉利,所以姑且算她是个喜鹊吧。
“你是不是又上班没事儿干,拿着公家电话到处瞎打!”
“靠!这都被你发现了啊!”
“少废话!我在家里呢,打我家电话!”我不由分说地挂了手机。
二十秒后我家的电话响了起来,我拿起床头的分机,“喂?”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节俭了?”
“我一向这么节俭你不知道吗?中国电信又不是我家开的!”我摆弄着手里的手机。
“高菲今天出院了,你去不去接她?”
“今天才出院?她又没缺胳膊没少腿的,怎么住了那么多天?”
“那当然得多观察几天了,万一有什么后遗症呢!”白灵又补充了一句,“好不容易出次车祸。”
我实在是懒得纠正她文法上的错误和表达上的偏差,我知道她是好意的。
“你去不去接她?”白灵追问。
“我去干吗呀?她有一全能男朋友,还有一万能老妈,哪儿用得着我呀!”
“我认识了一个男孩。”白灵又开始跳跃性思维了。
我完全不知道她的上一句话和这一句话有什么关系。
“多大了?”我只能主动发问,让她跟着我的思路走,不然我们俩都得晕。
“比我大十一岁。”
“我靠!那还叫男孩?男孩他爹了吧!”
我崩溃,我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对数字的领悟力如此之差,甚至比我还差的人居然能够进银行从事财务工作。
我决定慎重地考虑一下以后还要不要把钱存进银行里。
“很有魅力的一个人,你没见过不会明白的。”
“在哪儿认识的?”我继续发问。
“在医院。”白灵笑了,“就是高菲撞的那辆车的主人。”
我当时最直接的想法就是,高菲为了不赔人家医药费和修车费,把白灵给卖了!
“今晚姜长江请吃饭,说是就当给他赔礼道歉了,你也去吧,刚好见见。”
我还真没猜错,姜长江和高菲这两个禽兽果然是不打算赔人家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