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在尘世里失去的

我在车上见到顾凌风的时候，他绝口不提下午的事，只是问我，晚上去哪吃饭？

我说，沈小鱼约了我一起吃饭，等高菲一会儿，然后咱们一块儿去吧。

顾凌风便没再说什么。

片刻之后，高菲也出来了，我们按沈小鱼说的地址上了二环，直奔复兴门的方向开了过去。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什么话，顾凌风跟高菲都显得心事重重的，我不知道他们俩个怎么了，我也就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突然之间车里响起了一首熟悉的旋律，我条件反射似的说了句，“声音开大点儿！”。

顾凌风闻言按了一下音响的按钮，于是那沙哑苍凉的声音立刻回荡在我耳边。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流走，

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漂泊，

寻寻觅觅长相守是我的脚步，

黑漆漆的孤枕边是你的温柔，

醒来时的清晨里是我的哀愁，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

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

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轰隆隆的雷雨声在我的窗前，

怎么也难忘记你离去的转变，

孤单单的身影后寂寥的心情，

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

…………

我把头转成一百八十度看着窗外，因为我不想让高菲跟顾凌风看到我脸上的泪水。

我真地努力了，我甚至把嘴唇咬得很疼很疼，可是没用，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是的，我想起这首歌了。

我也想起了那个黄昏，在飘荡着这首歌的音像店里，陆皓就那样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有人说，女人喜欢一种东西，大抵是为了纪念一个男人，因为这件东西关乎着有关这个男人的一段回忆。

而一个女人身上的习惯，大多是男人留在她身上的痕迹，所以一个女人经历的男人越多，她身上的习惯就会越多。

我的身上并没有什么痕迹，也没有什么习惯。

有的只是对一个人的刻骨的思念！

我不知道这种永无止境的思念算不算是一种习惯，但是每次一想到“纪念”和“回忆”这两个词，我的心就会一阵阵地抽痛。

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

为什么我们今后的日子都要在纪念和回忆中度过？

可这问题问得这样尖锐，连我自己都难以面对。

下车前我从包里拿出眼药水，轻轻地滴了一点，闭了一会儿眼睛，再睁开时眼睛便又恢复了原来的黑白分明。高菲跟顾凌风也好像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

“咦？是这儿？怎么好象来过？”下了车高菲一愣。

“是这儿吗？”顾凌风转头问我，“这里是个酒吧？”

“应该是这儿！”我点点头，我记起这儿了，这里是“破船”。

进去以后看到里面模仿破船的布局，高菲似乎也想起来了，“以前咱们是不是一块儿来过？好像就是在这儿，你、我、小鱼、姜长江、周子健……”

还没等她说完，我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那张桌的沈小鱼、周子健，还有，陆皓。

这是一间休闲吧，不只提供酒，还提供咖啡、茶、果汁和一些中西简餐，沈小鱼不知道我把高菲和顾凌风都带来了，所以刚刚只点了四份牛排，高菲要了份咖喱牛肉饭，想了想又加了份三文鱼刺身，顾凌风只点了份意大利面。

“看见你们俩我就有气！你说你们俩，一个什么毛病都没有，硬是拖着半年多不飞；另一个更绝，不声不响干脆就辞职了！现在留我一个人在这儿，什么意思！”沈小鱼对着我跟高菲大吐苦水，“你说我现在，飞吧，提不起来劲，休息吧，也没意思，找个人逛街都找不着！给你俩打个电话吧，靠！一个个比主席还忙！”

“我是真忙，高菲假忙。”我喝了口茶。

“靠！”高菲啪地一声拍在我的背上。

“咳！咳！老大，你手不疼吗？”我呛得直咳嗽，后背上火辣辣地，高菲也是个没轻没重的主儿。

“呦，红了。”高菲又帮我揉了揉，“你怎么那么不禁打呀！”

“禁打？禁打那是沙包。”我哭笑不得。

“谁让你嘴贫，以前白灵就老打……”高菲突然意识到白灵已经不在了，神色一黯，说不下去了。

白灵？我黯然出神，有一段时间没有梦到她了。

她应该已经走了吧，她跟陆颢在一起，应该不会寂寞吧，也许他们已经携手同过了奈何桥，也许他们已经约定了来生相认的记号，也许他们已经转入了下一道轮回……

可是，每次我一想起她，总是，热泪盈眶。

“咳，高菲你胆子不小啊，陆皓坐这儿呢，你还敢碰叶希？”周子健故意打趣道，企图缓解一下这种气氛，“这可是我们市局的散打冠军！”

只有高菲尴尬地笑了笑。

我抬头看了眼陆皓，他却没有看着我，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硬币，他的手指灵巧地曲动着，硬币便如有生命般地在他的指间来回滚动。

从我进来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顾凌风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其余时间他就只是把玩着那枚硬币，脸上看不出表情。

“顾总，你们公司还缺人吗？你安排两个是安排，安排三个也是安排，不差再多我一个吧！反正我现在飞着也没劲，你干脆把我也安排了算了！”沈小鱼一本正经地问顾凌风。

“安排什么呀！”还没等顾凌风开口，高菲就先接了过来，“我跟叶希都是自己去面试的，美亚是大公司，你以为家族式企业夫妻店啊，说安排就安排！”

“靠！这么说就不对了吧！照顾一下总归是可以的吧！你们公司的事儿我虽然不太懂，但我觉得跟咱们单位也差不多吧，咱们航空公司也是大企业呀，甭说老总了，就是下面的副总，再下面的副副总，再再下面的副副副总，那还不是说安排就安排！要是跟老总沾亲带故，我靠，那可就牛大了！那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就得呼风唤雨呀！”

“得了吧！”高菲冷哼一声，“还呼风唤雨呢，呼唤来以后呢？接受暴风雨的洗礼吧！”

“别逗了，谁敢洗礼你们呀？”周子健笑了，“你少拿口水洗礼别人就不错了！”

“真的呀！”高菲眼睛一瞪，“你们都没看见叶希被欺负成什么样儿了！”

嗯？有我什么事儿？我迷茫地抬起头，嘴里塞了一片生鱼片，不敢张嘴，天啊，这个芥末真厉害，辣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别哭呀！”沈小鱼吓了一跳，赶紧递给我一张纸巾。“顾凌风，你不是吧？你就眼瞅着叶希在你眼皮底下被人欺负？你就这么照顾她？”

“我……咳！咳！”我一张嘴就被芥末呛得直咳嗽，眼泪直流。

“好好好，别哭了，别哭了！”沈小鱼一把搂过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天啊，什么跟什么呀，彻底误会了！

根本没人听我说话，他们都义愤填膺地看着顾凌风，把我当成落到后妈手里的可怜孩子，而顾凌风就是那个后妈！

“你不至于大义灭亲到这种程度吧！顾总裁！”沈小鱼的口气已经开始尖刻了。

“不是我说，那个叫桑什么的，她确实是欺负人！”高菲也帮腔儿。

“是不是你们外企都这样儿啊！”周子健也开口了，“这要是在我们公安局，可没人敢欺负局长的亲朋好友！哎？你在你们公司得相当于我们的局长了吧？还是副局长？”

我都无语了，这帮人干吗呀？我就那么像受气的小媳妇吗？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这就是你所谓的责任感吗？”陆皓嘲弄地笑着，但他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顾凌风一直没有开口，这时他缓缓地抬起头，直视着陆皓。

“呃，同志们！”辣劲儿终于过去了，我觉得我必须要说点什么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没人欺负我，我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再说，凌风哥哥挺照顾我的，今天下午……”

“我还有事，先走了。”陆皓冷冷地打断我，看了我跟顾凌风一眼，起身向外走去。

眼看着陆皓消失在门口，我突然觉得心里揪得难受，转头平静地看着高菲，“我在美亚受到虐待了吗？”

“我，我开个玩笑嘛，谁想到你们那么认真。”高菲尴尬地笑了笑。

“靠！你说的跟真事儿似的！”沈小鱼骂道。

“稍微夸大了一点点嘛。”

“亏你想得出来！琼瑶电视剧看多了吧您老人家！”

“关电视剧什么事儿？”

“不关电视剧的事儿，关琼瑶的事儿！”

“关琼瑶什么事儿？”

“你让她毒害了！”

我没心情理她们，夹了一片生鱼片，蘸了一大块芥末塞进嘴里，任由那种刺激的痛感在嘴里和鼻子里迅速地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