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对不起你

作者:花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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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武侠·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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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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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402字

“在写这封信之前,朕一直在思索究竟该如何安置你,毕竟你在朕身边已有十多年,你的品性朕自然是最清楚的。诚如你所担忧的那般,朕担心的只是你的娘家。所以朕在你的坤德宫安置了功夫高深的侍卫,偷听了你与锦言的对话。从那时起,朕便知道,你是一定能够约束得了你的娘家的,朕可以放心地将太子与江山交给你了。


“朕已令三公草诏,夺你兄长锦维大都督之职位,改封其为世袭靖安王,加封太子太保,并兼执金吾,护卫帝都安全;你的幼弟锦言,敕封为世袭永平王,二人俱赐造府邸,荫其妻儿。一姓两王,也算是对得起你锦家在西北多年的经营了。将来要如何封赏,就看你这个太后的了。


“是的,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朕想你已是太后了。锦段,朕只愿你将来不负朕所托,能够将江山完完整整地交给新帝。


“对不起,锦段。这一生,朕对不起你。”


这一封信,被锦段反反复复地翻看,从不明白,到懵懂,最后全然明了。她握着这封信疯狂地大笑了许久。原来从一开始,她便从未赢过,而成郢从未输过。她那些看似畅快淋漓地赢得的,只是成郢愿意给她的。从头到尾,成郢一直在以退为进,一步步地收缴了锦家的实权,一刀刀地削掉了锦家看似牢不可破的防卫。


一直以来,她的得只是他愿意给她的,她的失也只是他不愿意给她的,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他用自己的生命做代价,赢得简单,赢得惨烈。


她握着那封信,一个人安静地坐了一整夜,也想了一整夜。想得头都痛了,才最终想开了。既然斗了十多年,也未曾赢过他一回,连他死了都还能再被他算计一场,她惨败到这个地步,还能计较些什么呢?人都死了,再计较也没有用了,不如就此罢了。


安安心心地享受着他送给她的胜利,然后……老死深宫,再无怨尤。


年仅十岁的太子在成郢的梓宫前登基成为新帝,她被尊为皇太后。


三公颁布了大行皇帝真正的遗诏:新帝年幼,太后监国,三公辅朝,执金吾护帝都安全。


锦段在成郢的梓宫前,当众道:“臣妾一深宫妇人,不懂何为监国,且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臣妾虽不敢有违‘监国’之任,但亦不敢涉朝堂之事。今特加封老臣贺持松为太师,与三公同时辅佐新帝。”


她在深宫之中生活十多年,加之成郢从不与她多议朝政,朝政之事她虽不敢说全然不知,但却也所知甚少。让她信得过的锦维或锦言辅政,又怕引起朝变。她思来想去,便唯有请贺持松再出山了,至少她信得过这位懂得明哲保身又抚养了程洛山父子的大司空。


三日哭朝过后,三公六部请拟大行皇帝谥号,定了“明仁”二字,拿给锦段看。锦段又让人给他们送了回去,只回了他们一句话:“诸卿以为,大行皇帝就这般当不得一个‘孝’字吗?”


对于谥号中的这个“孝”字,当年成郢曾开玩笑般地与她说过,只怕他死后,是难得谥一个“孝”字了。却没有想到,竟然被他一语成谶,倒是颇有几分“昔日笑谈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的意味。如今她做了太后,他只想要求一个身后的好名声,不被后人非议。不过是谥号中的一个“孝”字,难道她还吝于给他不成?


只当是她占了死人的便宜,赢回了这一局吧。


很快,新的谥号又递了上来,两个字——“孝仁”。


锦段允。


大行皇帝下葬时,谥号“孝仁皇帝”,庙号“高宗”。


孝仁皇帝下葬后,便举行了新帝的登基仪式与册封皇太后、皇后的仪式。


皇太后册封仪式过后的第二日,锦段穿着皇太后的袆衣大服,打扮妥当,等着去参加封后大典。她看着铜镜中仍旧年轻的脸,轻轻地抚了抚脸颊,自嘲地对身后的灵则笑道:“你可曾想到过,当年的宫女,如今竟也成太后了?”


灵则在她身后轻轻地笑,“太后是个有福之人。”


“有福之人?”锦段想起自己过往十多年的经历,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了。”


这时,身后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程玉姝散着头发,只穿着月白中衣,裹着大氅便跑了进来,口中急急地叫着:“母后!母后!”


话音未落,人便已经冲进了锦段的怀里。锦段忙搂着她,给她裹紧了大氅,厉声呵斥后面跟进来的灵叶:“怎能这样让她跑出来!为何不给她穿裘衣?”


灵叶苦笑,“太后娘娘,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封后大典了,可是皇后娘娘不肯着服戴饰!”


锦段沉了脸,看着怀里的小人儿,“玉姝,再有一个时辰便是封后大典了,你怎能不着礼服钿钗?如此胡闹!”


从教她礼仪,到她学得不出一丝差错,灵则与灵叶在这个孩子身上已经费了太多的心神。好不容易要到封后大典了,她又不愿意穿礼服了,当真是让人头痛。


程玉姝委屈地瘪着小嘴道:“可是那衣裳和头饰太沉太沉,玉姝背不动!”


锦段一怔,与灵则面面相觑。


向来皇后受命之服都必须是深青色袆衣,画翚,赤质,五色,十二等;素纱中单,黼领,朱罗縠褾、襈;蔽膝随裳色,以领为缘,用翟为章,三等;头饰以大小花树十二株,并两博鬓。尽管因皇后太小,礼服以及首饰都是尚功局比量着她的身形新做的,但这么多的衣服、首饰用在一个六岁的孩子身上,仍然未免过重。


但这是皇后之服,又不可不穿。锦段便只好哄着程玉姝穿上,“你哥哥在神明殿等着你呢,你穿上这个,便可以去见哥哥啦!以后哥哥都会陪在你身边呢!就这一回,玉姝听母后的话啊。”软声软语地哄了许久,程玉姝才委屈地点头同意。


于是众人手忙脚乱地帮孩子穿衣戴饰,等收拾完毕,程玉姝托着头直叫:“母后,沉啊,沉!”


锦段便抿嘴瞪她,“忍着,说什么你也得给我忍了今天这一日!”说完,她便匆忙带着程玉姝乘重翟御辇赶去神明殿。


到底程玉姝没能如她所愿安静地完成封后大典。她虽一路上偷偷瞧着锦段的脸色,在册封礼仪上不敢出错,但那头上的假髻与首饰过重,压得她一颗小脑袋抬都抬不起来,又数次几乎被身上繁琐的礼服绊倒。新帝实在不忍,伸手替她支着脑袋,又用手扶着她,强撑着将册封大典继续下去。


大殿之上,朝臣们看着这对小皇帝、小皇后如此形状,倒也不忍苛责,反而看着皇帝强绷着小脸,皇后委委屈屈地瘪着小嘴的模样,都莞尔一笑。


好不容易等封后大典结束了,锦段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孩子往回走。程玉姝头上的假髻与首饰早已被拆下,她披散着头发,素着一张哭过的小脸,抬头看着锦段,问她:“母后,你为什么不与玉姝一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