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半里
|类型:武侠·玄幻
|更新时间:2019-10-06 01:14
|本章字节:5362字
许是因为木皇后死了,那根扎在郑太后心中十几年的刺终于被拔掉了。尽管木皇后死前诅咒成氏江山败亡,郑太后仍显得极为高兴。
她心情很好地教训着锦段,“卑微的人没有资格提仁义道德,因为他们的仁义道德终将被人践踏。只有不择手段地站到制高点,才有资格命令旁人坚守仁义道德!你得站起来,站得高高的,让他们去做你喜欢的事,仁义道德究竟是什么,全凭你的喜好来定!”
锦段慢慢起身,看着郑太后因为高兴而发亮的双眼,一颗心竟如干涸的泥川一般,满心的激动与愤懑都化成了风沙。面对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她只能卑微地站在郑太后的下首,听着她的训诫。
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比此刻更能让她觉出自己的弱小。就算她已身居太子妃位,在郑太后面前,自己仍旧如泥土般卑微。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渴望权力。
锦段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理直气壮地反驳郑太后的话,告诉她:她是错的,程臣浅不该死,木皇后不该死,李夜茗不该死,木白衣不该死;老天是公平的,没有人可以永远顺心遂意,究竟谁对谁错,后世总会有一个公正的说法。
可她现在没有资格说这些话,没有资格……
锦段自福明宫出来后,没有再去看那已烧成灰烬的椒房殿,亦不愿去想那里究竟埋葬了多少人。她一步一步地走回流华殿,拖着身子倒在了榻上。
灵则屏退了殿里的宫女,只留下锦段一人沉默地躺在榻上。她盯着承尘发呆,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到天色变暗,殿里燃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烛火,她的眼泪忽然从眼眶中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今天是她这些年里过得最艰难的一日,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连回想一下都觉得累,那是一种侵入骨髓的疲惫与无力。
“这些你死我亡是宫里最常见的。就算你今日不曾经历,他日也一定会遇到。早些明白,也好。”成郢温和的、带着些许疲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锦段却不想动,她闭上眼睛,哑着嗓子道:“拨乱反正、杀伐天下,这些不都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吗?可是为什么,你们造下的这些恶业要女人来承受?为什么?”
成郢沉默了许久,才静静地道:“所有的人都是没有选择的,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
“不,”锦段摇头,“不是这样的。如果你真心爱一个女子,就舍不得将她置于这些无法救赎的罪孽中来,你只会想方设法地将她择出去,不会让能够伤害她的人接近她……你若真爱她,便舍不得让她伤心难过,看不得她不幸福;你会给她她想要的一切,不会以爱为名占有她,把她逼得……生不如死。”
成郢再次沉默,似是在用心思索。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放弃是爱,占有也是爱,不过是方式不同罢了。”
“不,你们父子都不懂得什么是爱。”她把手搭在眼睛上,似乎疲累至极,“占有与放弃都不是爱,那是毁灭。”
无论是成郢对李夜茗的放弃,还是皇帝对木皇后的占有,都不是爱,那是毁灭,他们彻彻底底地毁了她们。
成郢,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所有人,可是你不懂爱,你不懂。
木皇后自焚后,皇帝敛了她的衣冠,依照皇后之礼大葬,谥号“孝献”。
这个谥号令郑太后再次发了一通脾气。
“孝献?皇帝可真会为她做脸面!依我看,‘戾炀’二字配她足够!”
皇帝自木皇后死后一直龙体抱恙,精气神似乎随着木皇后的死被抽了个干净。他疲惫地道:“她人都死了,日后再也碍不着母后了,母后就不要再和死人计较了吧!”
郑太后怒道:“你这话是何意?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皇帝道:“是,儿子知道母后这么做都是为了儿子,所以这些年,不管母后做过什么,儿子都不曾多过问一句。这一回,母后就遂一回儿子的心意,把该给她的,都给她吧!”如果程臣浅没有死,她能得到的也许更多。
郑太后不屑地冷哼,但也没有再反驳他,只是问:“还有一个程洛山,你要怎么办?”
皇帝道:“昨晚长信求到我面前,要嫁给程洛山。”
“什么?”郑太后勃然大怒,“你可答应了?”
皇帝叹息,“事情到了今日这一步,我怎能答应她……”
郑太后眸光微闪,森然道:“程洛山不能再留了。”
皇帝沉默不语。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长信清冷决绝的声音:“我要嫁给程洛山,你们若是为此要了他的性命,我也没有脸面再活在这个世上了,不如索性连我也一道处死了吧!”素面素服的长信昂首入殿,抿紧了双唇看着坐在上首的皇帝与太后,屈膝跪在大殿中央,目光坚定,神色决然。
郑太后伸手指了指她,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胡闹!”
“皇祖母认为长信是在胡闹吗?可是我何曾胡闹过!”她转向皇帝,凝声道,“求父皇下旨,长信要嫁给程洛山!”
郑太后起身走到长信面前,拉起她,道:“祖母这么疼你,长信,你可不能伤祖母的心啊!你还小,许多事情并不明白。我只告诉你一句要紧的,这天下间的好儿郎多的是,你想嫁给谁都行,独独不能嫁给程洛山!”
长信道:“这天下间的好儿郎再多,我也不稀罕,我只要嫁给程洛山。这是父皇当年亲口定下的婚约,不是吗?”
郑太后一把摔开她,指着素红叫道:“去,把长公主送回长信宫!没有我的旨意,不许她离开长信宫半步!”
长信被郑太后甩开,顺势伏在一旁的茶几上,顺手抓起一只茶杯狠狠地磕碎,握着一片碎瓷抵在自己的脖颈上,沉声问:“你们既然不同意我嫁给程洛山,那便是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了?”
郑太后被她出人意料的举动惊得低呼,看着她染血的双手抓着碎瓷死死抵在自己脖颈上的模样,已然吓得双膝发软,推着一旁的素红,惊叫道:“快,快快——”
素红才动了一下,长信就伸手抓起一旁小几上的美人觚砸了过去,不许任何人靠近她一步。
锦段随成郢刚刚迈进含章殿,便见到了这样一幕。
成郢脚下一顿,冲长信厉喝道:“长信,你在发什么疯?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这是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该有的样子吗?!”
长信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闻言冷笑一声,“我是不像个身份尊贵的公主。你们这些身份尊贵的人,为了保持自己至高无上的尊贵不惜杀掉所有可能对你们造成威胁的人。我却做不到,我的良心会不安宁。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程洛山被你们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