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幸与不幸

作者:花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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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武侠·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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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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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236字

成郢许了锦段不再让李夜茗于孤树堂侍奉,而是让她回了锦画堂,日后便作为锦段的贴身宫女。有情无情间,也总算是顾着她们姐妹的情谊,成全了她们的心愿。


许多事情如孤雁惊鸿一般,只要掠过,便会留下痕迹。李夜茗经此一事,似是一夜长大,脱去了眉宇间的那些稚气与少不经事,说话行事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但却也沉默了许多,先前那些举手投足间的娇憨之态,也渐渐地隐了下去,不复再见。


锦段心中不禁悲哀。她只想要保住她妹妹的平安,却终究让她丢掉了喜乐。那些她曾经最为艳羡的少女的娇憨,也终究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之中,因为一个看似温柔的男子,一点一点地被消磨掉了。


锦段不知道,这是李夜茗的幸,还是不幸。


太子良娣的册封礼仪虽比不上册封太子妃,要设仪,并得珪璋之同壁以示正礼,但良娣终究是东宫正三品侧妃,内官之职可比前朝关内侯,也一样要告庙册妃。


二月二十六日,锦段身着鞠衣、头饰七钗,乘金辂八銮驾车,前往太庙肃拜诰封,授银印,青绶,兽爪鞶囊。而后回到皇宫,聆听皇后与皇太子妃的训导。


不曾想,等锦段到椒房殿时,木皇后已然凤冠朝服穿戴整齐,端坐于正殿等她了。入宫近五年,这是锦段头一回看到木皇后做此雍容打扮。一向特立独行的木皇后,何曾如此墨守成规,遵从教化礼仪了?只是诧异归诧异,她仍旧一丝不苟地行了跪拜大礼,以谢皇后训导之恩。


木皇后看着她恭恭敬敬地行跪拜大礼,嘴角微挑,似笑非笑,“可是不解?我本不应见你,你只是良娣罢了,是不配我来训导的。只是皇帝说,这是给你锦家的恩典,我便也……只有顺水推舟,锦上添花了。”


锦段低眉垂首,心中却忍不住冷笑,冰冷不近人情的皇后娘娘,又何曾是个喜欢锦上添花之人?


“臣妾谢皇上、皇后娘娘垂爱。”


木皇后闭目,冷冷一笑,“你真当是垂爱吗?可是你忘了,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锦上添花为的是什么?为的不过是开到荼蘼花自凋罢了!”


锦段浅笑,道:“那又如何呢?既然‘松树千年朽,槿花一日歇’,那便‘不如学无生,无生即无灭’。”


木皇后浅浅地笑了,“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也不枉他们为了你而舍下这一切了。”


她这样的话好没头脑,但却听得锦段一颗心直直落了下去,被这一句话死死压着,动弹不得,喘不过气来。


“娘娘这话,臣妾听着不明白,还望娘娘明示。”


木皇后清冷的眼瞳闪了闪,嘴角的笑意也沾染上了清冷,越发地凌厉凉薄,“你是真听不明白吗?我以为你总是能够猜得到的,毕竟……”她一点一点俯下身来,直视着锦段,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些冠冕堂皇的表象下,掩藏着的是那样明目张胆的威胁与逼迫。你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锦段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抿了抿嘴角,同样轻声细语着:“臣妾自知分量几何,不敢自作多情。”


木皇后笑得古怪,“自作多情?我倒也希望你是自作多情。”说着,向她挥了挥手,“你走吧,好好去做你的太子良娣。你的福气啊,还在后面呢!”


锦段躬身退出椒房殿,深吸一口气,决定将木皇后的这番“训导”暂时遗忘。


这番话,她……不相信。


锦家交出兵权,也许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但绝对不会有一丁点的因由,是为了她。她自知分量几何,既是不配,又怎敢自恋揽事上身?


流华殿里的皇太子妃林安澜以沉疴深重为名,拒不见锦段,更不肯接受她的跪拜。只是她的理由虽充足,但终究还是会“有损德仪”。


她不见,锦段自是不敢自作主张地免了这跪拜之礼,否则落人口实,于她绝无益处。于是她便直直地跪在了流华殿正殿中,太子妃不许她起身,她便一直跪着,跪到太子妃着人请她起身为止。她之所以敢这般跪着,是因为她心知肚明,不管日后如何,今日林安澜是绝对不敢让自己跪太久的,否则惊动了皇太后与皇后,“皇太子妃善妒”的罪名,她还是担不起的。


果然,一个时辰后,碧泗来到正殿,恭敬地道:“太子妃病体未愈,不宜下榻受良娣跪拜之礼,特命奴婢来请了良娣至太子妃的寝殿。”


锦段低声称是,由燕丝扶了她,随着碧泗前往林安澜的寝殿。


几日不见,林安澜似乎病得更重了,青白憔悴的面色呈枯槁之状,瘦骨伶仃地靠在软枕上,微微喘息地看着她。


“你这是在逼我承认你吗?”


承认?锦段低眉暗笑。她的身份,只消皇帝与皇太子,还有天下人承认便可,又何用她林安澜承认?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行妾嫔当行之事。”


“呵!”林安澜有气无力地冷笑,“原来你竟是这样喜欢我的‘训导’?”


“太子妃训导臣妾,乃天经地义。”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么的令我如鲠在喉?我想你是知道的。你已经得到了天下人的承认,又何必在乎我一个将死之人承不承认你?你的那些龌龊心思以为我不明白?”分明是气弱病笃之人,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都不弱,她冷笑着看着跪在榻下的锦段,“你知道我厌恶你,每回看到你都会令我无比的恶心,于是你便处心积虑地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就是要恶心我,让我不得好过。你今日终于有了名分,便更是做足了姿态,要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你啊,是想我早死呢,你是想气死我的!这样我死了之后,你才能名正言顺地占有所有原属于我的一切。这便是你的盘算,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处心积虑?心怀叵测?还是早有预谋?看来林安澜对她已然是恨到了骨子里。她说得对不对,锦段不想回答,只是恭敬地道:“臣妾谨记太子妃教导。”


林安澜只是病了,但她还没有疯,草木皆兵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沉疴已久的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锦段的册封嘉礼之日,宫中各类赏赐如流水一般送到了东观殿,已是掌事宫女的燕丝领着内侍们一丝不苟地将这些赏赐分门别类登记造册,送到库房封存。锦段看着燕丝沉静的样子,心中不免冷笑,若是当日初雪不曾背离害她,也许今日的掌事宫女便该是她了吧?


她曾防着燕丝,信任初雪,却没有想到,就是那个她满心信任的小小的宫女,几乎要了她的命。果然,这皇宫之中,“信任”二字才是最最奢侈金贵的。不过好在她还有夜茗在身边,这个世上,她唯一还可以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