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奴婢很好

作者:花半里

|

类型:武侠·玄幻

|

更新时间:2019-10-06 01:14

|

本章字节:5478字

长信显然怔了怔,皱眉问了一句:“锦段?哪个锦段?”


程洛山道:“锦太尉的长女,锦维的大妹,锦段。”


长信稍作沉默,上前一步,似乎是想看清楚锦段的面目,随后又问道:“你……是何时入宫的?”


郑太后并未与她说过那个被她代替了的锦段之前与长信的关系如何。她不敢大意,愈加恭敬地答道:“长公主殿下出宫避暑后一个月,奴婢身受太后娘娘恩典,入宫侍奉太后娘娘。”


长信忽然冷笑出声,丝毫不给她半分的颜面,“是入宫侍奉太子吧!”


锦段低眉,沉默不答。


长信轻轻叹息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也好,我是知道你的,好歹你没有林安澜那么……”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目光落到程洛山身上,对锦段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


锦段低声称是,在程洛山意味不明的目光中,低眉后退,离开。待出了清凉殿,才长吁了一口气。


皇宫里的这些人,个个奇怪,似乎每个人都掩藏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哪怕只是一个公主,也是一样。她不欲牵涉其中,有些事情能躲便躲,躲不掉便只好装傻。


短短数月,她已懂得了在皇宫的生存之道,不带嘴巴,不带耳朵。


茫然抬眼看天,眼神所到之处,不经意间看到成郢站在殿外廊庑下,她一怔。


成郢却伸了食指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她眨了眨眼,明白过来,回头看向殿内。程洛山与长信仍以原来的姿势站着,彼此并未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


回过头来,对上成郢温柔的笑脸,抿嘴,浅笑。


日光晴好,风轻云淡。


锦段随成郢缓步走在清凉殿后花园的小夹道上,两旁花木扶疏,空气中散发着各类时花的馥郁清香,身后的内侍宫女们远远地跟着。她看着前面离她一步之遥的成郢清瘦却并不单薄的身姿,他总是流露出温和从容的气质,带着让人沉溺的几许温柔。


“来东宫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锦段抿抿嘴角,浅笑,“让太子殿下记挂了,奴婢很好。太子妃待奴婢很好,殿下……待奴婢也很好。”


成郢回头看了她一眼,晕开了眉目,笑道:“与我说话不必这样拘谨。说起来,我与你哥哥的关系是极好的,幼时常在一处玩。后来……父皇在涿州登基,天朝初建,之后发兵京畿,前朝皇帝小杨引匆忙逃离,这宫中的内侍宫人或逃命,或被杀,最后留下的,只有这座建制尚不完整的皇宫。我初初入宫,什么都还不懂,便是你哥哥他们时常到宫里来陪我的。”


他说的她的“哥哥”自然是锦维。


锦段沉默不语,听他接着往下说。


“那时因为对皇宫新奇,便满心只想着玩闹。还记得有一回,我、锦维、洛山还有林双关,四个人在福明宫爬树掏了几个鸟窝。林双关那个小子偷拔了太后最喜欢的一株锦带花,又捣了那锦带花的花汁作弄小宫女;我跑到含章殿偷了一个花觚,把抓来的鸟儿放在里面……后来被太后发觉了,气得要罚我们,当时锦维为了维护我,便拍着胸脯,将错事一应自己担了,结果我们统统被太后罚了站。”说着,他似感叹地笑了笑,“那时真是闯下了不少的祸事,也累锦维背了不少的黑锅。”


锦段回想起锦家的那个眉宇间带着几分狠厉,抓着她咄咄逼人的少年公子,想象着他在皇宫中与几个同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权贵挚友一同闯祸,仗义为友背下黑锅,两肋插刀的样子,不禁微笑。


成郢满是怀念地感叹:“那时真是年纪小,几个人不知天高地厚,带着长信和太子妃满宫地闯祸。那时天朝尚未一统,父皇时常领兵亲征,我们几个便幻想着也学了那披甲的士兵一般,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不过却总是被太后拘在清凉殿里,不得出去,每每读起那‘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之句,便满心的激荡……”说到最后,也不知是在说他的那些少年朋友,还是在说他自己。


锦段黯然。他与林安澜的感情这样好,原来竟真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有这样的情分在,他那样宠着她,爱着她,便也不稀奇了。


“后来渐渐长大了,因为被选定为太子妃,所以安澜不能再入宫,而锦维与林双关两人都极少入宫,只有洛山一直留在宫中陪我读书……”


锦段想到那个总是喜欢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她的少年,又想到方才长信长公主的模样,抿了抿嘴角,略有所悟。


可是成郢与她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真的只是想跟她说一说当时年幼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虽算不得皇家秘辛,但事关成郢的体面,是怎么也不该说给她来听的。


但既然成郢说了,她也听了,那就只好他说在哪儿,她就把那些话丢在哪儿了。她是绝不敢说出去的。


“也是因为后来只有洛山在,所以长信也每日跑到清凉殿来,拗着父皇答应她与我们一起跟着太子傅读书。父皇一直疼爱她,又岂有不应允的道理……”


成郢一个人絮絮地说着,锦段跟在后面静静地听,等他说到这里,她才渐渐明白了过来。


天朝最受宠的长公主长信,喜欢大司空贺持松的幼子、太子侍读——程洛山。


锦段突然一怔。


贺持松的幼子……程洛山?


只是这样想的时候,她便已脱口而出:“为什么是叫程洛山而不是贺洛山?”


成郢突然回头,眼神不见温和,亦不再有让人如遇熏风的舒适轻柔,那双眼睛不见喜怒,只泛着幽幽的冷。


成郢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谁,至少自锦段见到他第一面起,从未看到过。她在这样的眼神之下胸口重重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做出一个自我保护的姿态。


但那冰冷似乎仅仅维持了一瞬间,下一刻,成郢便恢复了一贯的温柔。他浅浅一笑,道:“也许,大司空是为了回忆惦念谁呢?还有可能是他将洛山过继到了谁的名下呢?这也只有大司空知道而已。不是吗?”


锦段看着他转变了脸色,便立刻点头附和,抿紧了嘴唇,再也不敢多嘴。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就算是温柔如成郢,就算待她再好,他也不可能任由她毫无顾忌地乱说的。


不论见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或听到了什么,都是宁死也不能说出去的。这是她在皇宫里第一个要守的规矩。


也许……这才是成郢兜兜转转这么多圈,最终想要告诉她的,或是想要让她记住的。


从清凉殿回到流华殿,林安澜面上覆着一条上面绣着并蒂荷花的莹白色柔帕,正靠在榻上的软枕上歇息,瓷白瘦弱的手垂在榻边,手背上的青筋显得尤为醒目,与她腕间戴着的鎏金镂玉丹珠的镯子相映,看着让人不自觉地心惊。